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方:完美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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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中國式的孤獨漫步遐想錄”,一本記錄在時間長河中的思考,等待著大浪淘沙之后洗去塵埃。

遣懷 寒士

我口所欲言
已言古人口
我口所欲書
已書古人手
不生古人前
偏生古人后
一十二萬年
汝我皆無有
等我再來時
還后古人否
——袁枚《隨園詩話》

序言   哈姆萊特

哈姆萊特:“生存還是毀滅?這是一個值得考慮的問題;默然忍受命運的暴虐的毒箭,或是挺身反抗人世的苦難,通過斗爭把他們掃清,這兩種行為,哪一種更高貴?死了,睡著了,什么都完了;要是在一種睡眠之中,我們心頭的創痛,以及其他無數血肉之軀所不能避免的打擊,都可以從此消失,那正是我們求之不得的結局。死了,睡著了;睡著了也許還會做夢:嗯,阻礙就在這兒。因為當我們擺脫了這一具腐朽的皮囊以后,在那死的睡眠里,究竟將要做些什么夢,那不能不使我們躊躇顧慮。人們甘心久困于患難之中,也就是為了這個緣故;誰愿意忍受人世的鞭撻和譏嘲,壓迫者的凌辱,傲慢者的冷眼,被輕蔑的愛情的慘痛,法律的遷延,官吏的橫暴和費盡辛勤所換來的小人的鄙視,要是他只要用一柄小小的刀子,就可以清算他自己的一生?誰愿意負著這樣的重担,在煩勞的生活的壓迫下呻吟流汗,倘不是因為懼怕不可知的死后,懼怕那從來不曾有一個旅人回來過的神秘之國,是它迷惑了我們的意志,使我們寧愿忍受目前的折磨,不敢向我們所不知道的痛苦飛去?這樣,重重的顧慮使我們全變成了懦夫,決心的赤熱的光彩,被審慎的思維覆蓋了一層灰色,偉大的事業在這一種考慮之下,也會逆流而退,失去了行動的意義。”
——莎士比亞《哈姆萊特》

人 生

叔本華說,所謂人生,就是欲望和它的成就之間的不斷流轉。欲望的追求使人痛苦,成就的守護令人生厭,而生命本身便是劇烈地擺動在痛苦與厭倦的兩端之間。
人類似乎很是值得憐憫。生命的給與未曾經人同意,生命的失去也不同人商議,仿佛可以抓住的只有從生到死的分分秒秒,而就是這個被叫做人生的過程,卻充溢了太多的命中注定。
在這短暫的人生中,人們異乎尋常地熱衷于證明自己,企圖在歲月的流逝中刻下自己存在的痕跡,穿著身份的舞衣卻成為希望的奴隸。
人,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決定了他的最終命運是死亡。每個人,每一時刻,都在意料之中或意料之外與死神相會,只是或臨近或遙遠。
其實死神有時像人們的另一位母親,將人從這個世界帶到另一個世界,人們只是出于對未知的恐懼,而對她充滿了郁憤。
只是死亡太過簡單,凸顯了生的困難。
人生是以快樂的悲哀開始,以悲哀的快樂結束。
寫于2004.5


成 功

任何事物都有它的高潮和輝煌。它的產生、發展到結束與其說是事物發展的客觀規律,不如說是:它的產生是人們從麻木中偶遇的新鮮,它的消亡是人們在新鮮后遺棄的麻木。
人們對于特殊的追捧,為新鮮帶來了市場,它受歡迎的程度取決于它對麻木思維沖擊的力度,無論是緣于對未知生活的好奇,還是對已有生活的厭惡。
人們試圖改進一切,以希通過代代的疊加,磊出巨人的模樣。因為個體生命太過短暫而無所適從,唯有放大初生的事物作為里程的祭奠,并喚之成功。
然而從未有任何人或事可以永遠只接受人們的贊揚,除非它的存在足夠短暫,又恰逢在最光彩時死亡。人總喜歡用挑剔的眼光看待除自身以外的一切。而對于短暫的贊美往往出自于對它們的同情以及對弱者自我陶醉的施舍。
人們之所以如此厭惡死亡,是出自于人們的恐慌。對它而言任何的強大都是可笑的排場。
寫于2004.11

恐 慌

恐慌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感受,是面對無法把握之物的不由自主。當仰望深邃的星空,詢問自己從何而來將去何處時,這種感受便會迅速蔓延,將你包圍、窒息。
人類需要安慰和保護,借以逃避這種感覺,他們試圖尋找一種寄托,于是便有了英雄和神靈。在他們將人神化,以求得更多人相信的同時,亦尋找可以安排成神的人,借以使自己更加相信。
恐慌會驅使人走上兩條不同的道路:歇斯底里的反抗或徹頭徹尾的服從,從而演變為嗜血成性的暴動或妄自尊大的宗教,而這一切都會在最初的試探之后變得肆無忌憚。
恐慌亦可以成為凝聚力的一種,眾人拾柴火焰高的光芒,驅散的不僅是外界的危險,更是內心深處的恐懼,懷著罪不及眾的僥幸,想象著一只名叫集體的肥碩母雞。
對于最無法把握的命運,人們總是通過名利情愛來轉移對死亡的注意力,這種一葉障目的自欺欺人,讓生活變得內容精彩生動無比。
寫于2005.1

天 才

世上真會有天才嗎?其實不會。能被大多數人認同的便稱為天才,不能被大多數人接受的便叫做瘋子。
任何一個所謂天才的成名都不過是滿足特定時代的特殊需求,而他們本身也不過是社會制造出用于引人羨慕的工具,即便如此,很多人也只能在其死后才被施舍于此“榮譽”。
社會是最大方的吝嗇主,它可以給你萬人敬仰的威望,千古流芳的美名,卻又不愿你來分享,這便是很多死后聲名顯赫的人,生時一文不值的原因。
社會需要一些人做調味劑,但不會讓他們成為主菜,他們只能成為名貴的女優,為一潭死水的生活增添茶余飯后的談資,他們往往生時吃不飽飯,而死后許多人靠他們吃飯,而且吃的是生猛海鮮。為了擁有心甘情愿做調味劑的人,社會發明了永恒和不朽,這叫做平衡。
人們最尊敬的往往是死人,因為死人不爭,老子說:“夫唯不爭,則無憂”。人們樂意給死人冠以天才和榮譽,人們知道那是虛名,于己無損,尤其是讓死人擁有。
他們的悲哀是,活得超過了那個時代,所以只能在死后等待屬于他們的時代,等待屬于他們的特殊需求。
寫于2005.5

歷 史

世人皆稱歷史不可欺,可歷史又是否真的能還生活以公平呢?往者已逝,過者難追,時光帶走了那一刻的真實,留下的是人們眼中的歷史。
歷史以大眾的觀點記載著善與惡。它讓岳飛們流芳百世,讓秦檜們遺臭萬年,讓落魄的天才死后聲名顯赫,讓不器的主子皇孫沒于滄海。也許這可算公平的一種表現吧,人們眼中的公平。
歷史同樣是成長的。正如同我們失去了關于嬰孩時代的記憶,歷史也沒有留下那時的記載。那時一切的事情發生過的,或根本沒有發生的,正被現代的人所述說。那一段空白,是歷史最為真實的記錄。
歷史逐漸成長,以孩童般的天真創造了希臘的文明,少年的熱情吟誦了先秦的遺風。后來歷史走向了成熟,學會了贊頌和謾罵,贊頌大多數人贊頌的,謾罵大多數人謾罵的。
歷史用著記錄者的語言,剪輯著時空的鏡頭,按照講述者的用意,竄連成別有用心的劇目。
歷史不能語,而語者各有詞。
寫于2005.5

自 私

從什么時候開始對世界不聞不問?從什么時候開始對生活漠不關心?從什么時候開始在意別人的觀點?從什么時候開始沉默不語?是從人們懂得了利益的那一刻起,也就是從那時起,人們開始了真正的自私。
《狼圖騰》作者的勇氣固然值得佩服,但他注定無法改寫歷史,中國的正史注定是二十四史,正統思想注定是儒家文化,至少在人們學會放棄自私之前,歷史的功績決不會轉手他人。
人們喜歡歸功于自己,從不會輕易放棄到手的東西,除非還有更重要的需要去取。自私與貪婪就如同孿生兄弟,如果說“羊狼”精神有過最好的結合,那便是,對自己利益如惡狼般索取,對他人利益如綿羊般視之不理。
人們往往鐘情于眼前的利益和遙遠的功績。過去的成功和將來的輝煌是人們求得心理安慰的最佳途徑。眼前的成績不易炫耀,所以人們更著眼于利益。在看似溫順的沉默下掩蓋的是自私的規律。
不要吹噓人們的博愛,想想,人是在什么情況下才進行感情的贊美!
寫于2005.5

