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功還欲請長纓(大唐名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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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起程知節(程咬金),中國人的嘴邊就位會泛起一絲微笑,他們會聯想到“三板斧”和強盜打劫的口頭禪,“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若要打此過,留下買路財”,戲曲當中的程知節是個苦大仇深的無產階級,歷史上真實的程知節卻是個世家大族出身,雖然兩唐書都沒有明確記載程知節的家世背景,他的墓志銘卻為后人留下了珍貴的資料。程知節的曾祖父名叫程興,當過北齊兗州司馬,程知節的祖父名叫程哲,當過北齊晉州司馬,程知節的父親名叫程婁,當過北齊濟州大中正,大中正的職位,非高門著姓不能担當,這是史有明據的事情,“魏氏立九品,置中正,尊世胄,卑寒士,權歸右姓已。其州大中正、主簿,郡中正、功曹,皆取著姓士族為之,以定門胄,品藻人物”,程知節的父親既然可以當上北齊濟州大中正,程家當然可以算得上是著姓士族,程知節也算得上是位世家子弟。程知節后來娶妻清河崔氏,清河崔氏是頂級的世家大族,連皇帝都眼紅清河崔氏的聲望,這從側面也證明了程知節至少擁有匹配妻子的家世,決非戲曲中描述的那樣出身草莽,至于程咬金的三板斧更是荒唐,程知節武藝高強,能在千軍萬馬當中取上將首級,決非戲曲中描繪的那個只會三斧頭的小丑。程知節擅長的兵器是馬槊,也就是長度超過一長八尺的矛,斧頭則是說書人給程知節配上的兵器,也許是戲說太過深入人心,程知節的真實事跡反而少有人知,湮沒在歷史長河之中。
    程知節(公元589年~公元665年)是濟州東阿(今山東東阿西南)人,原來的名字叫程咬金,后來改名程知節,字義貞,一生活了七十七歲,也算高壽。隋朝末年,朝廷橫征暴斂,又連年對外用兵,民生艱難,百姓揭竿而起,農民起義的隊伍多達百余支,這些流寇以搶掠為生,為害鄉里,程知節就在此時登上了歷史舞臺,他組織“民團”數百人,對抗流寇,保得一方平安。
    流寇越來越多,程知節逐漸疲于應付。亂世中人,如果做不到隱居避世,唯一的選擇恐怕就是選擇一個有前途的主子,跟他一起建功立業,當時,瓦崗義軍的首領李密落入了程知節的視線,在重視門閥制度的隋唐,李密的出身和個人魅力可以說是少有人及。他的曾祖父李弼,是八大柱國之一,北周時當過太師和魏國公,他的祖父李祖曜,是北周邢國公,他的父親李寬是隋朝的上柱國和蒲山公,代代顯宦,更難得的是李密本人“養客禮賢,無所愛吝”,頗有當年的孟嘗君之風,程知節率眾投奔李密,可以說是深思熟慮的后果。
    程知節驍勇善戰,李密對他自然親睞有加。李密組織了八千人的內軍,個個都是勇猛的壯士,內軍設置四位驃騎將,程知節就是其中之一。內軍是李密的親衛隊,負責保護李密的安全,李密對這支部隊的戰斗力非常自信,曾夸下海口,“我這八千人抵得上百萬雄師”。大業十三年(公元617年),瓦崗軍的內部斗爭趨于白熱化,火拼終于不可避免地發生了,李密依靠自己手中的力量,將創立瓦崗軍的翟讓斃于刀下,坐穩了瓦崗軍大當家的位置,從此,李密乾綱獨斷,指揮瓦崗軍與各路反王浴血奮戰。
