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編車隊 非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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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亞:1965年4月25日生于廣西梧州市,1987年畢業于湖南大學建筑系,大學期間受朋友影響開始詩歌寫作。1991年與麥子、楊克一起創辦詩歌民刊《自行車》,并主辦至今。2011年獲《詩探索》年度詩人獎,職業為建筑師。現居南寧。


1.很多年前,我們在一起


2001年8月之前的南寧,就像以前一樣,沒什么區別,即使是《自行車》復刊后,這個城市的詩歌和過去相比也沒有什么特別的改觀,一切都在靜悄悄中進行。羅池在這個城市的江南,在嘈雜的溜冰聲,大排擋的猜碼聲,以及宋祖英的歌聲和警笛中,做著他的翻譯,整整幾年,他不斷地將英文字母變成中文,那時在他家里,還沒有那兩只亂竄的可惡的肥貓,只是養著一只睡著不動的烏龜,這一切就像他,和我同居一城卻很少走動,相距甚遠。


有一天我辦公的樓下,站著一個青年,這個我從沒見過的青年給我打來電話,我看見他時,他正站在華東路39號中醫二附院對面一個電話亭的旁邊,膚色黝黑,身上,帶著一個外地縣城青年的痕跡,我和他幾乎沒有什么交談,只是隨便問了幾句,送了他幾本《自行車》后就分手了。他則原路返回,到市中心朝陽路的一個汽車站去,他的手里,有一張回北流的車票。在后來的一段日子里,我們和他熟了,他之前使用的筆名“松子”則成了我們飯桌上攻擊的對象,之后他索性把那個名字扔了,在額頭上貼回“伍遷”這個標簽。


花槍出現在這個城市時,身邊總會帶著一群女孩,2001年3月,春天,一個有點小雨的上午,他也站在后來伍遷站過的地方,笑嘻嘻的樣子,輪廓分明,他的身邊,是他從網絡弄下來的三個推著自行車的師范學院女生,我估計她們崇拜花槍已經有很長時間了,在我的家里,她們整整齊齊地坐在一起。不過,這沒什么,這些花槍帶來的姑娘,總是給了我們一種鮮活的生活樂趣和笑聲。哦哦感謝花槍。

1993年6月:自行車成員和洛夫合影(前排左起非亞、沈奇、洛夫、無塵、格真,后排左起商殤、陳祖君、羅池、肖旻、阿權、白水寒、麥子


即使這樣,這個城市的詩歌仍然是悄然無聲的,直到這一年的12月,一個叫譚延桐的山東人給我打來電話,我才意識到這個城市多出了一個寫詩的人。這個人的名字在我腦海出現已不是第一次了,但這么近的出現在這個城市還是著實讓我驚訝。那個下午,我約他在他家附近的區人大會堂后門見面,由于塞車我超過約定時間到達時,他正焦急地向門口的武警打聽自己站的這個地方是不是我所說的,而在我把錢交給出租車司機的同時,則在車窗玻璃的后面,猜出這個穿著灰色風衣的人貴姓譚。


陳祖君和梁亮一老一少出現時,我并沒有更多的期待,祖君其實不老,年齡比我還略小,90年代弄《自行車》時我們就認識。當他從北京求學完畢再返回南寧時,我們的聯系已空白了很多年。在友愛路一家桂林餐廳里,12月的一個晚上在熱騰騰的火鍋的周圍匯集了很多人,而那個坐在離我三尺,在一個木凳上叫梁亮的青年,不過是祖君手下的一個大四學生,我努力地在腦海里搜索,也只是想起在某個樂趣園網站偶爾見他扔出一兩塊磚頭,在我眼中,那時還未畢業的他,不過是一只聲音還未洪亮的小公雞而已。


典韋出現的時候,時間已過了2001。新一年的到來,給我帶來了更多的期待,這個城市的詩歌,由于長時間的被窒息已經令人麻木,因此,當有一天一個叫“韋東光”也時常在網上出現的人,給我打來電話時,我不過是把他當作一個普通詩歌愛好者而已。出于對他期待的回復,在一次到羅池家里聚會時,我順便用電話把他叫上,那次在羅池家里,還有梁亮和花槍,而對于羅池來講,我把一個從未見過面的人叫到他家那里,也不會是一件讓他有什么值得激動的事情,是啊,詩歌青年,誰知道呢?但不久,這個叫“韋東光”的人在那個下午,在花槍溫暖的陽光雨露下很快就變了,他變化與成長的速度讓花槍都倍感驚訝,在一陣搖擺和酒席的廢話之后,包括他的名字他的詩,最終由“狂飆”變回“韋東光”再變成今天的典韋。