偉 人

人類需要貴族來聚集財富,需要賢哲來聚集智慧,需要偉人來聚集榮譽。因為過于平均便與平庸無異,正如自然需要大海來聚集水滴用以昭示她力量的所在,人類需要偉人聚集榮譽用以彰顯他功績的輝煌。
人類要怎樣悲嘆命運的不公!上古之人不知其名,后人名而拜之;今世之人知其名,世人聽而抑之。
并不是被崇拜的比被鄙視的高尚在什么地方,只是因為,被崇拜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時代的人群。后人將他們全部的功績幻化成一個形象,以便使他們的功績不會被分解續而被遺忘。他們需要記住前人的功績用以炫耀,而那個偉人便是被選中的替身。
當世之人之所以被鄙視,是因為他所在時代的人還活著,他們分食著這些功績,不會輕易將之移至他人之口。
那些生被鄙死被崇的人,是因為他威脅著他所在時代的那些人,而對后人沒有威脅,而后人又需要一個膜拜的對象,借以歌頌他們前人的功績。
這個對象便是偉人。
寫于2005.11

罪 惡

罪惡是必定存在的,因為傷害到大多數人利益的便是有罪的;但同樣是羞于啟齒的,因為它的存在往往觸及所有人心中最陰暗最真實的一面。
它需要用理論來證實它存在的必然,借以撫慰人們的不安和難堪;用虛偽來掩飾它的存在,以示人們的高貴和圣潔。
人們一邊證明它的存在是自然的力量而非自己的過錯;一邊向他人展示:我們是最文明的種群。卻全然不顧是否會引起其他種群的嘲笑,當然,他們自以為他們是文明的唯一擁有者。當所有人的所謂的廉恥之心意外地統一,就注定他們要織出一張最華麗的語言之網將罪惡掩蓋,然后丟進心靈最深的深淵。
薩特說:“他人即地獄。”其實地獄是我們自己以及我們為埋葬罪惡所付出的代價。
也許罪惡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并不是很難啟齒的名字,只是在“文明的時代”人們需要它來證明自身的文明。也許在很久很久以后死亡會還給它一個公正的名字!
寫于2006.2

名 字

當秦皇漢武不再是嬴政劉徹,當希特勒墨索里尼成為法西斯納粹。請你告訴我你是誰?
當你指著廳堂的青花瓷器驕傲地向來客宣稱那是景德鎮的珍品;當不幸打碎時你不無惋惜地把這些碎瓷片清理出去;當它們被遺棄在骯臟的角落與其它一起不屑地被稱為垃圾。請你告訴我誰又是誰?
活著時不惜一切追逐的名譽,死后又會是誰的玩具?人的價值是自己舒心的微笑,還是別人無謂的贊譽?如果名字可以說明存在的痕跡,又如何知道那被雕塑的腳印是否屬于自己?
世界需要不同的名字來證明它的精彩;歷史需要不同的名字來證明它的存在。當一個名字作為一個時代的記憶,誰又能肩負起被歲月不斷添加的意義。
人們一邊說著名字不過是符號而已,一邊將它作為自己的存在被夸張地提及。當人們忙碌于名字的裝扮,急不可耐領著它參加化妝舞會,卻忘記了人只叫螞蟻,螞蟻。費盡心機裝點符號,卻丟失了自己。
寫于2006.5


科 學

當科學趕走了上帝,將萬物化成符號,任由人們在它的王國里計算安排,人們無法再一次神化自己,只得神化它來頂禮膜拜。以科學為掩飾心懷對自我的崇拜,一心奢望計算出世界的起源和未來。
科學本應該是尋求真理道路上的朋伴,卻在某種動機下成為利益的代言,人們將自己的雙眼遮蔽,無視平衡與平等的存在,卻只是追求片面利益的極限。
科學將感情規劃成公理和定義,自以為是地解釋人的思維,并證明出羞恥的多余和掠奪的正義。人們像稱量化學藥品一樣斟酌著自己的詞句,期望在最精確的計算下獲得最成功的化學反應。
生活不能只用理性分析,任由人性在一旁哭泣。真理不是由極限組成,幸福也不是由利益決定。弱肉強食的自然選擇也不可以正義化牟取利益的無所顧忌。
科學不是利益的奴隸,更不是權力的武器。社會期待的是高科技,而不是生存危機。
不要在離開時,才遺憾,誤解了科學存在的意義。
寫于2006.5

尊 嚴

生活可以令人向血統致敬,向權威歡呼,卻不肯輕易賜予一個人尊嚴。與其說“人生而平等”,不如說“人生而有尊嚴”,只是每個人的尊嚴得到的認可程度不同而已。
生活有足夠的勢力使人向他人敬禮,哪怕那為你所鄙夷。悲嘆身不由己,卻忘記了為何而憐憫。可悲的又何止是獻敬者,更是受敬者,因為他們還沉浸在自鳴得意里,而忘記了《皇帝的新衣》。一個是失去自我,一個是迷失自己,施舍或是乞求的不過是虛偽的表演程序。
說什么人權法律,道德已然成為可以度量的東西。如果尊嚴的平等要靠強制力提醒,我們究竟還可以說尊嚴存在于哪里?
無可否認人們擁有與生俱來判斷事物的能力。只是當世人計劃著向誰表示所謂的尊敬,計算著尊敬要如何分配,是否會覺得悲哀溢滿了心里?
當面對他人或是低首或是揚眉,是否想過還有沒有留點尊嚴給自己?
生命僅此而已,難道就如此而已?
寫于2006.6

文 人

文人太易于迷失方向,他們在書的世界里游歷而與外界相隔,就仿若桃花源中的人們不諳世事,還保留頑童的天真。他們幻想用理想的方式來挽救時代而無法改變可觸及的一切的悲劇,讓他們骨子里生出一種自負,進而成為一種桀驁不馴。而又因為是幻想,多無法實現,現實的殘酷打擊又在他們的血液中引入一種自卑,感嘆身不逢時,更甚者變成憤世嫉俗。
出世和入世是伴隨文人一生的岔路口,是他們最為艱難的選擇。是“先天下之憂而憂”還是“獨善其身”,這種選擇的痛苦不亞于生死抉擇。靈魂中太多的正義使他們無法僅僅再做為只為自己而活的人。
文人最好的宿命只唯有退隱山林,平淡一生。太惹眼了,便會引起天子一怒血灑黃泉。沒有統治者會真心喜歡他駕馭不了的人的,而文人天生就是無法馴服的自由之馬。嵇康、阮籍的死不是意外,也不是偶然,更不是特例,它是每個朝代都會出現的事實,或明或暗,或有形或無形。
文人不是水墨畫中濃墨重彩的內容,而是飄逸舒遠的留白,沒有他們也是活的,卻活不出生命的韻味。
寫于2006.8

平 等
就像地球有白晝黑夜,就像月亮看不見背面,光尚且有如此分別,絕對的平等又怎會存在?
倘若有人懷有眾生平等的胸懷,是他過于善良天真,還是他的平等過于狹隘?也許他在平等地憐憫眾生之時,已將自己排除在外。
個人的力量是怎樣的微薄?及此及彼,卻達不到可視之外。力量愈遠愈逝,就像寒冷吞噬了溫暖,孤獨是死亡的同胞兄弟帶著寒風而來。
于是,個人求助于集體的庇護,奢望圍著星火取暖。團體、組織、政黨、國家、民族……穿著共同文化的外衣,以相似為傲,圍繞相同的利益一字排開。
可是生存的空間是怎樣的有限,又怎會容下平等的存在?借以超人、圣者、救世主的名義,特殊華光溢彩地走上舞臺,手執分割利益蛋糕的刀叉,對各種角色進行安排。遠近親疏,休戚相關,平等只能排在利益和感情之外。
轟轟烈烈的舞臺劇上演一代又一代,死神在臺下等待,等待拉幕、鞠躬、離開。
寫于2006.10

詩 人
詩人是敏感的放大鏡,將細小的心靈觸動放大成生命的振顫。他是自己臆想世界傲視一切的王者,卻又是自己崇拜對象精神的隨從。他目空一切所以不知道自己所吟唱的已是千百年來重復的曲調,他單純崇拜所以只能從周圍的認可中肯定跟隨在陰影中的自我。
詩人奢侈地期求理解,他奢望他的風能撫過臉龐,他的水能流過心靈。可是他忘記了他的國度里滿是無人居住的荒涼,他忘記了現實中人們看中的是他的孤獨和感傷,如同舞臺劇的表演,需要發泄同情而選中的凄涼。
他只剩下自己,中心亦或是邊界,只有自己的呼吸和阻隔于時空之外的心靈相契,而那唯有的不可擁有的共鳴,只會讓孤獨更加肆無忌憚地嘲笑那微弱的呼吸。
詩人大都會談論死亡,他傾心于想象死亡時所帶來令人眩暈的霞光。他將死亡視作短暫的結束永恒的開始,卻不知結束的是真實的存在開始的是無盡的虛無。
帥克說:“只要我們活著,我們就是在自我欺騙。”
寫于2007.3

技 術
海德格爾說,技術一種展示。正是這展示讓人們自己成為一種可以陳列的商品。不同于以往的奴隸貿易,這是一場披上了高科技光輝的交易。
人力資源是否會像礦藏一樣消耗殆盡。生育在肩負繁殖種族的任務之余,又承担著制造生產力的使命。技術在改進機器的同時,又企圖通過基因將人類改造成精品。
當人們將技術單純地視為一種獲取利益的能力,利益同樣將人看作成金錢的復印機。藝術和文化被壓縮成獎狀和證書,變成了美化自己的裝飾,自鳴得意的功利追逐驅趕了陶冶情操的閑情逸致。
人自由地選擇了擺放自己的座架,像上了發條的鬧鐘按作息時間保持清醒。生活成了一杯速溶咖啡,單調地重復那最沒有技術含量的程序,還能依靠什么來刺激那麻木的神經。
人推動技術前進的慣性力,迫使自己不得不奔命于科技進步的進行曲。那永不停止的紅舞鞋是為了什么陶醉?
詩意的棲居存在于商品房的廣告語。
寫于2007.5

