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B0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3842(2002)06-0018-06
人作為自然存在物,有著自己在自然方面的特點和屬性,但是,僅僅從自然存在物、從一般動物的肉體組織器官的自然生理構造和機能的角度,是不能揭示人和動物的本質區別的。人之所以為人,不因為他是生物實體,而在于他是社會實體,亦即社會存在物。因此,馬克思主義人學特別強調人的社會本質。
一、馬克思主義人學研究的是具有社會本質的“現實的人”
唯物史觀是馬克思的兩大發現之一,而唯物史觀也就是“關于現實的人及其歷史發展的科學”。可是,長期以來,許多人都有一種誤解,認為馬克思主義不關心人,不研究人。在國外,薩特就主張用“真正的人學”,即他的存在主義來“醫治”當前馬克思主義的“貧血癥”,使馬克思主義“重新發現人”,“探究人”,以“發展”馬克思主義。
我國有的學者也認為“馬克思的社會系統模型沒有人,特別是沒有個人,或者說至少是把人的位置擺得很低”,“馬克思曾明確地講他的研究不以‘人’作為出發點而以‘勞動’作為出發點”,因此,這些學者給自己提出的任務是要建立系統哲學,“它研究社會系統不以勞動為出發點而以人為出發點”[1](P319-321)。顯然,這些論者并沒有真正把握馬克思唯物史觀和馬克思主義人學的豐富內容。
“在社會中進行生產的個人,——因而,這些個人的一定的社會性物質的生產,當然是出發點”[2](P18)。把人看作是從事物質生產勞動的人、從現實的人的物質生產出發來觀察和研究人類社會,這正是馬克思主義人學區別于以往一切舊的關于人的哲學的一個顯著特征。“現實中的個人,也就是說,這些個人是從事活動的,進行物質生產的,因而是在一定的物質的、不受他們的任意支配的界限、前提和條件下活動著的”[3](P71—72)。從事物質生產的人,才是具有社會本質的人,才是作為社會存在物的人。離開人的物質生產活動研究“人”,這里的“人”就只能是一個抽象的設定。這樣的“人”既不能構成社會,也不會創造歷史。
離開社會的純粹抽象的個人,是從來就不存在的。任何人類個體,實際上都是屬于一定的社會形式、處于一定的社會關系之中的。越往前追溯歷史,個人,從而也是從事生產的個人,就越表現為不獨立。產生孤立個人的觀點的時代,正是具有迄今為止最發達的社會關系的時代,因為“人是最名副其實的政治動物,不僅是一種合群的動物,而且是只有在社會中才能獨立的動物”[2](P21)。即使在一個人從事科學研究時,他也是在從事社會的活動,因為他進行活動所需要的材料,他借以進行活動的語言、思想本身,都是作為社會的產物給與他的,而且他自身的存在也是社會的活動。因此,“應當避免重新把‘社會’作為抽象物同個人對立起來。個人是社會的存在物……他的生活表現——即使它不直接采取集體的、同其他人共同完成的生活表現這種形式——是社會生活的表現和確證”[4](P76)。
“不以勞動為出發點而以人為出發點”,這種研究只能和以往舊哲學一樣,陷入抽象人性論。這種研究方法也是馬克思早就批判過的:“‘人’,如果這里指的是‘一般人’這個范疇,那末他根本就沒有‘任何’需要;如果指的是孤立地站在自然面前的人,那末他應該被看做是一種非群居的動物;如果這是一個生活在不論哪種社會形式中的人……那末出發點是,應該具有社會人的一定性質,即他所生活的那個社會的一定性質,因為在這里,生產,即他獲取生活資料的過程,已經具有這樣或那樣的社會性質。”[5](P404-405)社會歷史的出發點和前提不是從頭腦中主觀臆想出來的,而是通過經驗途徑確定的。對此,馬克思指出:“我們開始要談的前提并不是任意提出的,它們不是教條,而是一些只有在想象中才能撇開的現實前提。這是一些現實的個人,是他們的活動和他們的物質生活條件,包括他們得到的現成的和由他們自己的活動創造出來的物質生活條件。”
由此可見,馬克思主義哲學并沒有忽視人,更不是不研究人;相反,它是以現實的人為出發點,并以現實的人及其歷史發展為中心內容的科學,馬克思主義哲學體系在內容的展開上從來沒有離開過人和人的活動,或者說,現實的人及其歷史發展是馬克思、恩格斯所創立的唯物史觀的核心內容。和以往一切舊哲學所不同的是,馬克思主義哲學不是抽象地研究人,而是以現實的人從事的物質生產為出發點,“首先要研究人的一般本性,然后要研究在每個時代歷史地發生了變化的人的本性”[6](P669)。恩格斯明確指出:“對抽象的人的崇拜,即費爾巴哈的新宗教的核心,必定會由關于現實的人及其歷史發展的科學來代替。”[7](P241)馬克思之所以不把自己的哲學稱之為“人的哲學”或“人學”,是要把自己的新哲學與費爾巴哈以及其他思想家的“人本主義”哲學區別開來。費爾巴哈的“人本主義”歷史觀雖然是從人出發,從世界被二重化為宗教世界和世俗世界這一事實出發,形式上是現實的、唯物的,但是他停留在人的直觀層面上,實際上是從抽象的人的類概念出發,而不是從人的活動、人的實踐出發。他不懂得歷史的發源地“在塵世的粗糙的物質生產中”[8](P191),不懂得“歷史不過是追求著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動”[8](P118-119)。因此,“要從費爾巴哈的抽象的人轉到現實的、活生生的人,就必須把這些人作為在歷史中行動的人去考察”[7](P241),因為“關于人的科學本身是人在實踐上的自我實現的產物”[9](P150)。
