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I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1710(2006)02-0200-06
互文本理論的出現與“互文性”概念的提出有關,就問題的實質來說,主要是研討互文性關系的,并以此揭示文本意義的不確定性和文本間的多方面聯系,從而顛覆傳統封閉的文本觀。“互文性”概念最早是由克里斯特娃在1969年在《符號學》中提出的:“每一個文本都把自己建構為一個引用語的馬賽克,都是對另一個文本的吸收與改造。”[1] 即每一個文本中都包含了其他文本涉及的因素,每一個文本都不可能是一個與外界絕緣的封閉的語言體系,而是與其他文本有著這樣那樣的聯系。實際上,在此之前,克氏在定義“文本”范疇時就已隱含了“互文性”思想,并把互文性視為文本的重要特征。“我們將文本定義為一種語言跨越的手段,它重新分配了語言的次序,從而把直接交流信息的言語和其他已有或現有的表述聯系起來”[2] 2,“文本是使直接瞄準信息的交際話語與以前或同時的各種陳述文發生關系,并重新分配語言順序的管用語言實體。因此可以說,文本是一種生產力。這一定義意味著:首先,文本與其所處的語言關系是一種(破壞—建立型)的再分配關系,人們可以更好地通過邏輯類型而非語言手段來解讀文本;其次,文本是眾多文本的排列和置換,具有一種互文性;在一部文本的空間里,取自其他文本的陳述文相互交匯與中和。”[3] 以對文本理解為基礎,克里斯特娃還在其論著中多次對“互文性”做出一些補充性解釋:“‘互文性’一詞指的是一個(或多個)信號系統被移至另一系統中。但是由于此術語常常被通俗地理解為對某一篇文本的‘考據’,故此我們更傾向于取易位(transposition)之意,因為后者的好處在于它明確指出了一個能指體系向另一個能指體系的過渡,出于切題的考慮,這種過渡要求重新組合文本——也就是對行文和外延的定位。”[2] 5總之,克里斯特娃是在由語言符號構成的文本內部研究文本的互文性及生產性的,從根本上說,這是一種狹義的互文本觀念。
洛朗·堅尼曾言:“互文性的特點在于,它引導我們了解一種新的閱讀方式,使得我們不再線性地閱讀文本。”[2] 83而在我看來,真正突破線性閱讀方式,在可操作層面上實現多個文本相互勾聯的是網絡文學,它是一種具有典范性的互文現象。
一、網絡文學定位
網絡文學是隨著計算機網絡技術的發展和普及而興起的一種新型文學樣式,其出現僅有幾十年的歷史,但網絡文學發展迅猛,大有超過并取代原有文學形態的態勢。“網絡文學”是一個內涵頗為豐富的概念,也是一個類似“藝術”范疇的“家族相似”概念。綜觀前此研究,對“網絡文學”內涵的界定主要有3種:一種觀點認為,“網絡文學”就是網上文學,一切發表在網絡空間的文學作品都可以涵括在其名下;另一種觀點認為,“網絡文學”就是以表現網絡生活為題材的文學,如網上聊天、網戀,等等;再一種觀點堅持下述認識,“網絡文學”就是存在于網絡空間、以網絡為傳播媒介、其創作和接受都具有交互性的文學樣式。在這3種觀點中,第一種認識內涵過于寬泛,在其看來,上傳到網上的經典作品或其他先前早已存在的作品都可以稱為“網絡文學”。這種認識,筆者是不能茍同的。《紅樓夢》就是《紅樓夢》,即是粘貼在網絡上,也不會稱為一般意義上的網絡文學。第二種認識立論的出發點是文學題材,它與人們的認識也有較大差距,發表在網絡上并表現網絡生活的固然是“網絡文學”,發表在網絡上不表現網絡生活的未必就不是網絡文學,《大話西游》沒有表現網絡生活,但大家公認它是網絡文學;另外,表現網絡生活的作品如果以文字、紙質文本形式存在,也可不必稱其為網絡文學(當然,也可稱其為網絡文學),因為它與其他紙質文本在存在形式方面并沒有區別,例如蔡智恒文字版小說《我的第一次親密接觸》與其他通俗小說讀本并無兩樣。因此,這種文本歸類方式并無多大理論研究價值。第三種認識與人們的理解較為接近,首先,網絡文學存在的空間應該是網絡,這可以將其與口傳文學及紙質形態的文本文學區別開來;其次,其存在形態決定了網絡文學創作必須以網絡傳播技術為基礎,突出交流的機讀性和在線性;再次,網絡特點決定了網絡文學可以進行超級鏈接,使文學釋義具有選擇的多種可能性,正是這一點使其與互文精神密切聯系在一起。
