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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語：潘恩（1737-1809），Condorcet，或許還有Godwin等現在被漠視的思想家，也是啟蒙思想的高峰，他們的關鍵作品都寫作于1789年之后短短幾年——革命尚未陷入失敗，思想家擁有對人性的樂觀的理性主義和世界主義視角，并且著力將原則付諸實踐。
　　
　　在《常識》（1776）中潘恩簡要區分了社會與國家并將政府理解為必要的惡，隨后攻擊了英國的君主制并呼吁北美獨立；《人權論》卷1回應了柏克的《法國革命論》中的保守主義攻擊：潘恩以上帝面前人人平等的神學政治命題為基礎確立了人權和公民權的優先性，辯護了法國大革命的原則和實踐。《人權論》卷2則較詳細地區分了社會和政府的不同起源，辯護了新政府（美法）的代議制原則的優越性，在有關英國的改革提議中論述了貧苦兒童的公立教育和贍養老人的權利，并主張英法荷美聯合起來和平裁軍和鑄造共和制的世界秩序；《理性時代》則在陳述了潘恩自己的自然神論立場的基礎上，對以基督教為代表的啟示宗教進行了猛烈的攻擊。】
　　
　　
　　
　　《常識（common sense,1776）》
　　
　　泛論政府的起源和目的，并簡評英國政體
　　
　　Paine說社會和政府常常被混淆，“社會是由我們的欲望（wants）所產生的，政府是由我們的邪惡(wickedness)所產生的。…社會在各種情況下都是受人歡迎的，可是政府呢，即使在其最好的情況下，也不過是一件必要的惡（a necessary evil）。”【潘恩：《潘恩選集》，馬清槐等譯，商務印書館1981年版，第3頁，下同】自然狀態下我們會因為需要而組成社會，但僅僅是因為忽略和懈怠才有必要建立某種形式的統治。政府的起源“是由于人們德行的軟弱無力而有必要采用的治理世界的方式；由此也可以看出政府的意圖和目的，即自由與安全。”【5-6】
　　
　　那么英國政體則是共和政體因素與兩種古代暴政的殘余的混合：國王的君主制；上院的貴族制和下院的共和制。但“國王是英國政體中這個壓倒一切的部分。”【9】
　　
　　
　　
　　論君主政體和世襲
　　
　　人類本來是平等的，君主政體在《圣經》中都被列為猶太人的罪惡。世襲則更加上一種墮落。
　　
　　
　　
　　對北美目前形勢的意見
　　
　　“現在是北美大陸的團結一致、信義和榮譽的播種時期。”【20】“歐洲，而不是英國，是北美的母國。”【22】“和解在現今是個荒謬的夢想。…那么為了上帝，就讓我們達到最后的獨立。”【28】“認為一個大陸可以永遠受一個島嶼的統治，那就不免有些荒謬。…我并不是出于驕傲、黨派或憤懣的動機來擁護分離和獨立的主張的；我在良心上清楚地和絕對的相信，這樣做是符合這個大陸的真正利益的。”【29】
　　
　　接下來潘恩設想了北美的政權形式和憲章制定方式。提示不獨立將出現的各種危險。而宣布獨立后將贏得國際支持和調解。而“脫離英國獨立，是符合北美大陸的利益的。”【51】
　　
　　
　　
　　《人權論（rights of man,1791,1792）》
　　
　　對柏克的《法國革命論》的答復，柏克認為“國家和社會是逐漸發展起來而不是生造出來的；哪一代人都沒有權伸出邪惡之手去占有它們，或者借微弱的理性之光去改造它們。”【102-3】
　　
　　卷1：人權論——回答柏克先生對法國革命的攻擊（1791）
　　
　　柏克的小冊子粗暴挑釁法國革命。法國人民造反不是反對路易十六，“而是反對政府的專制原則。”【122】專制主義（despotism）在法國歷史悠久，“專制主義到處都有它的標記。…每一個地方都有它的巴士底獄，每一個巴士底獄都有它的暴君。…對于這種通過無窮無盡的機構來進行以至其根源難以覺察的專制主義，是毫無辦法糾正的。它冒充履行職責來鞏固自己，并借口服從來施行暴政。”【124】法國革命是反對專制，是光榮的，是從對人權的合理考慮中產生的革命。而柏克對原則一無所知，“他憐憫羽毛，卻忘了垂死的鳥。”【127】