大雁和黃土路的出現就各不相同,黃土路之前更多是作為一個小說家,而自行車這幫家伙,和廣西寫小說幾乎就沒什么來往。在一次朋友們的聚會中,和黃土路同在東葛路這一條街道上班的伍遷,把黃土路帶給了我們,他的謙遜、輕松、幽默和趣味,決定了他會和我們大家玩在一起。而對大雁的尋找則要有趣和艱難得多,這個不算太大的城市,躲著千奇百怪的人物,要把他們從角落里挖出來必須按照一條線索窮追下去,這個由羅池,伍遷等人弄來的線索,一直到典韋三次造訪之后才在廣西民族學院得以找到,從那時起,南寧的詩歌圈子在多年之后總算可以湊上一桌了。


大兵李江華將一枚炮彈發射到北海外面一個美麗島嶼潿洲島時,賈東陽正帶著他美麗的妻子不遠千里來到南寧。當我接到電話從家里出來步行五分鐘在一棵大樹下看到他時,一個北方人看上去跟南寧街頭的人也沒什么區別,花槍在更晚的時候帶著李江華出現在我家里時,賈東陽和李江華這兩個北方人的皮膚,比我們這些南方人好不到那里,不過這樣挺好,可以把詩歌弄得更狠更粗糙一點。第二天下午,在杭州路的一家酒館,一幫人的說話聲和突然而至打在鐵皮屋頂上的暴雨聲噼里啪啦地混合在一起,老板娘燦爛的笑臉則在我們付完帳后,被我們扔在身后。而之后,大兵李江華就被一艘鐵船弄到了北部灣上祖國的一個火山島,我們真希望他不時能給我們弄來炮彈,讓我們操蛋的生活開幾朵鮮花。


當老蔣這個傻比(哦哦這是他自稱的)從網絡上冒出來時,我才知道這家伙沒死,十年了,他消失得實在太久,當然我說的這個網是2002年6月出現的“自行社論壇”,有了這個根據地后,我很少再跑到樂趣園撒野,也因此得以在這里碰上老蔣這么個家伙。直到有一天,他把自己的名字蔣躍民改成“馬貢”之后不久跑來南寧,把一個月的工資送進作協腰包參加一個什么培訓時,梁亮這個自行佬在網上狠狠地干了他一家伙,老蔣的話真多,夠哥們,在東葛路“奧德華”餐廳最小的一個六人包廂,我們一見如故,羅池和我還有他我們這三張爛嘴湊在了一起。之后也是在“奧德華”,我們借著酒勁給他打電話,原因是我們突然談到他時,為這個寫詩的世界又多出一個姓馬的不滿,伍遷把他的名字倒過來隨口說出的兩字,成了我們打電話給他的理由。這個自行車的老家伙,在我們的一陣爆笑中在日后的歲月,真的由“馬貢”徹底變成了“貢馬(公馬)”。

