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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世界里的女子，如胡蘭成所說，“是從靜中養出來的。臨花照水，自有一種風韻。即便艷麗，亦是錦緞上開出的牡丹，底子里還是一團靜氣。”這團靜氣慢慢暈染開來，講述她們漸行漸遠的人生，向我們打開一幀幀聯翩的水墨小品。

最好的年代并不一定是最理想的年代，而是最獨一無二的年代。過去百年間，風韻獨在民國，而民國女子之美，瞬間如此輝煌。

▌月份牌上的民國女人

月份牌女性，既有大家閨秀的高貴，也有小家碧玉的俏皮，賞心悅目而讓人回味無窮。“不僅上海城里的名媛趨之若鶩，外鄉女人也學著月份牌上的美女打扮自己呢。”

月份牌廣告畫發源于民國初年的上海，最早是英美煙草公司進入中國的一種廣告形式：用中國傳統題材畫成廣告，配以年歷。這種策略被中國本地的企業家效仿，直到上海的中法藥房創始人黃楚九發掘了畫家鄭曼陀，要他為自己的企業和產品畫廣告，從此鄭曼陀開創了一代月份牌廣告畫風。

月份牌以應時的美女和時裝為主要題材，風靡了整個年代，是上海灘民眾生活、時髦心理的精確繪本。30年代形成月份牌廣告畫的基本風格，是摩登“美女”當先，產品廣告及年歷隨后。濃妝淡抹總相宜的民國女人，在月份牌上留下了婀娜倩影；有意無意之間，月份牌成了都市生活里時髦的載體。

回眸各個時期的月份牌，就可品味民國時尚變化的軌跡。1910年代，周慕橋所畫的月份牌人物，主要是元寶領的古裝美女，傳統工筆技法，含蓄溫婉。

20年代，鄭曼陀畫筆下的清純女學生形象，頗有民國才女范兒。她們穿的是民國初年流行的喇叭管袖的圓擺襖衫，燕尾式劉海，舉手投足還有一絲的羞怯。

30年代，杭稚英、金梅生畫的月份牌女子則是現代摩登女郎，此時正是月份牌的黃金時代，美麗牌香煙、雙姐妹牌花露水、蝶霜、白貓畫布、陰丹士林等家喻戶曉的廣告都出自杭稚英之手。他用英國炭精粉畫出透明到吹彈可破的皮膚，從迪士尼卡通中吸收色彩，畫出各種旗袍美女的修長柔軟體態、眼角眉梢的嬌媚和精致妝容，用上海話就是“甜、糯、嗲、粉”。

40年代月份牌里的美女，就像“紅玫瑰的熱烈而開放”，頭發是精心修剪的大波浪，性感外露、媚眼如絲，如《長恨歌》中的王琦瑤，她們的派對范兒飄散出民國上海的風景——交際花。

▌于無風處自娉婷

旗袍顯示的，是一個時代的美，柔和了亂世動蕩的炮火與硝煙。當我們翻起那些泛黃的老照片，陳年的民國月份牌，一代女性的氣息仍是鮮活地撲面而來，不論是那些在戰火中揉碎而凄艷的美，還是在和平中沉淀而深厚的美，都是如此美妙，如此動人。

春日北平，街頭小巷的明媚陽光下，新時代的民國女性脫掉寬大肥厚的旗女裝束，換上玲玲瓏瓏的旗袍，裙裾搖曳間，柔媚無限。

十里洋場，大上海繁華的夜里，百樂門舞池的如煙如夢，淑女名媛們衣香艷艷鬢影交疊，起伏的身段在旗袍包裹之下，曖昧妖嬈。

那個時代的剪影，長街弄堂、學校或名利場上，旗袍出現在各式各樣的場合，亦魅惑亦端莊，亦嬌嬈亦優雅。從裝束到內心，自由、民主、解放的意識隨之蔓延，在民國女子的周身蜿蜒顯露了入肌入骨的美。

對于旗袍的誕生和變革，有諸多爭論，但它的經歷始終與中國人文時世的變遷相隨相成。最早的旗袍為滿族女性的傳統服裝，圓領、窄袖、掩襟、下擺左右開襟、長至腳腕。辛亥革命后，旗裝發生了巨大變化，原本寬大的腰身越來越窄，直至完全貼身，同時出現了肩縫和裝袖，肩部和腋下也合為而為一，那是一種強調女性曲線美、追求新穎時髦的新式旗袍，就在戰火未泯的硝煙中亭亭而起。

