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立游戲《雨血》誕生記

簡體傳統

1月15日，兩款國產單機游戲同時上市，對于年發行單機新品屈指可數的大陸市場，頗為罕見。一款是擁有百萬粉絲的《仙劍奇俠傳五前傳》，另一款是《雨血前傳》。七年前，為《雨血》繪制第一幅人設時，大三學生梁其偉的目標，是做一款不那么俗氣的游戲。

初中作文考試，梁其偉寫了篇古龍體的武俠小說交給老師。那時的他，立志要成為一名漫畫家2006年1月，除夕前夜，梁其偉完成了《鬼械》的最初兩幅人設圖：右臂與腿部被打碎、以火焰盔甲構成人形的“絕魄”；僅余半截軀體、以臉譜操縱怪物的“七鬼冥荼”。兩者的共同點是：造型妖異，色調灰暗。這是一個蒸汽朋克風格的武俠世界，梁其偉為它繪制了十二幅人設。《雨血》的部分角色，即借鑒于此。“一直想構筑一個獨一無二的世界。不是房子。”七年前的梁其偉，是清華大學建筑學院的大三學生。之所以選擇建筑專業，并非僅為前途著想，也是緣于從小到大對繪畫的喜愛。小時候，他常在腦海中幻想各色各樣的人物、場景和劇情，畫在紙上，指給父母看，誰是好人，誰是壞人。初中時，他迷上了永野護的科幻漫畫《五星物語》，經過專業的美術訓練后，立志要成為一名漫畫家。別人刻苦學習，他卻沉迷于《最終幻想》和《軒轅劍》的世界，流連于古龍的武俠江湖。初中一次作文考試，他寫了篇武俠小說交給老師，模仿古龍的行文風格。這些愛好陪伴他度過整個中學時代，即便是緊張的高三。高考前的那個寒假，只要一有空，他就會翻開沉甸甸的寫生本，將構思的各種奇異形象涂抹下來。一個月后，他的手頭有了一本厚厚的設定集。“如果當時進的是計算機或電子之類的專業，這些東西沒準就成為我繪畫生涯的絕唱了。”梁其偉說。最初的目標很簡單：人物造型“絕不畫看起來很正常的形象”，動作設計“一定要狠要爽”2006年2月，梁其偉完成了《鬼械》主角“九剎”的設定。這是一個被斬去右臂、拋下萬丈深淵的“半死之人”，依靠“鬼藥”維持生命。梁其偉偏愛這類病態形象，正如他崇拜咳個不停的李尋歡、僅有三個月可活的王風、患癲癇且跛了一條腿的傅紅雪。他們都是古龍筆下的人物。梁其偉認為古龍的武俠世界更黑暗，也更接近于現實社會。“九剎”成型后不久，他發現了一家名為“66rpg”的網站。66rpg由梁其偉的同屆校友柳曉宇創辦于2005年6月，旨在幫助使用《RPG制作大師》（RPGMaker）開發游戲的業余愛好者，為他們提供一個學習、交流及發布作品的平臺。《RPG制作大師》是日本Enterbrain公司開發的一套工具軟件，其優點在于，使用者無須掌握深奧的編程知識，即可創建出一個完整的游戲世界。有了這套工具，以及66rpg這個平臺，梁其偉萌生了以《鬼械》的人設為原型，制作一款武俠角色扮演游戲的念頭。游戲名《雨血》源于《淮南子·本經訓》的“昔者倉頡作書，而天雨粟，鬼夜哭”，古龍在《天涯·明月·刀》中借用此語，稱絕世奇功《天地交征陰陽大悲賦》寫成后，“天雨血，鬼夜哭”。游戲以此為名，并非僅為渲染暴力血腥之意，更為寄托悲天憫人之情。梁其偉放棄了《鬼械》的世界設定，因為過于龐大。一座城鎮，幾個人物，一點點山野，已足夠。但特色必須鮮明，人物造型“絕不畫看起來很正常的形象”，動作設計“砍得一定要狠要爽要15禁”。

