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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亭之后,寧有敬亭? ——淺析評書的藝術性和后現代化 【文化譚】 夫演義雖小技,其以辨性情 2015年3月2日凌晨,一代評書大師袁闊成先生溘然長逝,享年86歲。兩個月前,剛剛送別著名的相聲表演藝術家常寶霆先生,悲情猶在。兩位堪稱曲藝界高峰式的代表人物相繼離世,痛惜之情,難以言表。 如果說,在我們這些上世紀七十年代生人的集體記憶中最能引起共鳴、回響的共同話題之一,“評書”二字一定首當其沖,說它是“一代人的基因密碼”恐不為過。想想看,午休時,放學后,一路飛奔回家打開收音機聽評書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略顯單調的童年生活,因為有了評書的陪伴,著實增添了不少如飲甘飴的滋味。而今,斯人遠逝,音容宛在,怎不令人扼腕嘆息。 評書藝術的歷史悠久,始于春秋,興于唐宋。作為一門獨立的藝術品種,大約形成于清代初年,北方稱為“評書”,南方稱為“評話”,個別地方曲種像福州評話在表演時還說唱并重。歷經幾代評書藝人的傳承,名家輩出,書目眾多。 “談古論今寓興邦之大計,褒忠貶奸頌禮義之先賢”,評書藝術在普及歷史知識,傳播民族文化方面的重要意義自不待言,諸多古典文學名著均脫胎于口耳相傳的說書話本,在中國文學史上的貢獻亦不容忽視。而時下熱門的一些電視欄目以及某些當代小說的敘事技巧,仍能管窺評書藝術潛移默化的影響。“夫演義雖小技,其以辨性情,考方俗,形容萬類,不與儒者異道。”明代說書大家莫后光的這番總結可謂道出了評書藝術的真諦。 傳統評書在描繪宮闈、戰場的精彩場面,展現甲胄鮮明、袍笏閃光的歷史畫卷方面,尤為引人入勝,也最能體現藝人的說表功力。而其在表演手法上日久形成的一套獨有的程式和規范,諸如“開臉”、“贊賦”、“扣子”等,更是它令人茶飯不思、欲罷不能的藝術魅力所在。 “世間生意甚多,惟有說書難習。”“裝文裝武我自己,好似一臺大戲。”評書之所以深入人心主要得歸功于說書人高超的語言表達能力和技巧,敘述故事,描繪景物,評論是非,再現各類人物之神態舉止,全憑的是演員的一張嘴,正如藝諺所云:“集生旦凈末丑于一身,冶萬事萬物于一爐”,其表演難度可想而知。 懂多大的人情,說多大的書 袁闊成作為當代書壇上一個響當當的名字,名震大江南北,備受幾代書迷的追捧。他出身于評書世家,其伯父袁杰亭、袁杰英和父親袁杰武以擅說《五女七貞》而有“袁氏三杰”之譽。家學淵源,功底深厚的他,少年即登臺說書,18歲時便聲名遠揚,尤以一部厚重大氣的《三國演義》奠定其在書壇的地位和影響。他在評書藝術上的突出成就,還另有一宗,即以《林海雪原》《烈火金剛》《紅巖》等現代題材的新書享譽曲壇,被稱為“說新書的帶頭人”,在繼承傳統評書的基礎上,為評書藝術在現當代的傳承與發展貢獻卓越。尤其像《舌戰小爐匠》《肖飛買藥》等膾炙人口的短篇評書,堪稱經典,有的不僅入選過中學課本,就連新近重拍的同題材影視劇中,其中的人物形象、性格特征亦清晰可辨源自評書的借鑒,足見其影響深遠。 2006年10月,第四屆中國曲藝牡丹獎評選,袁闊成被授予 “終身成就獎”,可謂實至名歸。 “評者,論也。以古事而今說,再加以評論,謂之評書。(張次溪《天橋叢談》)”確實,細想來,人們之所以喜歡聽評書,除了欣賞演員在塑造人物、敘述情節、描摹細節等方面的精湛藝術功力,往往還有很重要的一條,即:他在說書過程中不時穿插的精彩評論。