堅 持
堅持也是一種欲望,只是不同于追求未曾得到的,是舍不得已付出的。一種執著于幻想,一種執著于回憶,若是這也算得上是一種永恒,伴隨的便是永恒的嘆息。
舍不得已付出的,便用不斷的付出來維持。“有志者事竟成”的童話是沒有性別的“灰姑娘”,假設美好去論證奇跡可以被制造。利益披著希望的外衣,在自欺欺人地招手,因為不能回頭只好相信路就在前頭。
然而看似孤注一擲的賭博,愚不可及,有時候卻有了從生到死的支柱。倘若信仰未因某些目的渲染而如此神圣,這亦可算為一種信仰吧。
最難的便是堅持自己。人總是靠自己在別人眼中形象的交匯,來尋找自己的存在坐標。仿佛是提線木偶,那身份的絲線讓你或行或止,行動自如也只是操縱者的技術高超。
堅持需要極大的自信,甚至是自負。若是沒有人承認你的存在,你還能堅持相信自己的存在多久?然而若是他人描述了你的存在,你又可以堅持這個存在多久?
堅持是需要勇氣的,非因困窘,而為平淡。
寫于2007.5

媒 體
真正的媒體是平實地講述生活,而不是以血腥或隱晦的詞語吸引人們的視線。不會用鄙視美好的方式來證明自己的清高,也不會以為揭露丑惡便是高尚的表現。
生活是需要希望的,與其增加人們的不安,為什么不想辦法解決困難?雖然利用輿論會發生一些奇跡,但是過于泛濫,與嘩眾取寵又有什么區別?
真正的媒體不會頻繁地觸碰人們敏感的善良神經,那樣只會讓麻木越走越近。弱者的眼淚足以感人,但是將自己的痛苦曝之于大眾,誰又能明白其中的滋味。幫助也應該以尊重為底線。
利益龐大的機器,在媒體的外殼里發著刺耳的噪音,那噪音刺激了人們正常的神經,使人們神魂顛倒地為它披紅戴綠,將它們視為神靈獻祭。
常用喉舌比喻媒體,如果不會因為恐懼而奔走呼號,不會因憤怒而惡語相向,不會因為諂媚而人云亦云,不會因為膽怯而唯唯諾諾,那么便是健康的喉舌。
但若現實真的如此,那錯不在你。
寫于2007.6

結 果
如同果實的收獲,引誘著人對果樹的奉獻,利益用累累碩果,保證著組織的運轉,因為共同的追求還不足以使人們心甘情愿。只是有時那果實過于眩目,晃花了人們的雙眼,使人們沉醉于臆想中,來不及思考過程是否理所當然。
結果作為過程結束的符號,被從過程中生生撕裂,不同的符號像是人們長途跋涉后的臉,慶幸與安然,懊惱與不甘,都已不用多言。
脫離了過程的結果化身為目標,在金錢的裝飾下為成功做著宣傳,業績將人們驅趕為奴隸,使人們疲于奔命又帶著微笑的面具。
只是結果并非都是最后的成果,如同現代商品對包裝的依賴,出于某種目的,人們還需要它錦上添花,甚至是改頭換面的燦爛。
“不以成敗論英雄”與“成者王侯敗者寇”對峙于天平的兩端,出于對死亡的恐懼,渴望在短暫存在時攫取最大的收益,后者在那些迷茫而焦熱的目光中漸漸下沉,隱藏于不言之中,又滋生出公理和正義,而前者卻高高懸于美德的門簾,洋洋得意地標榜“一視同仁”的謊言。
結果的預知,要么會動機不純,要么會無意繼續。
寫于2007.9

妥 協
世人一邊洋洋得意得以“識時務者為俊杰”中的“俊杰”自居,一邊肆無忌憚地嘲笑伽利略們的英雄氣短,仿佛人格與信仰是他們的事,與己無關。
說什么生命在道義面前可以忽略不計,也只因那是別人的生命,而以本能的名義說明自己的迫不得已。妥協是自古以來的經驗之談,中庸之道不是一千兩千年。朽木損之,秀木摧之,該成何種材,連逍遙的莊子都無言以對。
妥協是利益的取中,雙方都不會太難看。是失去的自由,自有名譽和金錢替代,低下頭等待套上金鎖鏈;還是以自由為代價,換取了使命的續延。判決是那樣的艱難,只好從結果出發,來描述選擇的猥祟或是偉岸,辱罵和贊揚全憑利益的臆斷。
最委屈的妥協是感情的不忍。那處處為你著想的好意和關心,會讓你覺得堅持自己,就是一種背叛。
人們害怕承認自己的懦弱,企圖制造力士參孫那樣的英雄,卻忘記了普羅米修斯腕上的那顆高加索山的石塊。
寫于2007.9

重 復
生命是一個七日連著一個七日的重現,當春日來臨便可以預知秋日的果實,于是生出默契的單調,相顧無言。
高山流水的琴弦在一次奇遇之后碎裂,因為曲目彈盡,連告別也變得蒼白,不如留下浮想無限。只是生活的殘酷在于死亡不是隨叫隨到的服務,美好在日復一日的重復中成為西弗弗斯的石頭。
重復是早已注定的歷練。要么窒息心靈,以責任為神圣的光榮,延續這并非自己所選擇的軀體,并將希望與詛咒一同交給種族的續延;要么做無謂的掙扎,企圖成為反抗暴虐命運的英雄,卻迷失于反抗之中,因為那不斷的掙扎又踐諾了重復的預言。
重復卻又是有限到無限的必然。鋼琴那八十八的黑與白讓樂曲流出于跳躍之間,若是沒有了那重復,上帝之手恐怕也無法奏演。歷史因為文字的串連而沒有斷絕,倘若沒有字與字的重復,誰又能破譯出已死的詩篇。
生命有限,需要回憶延長時間,那重復的歷史瞬間,讓奇跡變得久遠。
寫于2007.10

孤 獨
世人總是以為自己是孤獨的,就像總是以為自己是獨一無二的一樣。
而世人們以為的孤獨多是在失意之時出現,一句“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在說盡人情冷暖的同時,又多少有些心酸。
還有一種孤獨是相對于精神而言,不是“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而是自以為心靈的對話卻是一個聲音的交談。
最無能為力的孤獨為社會所導演,人們需要一個偶像,在自己空虛無助時崇拜,因為人生苦短何不放縱情感瀟灑一番,而道德卻需要一個代言,用名譽為誘餌,造就了高處不勝寒。
孤獨不是絕望,因為真的絕望一切都將變得簡單,孤獨者們一邊把酒低吟“同余者何人”,一邊又偷偷地期望著“后之覽者,亦將有感于斯文”。正是那小小的希望又生出了生不逢時的感慨,于是成為每一個時代的悲哀代代續延。
孤獨是迷戀上旅行的感覺,讓變幻的風景沖擊愈來愈麻木的眼,不至于太困倦,卻不知哪一次停車是自己的終點站。
寫于2007.10

遲 疑
人生若是一盤棋局,大多數的時候都在舉棋不定。選擇仿佛是最為艱難的事情,因為將來也叫做不確定,而想象可以讓放棄在如果中成為神奇。
亞里士多德對著理想國說出“所有人的事情便是沒有人的事情”;其實對于個人而言,“自己的事情便是全部的事情”。不要說人性自私,委婉一點是太在意自己。
于是便有了一幕幕滑稽的喜劇,那喜劇的主角便是遲疑中自言自語的人類自己。人們是那樣的嚴肅,那樣的謹小慎微,其實所緊張的,不過是結果是否會盡如人意,就像商人最在意的只是純利。
或者用崇高一點的詞語,人們將責任看作是上天賜予的榮譽,在越來越理智的時代,諾言怎會因熱情的沖動被隨意允許,遲疑只因有太多的因素變得客觀需要被科學地算計。
阿契爾說,對于戲中的人物而言,觀眾就像是知道一切過去和未來的上帝那樣,帶著全知全能的榮光,用清澈的目光關注著那些愚昧的凡人在盲目地探尋幸福,我們為他們的挫折、他們的疏忽、他們無意的追求、他們枉自的歡喜和他們無謂的驚恐而莞爾微笑。
當人們在遲疑中忘情地手舞足蹈,死神輕輕地微笑。
寫于2007.10