2005年,和詩人夏宏,趙旭如在長沙


2.悲傷省的朋友們


2004年五一,我和羅池以及他的妻子小潘一起,坐上6次特快從南寧去了長沙,我們去那里的目的很明確,因為有趙旭如,非牛這樣的朋友在那里,更重要的是,長沙這個地方比較居中,夏宏從湖南婁底過來,小古和黃列云兩個學生從武漢下來,甄言從廣州上來都很方便,而我們,相互之間因為詩歌已認識有一段時間了。那天晚上,在奔馳的火車,我的手機不斷收到非牛和趙旭如的短信或者電話,詢問我們具體到了哪里,當我們終于來到火車站出口,我一眼就看見人群中非牛舉手和我打招呼,而我奇怪非牛怎么會認出我,后來問他,他說曾在網上見過我的照片,這是我第一次見到趙旭如和非牛,高大、有力、沉默的趙旭如,把我們帶到自己一輛陳舊的越野車里,然后將我們,拉到五一路一個位于街道轉角的旅館。我喜歡這個有些陳舊的旅館,它的前面是一個街頭花園,深夜的出租車唰唰地劃過大街,人行道上梧桐樹已經枝繁葉茂,到長沙后有一天晚上,我和夏宏以及羅池一起,就坐在這個街頭花園的草地上吹風,看前面車水馬龍的街道和燈火閃爍的高樓大廈。而對于長沙這個城市,我并不陌生,很多年前,我曾在岳麓山下一個沒有圍墻的地方讀著自己的大學,那些街道曾經留有我的一些記憶和氣味。那天晚上,放下行李非牛就把我們帶到旅館后面的一條小街宵夜,后來在非牛的文字里,我知道了那里叫東慶街,而第二天也是在那條街上,我們一群人從中午一直吃到晚上的地方,是一個叫“匯友”的小餐館,這是一個多么恰當的名字,代表和暗示著自行車這次快樂的見面和聚會。那天半夜,長沙突然下了一場雨,我在床上醒來,可以聽到狂風夾雜著雨水潑打在窗口外面的聲音,第二天起來,我才發現窗外是一個廢棄的正在拆除的房屋,一截樓梯、一些柱子生硬地立在那里,破敗、荒涼,猶如那一刻灰色的天空。不過,在非牛領著我們走上大街,打車去趙旭如家里時,我們的心,又像一個雨后的早晨那樣清新明亮。趙旭如的家似乎很遠,往南,越過了火車站,在一個叫高橋的地方,歐式風格的海關大樓高傲冷漠地佇立在路邊,這里是趙旭如上班也是他生活的地方,當然也是他寫下一首首孤獨、內在、荒涼、對自我懷疑的詩歌的地方。在長沙的那幾個晚上,我們除了吃飯、喝酒,就是聊天,或者呆在趙旭如的家里看影碟,當然在最后,我們也一起登了一次岳麓山,在麓山寺后門的一塊空地,我遇見了一個仙風道骨的老道士,他在那里打拳,而我給他拍了一張特寫,原因是我希望自己,在年老時也可以像他一樣,灑脫飄逸。在長沙的第二天晚上,夏宏,小古,黃列云,甄言,還有我,五個人擠在一個房間里,半夜,我們幾個人嬉笑著從羅池夫婦的客房搬來一個床墊,而黃列云和小古,鋪上床單就直接睡在客房的地板上,這是我第一次亂七八糟地和幾個詩人睡在一起,而之后在趙旭如家里的兩個晚上,我們也是這樣隨便地打地鋪,有一天晚上,在客廳的一個角落,我半夜被吵醒,發現夏宏和羅池好象還有小古,正一起坐在客廳一邊看碟喝酒一邊說話,對于羅池這樣的夜貓子來講,我知道,夜晚正是他一天最清醒和精神的時刻。


一年之后的10月,我又一次去了長沙,在湖南大學靠近湘江路邊一家普通的菜館,我和夏宏,非牛,還有趙旭如又一次見面,飯后,趙旭如開著他那輛陳舊的越野車,把我們帶到湖南大學和中南大學之間路邊的一家歌廳,在二樓的一個包廂,我只記得,那包廂的墻面似乎是暗綠色的,在一張靠墻的沙發上,我們坐在那里,拿著話筒,對著電視大聲嘶嚎,中間,夏宏把我拉出包廂,在走廊,用我的索尼相機為我拍攝了構圖古怪、色彩迷離的照片,這些照片的風格當然是夏宏式的——片段、破碎、不完整,帶有迷幻、漂浮、不確定的味道,猶如我們夜晚的那種生活;當我們從歌廳出來,深夜的街道行人稀少,樹木安靜,路燈暗淡,我想起夏宏酒桌上笑稱自己為“悲傷省”人士的一句話,也許這句話,我以前也曾聽過,但這一次,我是如此清晰地把“悲傷省”這幾個字和眼前的一切聯系起來,而我早已在他們的詩歌中,比如夏宏自己的和趙旭如的詩歌中,也包括苗苗(敘靈),以及后來單和、安舒凝這兩個湖南女孩子的詩中,認識了他們深埋在內心里的一種悲傷,這不是矯情,這是真的,在長沙這個籠罩著一層灰霾的內陸城市,在操蛋的所謂娛樂之城下面,潛伏著一些低調清醒以及痛苦分裂的靈魂,而這,也是我后來,寫下一首《悲傷省》的詩歌獻給夏宏的原因。