群眾對評書藝術的喜愛,不光是被那些生動有趣的故事情節所吸引,多半還是因為其中演員對古今人事的品頭論足,而這恰恰也正是評書與小說演播等其他藝術形式的重要區別。所謂“懂多大的人情,說多大的書”,評書演員的藝術修養、生活閱歷以及人文視野的差異,往往決定了其藝術成就的高低不同。 上世紀八十年代,袁闊成應中央人民廣播電臺之邀,錄制了長達三百六十五講的長篇評書《三國演義》,堪稱精品之作,至今仍為廣大書迷所津津樂道,百聽不厭。袁氏《三國》令后輩演員難以望其項背的精湛技藝,除卻說表并重,形神兼備,“漂、俏、帥、脆”的藝術特點,更重要的是充分顯示了袁闊成扎實的文史功力,具有氣勢磅礴,邏輯嚴密,跌宕起伏,入情入理的藝術美感。無論是金戈鐵馬的戰爭場面,還是兒女情長的家庭氛圍,甚至其中一些看似戲謔的小插曲,皆讓聽者如聞其聲,如臨其境,過耳難忘,實在是不可多得的藝術享受。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細究起來,袁闊成先生雖出身世家,自幼耳濡目染,其高妙精湛渾然天成的藝術境界卻并非一日之功,而是來自于他經年累月的鉆研實踐和虛心求教,書中每一處典故的來龍去脈,每一回書目的結構鋪陳,無不是精雕細刻,不斷地豐富與完善。例如在其代表作《三國演義》中,就有對揚州評話康派《三國》的吸納借鑒,這早已是眾人皆知的曲壇佳話。可見,博采眾長,精益求精,是促成袁闊成評書藝術巔峰的重要因素之一,而這其實也正是成就每一位名家大師的共同特征。 手邊還有袁闊成和袁田父女合著的三冊評書話本《西楚霸王》、《春秋五霸》與《戰國七雄》(北方文藝出版社2011年4月版),計百余萬字,縱橫捭闔,娓娓道來,字里行間隨處可見“袁氏評書”的儒雅厚重,張弛有致,舉重若輕,雅俗共賞。信手翻來,時時“回味聽書之樂,品味讀書之悅”,確實“不亦樂乎”! 袁闊成之后,也盼后來者 一代評書大師,就這樣離我們遠去了。這些年,陸陸續續地目睹著一位位前輩漸行漸遠的身影,作為一名曲藝人,心中除了不舍,更有隱憂。追思之余,更有對當下不容樂觀的曲藝前景的切實思慮。 僅以評書為例。時下,隨著傳統文化的日漸復蘇,以及“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日益被重視,傳統評書藝術也正逐漸重回人們的視野。目前,僅北京一地,已有四五家書館,一批中青年演員正逐漸嶄露頭角,但能否獨當一面尚需時日,還需要經歷長期的舞臺實踐與反復的藝術磨礪。 作為一名評書演員,不僅需要具備“說、演、評、噱、學”等多種表演手段的綜合運用能力,還要具備一定的歷史知識、文化素質以及對社會現象的洞察、世態人情的熟稔。更重要的是,今天的評書演員應在繼承傳統書目的基礎上,在題材、程式、語言等方面努力結合當代觀眾的審美情趣,力求新的突破和發展。因此,為本就為數不多的評書隊伍及時補充新鮮血液,大力培養優秀的后繼人才應是目前亟須解決的當務之急。試想,明天,古老的評書藝術仍有眾多書迷的擁躉,可還能出現像袁闊成這樣的說書人嗎? “敬亭之后,寧有敬亭?”(語出錢謙益《為柳敬亭募葬地疏》)與其說這是對前輩先賢的追慕,莫如說是有志于此的年輕后生的自我詰問。但愿,已經延續承傳了千年的古老評書,不至于在我輩手中成為絕響。 □蔣慧明(中國藝術研究院曲藝研究所)
新京報評論 2015-08-23 08:4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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