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谷幽蘭》 譯者序(明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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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谷幽蘭》是一本好書。1999年的時候,作者比爾·波特先生(赤松居士)到訪趙州柏林禪寺,贈送了一

本英文原著給明海法師。明海法師閱后,嘆賞不已,遂請明堯居士問我是否愿意翻譯。明堯居士告訴我,此書為

美國人所寫,英文地道,并引用了很多中國傳統文化方面的資料,難以查閱;另有實際游訪過程中的許多人名和

地名,單憑音譯很難與真名對上,故翻譯難度很大。于是這本書兩次從我家里經過——一次從我家捎到北京,一

次從北京捎回來——我竟從來沒有打開看上一眼。

    2000年的時候,我翻譯法國一行禪師的系列著作告一段落,得知海師父仍然沒有物色到合適的人選來翻譯此

書,遂在一次去柏林寺的時候,主動提出要求翻譯。海師父很驚訝,說:“你不是不想翻嗎!?”我嘿然。

    回憶這一過程,是因為后來我想:多么危險,差點兒與《空谷幽蘭》失之交臂!

    在翻譯的過程中,《空谷幽蘭》帶給我很多快樂。在那年輕而清貧的歲月里,白天我一個人待在家里,查字

典,讀到有趣處,一個人快樂地笑;晚上明堯居士下班回來,我便迫不及待地把當天讀到的最有趣的地方講給他

聽,他立刻就能會意,并開心地笑。然后我們一起坐下來,我口譯,他幫我直接輸入電腦。當我們翻譯到剛才講

過的有趣的地方時,仍然還要對視、還要笑——赤松的美國式幽默,不是一次笑就了之的。

    同樣在翻譯的過程中,由于自小在傳統文化中的浸潤,書中的人物、故事和引文,對我來說,差不多是耳熟

能詳的,所以每在文中讀到,如遇故人,非常親切。也因此,我對作者的意思有一種心照,即便偶有幾個英文單

詞暫時不認識,似乎也毫不妨礙我對原文的理解,這大概是《空谷幽蘭》的譯文有中國味兒的原因之一。

    在我已經完成的十幾本譯著中,《空谷幽蘭》是我最鐘愛的。它有四美:

    一曰文字美。作者赤松居士年輕的時候住在臺灣,隱居在寺院和山村里,認真研讀中國古代典籍,也背誦王

維和李白等大詩人的詩,所以他的傳統文化功底,相當于一個中國古代的書生。后來接觸到他本人,感到他骨子

里就像一位中國古代的高士,只不過生就了一副美國人的模樣。所以他的文字,簡潔、洗練、干凈、清雅,不染

俗塵。他曾經送給我由他翻譯成英文的寒山、石屋等人的詩集,書的用紙質量很好,厚而有點兒發黃,每一頁“

留白”很多,詩行很短,寥寥地排在中間。讀著他的翻譯,我仿佛看見了寒山的明月,正冉冉地升起,清泠的光

,淡淡地照在澄凈的寒潭上。我又看見了山風拂過石屋的長松,和他的藤蘿,還有那些閑花野草,聽到了松濤陣

陣,和山溪的流響……

    事實證明我的感覺非虛。2003年的時候,我們結識了一位哈佛大學神學院畢業的美國牧師——她同時也在學

佛。據她講,赤松翻譯的中國古詩太優美、太有意境了,在美國,在這一領域,無人能夠企及。寒山詩在美國出

版以后,掀起了一個小小的熱潮:很多年輕人的T恤上,用中文寫著“寒山子”三個大字,他們背著這三個字,在

街上到處走;也有一些大學請赤松去講演。這些都證明,作為一位作家兼翻譯家,赤松的文字有著他獨特的美和

感染力。

    二曰人物美。這里的人物,是指書中的人。書中的隱士,是那么純粹、善良,而每一個人又是那樣特立獨行

、性格鮮明,通過作者的描述,栩栩如生地鮮活在讀者的眼前。比如書中第一章提到的那位在太姥山上隱居了50

年的老和尚,他居然問赤松居士,毛主席是誰。因為老人家是1939年上山的,此后50年,再也沒有下過山,所以

對社會的變化——任你是翻天覆地的變化——一絲也不了解。這不免讓人聯想到陶淵明《桃花源記》中的人:“

乃不知有漢,無論魏晉”,男女老少只是怡然自樂而已。這位老和尚一生只是持名念佛,淡泊少欲——如今聽起

來簡直就像神話一般,在我們置身于其中的這個喧囂的紅塵世界里,哪里還有這樣純樸、不傷天機的生命存在呢

    還有書中的作者。當他看到終南山上傳福尼師的小茅篷破舊不堪之時,他給了她足夠的錢,讓她修繕房屋;