    唐高祖武德元年(公元618年)九月,王世充趁著瓦崗軍與宇文化及的軍隊兩敗俱傷之際,帶領兩萬精銳步騎,在通濟渠(今河南孟縣境內)上架起三座橋梁,準備與瓦崗軍進行決戰。審時度勢,往往決定了群雄各自的命運,李密的部下裴仁基提出圍魏救趙之策,主張兵進洛陽,李密卻沒有采納,他調兵遣將,在邙山腳下擺開大陣,與王世充來個硬碰硬。
    王世充的軍隊首先攻打偃師城(今河南偃師東)北的單雄信,李密派出程知節和裴行儼前去支援。裴行儼就是隋唐好漢裴元慶的原型,他是隋將裴仁基的兒子,素有萬人敵之稱,一向勇冠三軍。這次,他卻運氣不佳,很快被流箭射中,墜下戰馬,程知節趕緊營救,刺殺了沖上來的好幾個敵軍士兵,才將裴行儼抱到馬上。他帶著裴行儼向后撤退,王世充的騎兵卻緊追不舍,戰馬承載了程知節和裴行儼兩個人,不可能跑得很快,終于在半路被王世充的騎兵趕上。眾人馬槊齊下,程知節奮力反擊,稍一疏忽,一根馬槊竟然洞穿了程知節的身體,程知節一聲大喝,將這根馬槊生生折斷,回手一刀,將這名士兵的頭顱砍下,王世充的追騎膽戰心驚,眼睜睜看著程知節帶著裴行儼昂然離去,雖然兩人都身受重傷,但總算平安回到了瓦崗軍的大營。
    雖然在生死關頭程知節表現了對戰友的無限熱愛,但他已經沒有機會受到李密的褒揚,瓦崗軍不敵王世充軍的強大攻勢,兵敗如山倒,十多位將領成了重傷員,李密眼見大勢已去,撇下眾人,投奔大唐而去,程知節、秦叔寶和裴仁基父子都落入了王世充的手中。王世充本是西域胡人,年幼時母親改嫁給一位姓王的漢人,他隨繼父姓王,因為機緣有利,一步步做到高位,亂世梟雄,自有過人之處,他將自己的親侄女嫁給裴行儼,費盡心機籠絡裴仁基父子,作為瓦崗軍驍將的程知節同樣得到了王世充的重用。裴仁基父子對王世充這個胡人卻沒有半點好感,他們密謀行刺王世充,被王世充察覺,搶先動手,將裴仁基夷滅三族。程知節、秦叔寶同樣鄙薄王世充的為人,他們暗自尋找機會,準備另投明主。程知節曾對秦叔寶談起自己對王世充的印象,秦叔寶深以為然,“王世充對人沒有器量,又愛詛咒發誓,活象個巫婆神漢,他奸詐狡猾,決不可能是天下歸心的明主,我們跟著他沒有出路”。
    武德二年(公元619年),王世充拜程知節為將軍,拜秦叔寶為龍驤大將軍,讓他們帶兵與唐軍作戰,王世充軍和唐軍在九曲(今河南宜陽西北)擺開了陣勢。程知節、秦叔寶一行幾十人假裝向唐軍陣營發動攻擊,騎馬跑出了一百多步后,一齊下馬向王世充行禮,“我們得到了你的特殊禮遇,也想報答你,但你疑心太重,不能容人,我們不想與你為伍,就此告別,后會有期”,程知節、秦叔寶素來勇猛,王世充軍中已經無人可及,只能眼睜睜看著一行幾十人投奔了唐營。
    歸唐之后,唐高祖李淵把他們派到了秦王李世民麾下,程知節與年輕的秦王一見如故。李世民久聞程知節、秦叔寶的大名,對他們十分看重,程知節担任了秦王府左三統軍,秦叔寶則成為馬軍總管。李世民親自挑選了上千名精銳騎兵,由程知節、秦叔寶等人担任統領,穿著清一色的黑衣黑甲,組成“玄甲隊”,每戰必為唐軍先鋒,李世民本人也黑衣黑甲,與玄甲隊一起沖鋒陷陣,玄甲隊所向披靡,很快就威名遠播,成為大唐掃平各個割據勢力最鋒利的寶劍。
    李密很少親上戰場,作為內軍驃騎將的程知節和秦叔寶出彩的機會并不太多,后來他們加入了唐軍陣營,李世民總是迎著箭雨一馬當先,程知節作為親衛隊的統領,勇猛善戰才得到最大程度的發揮。程知節跟隨李世民掃平宋金剛、竇建德、王世充等亂世梟雄,担任左一馬軍總管,“每陣先登”,戰功卓著,受封為宿國公。史上詳細記載了玄甲隊的一次克敵戰例,武德四年(公元621年),唐軍與王世充軍在洛陽外圍相持,屈突通、竇軌在巡營途中,與王世充的部隊遭遇,在對方優勢兵力面前,唐軍險象環生,李世民得知消息,親自帶領玄甲隊前去求援,玄甲隊勇猛絕倫,攻勢如同泰山壓頂,王世充軍一敗涂地,騎將葛彥璋被唐軍俘虜,王世充軍折損六千余人,王世充本人逃回洛陽,據城而守,不敢再與玄甲隊面對面的交手,直到最后當上了唐軍的俘虜。