因此,網絡文學內涵不宜過于寬泛,對其僅僅進行題材歸類也無多大必要;而將其界定為:存在于網絡空間、以計算機網絡為傳播媒介、其創作和接受具有在線性和交互性的文學形態。既突出了其獨特存在方式,又暗合了文學活動實踐,具有較高理論意義和研究價值。趙憲章先生從創作角度一言道出了“網絡文學”的秘密:“所謂‘網絡寫作’,確切地說,是指互聯網上的‘即時寫作’,也可稱為‘在線寫作’。我們這樣定義網絡寫作,是為了和‘網上作品’區別開來,后者包括將經典作品或其他現成的作品貼到網上的發表方式,并不能顯示網絡寫作的真正特征。而網絡上的‘在線寫作’因其充分代表了現代多媒體技術對寫作方式的重大影響,所以最明顯地表現出與傳統寫作的不同及其對傳統寫作的挑戰。”[4] 這一見解準確而深刻。但在這里,還需注意的是,目前網絡中盛行的個人主頁制作、網絡聊天和BBS公告欄發貼留言等形式雖然更能體現網絡活動的在線性和互動性,但其本身更注重實用性和交際性,與文學創作并不一致。就其主要內容來看,個人主頁是對個人經歷、能力與業績的宣傳,網絡聊天類似日常談話的網絡再現,而BBS專欄則主要用于發表對社會熱點問題的評論與見解,所有這些形式幾乎是日常實用活動的網絡表達,它們本身并沒有充分體現出文藝作品注重藝術構思、追求情感評價和形式創造的本質特征,并不具有文學藝術所特有的審美本質,因此它們也并不是本文論述的主要對象。綜上所述,筆者正是在較為狹隘的意義上使用“網絡文學”這一概念并將其視為互文現象典范的。
二、互文與網絡文學活動
一個完整的文學活動應包括作品生產和消費兩個環節,而其中必然涉及以作品為中心的3個方面問題:作者如何創造了作品、作品以何種方式存在、讀者如何解讀作品。每一種成型的文學活動都須在這些方面有自己的突出特點,以區別于其他活動;每一種自成體系的文學理論對此也須有自己獨特的解釋。網絡文學在這些方面顯示了自己的獨異性,最突出之處表現為應和了互文精神,處處與互文性聯姻。
(一)網絡文學創作的交互性
網絡文學內容與先前文學并沒有太大區別,都是反映變化著的社會現實;如果說有,那就是表現網絡生活的內容日益劇增,網上聊天、網戀、網上虛擬人生成為表現的主題。這固然反映了現代人文學觀的轉變,但這一認識并沒有擺脫“社會生活是文學創作惟一源泉”的信條。但是,網絡文學在構思方式和藝術傳達方面卻表現出對傳統觀念的強有力挑戰。
在傳統文學中,文學創作是個人的事情,文學構思強調獨創性和個性化特點,情感的醞釀、文學形象的成形及事件的展開在作者落筆之前已成竹在胸。就一般情況而言,作者可以運筆帷幄,“主宰”作品中人物的命運,在動筆之前,就為事件的發展謀劃好結局。而在網絡文學創作中,作者將文本貼上網絡,“網民”可以對文本進行刪節、修改,寫出自己對故事結局的預測,甚至可以重寫文本。在網絡上,這種就某一話題展開的文本“接龍”創作已司空見慣。這樣,文學創作主體就由單一作者向集體作者轉變,文學創作就變成了“網民”間的對話與交流,因此,網絡文學是集體創作的產物,其中包含著多種“聲音”。由此來看,文學創作再不是線性平靜地進行,而是始終處在活潑的動態發展中,文本是原作者與“網民”們情感交流的結晶,這是造成網絡文學具有交互性的內在原因。除此之外,網絡本身的互動性特點也是造成網絡文學創作交互性存在的重要原因之一。“網絡文學之所以具有動態性,原因之一是它始終在人機互動的條件下運作。印刷品的結構是封閉的,一經印成便難以更改。相比之下,真正的網絡文學在結構上是開放的(如果“結構”一詞還適用于此處的話)。它不斷流變,處于持續的在線、脫機、移動、重建、增添、刪除、鏈接、脫鉤的過程中。它的意義是生成的、暫時的、隨機的、以內插值替換的。