舞 臺
舞臺的魅惑在于鎂光燈的閃爍,那聚焦的錯覺會讓你恍若神仙,仿佛生命已升華成永恒的紀念,而那看似萬眾矚目的一瞬間卻被用來回味千年,卻忘記了那輝煌早已消逝于他人的視野之間。
盧梭讓公共的尊重成為偏心的母親,生出了不平等的重視,讓虛榮輕蔑與恥辱羨慕成為勢不兩立的姐妹,破壞了幸福天真的情誼。
而舞臺便成為博取公共尊重的試驗田,萬般心機、千種手段,只為別人的“回眸一笑”便盡展媚態,欲求招惹到的目光成為鎂光燈的替代,卻忽視了那目光是否帶著尊重而來。
也有人自詡清高,用對看得見的舞臺的鄙視將自己洗滌得不染塵埃,卻忘記了莎士比亞早已將世界比做了舞臺,妄圖聚焦另一類的崇拜,卻逃不脫命運的安排。
卻原來舞臺之外仍是舞臺,職業的表演與臺下的配合成為宣傳的內容,為了另一目的而存在,帷幕拉開,角色穿戴,誰才真正的坐在看臺。
寫于2007.11

節 日
節日有時太過熱鬧以至于成為喧囂,以不知所謂的歡笑來抗議日復一日的枯燥。
節日往往因紀念而生,卻最終淪為人情世故的借口,時間本身就無意承載太多的含義,只是成全了人們因為思念或者必須的聯系。
或許是紀念需要太多的共鳴,而人們對于功績以外的東西最擅長的便是遺忘;又或許是紀念過于泛濫,讓人們麻木了猶如通貨膨脹的情感。
人有時真的把自己當作了萬物的尺度,動用自己創造的科學來定義世界的變換,日夜的更替,春秋的流轉,時間在鐘表的齒輪里擠壓成金錢,而節日便成為調解疲倦的潤滑劑,來緩和人們自己制造的抱怨。
倘若夸父追日是為了一種永恒的希望,那么控制光亮的人們追逐又是怎樣的欲望,而節日不過是為了展示平日里精心點綴的盛裝,演出的是歌舞升平國泰安康。然而節日亦有年齡,與那些夭折的節日一起的,便是朝代的死亡。
煙花和炮竹是節日不可或缺的裝飾,只是無論是視覺的絢爛還是聽覺的震撼,終究會歸于寂靜,如同亙古以來的預言。
寫于2008.3

責 任
責任是以名利為誘餌,按照社會機器的需要生產出合適的零配件,是以描繪絢爛無比的希望博取權利的表演,是以萬眾矚目和膜拜的虛榮來彌補扼殺自我帶來的傷感。
責任是龍袍加身時的皇冠,是十字架上基督的鮮血,是忠孝不能兩全的無奈,是以大局為重輕而易舉的背叛。
責任是謹慎地措辭來巧妙地表達立場便于游刃有余地周旋于社交場,是將干枯了的文字刻意地尊奉為自己的信仰并希望通過反復的咀嚼讓它浸潤出鮮活的模樣。
責任對外是一種貪婪,用他人的信任來升華自己對權利的企盼,以“國王的名義”和以“國家的名義”不過是中央集權從具體到抽象的轉變,更好的演示了公理和正義的概念。責任對內是一種束縛,是笑不露齒的輕移蓮步,是可殺不可辱的迎風而駐,是大殿高堂內營造的正襟危坐,是鵝毛扇下掩蓋的喜怒哀樂。
當人們將對于自己的尋找變成了對于身份的貪戀,當人們將因担憂不敢露出面具下的臉,爭先恐后將責任的戲服穿戴而且那樣的大義凜然。
偉人登臺,榜樣出現,歷史的列車裝配著標準的部件啟動了文明的馬達得意洋洋地飛馳向前。
寫于2008.4

語 言
語言的承認在于一種長期的習慣,歷史也不過是強者的筆桿或人云亦云的重復宣傳。
語言本身總是立于舌尖,隨著利益之風旋轉,維護著自以為是的尊嚴,營造著普天同慶的場面。如此完美的本性被理所當然地用于試探,創造著顛覆不破的真理和左右逢源的經典。
語言模糊的臉得以讓想象美輪美奐,各取所需的含義才能建造人類妄圖通天的宮殿。巴別塔的遺憾是否應該歸罪于蘇格拉底窮追不舍的詭辯,打破了人類引以為傲的智慧的安全線,最終將自己淹沒于虛榮的泛濫。
語言訴諸于文字或聲音,便成為在孤獨壓抑之下傾訴的體現。自言自語是一種無可奈何的必然,卻不能寄希望于交談,理解太過困難,而表達又易于混亂,還有人們刻意地挑選記憶加以避免,帶著羞愧對真實進行遮掩,曖昧叢生、誤導出現、謊言翩遷,將自己迷失在語言的技巧之間,修辭婉轉,是非難分、善惡不辨。
然而能夠說明一切的,唯有時間靜默的語言。
寫于2008.5

乞 丐
也許乞丐擁有陽光下最為自由的職業,卻因出賣悲慘的需要,迫使靈魂受窘匍匐著無法將自由的翅膀張開。
不知何時起乞丐成為熱門的專業,化身為真假猴王考驗證人們辨別真相的能耐。也不知何時起乞丐在輿論的領地上肩負起阿努比斯的職責,審判著良心的存在。給與不給成為哈姆雷特式的抉擇,因為責任重大決定了人性的黑白,而信任卻萎縮到無法讓真實之花綻開。
人們隨心所欲地描繪著善良的意義,又在意義的呼吁下將慈悲和同情安排,爭先恐后地將感激佩戴,卻無暇思考這個世界上究竟有誰足以施舍同情和悲哀。還有沒有足夠的謙遜,在彎腰的時候帶著雙方的羞赧。
其實乞丐何嘗不是人們共同的職業,只不過那些衣著光鮮的乞者,在抽象的社會面前用一種優雅的方式將自己出賣。或以自由和生命為代價,躋身于身份的金字塔尖,成為他人筆下描繪文明的雄壯旁白,全然不知多少枯骨化作了歷史的塵埃。或以偽裝和謙讓將天真埋葬,更為溫婉地磨蹭在集體的腳旁,等待著承認、肯定以及贊美的獎賞。
人生在世赤裸而來合衣而去,但憑一件衣服顯耀一生的風采,而墓碑上又有多少眼淚是因衣服之內的落下來。
寫于2008.5

榮 譽
榮譽最不可或缺的是臺下的觀看,荒謬莫過于臺上獨自的表演。榜樣需要大張旗鼓的宣傳,否則商鞅之柱又怎會立于市井之間。
榮譽的授予多少包含了同情在里面,暗自得意地享受著“能者多勞”的糖衣炮彈,任由自己的世界轟炸成碎片,還興奮不已地將適合社會拼圖的那些挑選。
榮譽作為道德的目的,在尊老愛幼方面有著最好的體現,既方便了帶有噱頭的宣傳,又不會使一般人太過難堪。而時代太善于精打細算,對于支付不起的名聲,便讓其在死后彰顯。
榮譽是殘酷的字眼,仿佛人生而為尊嚴而戰,而尊嚴卻是某些人代表時代的發言。沒有比軍人的榮譽更精致的鴉片,幻想著死亡只與自己并肩作戰,卻不知對峙雙方的身后有同樣多的哀嘆。
種族的榮譽又被修飾為民族自豪感,而令人驚異的是這自豪卻脫胎于對異族莫名其妙的優越感,彼此辱罵卻絲毫不覺自相矛盾的難堪。
榮譽亦曾作為與金權勢均力敵的抗衡手段,服務于社會穩定而帶有些自我安慰的傲然。
寫于2008.8

游 戲
“人生如戲”成為最為得意的感嘆,只是戲里戲外的表演是否讓人們疲倦,經典在千年之后已不再新鮮,而面具劃傷的是自己的臉,幸而演出之外還有游戲的空間。
游戲的魅力模糊了年齡的界限,與孩子手中的糖果相比,利益更吸引了成人的眼。而貌似公平的規則和仿造命運的不確定讓游戲有了更為崇高的能力,只是誰又能說清游戲背后的意義。
游戲過多的投入便與賭博無異,成為對所堅持的考驗,必須孤注一擲地取舍。被名利放大的誘惑,讓人們成為另類姜太公等待的魚,而被感情左右的抉擇,才是真正困擾哈姆雷特的原因。
游戲不適合清高者,它需要的是泛起欲望的污泥,制造帶有噱頭的吸引力,轟轟烈烈地完成煙花般的美麗。
把整個生活當作游戲的人或稱為風流不羈,或稱為紈绔子弟。其中內心有過掙扎的,往往自以為是在進行一種反抗的壯舉,卻不知這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是怎樣的毫無意義,而最終傷害的不過是自己。
游戲的最高境界是不去在意,或是對結果或是對自己,然而唱出笑傲江湖的人多是身不由己。
寫于2008.9

秘 密
秘密對于情感的購買力遠不及貨幣在市場的通行力,畢竟感情不及溫飽不過是茶余飯后的話題。秘密同樣有著自己的交換率,高手們總是玩著惜字如金的游戲。
交流的渴望來自于被忽略的恐懼,所以信任制造的重視,使得秘密有了用武地。換取的信任可以建立彼此的聯系,然而生命短暫秘密有限,所以聯系便顯得愈發艱難。何況秘密會是情感無法承受的重担,因為秘密的泛濫會使信任廉價不堪,重復麻木了新鮮感便會讓彼此疲倦。
秘密的守護并非是孤獨的來源,交流的困難也非全因對秘密的遮掩,就如同沉默不能開口,真正的秘密也沒有自己的語言。
人類的某些秘密在時間面前會類似于滑稽的表演,政治機密除了為間諜提供飯碗,此外便是小說中素材的來源,而商業機密也無非與錢相關。
分享和恪守秘密讓一個組織擁有除利益外最為有效的控制力,不同于利益的直接獲取,秘密制造出被信任的錯覺具有更為長久的吸引力。
聆聽者會受惑于秘密的神秘,自以為擁有了守護天使的使命,這便讓所謂的先知提供上帝箴言時可以放心無比。
寫于2008.10