　　
　　潘恩解釋了導致專制主義崩潰的攻占巴士底獄行為的處境，是反對鎮壓的陰謀促成的。潘恩提及拉法葉特（de la fayette）提出了《人權宣言》。【130】
　　
　　柏克謾罵《人權宣言》，而潘恩則將人權追溯到人從造物主手中誕生的時刻。“人權平等的光輝神圣原則(illuminating and divine principles of the equal rights of man)（因為它是從造物主那里得來的）不但同活著的人有關，而且同世代相繼的人有關。…所有的人都處于同一地位，因此，所有的人生來就是平等的，并具有平等的天賦權利，恰像后代始終是造物主創造出來而不是當代生殖出來，雖然生殖是人類代代相傳的唯一方式；結果每個孩子的出生，都必須認為是從上帝那里獲得生存。”【142】潘恩說“這是一切真理中最偉大的真理。”【143】
　　
　　“天賦權利是他的一切公民權利的基礎。”【144】“天賦權利就是人因生存所具有的權利。其中包括所有智能上的權利、或是思想上的權利，還包括所有那些不妨害別人的天賦權利而為個人自己謀求安樂的權利。公民權利就是人作為社會一份子所具有的權利。…所有這一類的權利都是與安全和保護（security and protection）有關的權利。”【144】人加入社會后保留的天賦權利是那些“個人既充分具有這種權力，又有充分行使這些權利的能力。”【144】而缺乏能力的那些權利則交給社會共同行使，而這里“社會的權利處于優先地位。”【145】因此：公民權利都來自于天賦權利；公民權力（civil power）則是人的天賦權利集合而成，而“由種種天賦權利集合而成的權力不能用以侵犯由個人保留的那些天賦權利的，個人既充分具有這些天賦權利，又有充分行使這種權利的權力。”【145】
　　
　　接下來，潘恩將這種天賦權利思想用于分析政府。由迷信和征服而來的政府都是不正當的。正當的政府是由社會產生的。“許多個人以他自己的自主權利互相訂立一種契約以產生政府；這是政府有權利由此產生的唯一方式，也是政府有權利賴以存在的唯一原則。”【146-7】這里潘恩界定了一下憲法，“憲法是一樣先于政府的東西，而政府只是憲法的產物。”【147】
　　
　　英國沒有憲法，而法國的國民會議則是制定憲法的會議。法國憲法廢除了一切頭銜。廢除了長子繼承制。改革了教士待遇。“廢除或放棄了‘信教自由’和‘不容異教’，并建立了普遍的思想自由權利。‘信教自由’并不是‘不容異教’的對立面，而是它的花樣翻新，兩者都是專制主義。”【163】而柏克主張的國教則只能帶來墮落。接下來比較英法的政府形式。法國的國王僅僅是行政上的。
　　
　　接下來簡要追溯了法國革命的發展過程和條件。路易十四的暴政；自由精神在哲學家的著作中找到：孟德斯鳩；伏爾泰；盧梭和Abbe Raynal，魁奈和杜爾哥；美國獨立，而De la Fayette的特殊地位。財政開支增加是導致革命的條件；內閣與議會（Parliament）的沖突，三級會議來解決征稅問題。第三等級宣布自己為國民代表，而其他兩個等級只是社團代表。網球場；鎮壓陰謀。
　　
　　攻打巴士底獄后，國民會議制定了《人權和公民權宣言》：1.人人生而自由平等；2.政治的結合在于保護人的天賦的權利，即自由、財產、安全和反抗壓迫；3.國民是主權之源。…4-17。在評述《人權宣言》時，潘恩給出了一個單純的宗教觀念：“在世界上還未有人類的任何統治機構之前，從混沌初開時，上帝與人之間就存著一個契約。”【187】這一想法似乎表現了潘恩的宗教維度，即對基督教自然法的確認。法國革命是人類復興。【188】
　　
　　結論
　　
　　代議制政府和世襲繼承制政府不同，“前者通稱共和國，后者通稱君主政體和貴族政體。”【212】前者建立在理性基礎上，后者建立在愚昧的基礎上。而潘恩說，專制政體愛暴力（借戰爭來征稅和增設職位），而共和政體本性愛和平。
