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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風吹霜海草凋,筋干精堅胡馬驕。漢家戰士三十萬,將軍兼領霍驃姚”, 他是位功勛卓著的將軍,他是位出身顯赫的名門士族,他是大唐百戰百勝的驕子,他是世間最完美無缺的男人,王忠嗣,他是大唐的人格,他是大唐的典范,他是大唐最絢麗的青春。
娶了縣主的薛元超曾坦言一生最大的遺憾,其中一條就是沒有娶到五姓家的女子為妻,這五姓中就包括太原王氏。在唐代,娶五姓之女,如同今天一個男人娶了世界船王的女兒,會贏得全世界的艷羨,這是一個男人晉身上流社會的標志,而王忠嗣就出身于太原王氏,在注重郡望門弟的大唐社會,太原王氏是貨真價實的第一等高門。但王忠嗣能夠在十八歲的年紀就脫穎而出,主要緣自他的父親王海賓在對吐蕃作戰中的慘烈犧牲,開元二年那一戰,唐軍大破吐蕃軍,斬首一萬七千級,繳獲戰馬七萬五千匹,牛羊十四萬頭,作為豐安軍使的王海賓因為孤軍深入,眾將嫉妒他的功勞不肯及時予以援手,最終寡不敵眾、壯烈犧牲。唐玄宗“聞而憐之”,追贈左金吾大將軍。時年九歲的王訓被唐玄宗賜名王忠嗣,拜朝散大夫、尚輦奉御,養在宮中,與皇子們一起接受最好的教育。唐玄宗屬雞,一向喜歡儀表俊美的人物,他見到王忠嗣時說道,“這個孩子有冠軍侯的相貌”,預言王忠嗣長大后必然會有出息,雖然史書上沒有詳述王忠嗣的身材相貌,但從唐玄宗的表現來看,王忠嗣成人之后必然是高大英武的男人,不僅唐玄宗沒有掩飾自己的喜愛(后來讓他兼任四鎮節度使是大唐歷史上前所未有的事情),就是后來成為唐肅宗的李亨也與他私交極好。有唐一代對外貌是相當看重的,皇太子李瑛被唐玄宗處死以后,唐玄宗的皇長子卻沒有獲得皇儲的封號,因為皇長子打獵的時候讓野獸抓破了臉,容貌受損,所以皇太子的封號才落到了皇三子李亨的頭上。王忠嗣在宮中有如此豐富的人脈,加上他本人雄毅厚重、謙虛謹慎,又精通武略,前途自然不可限量,十八歲的王忠嗣從軍了,等待他的是青云直上的前程。
以前在宮中的時候,唐玄宗曾考校他的兵法,王忠嗣“應對縱橫,皆出意表”,唐玄宗高興地說,“以后一定是位英勇善戰的將軍”,事實正如唐玄宗所期待的那樣,王忠嗣憑著軍功步步高升,直至成為大唐的一代名將。
開元十八年(公元730年),王忠嗣被任命為兵馬使,參加了他軍事生涯的第一次惡戰,他偵察到吐蕃贊普正在玉川檢閱軍隊,就獨自率領三百精銳騎兵,乘著夜色發動突然襲擊,斬首上千級,俘虜四千余人,繳獲牛羊上萬頭,吐蕃贊普倉皇逃命。開元二十六年(公元738年),鄯州都督杜希望謀攻新城,有人向他推薦王忠嗣,認為非此人不能成功。杜希望上奏唐玄宗,調王忠嗣赴河西。新城很快攻下了,唐朝在當地留下了駐軍,并迅速攻占了黃河大橋,在黃河岸邊筑起了鹽泉城。吐蕃發動了反撲,三萬大軍來勢洶洶,鹽泉城中的唐軍人少,處境十分危急。
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王忠嗣一馬當先,所向披靡,轉眼間就殺敵數百,吐蕃軍崩潰了,唐軍勢不可擋,大獲全勝。戰后論功,王忠嗣升為左金吾衛將軍同正員,因為軍功日盛,他隨后升至河東節度使、朔方節度使,大唐的文治武功也達到了鼎盛時期的巔峰。開元二十六年(公元738年),王忠嗣率領十萬大唐雄師北擊奚族和契丹聯軍,雙方在桑乾河展開決戰,唐軍雷霆出擊,三戰三捷,奚族和契丹聯軍一敗涂地,全軍覆沒,契丹可汗被走投無路的自己人殺害,契丹三十六部被迫向唐軍投降,王忠嗣“大虜其眾,耀武漠北,高會而旋”,從此,驃悍的契丹人老實了數十年。
