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人恐懼癥 陸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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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自動扶梯去地鐵站,扶梯上、前我三米處有個背影很像某個人。她下扶梯,走兩步。那行走的姿勢出賣了她,我猜她一定是莎莎。


莎莎曾是我的老同事兼老閨蜜。閨蜜的概念就是從前常與她一同午餐、一同下班、一同八卦,一同很多很多事。


自前年初從公司離職后,我和莎莎的見面次數呈直線下降趨勢。前年,我們約見了八次面。去年,減少為四次面。今年,是我們分開的第三個年頭,三個季度過去了,我們沒有見過一面。


我未曾想到會在地鐵站偶遇她。此刻,莎莎的身影就在我前方三米處。你想我是不是應該快速趕上她,然后拍拍她的肩膀說好久不見?


但事實是,當我確認了前方的身影是莎莎后,我立馬將頭扭向一邊,并放慢了腳步。我想掩耳盜鈴地避開莎莎,我希望她沒有看見我。


我和莎莎,從前可以用無話不談來形容彼此。我們的話題上至工作下至生活,只要誰開個頭,那話匣子一時半會收不拢。


前年,我們見面時還能聊聊從前的同事、彼此的家庭,還有我們共同喜歡的明星,氣氛歡暢;去年,莎莎也離開了公司,我們再見面時,話題就減縮了一半,我們再沒有興趣聊從前的同事。事實上,我倆誰也沒有最新的前同事的八卦了。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會,我覺得浮在臉上的笑容開始越來越勉強……我們有太多的時光沒有重疊在一起,已經找不到從前的熟稔了。


此刻,我看見她刷卡進了地鐵站,我放慢腳步。巧還是不巧,莎莎不知道為什么轉了一下頭,她看見我了。


她頓了一頓,然后叫我:“嗨,如碧!”


“嗨,莎莎,真開心遇到你!”有些時候,我知道,虛假的禮貌是必須的。


我們又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來,是因為車廂太悶嗎,我覺得汗濕透了我的襯衣。莎莎的眼光同我的眼光相遇,又立刻閃開。


我不記得自己在聊些什么了,只覺得時間如此漫長。


我問:“莎莎,你女兒上小學五年級了吧?”


莎莎說:“還早呢,女兒才上三年級呢!”


我“哦”的一聲,羞赧死了——我連她女兒上幾年級都忘記了。我不知道還可以聊些什么話題,突然好希望此刻站在我對面的不是莎莎,而是一個徹徹底底的陌生人。


地鐵在黑暗的甬道里飛速疾駛,而我卻覺得好似蝸牛在爬。我決定做一個不誠實的人了,我對莎莎撒謊:“前方徐家匯站我要下車,去港匯廣場買件衣裳。”莎莎“哦”了一聲,說:“好,如碧,我們再聯系。”


地鐵在徐家匯站停下。我下了車,聽見地鐵門在我身后刷地合上,然后,載著莎莎疾馳而去。


我靠在徐家匯的站頭,突然淚如雨下。地鐵站人來人往,每個行走的面孔都如此陌生。我不知道為什么僅僅分別才三年,我和莎莎的友誼會變得如此陌生?我見到了好久沒見的閨蜜,為什么卻有尷尬無比的慌張?我下意識地從包里取出MP4,把耳機塞進耳朵。


我想,以后行走的時候,我是不是應該用一副耳機做道具?當我遇見熟人無語溝通時,我是不是可以塞上耳機化解尷尬?


我靠在地鐵站等下一部地鐵,我的身邊,站著很多默然無語的人,他們或自行其樂地插著耳機,或對著手機打游戲,或拿著iPad看電子書……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也同我一樣,是個得了熟人恐懼癥的患者?


來源:今日早報




楚塵文化 2015-08-23 08:3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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