良友封面女郎

1920年代后期，《良友》畫報每期以電影明星、名門閨秀、名太等摩登人物作封面女郎，一時“名媛”盛行。1930年，上海舉行了一場規模頗大的名媛選舉，奪冠的永安公司郭氏家族的大小姐被冠上了“上海小姐”的頭銜。1933年，胡蝶以21334票當選《明星日報》評選出的“電影皇后”。之后，漢口名媛、天津名媛等占據了各種流行畫報的封面和扉頁，名媛身穿旗袍的現代女性之美深入人心。

30年代開始，旗袍成了中國都市女性的重要服裝，名媛、女明星、女學生、工廠女工，都接受了這樣的服裝樣式。那時的街頭，盡是身著旗袍的女子，纖腰輕擺，款款婀娜，旗袍上下一體，籠罩全身，卻因忽而凸顯的局部或是分開的裙裾而魅惑叢生。隨之步入歷史視野的，是一位位穿著旗袍、顧盼生姿的亂世佳人，娉婷之態，無風自搖。

1934年冬天，為了配合當時的“新生活運動”，重慶舉辦了一場街頭時裝秀，表演者是中國政界的重要女性——宋美齡、宋慶齡、宋靄齡。她們穿著一樣的深色旗袍，頭戴大帽，腳穿黑色皮鞋，在大街上走著臺步。且不論這場時裝秀的效果如何，宋氏三姐妹對旗袍的熱愛和擁躉卻是人盡皆知。每當重要場合，三姐妹就會身著旗袍出席，因著各自不同的氣質，將旗袍穿出了不同的風韻。

宋氏三姐妹

宋慶齡讀書

宋氏三姐妹對旗袍之愛，當以宋美齡最為著名。她自幼留學美國，生活方式非常西派，卻對旗袍情有獨鐘，是全世界擁有最多旗袍的世界紀錄保持者。二戰時，她曾身穿旗袍至西方國家演講，以獨特的東方魅力征服西方的人民，獲得對華援助，成就了所謂的“旗袍外交”。宋美齡有固定的師傅專門為她縫制旗袍，其中最有名的叫張瑞香，他每天都在不停地為宋美齡趕制新旗袍，快時幾乎兩三天就制成一套。1991年，宋美齡決定永遠去美國定居，當時她所乘坐的大型波音客機里裝有99箱私人衣物，據說其中至少有50個箱子里裝著旗袍。

宋美齡身穿旗袍

淑女名媛們對旗袍的熱愛和男人們報以的欣賞，讓旗袍的聲名漸漸傳遍世界。如今，它是世界上“影響最大、流傳最廣的中國服裝”，中國自此開始有了真正意義上的時裝，這是Chinese Dress.

▌張愛玲的奇裝風貌

張愛玲對我們來說，并不代表“過去”，卻是代表“未來”。要過了多年以后，我們才看懂她的生活經驗，真正理解那個民國傳奇夢。

20世紀40年代的淪陷期上海充斥消費主義的繁榮，一個新起的群體——女明星、女教師、女職員、女作家成為了社會目光的焦點。職業女性自然就被當做“明星”來刻意包裝，占據各報刊的重點地位，成為一種女性時尚風向。張愛玲就是其中被包裝得最成功的一位。

張愛玲超群的才華、素喜“奇裝眩人”的個性、還有聲名顯赫的出身背景，都成為消費大眾的獵奇目標。不過同時，張愛玲卓然清醒的個人獨立意識和女性敏感，也利用改編了被媒體包裝的消費意識，創造了一個奇麗的時尚異峰。

鴛鴦蝴蝶派作家周瘦鵑是張愛玲的第一個伯樂。張愛玲第一次出現在世人眼中，她是一位“穿著鵝黃緞半臂的長身玉立的小姐”。由于周瘦鵑的大力推薦，張愛玲迅速竄紅，接著她的貴族背景被深度挖掘。一時之間，年輕時尚的張愛玲又獲得了貴族才女的稱號。至此，“張愛玲傳奇”已經開始醞釀。