二、人在物質生產勞動中誕生、形成和發展
現實的人和物質生產是交融在一起、密不可分的。物質生產不僅是人從動物、社會從自然分化出來的基礎,也是人和社會存在和發展的前提。
人和社會雖然是從自然界中產生的,但卻不是自然界自發發展的結果。僅僅依靠生物學,是永遠也說明不了人和社會的形成問題的。在馬克思主義產生以前,“甚至連達 爾文學派的具有唯物主義精神的自然研究家們對于人類的產生也沒有提出明確的概念, 因為他們在這種唯心主義的影響下,認識不到勞動在這中間所起的作用”[7](P381)。 馬克思唯物史觀以現實的人所從事的物質生產為出發點,揭示了自然向社會、類人猿向 人轉變的基礎和機制。現實的人之所以是現實的,就在于他是從事物質生產的。正是這 種獲取物質生活資料的活動使人從動物界中分化出來,成為社會的動物和主體性的存在 。“這些個人把自己和動物區別開來的第一個歷史行動不在于他們有思想,而在于他們 開始生產自己的生活資料”[3](P67)。人和動物的質的區別就是物質生產(勞動),人和 動物雖然同屬于生命活動,但是,動物是和它的生命活動直接同一的,而人則通過物質 生產把自己的生命活動本身變成自己的意志和意識的對象。人類的勞動使人從動物界中 分化出來,使社會的生命活動從自然的生命活動中分化出來。
物質生產也使社會與自然界區別開來。“隨著完全形成的人的出現又增添了新的因素——社會”[7](P378),有了人就有了人類社會。社會不可能在人類之前出現,而只能隨著人類的產生而產生;同樣,人也不可能出現在社會之前,人必須生活在社會之中,而不能存在于社會之外。社會關系本質上是由生產實踐所決定的分工與協作的關系。人們不是以自己個人的力量來同自然相對抗,而是通過一定的社會聯系和關系結合成一個集體,以社會的力量去改造自然,“他們只有以一定的方式共同活動和互相交換其活動,才能進行生產。為了進行生產,人們相互之間便發生一定的聯系和關系;只有在這些社會聯系和關系的范圍內,才會有他們對自然的影響,才會有生產”[3](P344),“說到生產,總是指在一定社會發展階段上的生產——社會個人的生產”,“一切生產都是個人在一定的社會形式中并借這種社會形式而進行的對自然的占有”[2](P22-24)。也就是說,生產總是在一定特定的社會關系中實現的,必須以特定的社會關系為前提。在生產中,人類所特有的社會聯系、社會關系形成和發展起來,古猿才由一般的動物轉化為社會的動物。所以,人是社會的人,社會是人的社會,人和社會有著共同的本質。“正象社會本身創造著作為人的人一樣,人也創造著社會”,人的活動及其成果的享受,“無論就其內容或就其存在方式來說,都具有社會的性質:是社會的活動和社會的享受”[4](P75)。在這個意義上,勞動創造了人,也形成了社會。
人和社會不僅是在物質生產中誕生,而且在物質生產中發展。“個人怎樣表現自己的生活,他們自己也就怎樣。因此,他們是什么樣的,這同他們的生產是一致的——既和他們生產什么一致,又和他們怎樣生產一致。因而,個人是什么樣的,這取決于他們進行生產的物質條件”。人通過自己的物質生產活動和其他對象性的活動,確證自己作為現實的人的本質。生產的某種新的方式和生產的某種新的對象都是人的本質力量的新的顯現和人的存在的新的充實。
只有借助物質生產實踐,人的物質力量和精神力量才不斷增強。人在改造客觀世界的同時也改造著自己的主觀世界,“在再生產的行為本身中,不但客觀條件改變著,例如鄉村變成城市,荒野變成清除了林木的耕地等等,而且生產者也改變著,煉出新的品質,通過生產而發展和改造著自身,造成新的力量和新的觀念,造成新的交往方式,新的需要和新的語言”[2](P494)。恩格斯也指出:“人在怎樣的程度上學會改變自然界,人的智力就在怎樣的程度上發展起來。”[7](P329)所以,歷史是現實的人“個人本身 力量發展的歷史”[3](P124)。
三、人是具體的、歷史的
現實的人也就是從事物質生產活動的人。物質生產活動是具體的、歷史的、變化發展的,這就決定了人和社會也必然是具體的、歷史的和變化發展的。也就是說,人和社會都是一種歷史性的存在。而且,從本質上看,也只有人及其社會才是歷史性的存在。