而另一次呢?當悲傷繼續發酵,一些事情總讓我始料不及,2007年10月我因別的事情又一次去了長沙,晚上,我剛在酒店住下,電話就響了,打電話的人是2007年初去了西藏的趙旭如,他從夏宏那里,知道我來了長沙,電話里,他告訴我,他現在正和夏宏一起,在湖南大學靠近湘江邊一個酒家喝酒,要我也一起過來,那天我在酒店住下已經很晚了,更重要的是,我住的地方離湖南大學非常遠,當我推脫說“改天吧”,趙旭如卻堅持一定要我過去,口氣肯定得幾乎是不用商量,我似乎聽出了他的一些醉意,當我快速地打車出門,深夜的長沙街頭人車稀少,灰色的城市在燈光的照射下一片橙紅和迷離,我在湖南大學靠近湘江的牌樓前下車,橫過馬路就看到夏宏趙旭如默默地立在路邊,深灰的衣服幾乎和夜晚混在一起,這是一個詭異的仿佛夢一樣的夜晚,我直覺它就是這樣,我幾乎沒喝什么酒,因為2007年開始我就戒了,但夏宏和趙旭如又喝了不少,尤其是老趙,那天晚上,因為夏宏說錯的一句話,老趙突然發起了火,啪啪地摔起了杯子,緊接著是酒瓶,最后動手把夏宏抱起來,摔到一邊,而我唯一的辦法就是趕緊上去把他扯開,抓住他的手,吆喝他不要這樣,并硬是把他推進路邊的一輛出租。那天晚上,夏宏的表情固執而平靜,平靜得都讓我有點吃驚,悲傷仿佛寫滿了他的臉,在趙旭如走后,我換了張桌子坐下來陪夏宏,說了些安慰的話,后來,我們一起打車走了,中間,在某一條午夜的大街,夏宏下了車,和我告別,而我在車上,側頭看了看街燈下他逐漸消失的身影,我想起以前趙旭如的一首詩《暴力》,詩中的幾句仿佛就是那天晚上的寫照,在夏宏下車不久,我接到了他發來的“對不起”的短信,而事實上,有什么對不起的呢?我只是感到事情有些不可思議,我只是希望突然發生的一切像夢一樣可以很快過去,事情確實也是這樣,大概過了很一段時間,有一天我突然接到趙旭如的短信,告訴我,他和夏宏和解了,和解,這是一個多么美好的詞語啊,我當時覺得。

2005年,自行車興安詩年會


3.廣州,枕木酒吧,或者桂林興安


在廣州,開始的時候有衣,甄言,還有黃列云,后來黃列云去了上海,而小古,則從北京,來到了廣州,他再輾轉去了長沙是后來的事情。我們就是這樣,那里有朋友,我們往往就會出現在那里,事情本來就是如此。2005年1月,很多年后我去了一次廣州,在一個傍晚,衣,以及陳述,出現在我住的位于老城區一家賓館的騎樓下面,我看到衣時,他正坐在他黑色轎車的駕駛座上,側著頭向我微笑,這是我第一次和衣見面,之后我們具體去了哪里吃飯我已經忘了,但是飯后,我們去的一個酒吧,我卻記得很清楚,那個酒吧位于市中心一條繁華大街的后面,由一個住宅改造而成,有一株大樹在院子里,入口的地方,向下低下去,厚實的臺階鋪著廢棄的枕木,門口的一條小路,有一個門牌叫“光明路1號”,在廣州的三個晚上,我們竟瘋狂地全呆在這里,每次來我們都換地方坐,后來在一起的,還有黃列云和甄言,而我只是覺得,那種由厚重、粗糙原木做成的家具,非常適合在那里聊天喝酒。衣是湖南人,一個帥哥,和我是大學校友,我們碰在一起,純粹一種巧合,原因是2003年有一天他游蕩到自行車論壇,而我發現之前我們彼此其實都相互聽說過對方,只是一直沒有機會認識,這些,其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我們認識了,并且一見如故。2006年夏天,我出差廣州,羅池夫婦剛好也從南寧過來,我們一起,在衣的家里吃飯,在座的還有甄言和陳述,當然還有一大箱啤酒,那是一個美好的夜晚,在衣寬大的客廳里我們一起喝酒聊天,中間我到廚房做了一道涼拌云耳,衣說味道不錯;第二天中午,在五羊新城附近的一家菜館,我見到更多的廣州詩人,比如宋曉賢,阿斐,歐亞等等,而廣州,總是有上好的粵菜,一些不錯的酒吧,2007年初我又一次出現在廣州,晚上,衣把我帶去一個由工廠車間改造的很大的海鮮餐館,餐館的中間,有一條很大的船,我們在那里吃一種特殊做法的河魚,而第二天晚上,甄言帶我去了偏僻的水邊吧,在一起的還有杜綠綠,拖把和陳述,中間,酒吧的主人江南藜果執意邀請我們上臺朗誦自己的詩歌。