王忠嗣治軍有方,戰則必勝。他沿著邊境筑了不少軍事城堡,大大鞏固了大唐的邊防。他精通兵法,委派間諜潛伏刺探,將敵情摸的一清二楚,做到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他勤練士卒,讓他們在每一支羽箭上刻上各自的名字,大大減少了武器的浪費,養成了士卒愛惜兵器的習慣,使唐軍的軍械始終保持在良好的狀態。他善于培養和提拔人才,唐詩有云:“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帶刀。 至今窺牧馬,不敢過臨洮”,詩中贊頌的哥舒翰就是他提拔的部將,他器重的另一位勇將李光弼,后來因為平定“安史之亂”而名垂青史,郭子儀和李晟更是再造大唐的功臣和元勛。
由于長期與吐蕃作戰,他清醒地認識到吐蕃騎兵的威脅,決心把天下的良馬都匯集到大唐的軍營中來。在邊境貿易中,他故意高估馬價,重金采購,引得各地胡人紛紛將良馬賣給唐軍,此長彼消,賣給吐蕃的良馬自然就少多了,這些良馬經過唐軍嚴格的訓練,極大提高了唐軍騎兵的戰斗力,大唐雄師因此無敵于天下。天寶元年(公元742年),奮擊吐蕃的青海湖戰役打響了。
自從河西九曲之地作為金城公主湯沐邑割讓給吐蕃以后,河西、隴右地區就處在吐蕃的嚴重威脅之下,王忠嗣指揮的幾次戰役摧毀了青海、甘肅邊境上吐蕃的全部堡壘,基本解除了吐蕃對河西、隴右地區的威懾。吐蕃傷亡達到數萬,幾個王子戰死沙場,扈從吐蕃的八千吐谷渾軍盡數降唐,吐蕃元氣大傷,被迫采取了守勢。王忠嗣馬不停蹄,千里奔馳,協助小勃律擊退了吐蕃和大食的聯軍,大唐天可汗威震八方,四海畏服。
天寶元年(公元742年),后突厥烏蘇米施可汗即位,唐玄宗要求烏蘇米施可汗內附大唐,烏蘇米施不肯答應,王忠嗣就陳兵磧口,給后突厥造成極大的心理壓力,烏蘇米施懼而請降,卻遷延不至。王忠嗣成竹在胸,從容布置,《平戎十八策》中記述了他的作戰計劃。拔悉密、葛邏祿、回紇三部落聯合唐軍,進攻后突厥,后突厥寡不敵眾,很快戰敗,唐軍“取其右廂而歸”,后突厥汗國有千余帳歸附了大唐。天寶二年(公元743年),王忠嗣再破突厥軍,“自是塞外晏然,虜不敢入”。
天寶三年(公元744年),突厥九姓拔悉密進攻后突厥,斬殺烏蘇米施可汗,傳首京師。后突厥又立烏蘇米施可汗的弟弟白眉特勒為可汗,號稱白眉可汗。為了一勞永逸地解決北方邊患,按照唐玄宗的旨意,王忠嗣北伐后突厥,回紇幾萬大軍也配合唐軍兩邊夾擊,唐軍在薩河內山大破突厥阿波達干等十一部,后突厥汗國被唐軍摧枯拉朽,搖搖欲墜。
天寶四年(公元745年),回紇骨力裴羅斬殺了后突厥最后一位君主白眉可汗,傳首長安,在這之前,回紇和葛邏祿聯手殺掉了拔悉密頡跌伊施可汗,后突厥汗國滅亡了,從此成了歷史上的一個名詞,回紇的勢力興起了,逐漸成為北方土地的新主人。這一年,由于軍功顯赫,王忠嗣進封清源縣公,登上了唐代男人夢寐以求的頂峰,史書上這樣褒揚他,“自朔方至云中,緣邊數千里,當要害地開拓舊城,或自創制,斥地各數百里。自張仁之后四十馀年,忠嗣繼之,北塞之人,復罷戰矣”,王忠嗣“佩四將印,控制萬里,勁兵重鎮,皆歸掌握,自國初已來,未之有也”,皇帝的榮寵也達到了頂峰,加封金紫光祿大夫,連王忠嗣的一個兒子都被授予五品官,但王忠嗣依舊為人謹慎,充滿了一種處世的從容大氣,決沒有那種小人得志的嘴臉。在這種情況下,憑借王忠嗣戰必勝、攻必克的才能,憑著他和唐玄宗在宮中培養起來的父子般的感情,只要他順從唐玄宗開疆拓土的愿望,富貴對他而言幾乎是堅如磐石。
但王忠嗣沉默了,他與當時的詩人杜甫有了相同的感觸和心情,“邊庭流血成海水,武皇開邊意未已。 君不聞漢家山東二百州,千村萬落生荊杞。 縱有健婦把鋤犁,禾生隴畝無東西”,他年少的時候以勇敢自負,經常輕騎出塞,孤身對敵,皇帝怕他陣亡,還曾將他召回京城,現在他成為手握重兵的河西、隴右、朔方、河東節度使, 就“以持重安邊為務”,處處從國家大局著眼,不再輕啟戰端。但是,利益當前,邊庭卻難有幾日的平安,吐蕃屢屢與唐軍在青海、積石激戰,唐軍每戰皆捷,吐蕃沒有絲毫可乘之機。在王忠嗣的率領下,唐軍討伐吐谷渾于墨離,“虜其全國而歸”,大唐帝國此時正如正午的太陽,光芒萬丈。
