楓橋不眠夜,成就千古一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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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張繼《楓橋夜泊》 
   
  如果不是一千多年前一次偉大的失眠,中國浩如煙海的詩歌叢林中就少了一首絕品好詩。 

  所有的故事得從那次失眠說起,關于楓橋,關于一個落魄詩人的黃粱美夢…… 

  這個叫張繼的詩人并不是唐朝最著名的詩人,甚至連出名都談不上,但是他這首《楓橋夜泊》卻是唐朝最出名的幾首詩之一,所以說不是張繼成就了《楓橋夜泊》,而是《楓橋夜泊》成就了張繼,假使沒有《楓橋夜泊》,時光流轉千年以后,沒有人會知道張繼是誰。 

  一個詩人,他寫的詩比他的本人有名,這就是張繼了,這在浪漫的唐朝是一個特例,這對張繼來說是他做作為詩人最大的不幸,也是最大的幸運,一個人,一輩子,一首詩,已經足夠。 

  在唐朝,所有讀書人的命運只和一件事情有關,那就是進京趕考。當時的首都在長安,那是一個繁華如夢的城市。像時下所有的莘莘學子一樣,當時的青年才俊張繼在經歷了十年寒窗苦讀之后,帶著父老鄉親的期望,懷著金榜題名的夢想,踏上了通往長安的漫漫旅途。 

  在此之前,張繼已經參加了兩場非常重要的考試,一場院試,相當于小學畢業會考,他拿了一個優,當上了秀才,一場鄉試,相當于現在的中考,他又拿了一個優,當上了舉人。而現在,他要離開自己的家鄉,去那個叫長安的京城,參加全國性的考試――會試了,像時下所有參加高考的學生一樣,張繼既惶恐不安又充滿期待。 

  張繼是一個才子,他當上了秀才,又當上了舉人,所有的人都相信他一定會高中。張繼自己也這么認為。張繼的初戀情人更是這么認為。張繼的初戀情人王曉薇年芳二八,面若桃花,明眸善睞,待字閨中。這是怎樣地一個女子呢,她愛張繼愛得熱烈,曾經親手撕毀一張指腹為婚的婚約,當著父母的面說要嫁給一個叫張繼的男人,而那時的張繼對王的父母而言完全是一個陌生人。 

  宛如深海里的水草,古時候的門第觀念成為張繼和王曉薇愛情的絆腳石。女兒突然說出一個陌生男人的名字,王的父母一臉茫然。他們不知道張繼是一個怎樣的男人,有著怎樣的身世背景,于是他們派人去查。一查就查出張繼的家庭只不過是普通工薪階層,而自家則是有權有勢的大戶人家。既然門不當戶不對,接下來的一件事情就是棒打鴛鴦了。 

  但兩位老人家萬萬沒有想到,女兒的性子是如此的貞烈,王任何事情都可以依自己的父母,唯獨這件事,唯獨她的愛情,她的婚姻,她要自己作主。這一切都因為愛張繼愛得太深。在堅如磐石的愛情面前,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有這么一個掌上明珠,執拗不過女兒的性子,王的父母決定妥協。只有一個母親,只有一個父親,父母的生養之恩無論如何都不能忘記的,王也決定妥協。妥協的結果是:王可以嫁給張繼,但張繼必須高中。高中什么并不重要,只要是進士就可,因為只要中了進士就等于雙腳邁向了仕途,如果能高中狀元,那當然是皆大歡喜。 

  王曉薇沒有理由相信她所愛的人不能高中,所以當她把這樣一個結果告訴張繼的時候,她的臉上沒有難過的表情,有的只是驚喜,她驚喜的告訴張繼,她的父母已經同意和他在一起了。而與他在一起的條件,王曉薇早已拋到了九霄云外。 

  直到離別的這一天,直到張繼踏上長安之路的這一天,王曉薇才不經意的把這個條件說了出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張繼本來就是一個多愁善感的男人,他聽出了王曉薇的言外之意。假使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機會能夠高中,但還有百分之一的機會不能高中,萬一這百分之一的機會被自己撞上了,將會意味著什么?這將意味著他和她結為連理只不過是一場夢而已。 

  不言而喻,這是一場對張繼格外重要的考試,不光是為了做官,還為了愛情。 

  在一個宛若蒸籠一般的狹小空間里,張繼奮斗了三天三夜,終于把一張自己頗為滿意的答卷交給了考官大人。接下來的日子是漫長而難熬的等待,為驅除侵入骨髓的憂慮與焦灼,張繼蜷縮在一家破舊的客棧里,終日以酒度日。 