　　
　　
　　
　　卷2 人權論——把原則與實踐結合起來探討
　　
　　在“導言”中，潘恩暗示說，理性和自由能夠把地球舉起來。美國的獨立震撼了專制主義；舊政府都是好戰的君主制，壓迫并耗盡了財富。“以道德學說、普遍和平體制和不能取消的固有人權為基礎的政府，正借著一股比暴力更加強勁的沖力，從西方繞向東方。…并且向人類許下新時代即將來臨的諾言。”【229】而最大危險就是未理解革命的原則之前就發動革命。
　　
　　1.關于社會和文明
　　
　　互利和對社會的愛（love for society）構成了社會，這一“在人類中占支配地位的秩序，多半不是政府造成的結果。”【230】“人天生是社會的人，幾乎不可能把他排除在社會之外。”【231】“政府的必要性最多在于解決社會和文明所不便解決的少量事物。…正式的政府只不過是文明生活的一小部分。”【231】社會的重要法則是自然法則，如通商和貿易的互利法則等；而政府往往破壞社會秩序。“政府不過是按社會原則辦事的全國性社團（national association acting on the principles of society）。”【234】
　　
　　2. 關于現存舊政府的起源（of the origin of the present old governments）
　　
　　“舊政府是以罪惡與恥辱為開端的。”【235】諾曼征服。
　　
　　3.關于政府的新舊體制
　　
　　美法的新政府體制其實最古老，因為它是建立在天賦人權之上的。“舊的體制是世襲制，不論是全部世襲或部分世襲；而新體制則純粹是代議制。”【239】“代議制以社會和文明作為基礎；以自然、理性和經驗作為指導。”【242】用代議制來選擇智慧。“柏克先生對政府的組成原則知道得實在太少，以至把民主制和代議制混為一談。”【244】古代民主制因為沒有代議制所有被吞沒或退化。潘恩認為有民主制、貴族制、君主制和代議制四種政府形式。
　　
　　共和國不是特殊政府體制,res-publica體現的是政府應當據以建立的宗旨、理由和目標。“但是它卻很自然地同代議的形式結合起來。”【245】民主制擴大為代議制，“把民主制作為基礎保留下來，同時摒棄腐敗的君主制和貴族制，代議制就應運而生，并立即米博簡單民主制在形式上的各種缺陷以及其他兩種體制在知識方面的無能。”【247】
　　
　　
　　
　　4.關于憲法
　　
　　區分憲法與政府。回顧美國立憲。“并不存在以人民為一方和以政府為另一方之間的契約概念。人民之間相互產生并組成一個政府，這就是契約。…政府不是任何人或任何一群人為了謀利就有權利去開設或經營的店鋪，而完全是一種信托（trust），人們給它這種信托，也可以隨時收回。政府本身并不擁有權利，只負有義務。”【255】英國沒有憲法。大憲章只是迫使政府放棄一部分權力。“我們看不到憲法，而只看到對篡奪的權力所施加的限制。”【259】
　　
　　潘恩反對三權分立的提法，認為只有立法和執行法律兩種權力。“至于執行法律即司法權，嚴格和確切地講，乃是每個國家的行政權。”【266，想想洛克的三權分立，從概念上講，潘恩說得相當有道理。】
　　
　　
　　
　　5.改善歐洲現狀的途徑，并雜陳各種意見
　　
　　“這一章里談談把這些原則付諸實踐的途徑。”【276】歐洲國家都處在野蠻生活狀態中。兩種政府：不文明的宮廷政府和文明的文官政府。通商是相親相愛的和平體制，“通商成為消滅戰爭的手段。”【279】
　　
　　潘恩提議了英國的和平改革剩下來的錢，又建議提供給貧苦兒童的教育、老年人的贍養。“這種贍養費不具有施舍的性質，而是一種權利。”【310】
　　
　　潘恩建議英法荷聯盟就可以在歐洲實行裁軍的和平秩序，然后同美國一道，共建共和制的和通商的世界秩序。【334-336】“不難看出，春天已經來了。”【341】
　　
　　
　　
