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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介石也曾“打老虎”，但失敗了

——蔣永敬、楊天石、陳鐵健三人談“天下得失：蔣介石敗走大陸檢討”

不管是國民黨還是共產黨都不是"匪"

各位讀者，我想先談一點感想，過去國共兩黨對立，打內戰，國民黨罵共產黨是"共匪"，共產黨罵國民黨是"蔣匪"，今天大家在這里聽蔣先生的報告，我要說的是蔣先生是標準的"蔣匪"，為什么？第一，他姓蔣；第二，當年在東北國共打內戰時，蔣先生正好是國民黨部隊的政工人員，他沒有跟共產黨打仗，他沒有拿槍，但他確實是國民黨的政治工作人員。我說蔣公（蔣永敬）蔣先生是標準的"蔣匪"，但我想請大家看看，從上到下、從里到外，可以檢查一下蔣先生身上有沒有一點匪氣？我跟蔣先生是快二十年的老朋友了，蔣先生給我的印象是：知識非常廣博，為人非常謙和，溫文爾雅，在我們近二十年的友誼里我沒有發現蔣先生身上有任何一點土匪的習氣，所以這說明不管是國民黨還是共產黨都不是"匪"，大家都是中國人。今天來聽蔣先生的講話，聽一個以前的標準的"蔣匪"講話，這反映了中國歷史的一個巨大進步。

前幾年胡錦濤有一個講話，他講了12個字：現在我們的歷史任務已經到了一個新的階段--"終結兩岸對立"，海峽兩岸對立的情況要終止；另外是"撫平歷史創傷"，打了那么多年仗，現在要把過去打仗所留下來的創傷撫平。這是在新的歷史時期新的歷史任務，蔣公的書能夠在大陸出版，在這里能夠邀請蔣公蔣先生來講話，來分析當年國民黨為什么失敗，我覺得這是歷史非常大的進步，這是我的一點感想。

不只是農民，國民黨還丟掉了民族資產階級

下面我談談國民黨為什么丟掉了大陸？這個問題可以多面分析，在我看來主要是五個原因：一是共產黨得到了農民的擁護，而國民黨丟掉了農民。中國社會最廣大的階層是農民，處在最窮困的階層也是農民。舊中國的農民有兩個基本要求：一個是求溫飽，也就是說能夠吃得飽穿得暖；另外一個要求是求土地，有地可種。在很長的歷史時期里，共產黨解決了農民求溫飽求土地的兩個基本要求，中共有一個政策"打土豪、分田地"，這就是為了解決農民的溫飽要求和土地要求，所以農民愿意跟共產黨走。相反，國民黨沒有解決這兩個要求，蔣介石也有一個辦法，那他用什么辦法解決農民的土地問題？按揭。什么叫按揭？要買房子，這個房子400萬、500萬根本買不起，怎么辦？向銀行借錢，然后分年分月的還，這個辦法叫按揭。當年的國民黨想在全國辦土地銀行，讓農民向銀行借錢然后買地。一個是打土豪分田地，一個以向銀行借錢的辦法來解決土地問題，當然，歷史證明共產黨的辦法走通了，而蔣介石的辦法沒有走通，所以農民擁護共產黨。中國古代有幾個很強大的王朝，第一個是秦王朝，第二個是漢王朝，第三個是唐王朝，第四個是明王朝，這幾個王朝很了不起，都很強大，但這幾個王朝最后敗在什么人手里？農民大起義。所以我覺得這是國民黨丟掉大陸的最重要的原因，即沒有滿足農民的要求，把農民丟掉了。這是第一點。

