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謝洛夫斯基認為:“母題是基本的敘述單位,即指日常生活或社會現實領域中的典型事件。”〔1〕對于作家來說, 與自己的情感體驗和價值判斷連在一起的母題選擇是一種推動構思和結構的力量。任何一個偉大的作家都有著自己的生活域界以及伴隨他的個人化的心理體驗,這種個性化的生活域界及心理體驗會成為他母題選擇的重要源泉。在朱自清的文學創作中,作為創造主體“天才的能動表現”(馬克思語)的母題選擇同樣與作家的社會生活以及生命體驗有機交匯和化合在一起。這樣的母題就是女性母題。作家從這個母題出發,形成了他文學創作的系統,形成了他獨特的藝術世界。
女性:通向人類永恒的親情
朱自清先生認為:散文的藝術生命是“情感”,文學作品之吸引人“最大因素卻在情感的濃厚”〔2〕。 一篇文學作品如果缺少流動的情感的清泉是不可能去憾動讀者,與讀者產生強烈的情感共鳴的,而只能導致藝術生命力的枯竭。作品情感濃厚的抒發在于作家以真誠的心孕育真摯的情,在于作家對生命,對人情世態以及身邊物事的真切體驗中能夠自由地把握情感噴發的程度與方式。一個藝術家的心中總有著永不干涸的情感的源泉,正是這情感源泉的溫潤使得其作品具有永恒的生命力。在朱自清先生的文學作品中,情感最為濃厚,最為誠摯動人的是幾篇懷念亡妻的文章。他把對與自己相敬相愛,過早離開人世的伴侶的深切懷念,通過一些細微的家庭瑣事表達出來,纏綿俳側,情真意切。他正是把妻作為普統女性中的一員,來表現個人情感世界的一部分并上升為人類永恒的親情的,這是一個亙古未絕的文學主題。從某種意義上說,正是這類作品所洋溢出的濃厚的人類親情關系,激發了讀者心中的集體無意識(可以說這種親情是與身俱來的),與讀者的潛意識情感產生共嗚,表現了作品經久不衰的藝術生命力的。
其實,古今中外不勝枚舉的優秀悼亡之作,已經充分說明了這種人類親情的客觀存在,也同樣讓我們不難理解朱自清筆下的這一文學母題最終是怎樣通向人類普遍存在的親情。可以這樣認為:是作家的人類之愛導致了旨在反映人類美好親情關系的女性母題的創作,同時,這種旨在反映人類美好親情關系的女性母題創作又使得作家的人類之愛變得更為圓滿而充實。也許作家在進行這一母題創作時,只是心靈的自言自語,自我的傾訴與沉醉,或者是在一種原罪意識支配下的宗教般的懺悔,然而,讀者卻可以從這些至真至切的悼亡之作中體驗到人類親情的偉大與可愛。
《給亡婦》寫于1932年,是妻子武鐘謙死后三年所作,在這樣一篇彌漫著凄涼氛圍的悼亡之作中,作家采用第二人稱,仿佛與逝去的妻子面對面交談,用近乎叨嘮的敘說,寫了生前妻子對孩子的盡力撫養、時常的惦念,對家事的悉心料理,寫了妻子在家庭生活中表現出來的順從與忍耐的脾氣品性,全文由輕輕的呼告起筆:“謙,日子真快,一眨眼你已經死了三個年頭了”,然后告訴妻他逝去后孩子的情況,緊接著由孩子引起了作者對過去的深情回憶,作家寫道:“你的短短的十二年結婚生活,有十一年耗費在孩子們身上,而你一點不厭倦,有多少力量用多少,一直到自己毀滅為止,你對孩子一般兒愛,不問男的女的,大的小的,也不想什么‘養兒防老,積轂防饑’,只拼命的愛去。”“除了孩子,你心里只有我……你換了金鐲子幫助我的學費。……你在家里受了許多氣,又因為我家的緣故受你家里的氣,你都忍著。這全為的是我,我知道。……”在這一段段對生前瑣事的近于談話的娓娓敘述中,閃爍著作者與妻摯情篤愛的光彩,流溢著血濃于水的親情。作家已把他的情感纖細的觸角探進了與妻生前朝夕相處的件件瑣事中,使件件在平時看來素樸的小事在作家情感霧嵐的彌漫中漸顯它美麗的人間親情的本質內核。而情感也在這日常生活的瑣事中得到蓄蘊與發酵,在一個特定的時間或特定的氛圍中,在某一個媒介體的刺激下迸發出來。從《給亡婦》中,我們可以看出,朱自清作品情感抒發的方式不是一瀉千里的直露呼號,而是在敘事型文本中的悠緩低訴,正是他作品這種情感抒發的方式,把通過敘事所表現出的人類永恒的親情釀得更為香濃,蕩漾著耐人尋味的悠久清芬。這也是朱自清作品的一個共同特點。