唐玄宗為了在對吐蕃的戰爭中掌握主動權,希望王忠嗣能攻占唐軍得而復失的石堡城,王忠嗣的回答卻出乎他的意料,“石堡城曾由唐軍經營多年,城防堅固,吐蕃守衛森嚴。要攻下石堡城,肯定要犧牲數萬士兵的生命,對大唐來說,得不償失,不如見機行事,等敵人露出破綻再行動”,唐玄宗一向好大喜功,對王忠嗣的表態頗為不滿。天寶六年,董延光向朝廷獻策,自告奮勇去打石堡城,唐玄宗詔令王忠嗣分兵接應,王忠嗣虛于委蛇,讓董延光很不高興。河西兵馬使李光弼目光如炬,趕緊勸說王忠嗣,“大夫一向以士兵為重,雖然迫于皇帝詔命而分兵給董延光,卻不設立重賞,士兵怎么會盡力攻城呢。皇帝對石堡城是志在必得,董延光的行動如果失敗,一定會歸罪于大夫,大夫財庫充盈,何必吝惜幾萬匹帛而不堵住董延光的進讒之口呢”。王忠嗣坦然回答,“唐軍用幾萬士兵來換一座石堡城,得到它不足以制服敵人,失去它不足以危害國家,所以,我不愿意拿幾萬人的性命來保住自己的官職,即使受到皇帝的責罚,貶到外地去做個小官,我也不會改變初衷”,李光弼深受感動,稱贊上司有古人之風,非自己能及。戰事正如李光弼所料,董延光未能攻克石堡城,向朝廷告發王忠嗣沮師,宰相李林甫一向嫉恨王忠嗣,因為唐代素有功勛卓著的邊將入朝為相的慣例,李林甫找到了機會,當然不肯放過,他很快唆使濟陽別駕魏林誣告王忠嗣,說王忠嗣為河東節度使的時候,曾揚言,“我與忠王(后來的唐肅宗)一起長大,當擁戴他做太子”,這話正擊中了唐玄宗的心病,以前,為了自己的皇位穩固,他曾親自下詔處死了自己的三個兒子(其中包括皇太子李瑛),還處死了自己女兒的丈夫(駙馬),現在聽說王忠嗣如此膽大包天,他怒火中燒,馬上下令讓王忠嗣入京,“令三司推訊之”,推訊的結果是準備處以死刑。王忠嗣官聲很好,營救他的人也來到了京城,這人就是王忠嗣的好部下哥舒翰。
在哥舒翰來京城之前,有人勸他多帶金帛去救王忠嗣,哥舒翰說道,“若直道尚存,王公必不冤死;如其將喪,多賂何為”,只帶一個包裹就上路了。見到了唐玄宗,他力陳王忠嗣的冤屈,請求以自己的官爵為王忠嗣贖罪,皇帝不理他,他“叩頭隨之,言與淚俱”,有如此部下,王忠嗣是怎樣的一個人,皇帝心知肚明,唐玄宗終于感動了,雖然不赦王忠嗣阻撓軍功之罪,但總算高抬貴手,只把王忠嗣貶為漢陽太守,天寶七年,又改為漢東郡太守,天寶八年(公元749年),王忠嗣郁郁而終,享年四十四歲。他的兒子王震,天寶年間做到了秘書丞。
哥舒翰率領十余萬大軍進攻石堡城,石堡城回到了唐軍的手中,唐軍死者數萬,付出了極為慘重的代價,一切都如王忠嗣的預料,開始是石堡城的血流盈階,然后是安史之亂的生靈涂炭,如果王忠嗣還活著,安史之亂很可能不會發生,正如唐詩所說,“但使龍城飛將在,不叫胡馬度陰山”,可惜歷史無法假設,悲劇照樣發生,讓后人椎心泣血。
應不應該犧牲數萬人去攻取石堡城,我們可以看看舊唐書卷二百七上的一段對話,唐玄宗說,“吐蕃贊普往年嘗與朕書,悖慢無禮,朕意欲討之,何得和也”,皇甫惟明的回答是,“開元之初,贊普幼稚,豈能如此。必是在邊軍將務邀一時之功,偽作此書,激怒陛下。兩國既斗,興師動眾,因利乘便,公行隱盜,偽作功狀,以希勛爵,所損鉅萬,何益國家!今河西、隴右,百姓疲竭,事皆由此。若陛下遣使往視金城公主,因與贊普面約通和,令其稽顙稱臣,永息邊境,此永代安人之道也”,君主的顯赫邊功與黎民百姓的安居樂業,兩者之間誰更重要?王忠嗣做出了自己正確的選擇,他說過,“吾不欲疲中國之力,以邀功名”,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歷史上有幾個將領會把黎民百姓的福祉看得比自己的功名更重要?歷史上有幾個將軍會把士兵的生命看得比自己的功名更重要?王忠嗣的所作所為證明了一點,他不僅是君主手中所向無敵的寶劍,他也是大唐帝國真正的男人和稱職的將軍。
網載 2013-08-31 19:0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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