二是國民黨也丟掉了民族資產階級，把中國企業家、民族企業家丟掉了，國民黨在抗戰勝利后有一個政策：民間不許有外匯，民間不許保留金銀財寶，要有外匯、金銀怎么辦？通通交給國家，換成紙幣。這樣的政策，要求所有企業家把外匯、金銀交出來換紙幣，當然違反了企業家的利益。抗戰勝利以后，外國資本、官僚資本發展了，但民族資本受擠壓，所以第二個失敗原因是丟掉了民族資產階級。當時的中國有一個很著名的資本家叫陳光甫，他一生辦了兩個最重要的企業：一個是上海商業儲蓄銀行，一個是中國旅行社，這個民族資本家原是擁護國民黨的，但1949年寫了一個日記：國民黨登臺以來沒有給資本家、沒有給民族資產階級做任何一件好事。所以說，蔣介石把民族資產階級也丟掉了。

蔣介石想請侄女吃頓飯，卻買不到菜

三是國民黨經濟失誤，物價飛漲，把整個老百姓、中國社會各階層都丟掉了。到抗戰勝利以后，國民黨搞經濟改革，搞幣制改革，發行金圓券，物價一天一個價，天文數字，買一個大餅還得拿好幾公斤重的錢去買，所以物價飛漲、民不聊生，把全部老百姓都得罪了。當時國民黨經濟困難到什么程度？有一次蔣介石過生日，蔣緯國夫婦來看望蔣介石，蔣介石的侄女兒蔣華秀夫婦倆人也來看望蔣介石，蔣介石想，"我過生日，兩對夫婦來看我，總得招待他們吃一頓飯吧！"結果蔣介石讓他的侍衛去買菜，什么也買不到。蔣介石自己很慚愧，"我想請他們吃一頓飯，可買不到菜"。可見當年經濟恐慌到何種程度。由于經濟失誤，物價飛漲，國民黨把所有老百姓、所有階層都丟掉了。

四是陳鐵健先生講的，國民黨一黨專政問題。1944年，美國總統羅斯福派一個代表赫爾利（羅斯福的好朋友，陸軍上將）到中國來，任務是調解國民黨和共產黨之間的矛盾，說你們都是中國人，不要打，團結起來共同打日本。所以赫爾利到了重慶，后來到延安跟毛澤東簽了一個協定，今天叫做"延安協定"，"延安協定"有五條：第一條是成立聯合政府，第二條叫聯合統帥部，也就是說要成立聯合的軍事委員會，核心是這兩條。毛澤東拿起毛筆在五條協議上寫了"毛澤東"三個字，也就是說毛澤東同意這五條。赫爾利說你毛澤東簽字了，我赫爾利也簽字。所以赫爾利也在協議上簽了字。還有一個空格是留給蔣介石的，毛澤東、赫爾利很高興地簽了字，赫爾利把協議帶回重慶給蔣介石簽字，蔣介石不簽。我在臺北國民黨黨史館里看到過這個文件，有毛、赫爾利的簽字，蔣介石那個地方是一個空格，沒簽，原因有種種，但這也說明蔣介石不同意成立聯合政府、成立聯合軍事委員會。這是第四個原因，國民黨堅持一黨專政。