鄙 視
贏得鄙視通常有兩種選擇,要么是過于不堪要么是過于彰顯,而鄙視的施舍者不是為了把不屑便是為了把不同體現,以示獨一無二盡在自己的囊間。
當蔑視成為一種戰術,鄙視變成了心理戰中最具殺傷力的武器,而作為鄙視的內應人的自卑,便在雙方的身上展示著不同的魅力,一面是引發一面是放大,相得益彰地顯示著鄙視的強大。
“文人相輕”算得上是最為單純的鄙視,以自負代替自卑,卻也證明了物極必反的真理,而這種鄙視是在談話中瓦解還郁積于內等待發泄,看的便是鄙視者的胸懷。
最為無奈的便是先發制人對于自己的鄙視,自以為破罐子破摔便無人敢踩,同時又可以作為炫耀的資本,擺出勇氣和真誠的姿態。只是不經意間會依舊傷感,因為自己的某些永遠地落入了塵埃。
鄙視由經集體發揚光大,便造就了一個民族的驕傲,或是對另一個民族正義凜然的踐踏。文明隨著歲月增加,而鄙視的理由也越來越復雜,是掩蓋還是逃避也許還要等待時間發話。
寫于2008.11

文 明
文明不過是一群身著華麗者在表演社交,發出不得不為的邀請,營造一團和氣的美妙,虛偽地詢問是否有幫助的需要,等待的是說著不用麻煩的微笑。
禮貌是避免沖突的絕招,客氣的態度讓真實的脾氣顯得無理取鬧。忠孝節義的訓練有著規矩的指導,進退得宜地把身份照顧周到。
善良有時會令人發笑,仿佛可以作為技能提高,熟練地組裝成世界的美好。本應是心靈某處被觸動的微妙,卻變成為了把自己打扮得更好。
謙虛是事不關己的不知道,最好的是帶上憨厚的微笑,沒有了建議者的霸道,更顯出民主的崇高,還避免了承担責任的煩惱以及形式多樣的嘲笑。
臺上的人把文明演繹得惟妙惟肖,結束后還要修補出記憶的美妙。抽取出經典的片段取代冗長的無聊,自欺欺人地展示彼此之間的需要,只不過看誰把熱情表演得令人稱道。
是非對錯已被精確到標點符號,文明的齒輪不需要個性的棱角,比起大同世界的美好,真實變得微不足道。
寫于2008.11

暗 礁
如同英雄是宣傳的需要,天才作為崇拜必不可少。人類需要一個寄托來追逐自由的美好,所以人和人的遭遇總有不同的渠道。法律的威嚴道德的說教不過是冰山一角,不可言說的規則才是生存的奧妙。
命運從未公平只因分工的必要,人們樂于讓一些人恣意地舞蹈,因為可以在茶余飯后津津樂道。通融總是有著自己的市場需要,所以暗礁的訓練成為一種不可或缺的技巧。
人總是在服從和退讓中尋找一個落腳,以便不讓自己的缺陷直接暴露顯得過于可笑。因為完美亦是人之所好,尤其是對于自己的塑造。
競爭使人懂得失敗雖是成功之母但畢竟代價太高,弱肉強食的法則在文明的社會中絲毫沒有溫和多少,所以一種代價與另一種代價的交易便有了公平的奇妙。
對于成功的趨之若鶩,使得資格成為一種特權的炫耀。而資格的獲得除了依仗年齡的優勢,還有更多千綜萬錯的微妙。那絲絲縷縷環環相扣的暗線過濾著陽光,讓黑與白之間有了另一種存在的必要,這一處滋長著罪惡供養著正義,讓一切的可能滿足著人們僥幸的需要。
寫于2008.12

虛 榮
虛榮是帶著對贊美的貪得無厭四處乞討,像蔓藤一樣依附于他者,在別人的目光中尋找自己存在的必要。
虛榮者掩耳盜鈴地完成著自我的迷戀,把本該敝帚自珍的事物當做天下瑰寶,叫嚷著唯恐無人知曉,然而不過是沒有經驗的小販,忘記了交易有著各取所需的規則依照。
虛榮對于肯定的依賴決定了必需學會投其所好,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不僅僅是商品的廣告。卑微和恭敬是初次登場較為文明的技巧,其他出其不意的手法也有著一定的市場需要。只是八面玲瓏地周旋,應承著各種口味的嗜好,卻遺失了最初自得其樂的味道。
名譽的追捧作為虛榮的升級,在統治的維持中實在必不可少,權利不可轉讓,便將虛名和實利結合成深入人心的公道。再曉之以家國大義,讓人們在為口食奔波的過程中顯得無比崇高。
虛榮的長盛不衰還需歸功于隨之而來物質的富饒,在精神所剩無幾的時代甘于清貧的動力顯得格外可笑,于是嫻熟與青澀的叫賣交雜著異乎尋常的熱鬧。
寫于2009.2

曖 昧
曖昧是不愿承諾責任時試探的游戲,以道德為底浪漫為旗,點到為止留滿想象的余地,美名之曰隨心所欲不逾矩。
曖昧的雙方必須同時具有周瑜和黃蓋的功力,既要能進退得宜地主動出擊,又要有延伸想象的閑余。
曖昧者往往具有謹小慎微的投資心理,端坐在陷阱旁邊的太師椅,衡量得失幻想著以勝利者自居,全然不覺身處另一個陷阱之內的尷尬境地。
曖昧者高效利用著不切實際,把以柏拉圖式愛情為名的情緒營造成巴比倫空中花園的奇跡。然而自抬身價的精神名義,掩蓋的不過是生理中荷爾蒙的分泌。
曖昧總是在千回百轉后媚笑得撲朔迷離,引誘著不甘寂寞者前赴后繼,自得其樂地比劃著太極的威力。
可惜人類積習的自尊卻是曖昧的大敵,更何況試探者往往在自大與自卑之間舉步難移,所以便有了莫名其妙的離去和無疾而終的結局,成為別人茶余飯后消遣的話題。
曖昧的價值等同于平淡生活中小小的調味劑,種類繁多可各取所需,卻又非不可或缺方便隨意拋棄。
寫于2009.2

敏 感
敏感是心中最脆弱的弦,一聲輕嘆引發的震顫,便分崩離析了故作堅強的安全感。敏感向來與鎮定自若無關,臨危不懼需要經歷太多的磨練,然而偽裝的丟盔棄甲也只在彈指之間。
敏感的人總把自己設定為最高點,置于虛空而顧影自憐,吟嘆著岌岌可危和高處不勝寒,全然不知對于其他的世界自己不過是可有可無的景觀。
敏感往往受制于危機感,重重遮掩不過為避免于人于己的難堪,寧信其有不信其無反反復復的試探,用夸張后的細節作為證明自己臆想的基奠。
自我保護是敏感者終生的夙愿,逃避和自鄙作為最慣用的方案,稍有風吹草動便全副武裝以保自身周全,把自己困于假象之中的麥克馬洪線。然而逃避所有的可能卻依舊置于自己的責難,自以為習慣了傷害便會不受外界的感染,卻不知親手接種的疫苗也會有意外出現。
敏感者有時是太過貪婪,貪婪于別人眼中的驚艷和贊嘆,便走向了容不下絲毫不滿和無視的極端,為了別人無意之言而兢兢戰戰。敏感作為民族情節便成了凝聚群眾的手段,眾志成城地修補出一個國家的尊嚴。
寫于2009.3

名 人
名人多用作思想的出售,如同商場里叫賣的服裝品牌,而思想亦有著潮流的更迭,所以名人的價格也隨著利益的需要改變。因為貨幣的統一,名人價格可與廣泛的實際利益進行兌換,就像是百萬英鎊的支票可用作虛擬與真實的交換,這無須本錢的交易吸引了太多趨之若鶩的出現,爭先恐后地將理想定位為嘩眾取寵的表演。
名人應死于盛年,并非學著煙花停留在最美的瞬間,而是像荊棘鳥一樣留下最后的詠嘆,只有自己選擇用作結束的語言才不會因說出者郁積已久的不滿成為輕不可聞的哀怨。只是太多的時候,自知之明的沉默終究抵不過人性的貪婪,尤其一呼百應膨脹了虛榮,更舍不得讓自己被棄置一邊,造成了太多盛名之下難符其實的局面。
而名人的死亡輕易卻復雜。曹操對于禰衡的仁慈寬大仿佛印證了“富貴有余閑,盛名自偏安”,然而禰衡最后以死亡為結局,和太多的鋒芒畢露者一起留下了彈不完的廣陵散。或許他們真心實意地躬耕于南陽,便可既留下“不為五斗米折腰”的美談,又可讓權力的擁有者半閉雙眼。
聲明在外贏得的關注讓友情變得泛濫,雖然避免了對面不相識的遺憾卻因沒有了相見恨晚的驚艷讓珍惜愈加困難。
寫于2009.4