寫于1933年,妻子死后四年的《冬天》,又是一篇凄惋的悼亡之作,與《給亡婦》不同的是作品不是全篇以妻為主人公向妻傾吐衷腸,而是寫了三個明斷暗續,似斷實連的片斷:對孩提時代的親切回憶;與友人同游西湖;對小家庭之樂的回憶。貫穿著作者對父親、朋友、妻子的懷念摯情,全文似乎均衡用墨寫了三個人,其實落腳點仍在第三個片斷上,即對妻子的追悼上,是:“以父之憐、友之誼作為妻之愛的陪襯”〔3〕,更為獨特的是,在這篇悼亡之作里,作家以溫暖的語言色調、情節畫面反襯出籠罩全篇的柔美凄愴,抑郁深沉的感情基調,以暖寫冷,以樂寫悲,把對妻子的深情烘云托月般地表現出來。看第三個片斷的特寫鏡頭:“一次歸來,樓下廚房的大方窗開著,并排地挽著她們母子三個,三張臉帶著天真的微笑向著我”,“現在她死了快四年了,我卻還老記著她那微笑的影子。”作家通過對過去生活溫暖的回憶反襯出失去愛妻的痛苦與悲涼,深情地謳歌了人與人之間“象酒一樣濃厚,象花一樣芬芳,象水一樣晶瑩的親情關系”。〔4〕
散文家李廣田先生說:“朱自清散文所以能歷久傳誦,而又有感人至深的力量者,當然并不是憑借了什么宏偉的結構和華贍的文字,而是憑借了他的老實,憑了其中的所表達的真情。”〔5 〕從這些悼亡之作里,我們可以看到,這種真情中分明凸現出旨在謳歌人類美好的親情關系的夫妻之情,朱自清把這種親情與記憶中浸濡著“愛”的種種人事景物緊緊地擁抱交融在一起,積淀成為他正常心理狀態下無意識深層感情生活的一部分,在某種心理驅力的誘導下,通過作者藝術性的創造活動釋放出來。而讀者也正是從作家這些飽含真、善、美的作品中受到陶冶,產生強烈的內心世界的情感共鳴與人格諧振。
女性:撲朔迷離的藝術精靈
之所以把女性稱之為撲朔迷離的藝術精靈,是因為我們在鑒賞朱自清散文時,發現他善于把女性作為其寫景狀物的參照物,比擬物。考察中國現代文學史,象朱自清這樣對于女性的美體味得如此真切,在作品中運用得如此頻繁與妥貼的不可多見。朱自清先生在寫景狀物時能夠把女性美的特質與景物美的因素契合得非常的生動自然,這體現出他獨特的創作經驗與審美情趣。
黑格爾曾經辯證地指出:藝術家根據他的心情和想象的內在生命去造成藝術的體現,藝術家的主體性與表現的真正客觀性這兩方面的統一創造了藝術美,因此,在藝術里,感性的東西是經過心靈化了的,即以主體的審美理想、審美感受對對象重新改造過的作品。黑格爾的這一論述表達了這樣的思想:藝術美是藝術家把自己的審美理想與審美感受融入到客觀性描寫之中創造出來的,是主客觀的統一。朱自清的散文作品之所以匠心獨運,贏得讀者的青睞,正在于他在藝術美的創造活動中把主觀的審美理想與獨特的審美體驗自然成趣地映照于客觀性的描摹之中,在于作家具有非凡的藝術感覺以及驚人的透視事物的觀察力。而女性美正是作家藝術感覺中相當敏感,相當深刻的一個部分,它激發和啟迪了作家的藝術靈感,使得作家在以自然風物為題材的作品中自覺或不自覺地以審視美麗女性的情趣去感受和描摹自然景物。如《白水jì@①》〔6〕,從作者生動形象的景物描繪中,我們分明看到三位柔美的女性,第一位是“薄”而“細”的白水jì@①;第二位是把白水jì@①裊裊的成了一個軟孤的,似乎具有一雙美麗纖手的風姑娘;第三位是“另有一雙不可知的巧手,要將這些影子織成一個幻網的美人”,作家借助于其對女性美的感覺展開美妙的想象,運用其文字精細的知覺表象能力,描繪了一幅充滿生命氣息和動態美感的圖畫,展現出白水jì@①誘人的魅力。