唐軍削平各路割據勢力,在武德七年(公元624年)統一了全國,李世民的威望如日中天,手下又匯集了一大批謀士和武將,嚴重威脅了李建成的皇儲地位,李建成與齊王李元吉結成死黨,向李世民及其手下頻下毒手。程知節外調為康州刺史,尉遲敬德甚至下獄受苦,疾風知勁草,板蕩識忠臣,程知節堅持留在了李世民身邊,他告訴李世民,“殿下的手臂今被翦除,身必不久,我冒死留了下來,請殿下想辦法保全自己”,此時的程知節沒有到外地上任的記錄,可見他一直留在秦王府中,在李世民最艱難的時候,他不離不棄,全力支持,表現了一貫的忠誠,李世民結交了這么多忠心耿耿的部下,可以說一生沒有白活,上下同心,成就大業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情。
    武德九年六月,李建成、李元吉終于迫不及待地下了手,他們在酒水中下了毒,李世民喝了酒水之后,毒性發作,吐了幾升的血,險些丟了性命。此時又逢突厥入寇,李元吉當上了大軍主帥,抽調所有秦王府的精兵猛將,到自己帳下聽令。李世民終于意識到,再不動手,自己和部下的性命堪憂,他決定先發制人,在玄武門伏擊李建成和李元吉,砍下了兩位兄弟的項上人頭。根據程知節墓志銘上的記載,程知節參與了玄武門兵變的全過程,是將李世民扶上皇帝寶座的首功之臣,大局安定之后,程知節遷右武衛大將軍,李世民即位后,賜他實封七百戶。貞觀年間,歷任瀘州(今四川瀘州市)都督,左領軍大將軍,受封普州刺史,改封盧國公。貞觀十七年(公元643年),唐太宗將二十四位功臣的畫像放進了凌煙閣,畫像與真人一般大小,程知節名列第十九名,成為青史留名的大唐英雄。也是在這一年,程知節轉任左屯衛大將軍,檢校北門駐軍,加封鎮軍大將軍,自始至終,他都是唐太宗的親信。
    君擇臣,臣亦擇君,唐太宗去世后,唐高宗依然讓程知節高官厚祿,但君臣之間已經達不到信任有加的地步。貞觀一朝的將軍大多年紀老邁,又經歷過永徽年間的清洗,唐高宗手中可用的統帥級人物屈指可數。唐高宗永徽六年(公元655年),程知節被授予蔥山道行軍大總管的職務,率領右屯衛將軍蘇定方、伊州刺史蘇海政等人討伐西突厥沙缽羅可汗,此次,曾經夜襲卑沙城的右武衛將軍王文度被唐高宗任命為副大總管。
    顯慶元年(公元656年)正月,獵獵軍旗向西突厥進發,唐高宗親自到玄武門為大軍餞行,期望程知節能夠一舉成功。西行路上,風餐露宿,程知節不辭勞苦,帶領大軍長途跋涉七個月,才找到了阿史那賀魯的行蹤。八月初九,唐軍在榆慕谷(今新疆霍城)與西突厥葛邏祿、處月二部遭遇,程知節勇武不減當年,帶領大軍奮力沖殺,斬首千余級,俘獲駝馬牛羊數以萬計。跟著,唐軍乘勝前進,大破西突厥突騎施、處木昆諸部,攻陷咽城(今新疆博爾塔拉),取得了斬首三萬級的輝煌戰果。十二月,蘇海政率領的唐軍前鋒行至鷹娑川(今新疆焉耆都開河上游),遭遇阿史那賀魯的兩萬精銳騎兵,雙方展開了天昏地暗的激戰,唐軍勇猛頑強,突厥軍不落下風,戰局陷入膠著狀態,西突厥別部鼠尼施的兩萬騎兵加入了戰團,西突厥兵馬漸漸取得了戰場上的優勢,唐軍以寡敵眾,漸漸支持不住,千鈞一發之際,蘇定方率領五百騎兵趕到現場,向敵陣薄弱處發動了雷霆攻擊,唐軍一鼓作氣,打得突厥軍陣腳大亂、拼命逃竄,唐軍一路追殺二十余里,斬首一千五百級,俘獲戰馬二千匹,突厥人丟棄的甲仗滿山遍野,不可勝計,此時唐軍本可乘勝一舉平定西突厥,唐軍內部卻發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