糾 纏
糾纏是因為害怕失去而走上堅持的循環,帶著盲目的希望進行沒有結果的迷戀,同菲狄亞斯一樣貪圖的是自己的杰作那想象中完美的概念。
倘若糾纏是作為單戀,糾纏者必然對細節有著獨具慧眼的挑選,因為他們太需要處于對方立場的借口,作為自己繼續的理由,將一場獨角戲演出成兩個人的劇目,卻不知荒誕的表演已成為旁觀者的笑談。
而糾纏若是兩者之間的游戲,便成了一場關于曖昧的競技,帶著對未得到的貪婪,企圖在孤獨與責任之間左右逢源。然而再多關于風花雪月的浪漫,沒有了生活的瑣碎作為候補語言,現實中終究是形同陌路的擦肩。
其實糾纏歸根結底是自己心有不甘,聽信了太多關于得不到是最好的真理名言,又怯懦地担憂時間之下的平淡,將不顧一切的付出作為經典一遍遍在熒屏中上演,而自己卻在滿足感動之余把得失斤斤計算。
糾纏是堅持自己假設的希望,不肯讓一場轟轟烈烈的絢爛落實為生活中觸目驚心的平凡,用玩世不恭把恐慌遮掩,卻又無力將孤獨獨自承担。
寫于2009.4

改 變
改變是艾米麗無意間發現的珍藏于鐵盒之中的童年,以及她暗暗策劃的一個個夢幻,是達芬奇筆下的微笑,或者午餐畫中少女的神態。
改變總是悄然,從一個習慣到另一個習慣短暫的絢爛,待到發現已是作為一種結果出現。改變的必要是因習慣滋生著危險,一方面自身開始厭倦,另一方面讓別人掌控了發展,二者皆可歸咎為缺失的安全感。
改變是進化的基礎,一句“適者生存”沾染了多少成功者的沾沾自喜。改變像可能一樣無限,而選擇卻總有一種趨勢規范,只是倘若“物競天擇”賦予生命平等的權利,而人類的世界公平就包括了太多的附加條件。
改變是一場得與失的平衡,接受的是少數服從多數的民主審判,入鄉隨俗是一種能力的體現,堅持太過突兀成為了笑談。更何況鄉音不在,人們都用著利益發言。
改變有時不是作為生存的妥協,而是為了證明活著的掙扎,用一種假定了意義的儀式來抗議時間無聲的流逝。然而當人們習慣性改變習慣時,便又發現命運的反抗也不過是命運的一環。
寫于2009.5

相 信
相信多數的情況是一種自欺欺人的暗示,逃避的是隨著懷疑而來的恐懼和傷害。作為心理安慰的靈丹,相信掩耳盜鈴地保證著自我世界寧靜的空白。
在相信的語言里最不該出現的便是說明,當解釋被理解為掩飾的時候,理由的存在恰巧體現了相信的失敗。然而“心有靈犀”的的確確奇貨可居,無奈之下沉默便成了相信最有效的姿態。
當我們知道理由對于自己的無能為力,道理就作為禮節性的勸慰來展示朋友之間的同仇敵愾。真理總是在安慰時說得明明白白,就像道德總是作為心存感恩的表態。
相信的艱難不全在于說服的蒼白,還有著堅持力不從心的無奈。人本就是用自負遮掩著自卑表演在人際的舞臺,自我艱難地維持在對于他人肯定的依賴,又如何不風聲鶴唳地應和著本是與己無關的外在。
當我們發現可表述的一切都是由假設推演而來,又怎能不求助于上帝來顯示自己是獨特的存在。而信仰作為全心全意的相信,不得證明的既定要求了信徒盲從的本性。
寫于2009.7

等 待
等待是放棄之前漫長的不甘心,期待的是假設希望的來臨。沒有目標的等待易于陷入茫然,就像咫尺之內的往來總與自己無關,被忽略到開始懷疑自己的存在。
目標的意義有如旅程的終點,那永難觸及的地平線,卻有著光明最早的出現。自以為等到的溫暖可以彌補獨自的嚴寒,心甘情愿地枯萎在等待的時間。
等待的智慧在于明確假設希望的謊言,如此才可從容不迫將獨角戲表演,否則尋找的焦慮會將優雅蕩然,失去了等待幽怨的美感。
等待所以容易放棄多數與尊嚴相關,掙扎的不僅僅是得失的可能,更是付出是否已淪為卑賤。因為在以自我為原點的視野中,人們總會放大了自己的不滿。
然而等待最大的悲劇卻不是目標的永不出現,而是得到后卻沒有了理由將現狀延展,倘若明天可以作為希望理解,那又如何定義后天。
等待的時候總需要什么用來思念,或是對往昔的回憶或是對未來的幻想,為的只是對現在的無奈視而不見。
寫于2009.8

慶 典
當公共意志取代神靈統治了人間,祭壇便脫下神秘化身為慶典。理智取代信仰,精打細算地設計著越來越文明化場面,而威懾和拉拢的使命卻未減當年。
眾志成城是戰爭與和平共同的代言,懷著對死的不甘和生的慶幸,集體的優勢被用不同的修辭宣傳。然而斯德哥爾摩情結離不開恩威并施的手段,樂隊與軍隊比翼作為守護天使歌唱繁榮一片。只怕幾千年前,孔子喟嘆著“禮崩樂壞”便已了然。
慶典中高臺之上的發言更勝過花團錦簇的鮮艷,過去被修飾成宏偉的詩篇,未來在描述中成為饕餮盛宴。只是宴席中沒有侍者進餐的時間,代表大多數利益的依舊是少數人在推杯置盞。
然而華麗仍可將不滿遮掩,就像佛靠金裝借以維持的尊嚴,畢竟民族自豪引發的凝聚總比同仇敵愾來的方便。
如同生日被個人視為最特殊的一天,慶典為虛擬意義舉辦了一場呼朋引伴的聚餐,就連神享受最多的也是定期的進獻,每一種存在都有被需要喚醒的時間,提醒的卻是為利益所做的打算。
寫于2009.9

善 良
善良是一種群體行為,所以更多的表現為以義字為定語的表演,或者以良心為競價的募捐。
作為主角必備的品質,尤其是女性的代言,在童話的世界成為一切光榮的鋪墊。白雪公主的愚昧和灰姑娘的軟弱,得以化解為楚楚可憐,成為流傳下來愛情最經典的模板。
善良更多的時候是類似讓位的小恩小惠在熟人之間的推讓,既顯出勝于他人的親密無間,又能將自己的教養體現,完美地實踐了肥水不流外人田。
善良多是同情心突發奇想的偶然爆發,長期的施舍總比一次性的捐助困難。對于堅持,人的耐心本就有限,更何況付出而不索取,即便是尼采的太陽也終有寂滅的一天。
在道德首飾匣中,善良格外的耀眼,因為善良更容易讓對方受益,便被推崇為不可或缺的配件。當善良淪為裝飾,與虛偽的搭配便在所難免,同理于集體協作的原因,有些善良更在意的是有沒有人觀看。
或許還有一種善良存活在無知的天真,滿懷希望地將世界祝愿。
寫于2009.10

沉 默
老子說大道無言,于是懂與不懂者都相視一笑,發出輕輕地默嘆。不可說與不能說共同筑就了宗教享受千年香火的圣殿,而現代的商業宣傳更爐火純青地猶抱琵琶半遮面。
籍借想象無限的空間,沉默既是貧乏最好的遮掩,又是營造強勢最有效的手段。對于紅顏,回眸一笑百媚生不次于位高權重者沉默寡言。
在沉默的空城計中并非每個人都可以心定神閑,猜測與猜測的疊加,等待的是對方先一步方寸自亂,只是與己相關便很難做到不帶偏見冷冷地看。猜測作為沉默的必然,進一步成為尷尬的充分條件,更何況沉默者多是因為不知深淺而不敢輕易試探,維護的不過是一份舉重若輕的尊嚴。
沉默是最真誠的謊言,既保證正直最低的底線,又不用將建議的后果承担,而默許的心照不宣,更為日后的星火燎原做好了鋪墊。
歷史一邊忙于統一口徑的合唱匯演,一邊暗自期待特別聲音的出現,即便是東風與西風的會戰,一曲新歌的排練總會挽救生活于平淡,何須在意和諧的歌聲下是大多數的張口不能言。
寫于2009.11

極   致
極致是追逐悲劇的史詩,充滿不留后路的蕩氣回腸,或者阮籍式無路可走的悲慟。總之,它追尋著射線發出的那個原點,將自己定身為太陽將榮耀遍撒世間。
極致是一種震撼,善惡美丑在被無限的放大之后成為一座座豐碑,供人們驚嘆地崇拜或者鄙夷,以忘記自身不純粹的糾結。因為即便是丑惡在抽象之后亦可以作為概念接受,而我們無法原諒始終是關于自己的矛盾。
對于極致的追求源于內心的不安,無處著落的恐慌讓我們相信只要設定了邊界就不會墜落無限的深淵,而依照極致設定的底線不過方便了人們相信有據可循的安全。
極致在某些自知能力有限之人的眼中被鄙夷為極端,一意孤行的偏執,成全了日后冷嘲熱諷的評判。
面對紛繁復雜的世界,人們刻意模仿孩子的思維將人生簡化為非此即彼的選擇。在類我與非我的陣營中,我們詫異地發現只有在相互極端的指責中才能辨認出自己的存在。
道德的說教總是確定了一方的善良來教導另一方的恭順。當偶像被用無數破碎的美好拼湊完成,人們開始爭先恐后否定人性的種種弱點,卻忘記了“圣人不死大盜不止”的古諺。
寫于2010.3