作為一種輕便的交通工具,自行車總會不經意地出現在某個地方某個街頭,2005國慶,自行車的一大群人一起去了桂林附近的興安,我們去那里是因為貢馬就住在那,興安有靈渠,并且風景不錯,更主要的是桂林的附近,還有張弓長,原配和低腰,那次,在一起的還有羅池,黃彬,徐季冬和余莽,衣也從廣州坐火車帶著全家趕了過來,我們住在貢馬為我們找的一個簡易的私人旅社,夜晚或者一大早,“噠噠噠”穿過街頭的電動三輪,經常吵得我睡不著。在興安,靈渠兩邊的民居剛剛被改造成一條名叫“水街”的仿古街道,有點云南麗江古城的風格,居民們似乎還沒來得及考慮生意的事情,沿靈渠兩邊夜晚可以喝酒的地方似乎并不太多,盡管如此,我們仍然找到了一家小酒館,在臨水的亭子里擺上花生和漓泉啤酒,在那個夜晚,涼風從水面上吹過來,懸掛在屋檐下的燈籠隨風搖曳,秋天的樹葉發出沙沙的響聲,我們圍坐在一起把酒談詩,這是一種屬于詩人的理想生活,快樂、自由、無拘無束,當夜深人靜店家催促我們買單,離開后我們又輾轉于另一家燒烤攤,同樣也是在靈渠,同樣也是拼接起來的桌子和一瓶又一瓶的啤酒,直到半夜兩點我們離開那里,在水街出口的附近,黃彬和低腰兩個家伙意猶未盡,一起為手中最后的一瓶啤酒,在午夜的街頭猜碼劈酒,而我們,一群人晃蕩在興安縣城午夜安靜的街頭和路燈下,就像一些清醒的四處漂蕩的游魂。而另一次類似的活動是在南寧附近的楊美,這是一個位于南寧邕江上游左江旁邊的古鎮,鎮上有保存完好的明清建筑,也有大量的楊桃、黃皮、芒果、龍眼和荷花,我們住的一家農家旅館,前面就是一個荷塘,一些楊柳垂掛在岸邊,和風吹來可以聞到陣陣清新的花香,那天晚上,老板娘親自為我們做飯,而我們則把飯桌搬到旅館的門口,在門廊下圍坐一起共進帶有鄉村風味的晚餐,那次小猛,張弓長,周連政和余莽從外地一起過來,之前的白天,我們在南寧的街頭,參加了一個由原配策劃的“詩歌是有用的”的行為藝術,我們從新華書店開始,沿著興寧路商業步行街,過朝陽人行天橋,一直走到萬達商業廣場,才正式結束,在摩肩接踵的行人中,我們唯一的收獲是賣出詩歌的幾元錢和一次有趣特殊的經歷,晚上12點多當我累了起身準備去睡覺,羅池突然罵了一句“他媽的”,意思是我不該浪費這么美好而寶貴的閑聊時光,當我洗漱完畢躺在床上,我其實并未能完全睡著,窗戶的外面一面漆黑,而我總是不時能聽到他們在樓下、在門口、在半夜的空氣里傳遞上來的低沉的交談聲和偶爾的一兩聲村莊里的狗叫,這是一個多么寧靜安詳的鄉村之夜啊。