而尼師則將她所有的財產——一大袋子核桃,強行送給了作者。作者不忍拂其意,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那些核

桃弄回了西安。在這一交往中,沒有外國人、中國人之分,沒有男性、女性之別,有的只是“同是天涯尋道人,

相逢何必曾相識”的惺惺相惜之感。從字里行間,我們也讀到了作者那顆善良的心,和傳福尼師知恩圖報的傳統

美德。

    三曰風物美。在作者奇妙的筆下,那些平凡的山川草木、生靈動物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生命,一一靈動起來:

    “即使在連續下了一個星期的雨之后,河水還是清澈得像蕩起了漣漪的玻璃。沒有淤泥的痕跡。只有花崗巖

質地的卵石和沙子。薩滿們的山水指南書——古老的《山海經》中說,華山附近的一座山中,有一種巖石,用它

煮湯洗澡,能夠治療皮膚病。這條河里的沙子看起來是這樣地潔白,似乎用它能夠把幻世的紅塵洗滌盡凈似的。

    這是作者與他的攝影師朋友在爬華山的時候,所見到的山谷中的景色。

    另有兩次作者描寫了他在終南山中的見聞:

    “在一個地方,我們驚起了一只像狗一樣大的兔子。山坡上鋪滿了去年秋天的落葉,那只兔子從山坡上跳竄

而下的聲音把我們也嚇了一跳——其程度跟我們嚇著它的程度差不多……

    山坡上開滿了黃色的野花,草木蔥蘢,路幾乎看不見了。我和史蒂芬常常看不見對方。我們的向導時不時地

消失在灌木叢中,重新出來的時候,手上拿著各種各樣的野果:中國鵝莓,比我曾經見過的所有獼猴桃都大;還

有一種像石榴或百香果的東西,它的種子含有甜甜的乳漿……”

    讀了這樣的描寫,有誰不心向往之嗎?我簡直希望作者組一個團,也帶我們到終南山漫游一番了!

    四曰幽默美。這一美,在前文已有所提及。但是作者的幽默是如此出色、不動聲色而又回味深長,所以我不

能不再作一番說明。在本書的第六章,作者和他的朋友包了一輛車,去拜訪一些寺廟的遺址。關于在路上的見聞

,他寫有這樣的一句話:

    “在一個地方,我們看見一個老太太正坐在高速公路中間,悠閑地縫一條褲子。”

    “雖然前文也說了高速公路上車不多,但是我們仍然有些大驚失色。在這里,赤松沒有多著一墨,也沒有作

任何評論,就活畫出了一位鄉村老太太“無知者無畏”的“大無畏”的形象,令人忍俊不禁。

    在本書的同一章里,赤松來到凈業寺門前:

    “寺廟的狗叫起來。一位和尚出來了,把我領了進去。他告訴我,這只狗正在將功贖罪。幾個月前的一個雨

夜,它睡著了,有人翻墻溜了進來。因為杜仲樹的樹皮有醫用價值,于是入侵者就把兩棵杜仲樹的樹皮剝去賣了

。這兩棵樹現在死了。它們是1300多年前道宣親手種在寺廟的小院子里的……”

    這一段文字,用幽默的語氣講述了發生在寺廟看門狗身上的故事,實則道出了一個令人痛惜的事實:中國佛

教史上著名的道宣律師,于1300多年前,親手種植在寺廟小院子里的兩棵杜仲樹,本來活得好好的,就因為附近

無知鄉民的貪小利,而被迫害致死——這么珍貴的文物,已經存活了1000多年,一旦死在我們手上,是一件多么

令人惋惜的事情!

    本書之美,諸如此類,不一而足,還需要靠讀者自己去發掘了。當然最根本的美,還是我們中國傳統文化本

身所固有的美,超逸、高潔、神秘、優雅……這些特質,在本書中,通過作者的筆,一一都呈現了出來。這種美

,打動了很多愛好傳統文化的人士,這也是這本沒有經過包裝宣傳的書能夠長銷不衰的原因。這一次能夠再版,

要感謝北京讀書人文化藝術有限公司的工作人員,以及過去和現在的一切幫助成就本書的朋友,愿所有的人吉祥

如意!

    2006年9月1日于北京三省堂


明潔 2012-03-07 21:4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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