表 演
表演需要應時而發無中生有的情緒,故作驚訝營造出渾然天成的親密,痛心疾首卻不知喪了誰的考妣。
媚態橫生、百像陳雜為的是舞臺上的那一席地。丑惡無需遮掩,用腥臭的叫賣呼喊著別人的注意,道德在千年岸然地統治下變得臃腫無力。
惺惺作態未嘗不是為了故事的延續,就像夸大的純情和惡俗確保著影片的上座率。人生苦短所以不得不依靠嘲笑來發掘活著的樂趣,娛樂至上讓人們為了利益有了奮不顧身的勇氣。
表演除了物我兩忘的功底,還需要配合的奇跡和觀看者的抬舉。熱鬧需要嘈雜的延續,傷感等待安慰的接應,而無論是喧囂堆砌的勝景,還是自艾鋪墊的廢墟,沉默總無知地不合時宜,用事不關己尷尬了別人的演技。
沒有了關于來世的希翼,人們放眼于當下的攫取,長袖善舞遮掩著狼子猙獰的表情,觥籌交錯掩蓋了急不可耐的呼吸,不動聲色地心機卻也讓捕食變得有趣。
當世界花枝招展地招搖撞騙,還有多少是眾人皆醉我獨醒的瘋癲,不如畫好了臉盤唱一出荒誕的表演。
寫于2010.7

正 義
正義是戰爭結束后對戰敗方的審判,是死刑槍聲宣布的善惡有報,是事態在輿論的誘導下大快人心時的滿足,是多數人的勝利和少數人的沉默。
正義是一個令人激憤的口號,以替天行道為名糾結起的熱情,迷惑了堂吉訶德般的戰士和無數不明所以的桑丘。在先天下之憂而憂的情懷下,毅然肩負起蒼生的命運,以同情或不滿挑戰上帝不予干涉的原則。
法律作為正義的文本,白紙黑字地表明結果的公正,卻培養出更多巧言善變的專營。人心所向,利之所趨,丟棄了脈脈溫情的掩飾,冰冷的條款被更無所顧忌地利用。當法律淪為國家機器的操作說明,賦予了殺戮、剝奪、搶占等一系列利益吞并的合理解釋。
除了冠冕堂皇的措辭之外,正義在民間變成冰冷理性的反面。人海戰術在積毀銷骨中大展抱負,在與己無關的利益沖突中總是化身為道理斥責當事者的舉措。
正義是太過光明的火把,強人所難地照遍人性黑暗的角落。在善于利用者的手中燒毀一個王朝的積怨,或者燃盡一個異類的聲音。
寫于2010.10

抱 怨
抱怨是開始對話的最佳方案,帶著老少皆宜的親密,避免了尋找共同話題的困難。抱怨以困惑的語氣,讓聆聽者的好為人師得以表現,然而相較于可行的建議,抱怨者更希望的是帶有“我也是”的感嘆。
抱怨有時是出于對既得利益的遮掩,成功地運用老子“以言下之”讓對方的精神勝利取得圓滿。虛名與實利極少可以兩全,實用主義者自然不會吝惜這于己無損的自謙。
抱怨和流言更多是小老百姓茶余飯后的消遣,一種無需解決的情緒宣泄,既充分維持了統治者的安全感,又可作為言論自由的體現。
抱怨因缺少理智和行動的成本而廉價地泛濫,帶著從自身出發關于他者的不滿,成為了因反對而反對者的共同語言,卻永遠達不到理解的層面。
抱怨在每一個時代都化身為生不逢時的感嘆,成為遺世獨立者的道德標桿,或者藝術家批判現實的靈感,而更多的時候抱怨只是庸懶者的家長里短。
寫于2010.11

服 從
人們喜歡把服從描述成不可抗拒的外力,不惜將自己弄成孱弱的模樣來逃避對于選擇應當承担的責任。就像是一場戰爭,越是將敵人宣傳得窮兇極惡,越是讓自己的殺戮充滿豪情的正義,卻全然不顧鮮血與鮮血是同一種顏色。
服從者總是以各種堂皇的借口來勸慰自己相信選擇的不可避免,忠孝節義人情法制被形容為套在自己身上的枷鎖,在權衡利弊之后總是理智地告誡自己說不得做不得。
人類遠沒有自己臆想中的天真無辜,生物本能的趨利避害讓他們隱約卻必然地察覺事態的后果,只是不知道的說辭更能讓自己清白而純潔。沖動是魔鬼是因為勇氣是一時盲目的爆發,冷靜下來沒有誰不會對自己心存憐惜,到了生死抉擇的地步,不可放棄的東西寥寥無幾。
服從是一場強者親自上演的貓捉老鼠后的餐前大戲,在確保自身無憂的境況下扮演命運的角色,戲謔地用權利的法杖戳穿人性中的惶恐、憤怒、貪婪、虛偽……他如此沉迷于這種奇幻的滿足,感情和生命變得不值一提,因為那與己無關,因為自己已成為服從的工具。馴化者為了馴化的目的,服從于馴化的程序,最終為馴化所馴化。
真正的服從需要絕對的無知,就如同對于信仰的堅持。
寫于2010.11

付 出
付出必有收獲是不對的,正確的應是付出總需要回報。熱力學第二定律完美地詮釋了,任何一種單向支出都無法長久存在。所以上帝死了,所以大道不行,任何理想化的模型都在人性的介質中,以貪婪為阻尼系數不斷地衰減。
并非所有付出后的收獲都令人欣悅,等待的不安會在漫長的時間中將得不到的幽怨發酵為被施舍的羞辱,讓得到的果實迅速地腐爛,這一點在感情方面尤為明顯。對待獲得,大多數人會羅列自己的付出,以期證明自己所得公正或者慰藉別人的忌妒。不愿承認付出只有兩種情況,一是面對別人的收獲,二是自認天才或希望別人視自己為天才。
社會冷酷而吝嗇,它總是根據產生的結果來分配利益所得,嚴格地以名利來區分生者和死者。利益是系在驢子面前的稻草,為的是以后更多的產出,而死人沒有再生產的功用,華而不實的虛名就足以維持宣傳的體面。這也是我們對待亡者格外寬容的原因。
關于三分天下的盛宴,只有諸葛亮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和曹世家族面對司馬之心的遺憾。在利益的分配中,有的是火中取栗的忠義美談,而最后的結果要么是生不逢時要么是兔死狗烹的慘淡。
寫于2010.12

未 來
未來是潘多拉魔盒中永遠飛不出的希望,是用來吞咽現實苦澀自欺欺人包裹上的糖衣,是道德說教者的口苦婆心,是回頭是岸者的忌憚。
未來以理智對欲望進行綁架,究其根源卻是物質的匱乏,以克制為美德地精打細算,無比恐懼地嗤鼻奢華,以明日之虛妄維持今日之殘喘。
人之所以對未來抱有幻想,除了是對現實平庸的反抗,以及對活著本能的需求,更是一場關于命運的賭博,以生時的一無所有贏取死時的聲名財勢,雖無意義卻足以榮耀。
在關于未來的豪賭中,氣勢最為宏偉的是以人類命運為標語的利益重建,以美好為藍圖許下的空頭支票,購買的是愚昧無知的追隨,假以信仰的戶頭,開出的是令人振奮卻虛張聲勢的承諾。
其實,未來的確美妙,就像歷史是勝者筆下的事實,未來是弱肉強食競爭中存活者的天堂,揮斥方遒的演說家們將未來蒙上理想的色彩,因為他們總站在利益金字塔的頂端,從不會被同情的浮云遮住了欲望的雙眼。
寫于2010.12

偶 像
偶像是用來盲目崇拜的,類似于神的功用,但與神全知全能帶來的震懾不同,偶像更加親民。偶像是極力擺脫自身限制的人們對于某種天賦異稟的狂熱,是個人或集體借以發泄非理性激情的渠道,又不會冠以聚眾的罪名。
易于模仿是偶像的另一用途,人們可以授予一只狗,一匹馬或一頭豬“英雄”的榮譽,但它們并不比神更適合成為偶像。偶像的誕生需要借助特殊的才能或者特別的經歷,因為特別所以能沖破平庸,也因為特別才更方便平庸模仿。
當偶像脫去聚光燈下華麗的戲服,便成了眾人手中任意揉捏的泥丸,他們被拉扯成需要的形象,標上世人不敢自己承担的道德標簽,廉價地販賣在新聞和謠言的市場。
時代所成就的偶像往往隱藏著時代掌控者不可告人的良苦用心。盛世的賢臣,亂世的隱者,盛名之下不過是統治者以虛名設下的陷阱,要么是可用的奴才,要么是棄置的閑人,只要沒有實利的沖突,也樂得觀看虛榮者面對一杯殘羹或兩袖清風的窘態。
最令人耿耿于懷的是“英雄末路,美人遲暮”。善解人意的偶像往往死于盛時,成為最具想象的原料,供后世之人面帶遺憾滿懷欣喜地加工。
寫于2011.1