  終于放榜了。張繼起了一個大早,早餐也顧不上吃,腳下生風,恨不能插上翅膀立刻飛到榜單面前。紅榜面前已經圍了很多人,人們對紅榜上的名字指指點點。張繼撩開人群,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擠到了榜單面前。心跳開始加速!張繼用急迫的目光在榜單上搜尋自己的名字,第一排沒有,第二排也沒有,第三排他看到了一個“張”字,他的心咯噔了一下,旋即他又失望了,因為下面的字不是“繼”,而是一個同音字“績”。 

  第一張榜單看完了,沒有看見自己的名字,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但仍寄予了莫大的希望,他開始更加仔細的看第二張榜單,生怕錯漏任何一個名字。不祥的預感很快靈驗,第二張也看完了,仍然沒有看見他的名字,他心里涼了半截,他的情愫一落千丈,他落榜了。 

  但他不信!為什么會這樣呢?這是不可能的事情。于是,他又把兩張榜單重新一字不漏的看了一遍,這一回他不得不信了,兩張榜單上確實沒有“張繼”這兩個字。最后,他把失望的目光停在了“張績”這兩個字上,他懷著僥幸的心理想,是不是考官大人把我的名字弄錯了呢?把“張繼”寫成了“張績”?可是他又不知道如何去證實這是不是一個失誤,正當他左右徘徊之際,一個年近五十歲的男子突然手舞足蹈起來,他興奮的叫著:“我張績終于中了!終于中了!” 

  在嘈雜的人群聲中,那個五十歲的男子近乎歇斯底里的歡呼清晰而又刺耳的傳來,張繼終于絕望,高中的是張績,而不是張繼。蒼天弄人,那一刻,張繼心里的悲傷如潮水般的涌來。 

  幾家歡樂幾家愁。人群散去,張繼也該離開了。 

  步伐從來沒有如此沉重,長安也依舊熱鬧,越熱鬧越寂寞,熱鬧的是長安,寂寞的是張繼。原本以為可以“一日看盡長安花”,原本以為可以在瓊林宴上把酒言歡,原本以為可以高頭大馬,衣錦還鄉,然而這一切都將成為泡影,十年的心血付諸東流。 

  長安,已經不再屬于他的城市,已經不再屬于他的世界。 

  當天晚上,他所住的客棧,有一群人在為一個高中的人慶祝,每個人都喝得紅光滿面。這一夜,張繼是寂寞的,沒有人陪他,沒有人為他排解心中的悲苦,他一個人,拿著一壺酒,一口一口的灌進嘴里,喝下去的是酒,流出來的是淚。 

  熱鬧是一群人的寂寞,獨孤是一群人的狂歡。這一夜,張繼喝得酩酊大醉…… 

  第二天醒來,張繼決定離開長安,離開這個令他傷心的城市。他決定去天堂,去蘇州,去天堂一般的城市蘇州。 

  他也想回家,他也想念自己的父親母親,更想念自己的心上人王曉薇,但是他不能回去,他沒有顏面回去,他不想讓一群人因為他一個人而難過。 

  所有的蘇州人民都應該慶幸,因為張繼來到了蘇州,因為張繼成就了一座橋,成就了一座寺。此橋曰:楓橋。此寺曰:寒山寺。如果不是張繼,楓橋也就是一座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座石拱橋,寒山寺也不會躋身到中國四大名寺之列。 

  在此說說寒山寺。寒山寺原本不叫寒山寺,修建于梁朝,原名叫什么已經無人知曉了,只知道它原本是姑蘇城外一座很普通很渺小的寺廟。到了唐朝的時候,一個叫寒山的僧人隱居在這座寺廟里,過著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日子,也是一個詩人,詩興大發的時候就把詩寫刻在石壁上或者樹木上。寒山的詩歌多為闡述佛理之作,之外就是山水風景詩居多,詩風冷峻,其中《杳杳寒山道》一首是寒山的代表作。 

  寒山住進了這座寺廟,天長日久,人們就把這座寺廟稱作寒山寺了。但那時的寒山寺沒有人知道,正如寒山寫的詩那樣,是一座幽靜冷清的寺廟,直到我們的張繼來到蘇州,直到張繼寫下了那首千古絕唱,寒山寺的命運才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從此寒山寺開始絡繹不絕,開始香煙繚繞,直到現在依然有很多學子去寒山寺燒香,祈禱自己考上理想的大學。 