《鬼械》是一個蒸汽朋克風格的武俠世界，梁其偉繪制了十二幅人設。《雨血》的部分角色，即借鑒于此。 “一直想構筑一個獨一無二的世界。不是房子。”初做《雨血》時，梁其偉是清華大學建筑學院大三學生。

建筑方面，我再怎樣也只是個建筑師。做游戲，我是制作人、編劇、美工、調試員、程序員試玩66rpg網友制作的游戲后，梁其偉發現，美術是它們的一大短板。業余制作者多使用現成的圖像素材，美術風格缺乏整體設定。這也導致盡管這個平臺上，創新之作層出不窮，卻難以出現能夠與商業游戲一較高下的作品。梁其偉決定以全手繪的原創素材創作《雨血》。一名主要角色，需要繪制十六格行走以及數十格戰斗動作。一處場景，除了畫線稿并上色外，還要用建筑制圖的硫酸紙，繪制遮擋區域和通行區域。盡管耗時耗力，但他認為只有這樣，才能把心中構想的那個“獨一無二的世界”呈現出來。自此，梁其偉的校園生活被分為兩條平行線：一條是主線，建筑設計；一條是支線，《雨血》制作。很快，支線升為主線，主線淪為支線。不僅課余時間，部分副科的課堂上，他也在構思劇本、繪制分鏡。渲染建筑圖時，他捧著裝滿古龍小說的PSP，一遍遍閱讀。晚上回到宿舍，他將線稿掃描、上色，然后在軟件里反復調試腳本。建筑設計是清華大學少數幾個無須學習編程的專業之一，他特意選修了編程的基礎課程。“建筑方面，我怎么也只是個建筑師。至于我自己的游戲，我是制作人、編劇、美工、調試員，甚至程序員。”最初的新鮮感和激情退卻后，制作過程變得枯燥單調且看不見成果，正是這種“自己做主”的感覺，促使他堅持了下去。從小到大一直在盲目追求。我不知道這是為了什么，甚至不清楚為什么要上“最好”的學校“看到號稱大作的國產游戲和動畫如此蒼白，我甚至認為，我如果全力去做，似乎能夠做得比他們更好。只不過，建筑更能賺錢更有深度，于是我依然選擇建筑作為職業——它們的關系仿佛是平行的。”然而事實證明，“主線”與“支線”難以并行。2006年夏天，《雨血》完成度已超過九成，僅剩的一點進度，因梁其偉人生的第一次挫折，而被無限期延后。由于在游戲方面過于投入，加之某些個人因素的干擾，大三下半學期，他掛科一門，本校研究生的推薦名額被取消。他臨時決定出國留學。從小到大，梁其偉幾乎是在全優的道路上奔跑：小學是全市最好的，中學是全省最好的，大學是全國最好的。失去推研的機會后，他開始反思這條“最優路線”：“從小到大都在追求，盲目地追求。我不知道這些都是為了什么，甚至不大清楚為什么要上‘最好’的學校。究竟為了什么，讓我要開始準備惡心的GRE以及比GRE更惡心的ILETS；讓我要處心積慮設計一條奇怪的‘曲線發展’路線；……讓家里為了我這可能的決定而承担每年數十萬的支出？”他的結論是：“無論哪種路線，我走出去的步子都還太少。”那么就做一次清算，一次告別吧，一次既感性又理性的創作，告別我很不純粹的中學和大學經過一學期的掙扎，“主線”上的障礙逐個解決，“支線”得以繼續推進。2007年2月，梁其偉完成了《雨血》的第一個完整版本，連同攻略，發布在66rpg網站上。《雨血》的長度約四個小時，故事發生時間不足一天，地點僅限于一個小鎮。對于這款處女作，梁其偉最不滿意的地方是戰斗系統，盡管為此下過很多功夫。他設想過轉盤、半即時、篩子、判定、幾率、連攜等元素，包括招式的升級和成長，但找不到相應的系統腳本，只好作罷。他最滿意的是劇情，這是對自己崇拜的武俠作家古龍的一次致敬：“我又不會為了商業游戲顧忌的市場，而編出白癡和惡俗的劇情。”《雨血》的主角“魂”，以及圍繞他所展開的一系列情節，帶有明顯的古龍痕跡。陰冷灰暗的世界，詭秘復雜的陰謀，矛盾重重的人物，欲言又止的情感，洗練干凈的對白，仿佛古龍小說的拼接。在紀念《雨血》發布的日志中，梁其偉寫道：“突然間已經到了畢業的當口，我必須考慮真正的職業之路。……那么就做一次清算，一次告別吧，做一次既有圖像又有情節，既有設計又有美術，既有感官又有邏輯的創作，去告別我很不純粹的中學和大學。” 《雨血》采用全手繪原創素材，耗時耗力。他認為只有這樣，才能把心中構想的獨一無二的世界呈現出來。《雨血》的劇情是對古龍的一次致敬：“我不會為了商業游戲顧忌的市場，而編出白癡和惡俗的劇情。”