推動“傳奇”誕生最得力的應該是《雜志》。從《茉莉香片》開始，張愛玲的名字出現在每一期《雜志》上，直到1945年8月停刊為止。《雜志》還對張愛玲進行了“明星”式的包裝。只要她一出場，就必定對她的服裝趣味進行濃墨重彩地描繪：“張愛玲小姐穿著桃紅色的軟緞旗袍，外罩古青銅色背心，緞子繡花鞋，長發披肩，眼鏡里的眸子，一如她的人一般沉靜。”

1944年出現在《雜志》上的張愛玲。而《納涼會記》中也記述：“張愛玲小姐，她頎長的身材，穿的西式衣服，就像她在《流言》里題作《升華》的那張相片的模樣，象牙色底子上，稀稀加上幾朵紫黑色的花，她的頭發長長地披在兩肩上，發上插朵青紫的絨蝴蝶。有著嫻靜的美。”

張愛玲與日本影星李香蘭。照片中的連衣裙是用祖母的一條被面改制，米色的薄綢上隱現著暗紫色的鳳凰。

大眾媒體和商業推手的聯手打造，使這個當時在世人眼里初顯“沉靜而莊重”、“嫻靜”的學生氣十足的女子，在短短幾年內，風靡上海灘，成為無人不識的風云人物。一次，張愛玲穿著奇裝異服到蘇青家去，使得整條斜橋弄都轟動了，后面追滿了看熱鬧的小孩子。

同為四大才女的潘柳黛說，張愛玲穿著秾麗的前清大褂去印刷廠看《傳奇》的樣稿。她還敢直接穿著前清樣式的繡花襖褲，大搖大擺地參加同學之兄的喜宴，滿座皆為之驚倒！總之，當時女性們以模仿張愛玲的穿著為時髦，稍微突出一點的服飾，都管它叫“張愛玲式”。據說旗袍外邊罩件短襖，就是她發明的奇裝異服之一。

為了把《傾城之戀》排成話劇上演，柯靈把張愛玲介紹給大中劇團主持人周劍云。那天她穿了一件擬古夾襖，長度及膝，超寬大袖，水紅綢子，配以特寬黑色鑲邊，右襟下還有一朵書卷的云頭，夾襖里面穿的是薄呢旗袍。周劍云是戰前明星電影公司的三巨頭之一，在上海灘也是見過大世面的，當下見了張愛玲，竟也被她的盛名和“盛裝”鎮住了，顯得有些拘謹。

《流言》的封面畫和里面的作者服飾就是這件，但當時的照片上都只能見到上半身這件著名的大襖。這樣的搭配，即使在今天，也是夠得上前衛的“混搭”了。

張愛玲對時尚的敏感是極其超前的，她不墨守成規，她可以化腐朽為神奇。比如《對照記》中有張攝于1944年的照片，假如不是她自己說出來，誰能想到，照片上錦上添花的服飾竟是臨時披的浴衣！

張愛玲這種對時裝的熱愛，曾經發展到要跟好友炎櫻經營時裝設計社的地步。1945年4月，《雜志》第15卷第1期上打出這樣的廣告：

這樁業務究竟開展過沒有，誰也說不清。而她在自己的生活中，則是經常這樣出奇制勝的。即使是到美國后的中年時期，生活拮據，這個才藝又幫了大忙。比如有次要去丈夫賴雅的女兒家吃飯，“她穿了一件用母親的大圍巾改裝的斗篷，看上去別致又典雅，恰似50年代的好萊塢女星。引來賓客們的熱烈贊美，大出了一回風頭。”

張愛玲在服裝上的標新立異和出奇制勝，既被渲染，也被世人追逐效仿。時隔半個多世紀，作家李黎對年屆90的胡蘭成侄女胡青蕓采訪時，老人還清晰記得：“格個辰光伊個服裝跟別人家兩樣的——奇裝異服。伊是自己做的鞋子，半只鞋子黃，半只鞋子黑的，這種鞋子人家全沒有穿的。衣裳做的古老衣裳，哈哈哈，著旗袍，短旗袍，跟別人家兩樣的，總歸突出的……”

一句素樸的“總歸突出的”，說盡張愛玲當年的奇裝風貌。

來源：網絡綜合

楚塵文化 2015-08-23 08:39: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