如果說在《白水jì@①》中,“女性”還只是披著面紗的一個美麗的幻影,顯得略為朧朦而模糊的話,那么在其他幾篇作品中,女性的局部之美已經非常清晰地參與進其寫景狀物中。《月朦朧,鳥朦朧,簾卷海棠紅》中“枝欹斜而騰挪,如少女的一只臂膊”“月的純凈、柔軟與平和,如一張睡美人的臉”;《漿聲燈影里的秦淮河》中把“月兒”描繪成一位“晚妝才罷”的少女,而“浴著月光的柔細的枝條”就象“一支支美人的臂膊,交互的纏著,挽著”;《荷塘月色》中把“出水荷葉”比成“亭亭舞女的裙”,甚至直呼“荷花”為“剛出浴的美人”,《瑞士》中把“湖水”描畫成“西方小姑娘的眼”、“顰眉的西子”,特別是《綠》:〔7〕
“這平鋪著、厚積著的綠,著實可愛。她松松地皺纈著,象少婦拖著的裙幅,她輕輕地擺弄著,象跳動的初戀的處女的心,她滑滑的明亮著,象涂了“明油”一般,有雞蛋清那樣軟,那樣嫩,令人想著所曾觸過的最嫩的皮膚,她又不雜些塵滓,宛然一塊溫潤的碧玉,只清清的一包——但你卻看不透她……我送你一個名字,我從此叫你女兒綠,好么?”
這一段作者對綠的一連串的比喻描寫,讓我們深深驚訝于其審美感覺的細膩了。作者調動了視覺(皺纈)、聽覺(跳動的初戀的處女的心)、觸覺(有雞蛋清那樣軟,那樣嫩)等多種感覺器官,去描摹這一片迷人的綠。此時此刻,作者仿佛超脫了物我界限,在一剎那審美情緒的亢奮中達到主客體的交融,沉醉至深于這超凡脫俗的“綠”之仙境中。
無需再舉更多的例子,我們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在朱自清的文學世界中,對“女性美”的藝術感覺,構成了他審美感知的心理驅力,形成了他藝術創造強烈的心理定勢。在他的審美視野里,女性已經成為使整個世界美麗的原因。“假若沒有美麗的少女,世界是多么寂寞呵!因為從她們我們有時可以窺見那未被詛咒之前夏娃的面目”。〔8 〕這也正如冰心所說的那樣:“世界上若沒有女人,這世界至少要失去十分之五的‘真’,十分之六的‘善’,十分之七的‘美’”,在朱自清的文學世界中,女性是一位至純至潔的圣靈形象,是晶瑩剔透、通體光明的真善美的藝術精靈。
對朱自清這種對于“女性美”對象化單戀的原因探究是很有意義的。它至少讓我們在窺見朱自清藝術創造隱密的內心世界的同時,得到“女性美”被運用得如此頻繁而恰到好處的解釋。這種“單戀”的成因在人的內心世界潛意識層次上的表述就是“被壓抑的女性情結”。這并非是把朱自清的文學作品與弗羅伊德的精神分析學說硬性地聯系起來。別林斯基早就說過:藝術作品“不允許藝術家對所描寫的外在世界抱著冷漠的態度,而要他在自己活躍的心靈上感受外在世界的現象,從而使那些現象也呼吸著他心靈的氣息。〔9 〕別林斯基在這里從兩個方面指出了藝術家的主體意識對于創作的影響:一是藝術家帶著“自己活躍的心靈”對外界事物的感受;二是使這些現象“呼吸著的心靈的氣息”表現出來。在朱自清的創作活動中,我們鮮明地看到作家“自己活躍的心靈”。從某種客觀意義上說,朱自清這顆“活躍的心靈”潛意識“本我”層面上分明糾集著他來自童年、少年、青年時代女性經驗的情結。這種重負纏繞的“女性情結”在具有解“結”功能的文學作品中緩沖釋解,文學作品使得他被壓抑的“女性情結”以及由“女性情結”而導致的自我焦慮得到部分的宣泄,由此可以認為沉淀的被壓抑的隱蔽“情結”是朱自清藝術靈感產生的動力源。他通過上述景物“女性美”化的象征描寫來靜化著自己的情感焦灼,形成自我補償型的美感體驗。