4.南寧,聚與散


正如夏宏所說:“自行車里寫字的人不少生活在南寧這座綠化好、物價比較便宜、環境比較靜謐的城市。而想起來,在南寧寫字的這些人,會覺得有點美國60年代垮掉一代“在路上”的味道。“激昂”、“糜爛”。一堆“爛人”,在嘈雜、破舊的餐館高聲喧嘩、大口喝酒、一支接一支地吸煙、伴隨幾聲的怪誕大笑,震碎了包間的玻璃窗、響徹南寧平靜、祥和的夜晚”一樣,在南寧這個中國大陸最南方的省府城市、一年一度編印《自行車》的地方,十幾年了,朋友的聚散顯得那么的平常、稀松,或令人傷感,或令人留戀,在這個城市,似乎只有我和羅池長時間地居住于邕江南北,一動不動,而更多的朋友是來了又走,走了又來,比如這幾年,甄言大學畢業后去了廣州,典韋去了百色,趙菊去了北京,周連政去了靠近越南的憑祥,黃彬不久前去了湛江,徐季冬則去了南寧之外的貴港,當然也有一些朋友,來了一兩次后會選擇暫時居住在這里,比如原配,他的到來使我們聚會時多出一個具有思想火花的朋友,而每次我們傾巢而出,總是因為一些外地的朋友過來,比如森子,比如小引、張執浩,也或者自行車里的其他人,他們的到來,總會成為我們這些平時各居一處的人見面的理由。當然也有一些人悄悄地到來又悄悄地離去,比如往,兩年前的一天中午他來找我,在我單位的門口,然后我們一起,去了我單位附近的上島咖啡,在那里坐了兩個小時,這是一個低調異常的朋友,在廣西賀州的一個角落,寫著那些迷幻奇怪的詩歌;而更早前那些來來往往的朋友就更多了,比如戈魚,1992年我和他在我單位對面的小飯館還有安石榴一起,吃了個午飯之后,就再沒見過他,我們,更多是書信、電話、或者短信聯系,而最近,他因多年后又有了第二個女兒,遇到了計生辦的罚款和一些麻煩。菡子呢?我經常收到他從杭州打來的電話,或者詩歌稿件和信件,他在那里,在一個建筑工地上當一個綁扎鋼筋的民工,而當他在春節期間回到桂林附近的家鄉,在信里,他總會向我描述鄉下冬天的景致。而麥子,這個《自行車》以前的創辦人之一,也是我的好兄弟,偶爾會回到南寧,在明秀路的家里,用一臺打印機編印他的《星期三詩刊》,這是一本真正手工制作的薄薄的詩刊,粗糙的牛皮紙封面常常讓我有一種感動。當一切過去,有很多次,我的生活又恢復了平靜,傍晚的時候我行走在江北大道的防洪大堤上,江的對面,一直噴出白色煙霧的糖廠附近,就是羅池住的地方,而我已經有很久沒去找他了,那里叫群眾藝術館,位于福建路口,它的樓下有好幾個餐館和大排擋留下過我們很多次聚會喝酒的痕跡,而馬路對面的海鮮市場,也經常是我們和外地朋友見面的地方,尤其是夏天,那里有新鮮的可以自己挑選然后交給餐館加工的各式海鮮,其中位于屋頂的大竹棚餐廳,是我們去得最多的地方,在那里有時可以看見夜晚蔚藍深邃的天空,大片的風從周圍吹過來。新東西酒吧呢,以前我們也去得很多,在那里搞過很多次詩歌朗誦,后來少了,因為晚上十點開始的吉他彈唱,總會打斷我們的談話,而談話,是我們在一起的主要原因,因為這個原因,后來我們發現了安靜異常的旭園,這是一個民國時期廣西省主席黃旭初居住的宅院,靠近中山路夜市,有三個大小不同的院子,前面的院子是三面圍合的平房,后面是一個三層的老房子,站在老房子外面的回廊可以看見不遠處的邕江,房子的地板是木頭做的,樓梯當然也是。2006年最后一天,自行車的一大群詩人就呆在那里,小猛,周連政從外地過來,黃彬,羅池,原配,黃土路,徐季冬以及二木等人也都在這里,這是一個屬于我們的夜晚的美好時光,我們難得地坐在一起,交談,喝酒,吃花生瓜子,然后一起等待新一年的到來,這不是一個傷感的時刻,因為平靜的詩歌就在我們中間,也因為詩歌,我們不停地聚與散,行走與停頓,或者在街頭駐足,或者在大橋上遠眺河邊的風景,這一切,多么像自行車里的另一位詩人,現在隱居廣州的韋建昭在一首詩里寫的,在早晨,我們“豎好衣領,爭取在第一縷陽光到來的時候,邁步走向大街”。這么多年了,我們一直這樣,一直都是這樣。


2002.12.30一稿

2008.4.12修改




楚塵文化 2015-08-23 08:3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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