蔣介石反對貪污反對得相當堅決，然而無濟于事

五是國民黨的貪污腐化，整個政權、黨、軍隊都腐化了，陳教授有一個觀點我非常贊成，陳教授講大家不要以為蔣介石縱容貪污腐敗，不要以為蔣介石本人貪污腐敗，不是。在莫斯科的斯大林對蔣介石相當了解，斯大林跟美國特使哈里曼講"國民黨雖然很貪污腐敗，但蔣介石不貪污。"斯大林的說法是對的。今天我要補充的是，蔣介石本人不僅不貪污，而且他反對貪污反對得相當堅決，孔祥熙有一個親戚叫林世良，這個人英文講得非常漂亮，風度翩翩，傳說是孔祥熙的女兒孔二小姐的意中人。但這個人在當運輸經理時貪污了150萬塊錢。大家一定會想150萬在今天是一個很小的數字，沒什么，在抗戰時此數字也還算是一個不算很大的數字。結果林被抓住，送到法庭審判。在這個過程里孔祥熙就說"林世良是貪污，但罪不至死（只貪污150萬塊錢）。"所以孔祥熙把當時的軍法官以及其他相關法律人士找到面前請他們吃飯，讓法官判刑時手下留情。最后軍法執行總監判的是無期徒刑。這么判后，蔣介石把寫文件的幾個官找到面前：你們只判他無期徒刑，太輕描淡寫了。所以蔣介石命令加重處理。最后林世良判的是立即槍決。也許有人說蔣介石只是在這個問題上處理得很嚴厲，不是，蔣介石在抗戰期間對所有貪污犯大部分處以槍決、判處死刑。蔣介石在反貪腐問題上我講幾個例子，剛才鐵健教授講蔣介石反貪腐，但反到自家人特別是孔令侃身上就反不下去了，這是對的。當年抗戰勝利后，國民黨大員從重慶到上海、到南京，搶五樣東西：房子、條子（金條）、車子（小轎車）、女子、票子（錢），那時候叫"五子登科"。蔣介石的兒子蔣緯國在上海搶到一座別墅，這是蔣緯國利用他的特殊身份搶到的一座房子，這件事蔣介石知道后很生氣，在日記里寫了一段話：蔣緯國這個小孩敗壞家風。所以立刻找蔣緯國談話，說這座房子馬上交回地產管理處。蔣介石連蔣緯國弄到一個房子都讓他吐出來。

我看到一個材料很有意思，當年國民黨開中央委員會做了一個決定：每一個國民黨黨員要向黨報申報個人財產。這還不是要求干部、官員申報財產，而是要求每一個國民黨黨員向黨報申報財產。我看后嚇了一跳。而且除了每一個黨員申報財產之外，官員在企業、銀行工作的申報辦法要另行制定，也就是還要定一個更嚴格的辦法。從蔣介石本人來看，他確實想反貪污、反對腐敗，但就像陳鐵健教授所講的，他做不到。蔣介石反貪污靠誰？靠軍統特務，靠憲兵隊。靠軍統特務、憲兵隊反貪污當然反不掉。另外國民黨要申報財產，要檢舉，要揭發，下級可以告上級，所有這些都是空話，都是在口頭上、在紙面上，沒有真正下工夫，沒有執行能力，所以國民黨后來的腐敗，貪官越反越多，敗不勝敗。

蔣介石做夢也想不到衛立煌是共產黨員

所以我覺得國民黨為什么丟掉大陸，主要是這5個原因：一是丟掉農民，二是丟掉了民族資產階級，三是丟掉了全民，四是一黨專政，五是貪污腐敗。我認為主要是這幾個原因。

談到國民黨的情報系統，談到中共在情報工作方面的巨大優勢，陳教授講了熊向暉的例子，熊向暉是胡宗南的機要秘書，所以胡宗南部隊打延安時，兵力大小、進軍路線，在延安窯洞里的毛澤東清清楚楚，所以說毛澤東用兵真如神，不是他用兵真如神，而是胡宗南的進軍路線、裝備都清楚。昨天在時尚廊書店的講座講到了一個事情：國民黨東北剿總司令衛立煌，東北的三個司令官：第一個是陳誠，第二個是杜聿明，最后一個是衛立煌。衛立煌很能打仗，過去屢戰屢勝，所以蔣介石把衛立煌派到東北去，他在日記里很高興的寫了一段話：我把衛立煌派到東北，衛立煌可以把東北的局勢穩定下來。蔣介石做夢可能都沒有想到，這位剿總司令是中共1938年的老黨員。當蔣介石決定派衛立煌到東北去當最高司令官時，衛立煌跟他老婆講了兩句知心的話"蔣介石把我派到東北去剿共，我一定要讓蔣介石垮臺。"由此可想，在這個情況下蔣介石怎么可能在東北取得對戰爭的勝利？剿總司令本身就是中共的。這當然是作為一個小故事來講。而戰爭的成敗有許許多多各種各樣的原因，包括中共在地下工作的優勢是一個小原因，是一個局部原因，國民黨為什么失敗主要原因我想還是我剛才講到的五點。

本文摘自鳳凰網讀書頻道《讀藥》周刊第131期。

鳳凰讀書 2015-08-23 08:39: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