朱自清在《女人》〔10〕一文中,就有一段關于女性的內心獨白,從中我們可以看到他把女性作為藝術精靈的審美心理確證。他以藝術的眼光去欣賞女性,評判女性,認為她們具有藝術的特質,“里面流溢著詩與畫與無聲的音樂”,所以他的創作,在描摹自然景物時,“藝術女人”的形象,整體的或局部的,包括“美好的顏色”“輪廓動作”“容貌、身體、姿態”便自然而然地與自然景物的內在美質與氣蘊契合在一起。從而構成了他的散文清麗、自然、典雅、鮮活的美感特征。這是朱自清散文美感獨特的生成機制,也是他成為中國現代文學史上很有個性風格的著名作家的主要原因。
女性:博愛意識的終極關懷者
中國的“五四”時代正是整個社會革舊布新,思想解放的時代,婦女解放運動也成為“五四”時期整個社會變革運動的重要方向,一些思想革命的啟蒙者,把婦女解放與民主結合起來,與反帝反封建結合起來,大量介紹歐美婦女運動的學說與著作。李大釗、陳獨秀、魯迅、毛澤東、蔡和森、周恩來、瞿秋白、沈雁冰、邵飄萍以及胡適、傅斯年等人,無不對中國婦女解放問題傾注了巨大熱情。各種進步團體,也多把婦女問題列為重要議題。關心婦女解放問題,成為一種時尚。
作為“文學研究會”的主要成員,朱自清受著文研會“為人生”創作思想的影響。面對著弱肉強食、世態炎涼的人生畫面,傾聽到那些被侮辱、被損害的勞苦大眾的申訴與呼號。作者手中的那支筆是沉重的,他說:“我們現在需要最切的,自然是血與淚底文學,不是愛與美的文學;是呼吁與詛咒底文學,不是贊頌與詠歌底文學”。〔11〕他要“與勞苦的人站在一層而代他們說話”〔12〕,“關心人生,大自然,以及被損害的人”〔13〕,正是在這樣的文學旗幟,文學主張的指引之下,他的心中鼓蕩起澎湃的時代浪潮,寫出一篇又一篇的激昂文字,表現出對人的命運,特別是對女性命運的極大關注,呼喚著整個社會把女性作為與男性處于平等地位“人”的價值的普遍認同。
《生命的價值——七毛錢》,寫的是一個五歲的女孩,被其哥嫂以七毛錢的價格賣掉,這是作者在溫州親眼所見的一幕。文章想象她今后任人宰割的命運:“小姑娘如若長大成人或則賣給人家作妾,或者賣到妓院淪落風塵……”這是那個非人道社會里千百萬女性一生苦難命運的縮影。面對這一幕怵目驚心的生命廉價的交易,作者發出了憤激的詰問:“這是誰之罪呢?這是誰之責呢?”這樣的詰問是發人深省的,它讓人們思考那個時代女性生命價值被踐踏的社會根源。
寫于1923年的《笑的歷史》,從另一角度寫出了女性苦難的命運。作家不注重于寫封建家庭對女性肉體的折磨,而側重于寫其對女性精神上、心理上的虐待。封建禮教的最大殘忍處便是對人的精神自由的壓制,中國封建社會中的女性是封建綱常禮教最直接最大的受虐者,她們在綱常禮教的軟刀子下,失去了自由表達自己感情、意志的權利。《笑的歷史》以如泣如訴的主人公自述,真實地反映了一個少婦由純真、善良、活潑到最后反常的過程,這種“反常”是人性受到壓抑后心靈的扭曲所造成的,“美”被無情地毀滅了,作家正是通過這“美”的毀滅的悲劇性,強烈地控訴封建大家庭對女性的迫害,表達出自己對象小招這樣受到封建禮教毒害的廣大女性的深切關懷。
與前面兩篇表現女性苦難命運的作品相比,《阿河》同是一曲對女性苦難命運的深情悲歌。但思想意蘊更進一層,它從另一個角度,在更深的層面上開掘、探索著女性苦難命運的終極原因,提出了怎樣徹底改變婦女命運的問題,從總體上來說,《阿河》與魯迅的《娜拉走后怎樣》以及《傷逝》所提出的問題殊途同歸。年青、美麗、聰明的女傭阿河,十六歲嫁給了三十多歲的男人,這男人“土頭土腦”“臉上滿是疤”,而且“盡愛賭錢”,這種婚姻上的不幸,使阿河精神和肉體上蒙受了極大的痛苦,對此她進行過抗爭,逃出虎口,又進狼窩。阿河又被賣給了新的“主兒”,阿河從第一個男人那里逃脫出來是跳出來,最后又是八十塊錢的生命代價,跳進了另一個火坑。她無法逃脫整個封建社會所設置的大火坑。阿河的悲劇表明,離開整個社會的變革,社會的徹底解放,婦女命運的改變,婦女的解放是無法實現的,這是一位具有人道主義博愛情懷的作家對婦女命運、婦女解放更為憂憤深廣的思考。