它絕非蝕刻于金屬版或印在紙上的文件,而是一種安裝或事件。”[5] 這是其具有交互性的外在動因。網絡文學表達方式也不同于傳統文學,后者可稱為“物化”方式——將構思結果以文字形式圖寫在紙質載體上,然后印刷裝訂成一種物質存在物(看得見、摸得著的物體);網絡寫作則以電腦終端為紙筆,其圖寫的文本以電子信息形式儲存在各數據庫中,這是一種開機就有關機就無、既看不見又摸不著的電子時空。當然,網絡文本的這種虛擬存在因其體積小、傳輸快也為其交互性活動特點奠定了基礎。黃鳴奮先生概括了網絡寫作的這一特點:“在它(計算機和網絡)強有力的推動下,寫作主體正在由單一作者為主向集體作者為主轉變,寫作手段正由傳統的紙筆向網絡終端轉變,寫作方式正由‘閉門覓句’向網上‘對客揮毫’轉變,寫作對象正由過去想象設置向現實互動轉變,寫作內容正由真情實感向虛擬經驗轉變,寫作環境正由現實世界向賽伯世界轉變。”[6]
(二)網絡文學文本的整合性
從網絡文學的物質存在形式看,網絡文學的物質載體已由傳統紙質文學的印刷文本形式轉化為二進制的電子信息形式,即通常意義上的比特。比特從根本上講就是一種虛擬存在,它只存在于計算機賽伯世界和網絡空間中,開機就有,關機就無,既看不到又摸不著。網絡文學看得見的存在形式是網頁,網絡文學賴之以棲身。但網頁具有不同于書頁的諸多特征,書頁文字是具有物質意義的實體,而網頁中的數碼文字沒有實體,從嚴格符號學意義上講,數碼文字除自身以外根本不代表任何東西,因此,網絡文學是一種不折不扣的虛擬文本。這是網絡文學存在方式最突出特點,也是傳統文學所不能比及的優勢,它為網絡文學實現網上互動提供了前提條件。“網絡文學的流通是通過‘比特’這種軟載體在網絡中實現的。網絡中的軟載體信息體積小、容量大、耗材少,傳輸快,輻射廣闊,準確性高,易于檢索、復原和復制,節約時間和空間,還能夠降低文化消費開支。”[7] 這樣,網絡文學這一虛擬文本就可以通過交換方式流水般地在網上游動和被點擊,可以通過瀏覽器的設置顯示出不同的字體或風格,真正實現了網絡互動。
從網絡文學本身看,網絡文學具有整合性。很多作品本身并不是完全由文字寫成的,其中粘貼了許多圖片、配上了優美音樂。但這些圖片并不是像影視中的圖像一樣構成了連續敘事,而是一個個斷續的甚至風馬牛不相及的片段;所配的音樂也多是一些經典名曲或流行歌曲。這樣,文字文本便與一個個獨立的圖片文本和音樂文本產生了互文關系,并由其中張力的存在引發對文本的多種理解,直接導致讀者在解讀過程中產生續寫的念頭,使網絡互動成為可能。而成功的網絡作品就在于能將所有這些互文因素有機地整合在一起。
網絡文學自身的整合性與其存在的虛擬性為其互動式創作與傳播提供了條件,許多網絡作品就在機讀網頁上設置了很多鏈接點,其中的地名、人名、專用詞匯甚至圖片、音樂都可以點擊鏈接,讀者可以充分利用網絡提供的便利條件對文本進行重新編織與創造,實現交流與對話。黃鳴奮先生形象地描述了這一過程。“印刷品的各個要素根據作者的統一安排而存在于某種空間連續體(如頁面),網絡文學所包含的詞語、圖像、動畫、音響等要素則是作為離散實體分布在存儲器的不同位置,很像一個個各自待在家中的演員。用戶發揮著與導演相似的作用,在調用文件、點擊鏈接的過程中分別將這些演員召喚到計算機屏幕這一虛擬舞臺上。”[5]
(三)網絡文學閱讀的超級鏈接性
網絡文學接受采用機讀方式或者說讀屏方式,讀者面對的不再是紙質書頁上的白紙黑字,而是微機顯示器上不斷閃動的數碼文字。讀者閱讀作品不再需要像傳統讀法那樣不停翻動書頁,按照時間順序線性方式由前向后連續閱讀;對于網絡文學來說,讀者只需要移動鼠標就可以完成翻頁任務,簡潔方便。網絡文本中設置的多種鏈接可以使讀者不必再線性地閱讀文本,很多文本對故事發展、結局設置多種可能,選擇不同的鏈接方式可得出不同的結論,這樣,讀者就可以在故事發展的分叉處,選擇自己想走的路徑,立體地閱讀文本,在不知不覺中參與文本的創造。“‘非線性’作品沒有預先安排好的開頭、中段或結尾,讀者可以在基本情節中發現許多路徑,然后自由選擇某一路徑,將故事發生出來。因此,讀者不是按作者的意志從頭到尾順序而讀,而是自己選擇,等于參與了情節的演進。”[8] 從理論上講,網頁上的任何文學作品都可以通過這樣、那樣的關鍵詞鏈接在一起,讀者可以在網絡高速公路上任意鏈接,對文本意義做出無限多樣的闡釋。從這一意義上說,網絡文學閱讀的超級鏈接性真正實現了文學網絡化,是互文理論在文學實踐中的典范形態。