    鷹娑川一戰唐軍雖然取勝,自身折損也為數不少,副大總管王文度以此為理由,向程知節發難,認為唐軍輕敵冒進,與軍不利,他抬出唐高宗的一道圣旨,要剝奪程知節的指揮權,由自己取而代之,程知節顯然認為這道圣旨貨真價實,唐軍因此停止了追擊。蘇定方對圣旨的真實性表示了懷疑,他請求程知節囚禁王文度,讓唐高宗對這道圣旨進行確認。這道圣旨的真假在歷史上頗有爭議,但從現有的史料來看,王文度回國后被唐高宗安上了矯詔的罪名,明顯是替唐高宗背了黑鍋,矯詔按唐律本是死罪,王文度只落得一個“特除名”的處罚,就是罷官三年,以后再當官要降原有官品兩級使用,不獨如此,三年期限一到,唐高宗就任命他為首任熊津都督,可見王文度是唐高宗頗為看重的親信,對親信頒布一道密旨,要他監視程知節的行動,應該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這道圣旨使唐軍的行動從此聽從王文度的意思,產生了很壞的影響。唐軍結成一個巨大方陣,把輜重藏在陣中,人馬披甲在四周戒備,敵人來了才與之交戰,不去主動進攻對方,以保全軍隊實力。這種戰法很快讓唐軍人困馬乏,兵無斗志,蘇定方立功心切,十分焦急,他一再勸說程知節,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要求程知節拿出全軍統帥的氣度,帶領唐軍輕騎前進。也許是程知節認為圣意不可違,沒有接受蘇定方的建議,唐軍因此未能擴大戰果、直搗黃龍。
    這時唐軍推進到了怛篤城(今哈薩克東南),數千粟特胡人開城請降,王文度認為,“胡人反復無常,我們來了他們就投降,我們走了他們就反叛,不如殺光他們,奪取他們的資產”,蘇定方堅決反對,“如此一來,我們自己就是賊軍,有何面目討伐叛賊”,蘇定方當時只是唐軍中的一個總管,他的反對最終沒起作用,王文度一意孤行,程知節也縱容王文度的行動,投降的粟特胡人無一幸免,統統死在唐軍手中。瓜分胡人財物的時候,蘇定方堅決不要,以實際行動,與殺降的唐軍將領劃清界限。程知節顯然拿走了自己那一份財物,一代英雄,晚節不保,更為嚴重的是,屠城殺降,使西域諸城不敢再存歸附之念,唐軍后勤不繼,保障困難,不得不班師回朝。
    回到長安后,王文度被免官為民,程知節也因指揮失當成為平民百姓。畢竟是一代元勛,曾經戰功赫赫,唐高宗不久又任命程知節為岐州(今陜西鳳翔)刺史,再度啟用。程知節自知年紀老邁,無意官場爭斗,他向朝廷請求退休,得到批準,從此在家頤養天年。麟德二年(公元665年),程知節去世,朝廷追贈驃騎大將軍、益州大都督,陪葬于唐太宗的昭陵。程知節的兒子程處默,襲爵盧國公,程處亮以功臣之子的身份娶了唐太宗的女兒清河公主,授駙馬都尉、左衛中郎將,程處弼官至右金吾將軍,成為高級禁衛軍將領,程處弼的兒子程伯獻,開元年間,曾任左金吾大將軍。清河公主的墳墓也陪葬昭陵,墓碑上記載了這樣的文字,“使持節瀛州諸軍事瀛州刺史婁之孫,岐州諸軍事岐州刺史鎮軍大將軍(缺)東阿縣開國公”,標明了清河公主丈夫程處亮的身世,可見新舊唐書關于下嫁的記載所言不虛。程知節亂世從龍,功成當代,既沒象宋朝開國元勛那樣被皇帝遣散回家,又沒象明朝開國元勛那樣被皇帝切瓜砍菜,瓜瓞綿綿,兒孫滿堂,與小說中的混世魔王一樣,可謂福將。

網載 2013-09-10 21:2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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