朱自清文學創作的女性母題貫穿著他一慣的“意在表現自己”的美學原則。他在《背影》序里談到自己的創作經驗,十分明確地說:“我自己是沒有什么定見的,只當時覺得要怎樣寫,便怎樣寫了。我意在表現自己,盡了自己的力便行……”這一嶄新的美學原則特別強調作家的創作主體的意識,揭示了現代文學表現作者人格色彩與深層精神世界的審美價值,揭示了作家主體性在文學創作中的地位,是對幾千年中國古代文學所標榜和實施的“文以載道”本位現的徹底反叛,從而在中國現代文學史上第一次明確確立起以作者個性為本位的現代文學新觀念。考察、研究朱自清的女性母題創作,我們不難辨析他那“意在表現自己”的軌跡。在他的這一母題創作中,生動地抒寫了他的稟性、氣質、靈感、情思、身邊瑣事、生平經歷、人生哲學,生動地表現了他全部的思想、全部的感情和全部的人格,活脫脫地再現了一個有血有肉的個性生命的空間。他的心扉始終向讀者敝開著,我們從他的作品里可以看到一位無時不在,無處不至的抒情主義公——具有特殊的生命內容、特定的情感世界以及個性化的審美感覺的作家自我的形象。在“女性:通向人類永恒的親情”這一子題中,作者或內疚、或反省、或懺悔、或焦慮,在對亡妻的深切懷念中,展現出心靈世界的一幕,閃爍著柔美憂悒的人格色彩。當作家把女性作為藝術性的審美參照物,去感受、描摹自然景物時,“意在表現自己”的美學原則得到了更淋漓盡致的表現。作家大膽地用美麗女性的形體去描寫景物,大膽地坦露出他內心世界對美的女性的熱愛與追求,同時作家也在對人與自然和諧、親切、詩意般交融的描寫中,折射出自我生命存在與宇宙自然生命律動之間永恒的契合。作家或清醒、或沉醉、或迷狂,一切的描繪,一切的感受,都有自作家性靈深處的妙悟。我們從作家“覺得怎樣寫,便怎樣寫了”的創作中,看到了一個精赤裸裸的作家自我——一個反傳統,篾視禮教、熱愛自然,大膽追求美的事物的純真而熾熱的靈魂。作家最終把深沉的人道主義博愛觀無私地奉獻給處于社會底層廣大婦女,對她們表達了滿腔的同情與極大的關注,使“意在表現自己”的文學原則深深地扎根于現實的土壤之中,達到“小我”與“大我”,個人與時代的融合,同時也正是在對女性苦難命運的終極關懷中最終完成了作家自我偉大人格的完美塑造。*
注:
〔1 〕轉引自佛馬克等《二十世紀文學理論》第34 頁, 三聯書店1988年版
〔2〕朱自清1924年8月15日日記。
〔3〕《論朱自清的散文藝術》1980年《文學評論》第1期。
〔4〕《現代抒情散文選講》103頁 江蘇教育出版社1990年2 月版。
〔5〕李廣田《〈朱自清選集〉序》
〔6〕〔7〕〔10〕《朱自清全集》第一卷
〔8〕何其芳《扇上的煙云》
〔9〕《別林斯基論文學》新文藝出版社1958年版第47頁
〔11〕《馬克思全集》32卷571頁
〔12〕《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二卷第249—250頁
〔13〕朱自清《〈惠的風〉序》
〔14〕《新詩的進步》《朱自清全集》第2卷第320頁
〔15〕《詩與哲理》《朱自清全集》第2卷第333頁
(責任編輯 薛正昌)
字庫未存字注釋:
@①原字為泊去白加祭
固原師專學報25-29,34J3中國現代、當代文學研究沈愛明19961996 作者:固原師專學報25-29,34J3中國現代、當代文學研究沈愛明19961996
網載 2013-09-10 21:56: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