嫉 妒
嫉妒是基于某種相似程度具有競爭性的惡意,在井底之蛙的眼界下對方任何優點都有可能化做掉進眼中的沙礫。
嫉妒不是場面宏偉的廝殺,它需要不見血腥的優雅來掩飾比兇殘更陰暗的謀算或者不敢正面示人的腹誹。
嫉妒可以和仇恨一樣,某種情況下追根溯源到喜愛。只不過因愛成恨是城門失火,而因愛生妒則會殃及池魚。這種情形下的善妒又常被視為女性的專利。
嫉妒的根本是由于無法擁有而引發的毀滅性情緒。除了高呼江山社稷為重“不為所用,殺之”的諫言,妒賢嫉能是每個奸臣佞相必備的素質,以使其在利益爭奪之時擊敗道德造成的羞愧。
嫉妒和熱情都擁有吞噬理智的火焰,然而又只有盲目的厭惡或者崇拜才能淋漓盡致地表現揚善懲惡的純粹,全然不顧是否淪為一種滑稽的妄想。
當嫉妒與鄙夷攜手并進,一馬平川地掃蕩了特殊存在的市場,以自保為目的的平庸取得了決定性勝利,讓整個世界平淡而感傷。
寫于2011.4

猜 疑
人性本惡的事實需要包裹上太多花言巧語的糖衣,稍有不慎便觸發了敏感,便引爆一場籍借想象無限蔓延的猜疑。
猜疑可以是家中難念的心經,可以是國間冷戰的鐵幕,可以是任何惡意揣測用心良苦的自我暗示。
在不知底細的對弈,試探成了攻守必備的技藝。鵝毛扇下遮掩了蛛絲馬跡,羽扇綸巾包藏著翻手風云,青梅煮酒笑談間驚雷已過,眉眼間盡是草船之上的無數心機。
猜疑雖非無中生有,卻有著見微知著的野心,用情緒放大的事例,推波助瀾地引發了淹沒自己的嫉妒和空虛。而猜疑者卻在這場與人無益于己無利的游戲中顧影自憐,自怨自艾的同時帶著毛利偵探破案后的沾沾自喜。
猜疑有著永不滿足的胃口,它對隱私的癖好滲透到事無巨細,將敏銳的嗅覺伸向每一寸腐爛的記憶,在對過去的錙銖必較中,作繭自縛地降低了自己。
猜疑是信任缺失后對安全感的攫取,是信息不足造成無法掌控局面的恐懼。只可惜人們都要保留最有價值的秘密,點到為止地維持長久交易。
寫于2011.4

窺 視
嫉妒引發的好奇,猜疑引發的心計,關心引發的占有,無聊引發的空虛,它們相互媣和共同孕育的千眼怪獸便是藏匿于人性陰暗的窺視。
窺視是一種剪不斷理還亂的牽連,帶著對過去某種原因的遺憾;是一種知己知彼的刺探,別有目的地在暗中九曲十八彎;是一種寄生于他人生活的懶散,在自己的茫然中止步不前,卻妄圖用別人的故事補償自己的平淡。
窺視分為對公眾人物明目張膽的好奇和對周邊個人無孔不入的關心。兩者都可用“在意”為借口,向他人一相情愿地施舍廉價的關注。
窺視者通過自慰似的行為本身,只能獲得暫時的慰藉而無法得到長久的滿足,便不得不進行悲劇似的循環。在窺視者貧瘠的情感世界里,滿是對他人生活的影印,他們不肯承担任何悲傷和痛苦的風險,也從未有收獲喜悅和幸福的可能。他們在虛擬的情緒中狂歡或者自憐,任由自己的世界隨著他人的離去而轟然破碎。
窺視者是不肯買票入場的觀眾,精心遮掩著身份和用意,而在人生的戲劇中,他們不僅不是少數,更是不可或缺的角色。
寫于2011.4

明 星
明星注定不能用作方向的指引,他們要各據一方交相輝映,借以展示夜幕空虛的繁華。他們姣好的容顏滿足了人們對于美的臆想和貪婪,成為消費時代的秀色可餐。
明星之所以耀眼,是因為他們在容貌和身材上有著庸庸眾人求之而不得的恩典。在整容術大行其道之前,這些美的具象的確是稀缺資源,有足夠的理由聚集焦點。
明星不同于偶像,偶像因其政治或道德的功用需要被美化和崇拜,而明星肩負更多的是娛樂的消遣,商業的代言,以及為了與美貌形影不離的善良而募捐。
明星也不同于藝人,他們更多地體現了這個時代浮躁而嘈雜的一面,在講究曝光率的娛樂場,他們幸也不幸地得以用最簡單的隱私換取知名度,從而進行名利的交換,卻得失公平地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對于隱私的窺探是人性中最生機勃勃的好奇,相較對他們作品的關注,人們更津津樂道于他們為了宣傳作品而炮制的噱頭和手段。畢竟藝術來源生活,而生活更為荒謬。
人們高價的消費卻有著更為殘忍的用意,明星作為受盡追捧的棋子,不過是被培植的“楚門秀”活體,和上帝提供伊甸園的代價一樣,他們無法擁有可以遮蔽的物體。
寫于2011.7

勢 利
如果說這個世界還有什么是公平分配的,那只剩下自以為是的良心和不敢承認的勢利。
似乎每個人都有足夠的自信去挑剔他人的不是,相貌、身高、出身、家世、財產、地位……都可以被揚長避短地選為諷刺他人的戰場。
勢利有著不分種族、不論血緣的公正,它憑借自私本能的嗅覺評判出諂媚、漠視、嘲諷的對象,又極度敏銳地依照“時勢論英雄”的標準不厭其煩地轉變鄙視和仰望的角度。
世俗的智慧總是靠“十年河東十年河西”的教訓來伸張被輕視者的尊嚴和打壓勢利者的氣焰。然而卻依舊是一副看人下菜的嘴臉,不過比鼠目寸光者多做了精細的盤算。
其實勢利遠不如自私光明磊落,鉤心斗角、擠眉弄眼,卻總是狐假虎威地損人不利己。色厲內荏地遮掩著自卑,卻不得不依靠對別人的踐踏來膨脹自我的存在感。
人類的可笑在于明知道自己是各種因素不可違逆的后果,卻理直氣壯地嘲諷他人外因的劣勢。或許只有不知反思的人生才能成就荒謬的喜劇,在五十步笑百步的歡樂中逃避對自我的不滿意。
寫于2011.8

理 解
一曲高山流水遇知音,一段紅袖添香夜讀書,讓理解有了比愛情更為廣闊的市場,它完全忽略年齡性別種族的差異,以幾近完美的平等引得人們無限遐思和孜孜追求。
理解可以是“虞姬虞姬奈若何”的女為悅己者容,可以“風蕭蕭兮易水寒”的士為知己者死,可以是共圖偉業的豪情壯志,可以是抑郁不已的惺惺相惜,可以是會心一笑的相視默許,可以是易地而處的不忍責備。
總之,理解太過美好,讓一切不計后果變得絢爛華麗,讓一切循循善誘更加冠冕堂皇。
理解的完美造成了理解者的難為,人與人的差異讓一方的理所當然成為另一方的不可理喻,而當理解者成功地融合了事不關己的冷靜和身臨其境的同情達成精神共鳴之后,隨之而來的無能為力讓人更難以為繼。
當理解作為要求被提及,是可以通過理性地分析,在自我代入的條件下演算出符合人性的答案,在各自為營的道德感和價值觀的侵浸之下,這答案讓人無可指責卻難以接受。
除了“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的上帝,理解最好是點到為止的切磋,否則太過知曉他人的不易,反倒讓自己陷入無言的境地。
寫于2011.11

挑 剔
古人云,“人無癖不可與交,以其無深情也,人無疵不可與交,以其無真氣也。”挑剔難稱美德卻不失為一種純粹,以拒絕的姿態來捍衛選擇的唯一,雖有偏頗卻也誠摯。
挑剔決定了人之所異,有所忍有所不容方為人,而容忍之限才區別出彼此相異的個體。“高大全”的政治企圖已被識破,無所不能的神和偶像也擇路而逃,但我們卻遲遲未敢面對真實的自己。
挑剔近乎自我嘲弄地堅持,以無病呻吟的病梅之姿妄求在蕓蕓眾生中遺世獨立。我們對自己抱有太多的憐惜,動輒傾囊而出的孤獨,使得自己在營造的高處不寒而栗。
挑剔的不妥協,多少有著屈原式文人墨客螳臂當車的悲壯,固執地“新沐者必彈冠,新浴者必振衣”。然而他們終將抽象成淡淡的詩句,化作在歌功頌德的艷詞下隱約或可聞的嘆息,遠不知曳尾涂中的樂趣。
挑剔是漫步在幽州臺的等待,帶著未有著落的焦灼,賦予了“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堂吉訶德的含義。
寫于2011.12 
    

 


李東方 2012-02-26 20:2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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