三、互文與網絡文學精神
網絡文學不僅在創作方式、存在形態與消費手段諸方面應和了互文理論主張,更重要的是網絡文學精神與互文精神情投意合。如果說前者是表層的、外在的話,那么后者則是深層的、內在的,是后者作為一種理念指導著前者的運行;弄清后者對于理解整個網絡文學至關重要。而前者所表現出來的平等對話性、對抗傳統性和虛擬性、游戲性顯然受到了互文觀念影響。
(一)網絡精神與自由對話
對話理論的倡導者巴赫金認為,詩歌文本以及傳統小說都運用著受作者統一意志控制的“獨白”性話語,只是到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說創作,文本話語中才包含了多種聲音,真正實現了作者與讀者、作者與作品中人物以及人物之間的平等多元對話。其后,巴赫金的“對話”思想被克里斯特娃介紹到法國,直接引發了巴特對創作和閱讀問題的重新思考,得出了創作是一種自由發揮、閱讀是一種重新書寫的互文觀念,并以這一觀念為指導重新闡釋巴爾扎克小說《薩拉辛》,撰寫了《S/Z》這一解構實踐的典范論著。“如果說巴赫金所倡導的‘對話’主要限于文本內部,即強調小說人物、主題、情節和結構等方面的‘多元對話’和‘同音合唱’,那么,對于網絡寫作來說,真正實現了作者和讀者的‘多元對話’和‘同音合唱’。于是,對話,從文本內部走到文本外部,從文本本身走到整個寫作活動。”[4] 如果說巴特的文本解構實踐僅僅是立足單個文本對其意義的多向度重組,始終不能擺脫原文本的束縛;那么,網絡則為文學創作與解讀提供了更為自由的平臺,作者可以自由地書寫通過其他渠道不能表達的自己在生活中受壓抑的體驗和感受,讀者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解讀原作,甚至可以涂抹并重新創作原作,也可以與原作者展開對話式的交流,共同修改原作。在一定意義上可以說,任何網絡寫手都是原作者,真正做到巴特所說的“閱讀就是重寫”。
由此看來,網絡寫作與交流徹底削平了作者話語權利,任何人都可以上網、發布消息,每個人都是主講者,每次閱讀活動都是一種重寫,網絡儼然成了一個公共的舞臺和發言的平臺,就類似于巴赫金論及的中世紀娛樂廣場。
(二)網絡精神與顛覆、抑制思想
首先,網絡文學和網絡寫作顛覆了傳統文學觀。一直以來,文學被認為是崇高、神圣的事業,在封建社會甚至被尊奉為“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即使在近現代,文學也被不恰當地定位為政治、政策宣傳和思想啟蒙的工具,而對文學自身自由創造因素關心很少。網絡文學首先顛覆了這一認識,文學不為別的東西而存在,其存在的價值就在于寫作過程本身,在于寫作活動本身是一次愉快的經歷。創作《迷失在網絡和現實之間的愛情》等眾多網絡小說的李尋歡,把網絡寫作精神概括為:自由,不僅是寫作的自由,而且是自由的寫作;平等,網絡不相信權威,也沒有權威,每個人都有平等地表達自己的權利;非功利,寫作的目的是純粹表達而沒有經濟或名利的目的;真實,沒有特定目的的自由寫作會更接近生活和情感的真實。而以創作《緣分的天空》而聞名的寧財神則坦言:以前我們哥幾個曾經探討過這個問題,就是說咱們為了什么而寫,最后得出結論:為了滿足自己的表現欲而寫、為寫而寫、為了練打字而寫、為了騙取美眉的歡心而寫。當然,最為可心的目的,是為了那些在網上度過的美麗而綿長的夜晚而寫,只是換個名字,叫記錄[9]。