這位熱心的美國玩家花了一個月時間，將游戲的所有對白和說明，以地道的英語重寫了一遍《雨血》發布一個月后，2007年3月，《雨血2：燁城》劇本大綱完成。之后一年，梁其偉大學畢業，準備留學，暫時放下了游戲，直到2008年7月，才發布第一個測試版本，包括開場劇情及第一個迷宮。“做了一個開頭，覺得以后不會再做下去了，把已經做好的那部分發到網上，也算對喜歡一代的朋友們有個交待。”2008年秋天，梁其偉踏上留學之路，目的地是耶魯大學建筑學院。在國外的前兩年，他忙于學業，期間在荷蘭的一家建筑師事務所實習。但游戲從未遠離。經過第五大道的蘋果店，他看見父母帶著孩子在店里玩游戲。走過時代廣場，他看見大屏幕上循環播放著游戲的宣傳視頻。也正是這兩年，美國人開發了《植物大戰僵尸》，芬蘭人開發了《憤怒的小鳥》，捷克人開發了《機械迷城》，丹麥人開發了《地獄邊境》。獨立游戲仿佛一夜間崛起。梁其偉重又燃起了制作《雨血2：燁城》的信念。他先是把《雨血》翻譯成英文，發布在國外較大的一家RPGMaker網站上。不久，一位名叫斯蒂夫·吉邦（Steve Gibbon）的美國玩家聯系上他，說，兄弟，這個游戲太棒了，就是翻譯得太不地道，我實在無法忍受，為了玩得爽，我決定把你的文本重寫一遍。于是兩人合作。遇到不清楚的地方，斯蒂夫·吉邦便向梁其偉詢問：這里應該是什么語氣，那里應該是什么潛臺詞。一個月后，這位熱心的美國玩家，將游戲的所有對白和說明，以地道的英語重新潤色了一遍。國外發行商的嚴格要求，將《雨血》由一款業余同人作品，打磨為一款真正的商業作品英文版完成后，梁其偉抱著試試看的想法，把它交給了幾家國外游戲發行平臺，希望面向海外市場發售。當時，《雨血》在國內已發布三年，下載量逾200萬次。身為作者，梁其偉分文未取。在國外發行商的要求下，英文版做了若干較大的調整：原先免費使用的未經授權的音樂素材，全部更換為付費使用的版權音樂；游戲片頭重新制作；增加了全新的“神秘客”支線以及隱藏Boss等。雖然只是一款100多兆的小游戲，發行商仍以專業標準對待它，在用戶體驗方面，提出不計其數的細節改動。例如，某個圖標看不清，某場戰斗難度太大，某處需要加入提示。游戲的操作被改為全鼠標，并增加了操作指南及版權聲明。正是這些細致入微的要求，將《雨血》由一款業余同人作品，打磨為一款真正的商業作品。梁其偉對此印象深刻，反觀國內：“不要說獨立游戲，甚至大廠商都有可能隨便拿來一些素材，拼湊一番。”2010年5月，《雨血：死鎮》英文版以6美元至10美元的價格，在Bigfish Games、Amaranthia Games、Gamersgate等國外網站發售，盡管沒有多少市場宣傳，仍售出2萬多套。依靠這筆收入，留學美國的最后一年，梁其偉經濟上已可自給自足，也給家里減輕了不少負担。在國外的前兩年，梁其偉忙于學業，期間在荷蘭的一家知名建筑師事務所實習。但游戲從未遠離。 2010年5月，《雨血：死鎮》英文版以6美元至10美元的價格，在國外網站發售，共售出兩萬多套。