  話說張繼來到了蘇州,在楓江邊租了一條烏逢船,順江漂流,企圖用沿途的美景來沖淡心中的愁苦。 

  時令已經是中秋,時刻已經是月上柳梢頭,詩人都有悲秋情結,更何況張繼還是一個“落魄江湖載酒行”的失意青年?一陣涼風襲來,一種莫名的愁緒涌向心頭。他在想,假使他已經高中,那么現在將會是一種怎樣的情景呢?他在想,天涯共此時,和他隔了千山萬水的王曉薇她又在干什么呢?她一直在等我回去,可我去辜負了她。 

  楓江上游有楓橋。小船行至楓橋下,船夫說,公子,夜已深,該休息了。是啊,夜已深,該休息了。船夫鉆進船艙里,不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還發出輕微的鼾聲。 

  然而,張繼又怎么睡得著呢?今夜,對張繼而言,注定是一個失眠夜。 

  現在整個世界就剩下張繼一個人了,天地萬物都已經入睡,已經看不見江邊楓樹火紅的葉子,楓樹也已經入睡,楓江呢也停止流淌,楓橋下的烏逢船也泊在水中一動也不動,它也睡了。只有張繼一個人醒著,夜越深,越清醒,陪伴他的只有一盞永遠也不需要睡眠的孤燈。 

  無邊無際的夜,無邊無際的寂靜,無邊無際的悲傷,無邊無際的獨孤。現在應該是什么時候了呢?我看見月亮已經西斜了,我聽見烏鴉凄涼的啼聲,寒意一陣接一陣,想必已經霜華滿天了吧。 

  前方星星點點的燈光是什么呢?是漁火吧。都快到半夜了,為什么漁火還在閃爍呢?難道船上住著一個和我一樣無法入睡的游子?唉,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遠方的朋友,我敬你一杯酒吧,祝你來日一帆風順,美夢成真。 

  已經三更半夜了,這時候不遠處的一座寺廟里突然傳來了撞擊鐘鼓的聲音,這突兀而起的鐘聲劃破寂靜的夜空,直抵張繼心靈深處最柔軟的一隅,這在一個和尚看來再也普通不過的鐘聲傳到張繼的耳朵里就成了天籟,成了靈魂之音。那一瞬間,仿佛整個世界都這奇特壯觀的鐘聲占據了,這鐘聲又仿佛只為他一個人而敲,因為只有他一個人在深夜里,佇立在船頭。 

  張繼被寒山寺的鐘聲震撼了,還能說什么呢?只能用詩來表達此時此刻的心情了,于是他情不自禁的吟道: 
   
  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吟畢,兩行淚水悄然滑落。 

  我們感謝,感謝考官大人沒有錄取張繼,我們感謝,感謝張繼來到了蘇州,我們感謝,感謝這次偉大的失眠,否則,中國的詩壇就少了一首千古好詩。 

  第二天,張繼離開了蘇州,他去了長安,他已經做出了決定,從頭再來。 

  行文至此也該結束了,但我們無法忘記另外一個人,張繼的心上人王曉薇。 

  這是一個為愛而枯守了多年的女子,她日日夜夜盼望著情郎早日歸來,哪怕什么也沒有考取,只要人回來就可以了,可是她望斷了秋水,也不見他的蹤影。愛情對她來說就是一場遙遙無期的等待嗎?很多年前,有一個叫尾生的男子,把等待站成了一聲潮濕的嘆息:“尾生與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來,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 

  尾生在橋下看著水一寸一寸地沒過他的膝蓋,沒過他的胸口,沒過他的眼睛,最終也沒過了他的等待。沒有人知道那個女子是誰,沒有人知道他為什么要等那個女子,也沒有人知道在被淹沒前的那一個瞬間,尾生想過些什么。或許這一切都已經不重要,我們只知道那個叫尾生的男子一直在橋下站著,等著,等著,站著,安靜地如同一棵樹,我們只知道因為他的等待而寫入書中的二十二個字,水氣彌漫的二十二個字,無奈悵惘的二十二個字。 

  現在王曉薇成了尾生,在愛的人杳無音訊的日子里,她除了等待別無選擇。也許遇見他就是一個錯,也許愛上他是錯上加錯,但是我愿意為愛一直錯下去。可是我要等多久呢?等多久他才會回來? 
   
  天寶十二年,張繼中進士及第。 

  而那個為愛等待的女子,王曉薇,卻沒有等到這一天,她早已嫁做他人婦。 

網載 2013-09-10 21:2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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