　　《理性時代——對于真假神學的探討（The age of reason: an investigation of true and of fabulous theology）》
　　
　　此書獻給合眾國同胞，潘恩主張理性是最有力的武器，雖然他知道論題可能冒犯，但“我一向主張人人有保持他的意見的權利，不管他的意見如何與我不同。”【349】
　　
　　卷1（1794）
　　
　　“我相信一個上帝，此外沒有其他的；并且我希望在這一生之外還有幸福。我相信人類是平等的；并且我相信宗教的職責在于做正義的事情、愛仁慈和力圖使我們的同胞得到幸福。”【350】
　　
　　在表白了自然神論信條后，潘恩轉向攻擊啟示信仰。“我不相信猶太教會、羅馬教會、希臘教會、土耳其教會、基督教和我所知道的任何教會宣布的信條。我自己的頭腦就是我的教會（my own mind is my own church）。”【351】一切國教都在于恐嚇和壟斷權力。《圣經》“是一部邪惡的歷史，曾經用來使全人類變為腐壞和野蠻。”【363】贖罪論是不可接受的，“道德上的正義不能把無辜的人來代替有罪的人，即使無辜的人自己挺身而出也不行。如果以為正義可以這樣做，就破壞了它自己存在的原則本身，這樣就不成其為正義。”【371】
　　
　　接下來潘恩陳述了自己的自然神論信仰。“有上帝的道，有一個啟示。上帝的道就是我們所看到的創造，而且在這個道里面，沒有人的創作能夠加以偽造和改變；上帝說話是對著全世界的人而說的。”【373】“創造（creation）說出了一種普遍的語言。…人可以和上帝的名稱聯系在一起的唯一的觀念，就是關于第一原因（first causes）的觀念，即一切事物的原因。”【375】因為自己不是自己的原因，所以知道有上帝；但卻不能完全了解上帝。“自然哲學就是研究上帝所創造的東西，和上帝在他所創造的東西里的能力和智慧，而這個才是真正的神學。”【379】而俗常所謂神學則只是研究人的意見和幻想。潘恩等于說科學才是神學。“我們的一切科學知識是從研究真正的神學中得來的。…那全能的講師在宇宙的結構中展示出科學的原理。”【382】
　　
　　潘恩駁斥了語言研究，語言僅僅是工具。潘恩回憶自己早年的科學傾向和努力。支持多元世界（plurality of worlds）的設想。說基督教是“虔誠的謊言（pious fraud）”。【400】神秘、奇跡和預言都是騙人的手段。“上帝是一個道德真理的上帝，而不是一個神秘或陰暗的上帝。神秘和真理是對立的。”【401】
　　
　　最后總結時，“大家都相信一個上帝；他們所不同意的是附屬于那個信仰的多余的東西。”【409】
　　
　　
　　
　　卷2（1795）
　　
　　在“自序”中，潘恩將法國大革命的恐怖主義的逆轉歸咎于基督教的宗教迫害傳統：“教會方面令人不堪忍受的迫害精神已經自行改變為政治…于是斷頭臺和火刑柱勝過了教會中的火把和柴把。”【410】于是潘恩研究《圣經》并進行了更猛烈的批判。
　　
　　“《圣經》是無權作為上帝之道的。”【416】摩西的性格最可怕，是大惡人。“《圣經》是一本謊言、罪惡和褻瀆（上帝）的書。把人類的罪惡歸于上帝的命令，試問還有什么更大的褻瀆。”【428】舊約各篇，很多不是宣稱的作者所做。唯一好的《約伯記》原不屬于圣經。《雅歌》愚蠢；《以賽亞書》狂熱。《新約》是為建制教會所確認的。
　　
　　“我完全不信上帝除了他在創造的事物中普遍顯示自己以外曾以任何說話的方式，通過任何語言，或任何顯圣或顯現，或者用我們感覺到的任何方法，把事情傳達給人。”【505】“并非出于編造的唯一宗教，其中具有一切證據證明神的起源，這就是純潔和樸素的自然神論。”【510】其實，潘恩所主張的自然神論本身并不稀奇，早先的休謨等人甚至以更嚴厲態度來支持某種自然神論。但像潘恩那樣因此激烈攻擊啟示宗教就為所僅見了。
　　
　　江緒林 2013年4月29日星期一

江緒林 2013-08-23 16:27: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