比起大制作，獨立游戲什么都缺，唯創造力是平等的。你可以簡陋，但若山寨，便一無所有了“建筑師做游戲？有什么意義？誰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七年前，決定做《雨血》時，梁其偉并無目標。那時的他絕不會想到，原本游離于外的“支線”，有一天竟會發展為“主線”。即使在一代的英文版發售后，他也未曾考慮以游戲為業：“當時覺得，主業做建筑，業余自制游戲玩，有條件就上一些海外平臺賺點零花錢，就夠了。”《雨血2：燁城》重啟后，來自獨立游戲社區以及喜愛《雨血》的玩家，陸續加入進來，以松散的方式提供幫助。值得一提的有五人：薄彩生，為游戲創作音樂；梁鴻博（LHBADSL），為游戲定制戰斗系統腳本；楊昊，以Flash繪制戰斗動作并轉為RPGMaker素材；申林（特工齊齊）和張奧林（達芬奇），為游戲創作動畫。2011年5月，梁其偉從耶魯大學畢業后，回國創業。此時的他已決定拋開行走了八年的“主線”，投身“支線”。他聯系楊昊、申林和張奧林，組建團隊，洽談融資，兩個月后，北京靈游坊工作室成立。2011年年底，國內一家游戲發行商簽下《雨血》系列的代理權。2011年12月，《雨血2：燁城》在國內官網及各大游戲網站發售，共售出3萬多套。《雨血2：燁城》上市后的第二天，網上即出現了破解版本，并迅速傳播。“我們定價10元，是想試探一下，看看價格是不是影響國內單機游戲銷量的主要因素。很明顯不是。”梁其偉無奈地說，“玩家覺得，國外那么多大作都可以免費玩，你一款國產小制作游戲居然要收費，簡直不可理喻。”2013年1月15日，靈游坊工作室的第二部作品——橫版動作游戲《雨血前傳：蜃樓》發售。同一天，北京軟星的《仙劍奇俠傳五前傳》隆重上市，短短三天即售出50萬套。回國后不久，一次接受采訪時，梁其偉談到對獨立游戲的看法：“有好朋友對我說：‘你如果在國內真的開始干，你變得更加成熟一點，說不定就會改變你現在的想法了。’但是我覺得，如果‘成熟’是讓這個市場把你磨平，……我為什么不就呆在我原來的建筑行業中呢？“獨立游戲比起大制作什么都缺，就只有創造力是平等的。所以獨立游戲人做的東西，簡陋的話還可以容忍，但若山寨的話，就一無所有了。” 2011年5月，梁其偉回國創業，與楊昊、申林、張奧林，組建四人團隊，成立北京靈游坊工作室。

2007年2月，《雨血》即將完成前，網上流傳著宇峻奧汀退出單機游戲市場的消息，梁其偉寫了篇《國產單機游戲，停下來歇歇吧》的日志：“拿什么來拯救呢？就憑多數玩家還在BT上得意洋洋地下載著最新的破解版游戲，然后到論壇上傷春悲秋地吆喝？就憑游戲廠商沒有創意和缺乏耐心的制作，將當年那赫赫有名的舊作不斷炒作，越炒越無味的續作毫不負責地推向市場。像春晚一樣挑戰受眾的智商？“我們可以上66rpg去學習RMXP技術，做屬于自己的RPG游戲。或者我們干脆去玩網游，為將來可能出現的國產單機游戲貢獻力量。“國產單機游戲沒有死，但是它需要停下來歇一歇了。”

網易游戲 2015-05-25 22:5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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