其次,網絡文學還表現出對傳統價值觀的顛覆與消解。傳統中認為崇高的東西,在網絡中可以做低俗化處理;歷史發展事實,可以做非理性化闡釋;生活中不可以說、不可以做、受到壓抑的東西,也可以在網絡上得到釋放,還可以對經典化的傳統文學文本進行解構與重新演繹。總之,每個人在網絡上可以實現著最大的自由,可以以不署名或以假名的形式任意言說。這樣,在解構歷史、現實和經典文本的同時,也顛覆其中積淀著的觀念。網絡版《大話西游》、《新神雕俠侶》等就包含了很多戲說傳統的因素。
而事實上,網絡文學在消解傳統文學觀念和傳統價值觀、提倡自由寫作的同時,也消解著自己。網絡是無中心的,它由多向鏈接的結點組成,每個結點僅僅是構成網絡的“滄海一粟”。每一個結點上(網絡終端)的網民一旦進入互聯網,也便消失在網絡中,僅僅成為網絡中的一個碎片,成為整個網絡的一個微不足道的構成部分。每個個體好似充分發揮著自由,而事實上,自己的聲音也淹沒在網絡中,根本產生不了應有的回響。并且,每個個體的行為都受網絡傾向的影響與引導,并不能做出真正屬于自己的價值判斷。“作為消費者,你可以自由地通過網絡選購喜歡的商品,而事實上你的任何選擇都是受到網絡廣告的誘導和網絡事先選擇的限制;作為瀏覽者你可以自由地選擇喜歡的站點,作為閱讀者你可以擺脫經典的重壓,選擇最切近心聲的作品并對之加以評論,但實際上,信息的無限使你仍然被動地受到媒體宣傳的操縱,最成功的站點取決于最高的點擊率,這反過來又引導著網民的選擇;作為寫手你當然可以自由地發表自己的作品,但事實上你的聲音已經淹沒在無數人類似的聲音當中,而無異于自言自語。……個人的自由在無數人的自由中也就失去了原初的意義,這是許多人所始料不及的。”[10] 網絡文學消解一切的傾向,需要引起我們密切注意。
(三)網絡精神與虛擬性、游戲性
巴特曾將文學文本形象地比喻為洋蔥,人們總以為扒掉蔥皮,就可以發現洋蔥的內核,而事實上洋蔥根本沒有核心,蔥皮就構成了洋蔥的實體。文本也是如此,根本沒有一個穩固的中心。因此,文學文本解讀并不是挖掘終極意義,而是一種自娛其樂的文字游戲,是一種只有重寫文本才能體會到的“文之悅”。文本的虛擬實體性和文本解讀的游戲性在網絡文學中得到了充分體現。
首先,網絡文本虛化了歷史,使讀者失去了歷史感。在網絡上,網絡文本不再是人們熟悉的那些相對封閉自足的白紙黑字,人們永遠在通過高亮度的鏈接進行無窮無盡的點擊,各式各樣的聲音和圖像在文字之中星羅棋布,文本和文本相互鑲嵌、疊套和指涉,并且各文本之間的界限變得越來越模糊。所有這些都是在共時的空間中瞬時完成的,讀者根本沒有足夠時間進行思索與回味。在網絡中,根本沒有歷史,有的只是空間事物的羅列。黃鳴奮先生引用國外最新材料做過分析:“澳大利亞莫納什(Monash)大學歷史系教授戴維森(G. Davison)寫過一篇文章,題目就叫‘歷史與超文本’[11]。在文章中,他引述了伯克特斯(S. Birkerts)《谷騰堡的挽歌》一書中的觀點,認為超文本與網絡將擦除作為被書寫的記憶之積淀的時間感,而這種時間感恰恰是歷史感的基礎。為了理解上述看法,讓我們想象一下進入圖書館的情景。書架上的那一排排書,都在無聲地述說著某種歷史。我們從書籍之多可以想象得到人類在過去的歲月中所已積累的知識之豐富,從書籍的尺寸、印張、版式、裝訂等方面的差異又可以萌發歲月的滄桑感。一旦這些書籍都被數字化,以網頁或文件的形式出現在電腦的屏幕上,那么,不僅書籍‘汗牛充棟’的歷史感沒有了,而且,看不到舊書發黃的書頁與新書嶄新的書頁之間的差別,也聞不出舊書的霉味與新書的油墨香之間的區分。我們對于過去的感覺,不僅僅是由語言建構的,而且由印刷品及其在圖書館中的堆積加以具體化。在這一意義上,電子超文本所能傳達的時間感不如印刷品。因此,書籍的數字化意味著時間感的消失,或者說歷史的深度被消解。”[6] 382-383
其次,網絡文學虛化了現實,使讀者進入了一個虛擬世界。人們面對傳統文學文本,總有一種扣問歷史、追問真實的情結;但面對網絡文學,要辨其真偽,則顯得天真和愚蠢,人們走進網絡便進入了一個虛構的空間。網絡文學為網民提供了自由對話的空間和平臺,但這種對話不是面對面進行的,而是在一個虛擬社區中展開的,它以文本符號的存在代替了對方的真實存在,網友并不能看到對方的肉身。在這個虛擬的網絡社區中,人們就像參加假面舞會,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實姓名和身份,不能顯示自己的真實意圖,處處是“陷阱”和“機關”。網絡只是為我們提供了一個可“看”的空間世界。因此,參與者更多時候是“觀看”和“瀏覽”。“而‘看’,從根本上講,是空間的。時間給人以真實感,而‘看’則是虛幻的。毫無疑問,‘看’已經成了我們的基本生存方式,而且具有反諷意味的是,盡管‘看’具有虛幻性,而我們卻不得不依賴它來給我們提供現實感。”[11] 因此,網絡文學虛擬了人的“另類存在”。而網絡文學的這一特點,與后現代日常文化的主導傾向又是一致的。“后現代的日常文化是一種形式多樣的與異質性的文化,有著過多的虛構與仿真,現實的原形消失了,真實的意義也不復存在。”[12] 而后現代精神又是與互文、解構精神一脈相承的,這樣,網絡文學便成為展示了后現代社會解構精神的一道亮麗風景線。
至于網絡文學的游戲性,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實,此處不再進一步展開論述。
通過上述分析,可以看到,網絡文學無論是其外在活動方式,還是內在精神,都體現出明顯的互文跡象。因此,可以斷言:網絡文學是有史以來互文本的一種最高典范形態。
海南大學學報:人文社科版海口200~205J1文藝理論董希文20062006
互文性/網絡文學/在線寫作/網絡精神
intertextuality/cyber-literature/on-line writing/the sprit of internet
On Correlations between Intertextuality and Cyber-literature
DONG Xi-wen
( Department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Yantai Normal College, Yantai 264025, China)
As a type of literature being written and read on the internet, the cyber-literature is a product of combined high technologies of computer media and conceptions of literary intertext. It is also a clear demonstration of the properties and values of intertexuality with regards to both its external existence and internal spirits. Henceforth it enjoys the most canonized position ever since the beginning of intertextuality theory.
網絡文學就是網絡中“在線寫作”和閱讀的文學樣式,是計算機網絡媒介與互文本觀念聯姻的產物。無論就其外在活動方式還是內在精神而言,都體現出明顯的互文跡象,它最明顯地反映了互文性的特點,是有史以來互文本的最高典范形態。
作者:海南大學學報:人文社科版海口200~205J1文藝理論董希文20062006
互文性/網絡文學/在線寫作/網絡精神
intertextuality/cyber-literature/on-line writing/the sprit of internet
網載 2013-09-10 21:18: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