對于一般動物來說,只要物種不發生變化,動物個體的活動能力和生存方式就不會發生變化。動物只有“現在”,只會對當下的刺激作出反應,而不會回顧“過去”,展望“未來”;不會吸取先前活動的優秀成果,不能考慮和預見未來。因此,動物沒有自己的歷史規定性。
人和社會卻是由人自己的活動特別是物質生產實踐創造和改變的。隨著人的活動的歷史性的變化發展,人的能力和生存方式也歷史性的變化發展。正是這種在程度上越來越大的合規律性與合目的性活動,使人越來越遠離動物界,不斷地獲得自己新的特性和本質。這樣,人就“不是力求停留在某種已經變成的東西上,而是處在變易的絕對運動之中”[2](P486)。
“人創造環境,同樣環境也創造人”[3](P92),人們自己的活動造就和創造了現實的生活環境,而現實的生活環境又造就和創造了現實的人。對于人和社會來說,“現在”的每一個行為都是“承前啟后”的:既面向過去,繼承先前活動的成果,受到先前活動的制約,又面向未來,通過自己的活動創造一個理想的世界。現實的人的本質“不是單個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現實性上,它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3](P60)。人在本性上就是歷史的、具體的和動態發展的,而不是抽象的、一成不變的,因為每個個人和每一代承受下來的生產力和交往形式都是具體的、歷史的,而且,現實的人能夠不斷創造出新的社會關系代替舊的社會關系,為自己的進一步發展創造條件,現實的都將成為非現實的,“處在變易的絕對運動之中”的人決不會停留在已經達到的某種狀況或已經獲得的某種規定性上。社會的歷史無非是各個時代的人在歷史中的各種形式的活動的總和。所以,馬克思特別強調社會的歷史與人的實踐活動特別是勞動的關系,“整個世界歷史不外是人通過人的勞動而誕生的過程,是自然界對人說來的生成過程”[9](P131),社會歷史是人通過自己的勞動創造的,社會歷史也就是歷史主體的實踐活動過程。
馬克思談到了考察社會歷史的方法問題,社會歷史不是從來就有的,它是在人們的歷史的實踐中形成的。社會歷史也不是一成不變的,而是不斷地變化發展的。現實的人的活動總是要受到各種社會關系和物質條件的制約,因此,考察社會歷史要把它與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狀況結合起來。“人們所達到的生產力的總和決定著社會狀況,因而,始終必須把‘人類的歷史’同工業和交換的歷史聯系起來研究和探討”[3](P80)。
在馬克思看來,社會歷史也就是生產方式演進發展的歷史。因為社會歷史的形成是由于“人們之間是有物質聯系的。這種聯系是由需要和生產方式決定的,它和人本身有同樣長久的歷史;這種聯系不斷采取新的形式,因而就表現為‘歷史’”[3](P80)。在致帕·瓦·安年科夫的信中,馬克思再次指出:“后來的每一代人都得到前一代人已經取得的生產力并當作原料來為自己新的生產服務,由于這一簡單的事實,就形成了人們的歷史中的聯系,就形成人類的歷史,這個歷史隨著人們的生產力以及人們的社會關系的越益發展而越益成為人類的歷史。由此就必然得出一個結論:人們的社會歷史始終只是他們的個體發展的歷史,而不管他們是否意識到這一點。”[7](P532)人們之間的這種物質聯系不斷采取新的形式,使得社會歷史既有連續性又有階段性。從時間上看,人類社會有一個由過去到未來無限發展的歷史過程。在這個意義上,甚至可以把社會和歷史看作是同義語。
如果說一個人的一生是一個不斷地社會化、不斷地獲得自己新的社會本質和規定性的過程,那么,社會的歷史也就是人類不斷社會化、不斷獲得自己新的本質和規定性的過程;個人的社會化過程與其生命共始終,人類的社會化過程與人類社會共始終。可見,人和社會是歷史性的存在。
四、人是自然存在物和社會存在物的統一
馬克思主義人學不僅把人理解為自然存在物,而且把人理解為實踐著的社會存在物。這同以往一切舊的關于人的哲學有著本質的區別。
黑格爾雖然承認人是在社會歷史中活動的存在物,指出要通過勞動、通過人的活動來理解人的本質。但是,黑格爾把人當作精神的存在,把人等同于無人身的自我意識。他說:“人能超出他的自然存在,即由于作為一個有自我意識的存在,區別于外部的自然界”,“就人作為精神來說,他不是一個自然存在。”[10](P92)馬克思指出:“人的本質,人,在黑格爾看來是和自我意識等同的”,“人僅僅表現為自我意識”,“主體也始終是意識或自我意識。”[9](P162-165)這樣,黑格爾就把勞動、活動僅僅歸結為精神的、意識的活動、勞動。“黑格爾唯一知道并承認的勞動是抽象的精神的勞動”[9](P163)。由于不了解“現實的人”及其實踐,不了解“人直接地是自然存在物”[4](P120),黑格爾用絕對精神、理性的自我運動來描述社會歷史的運動,其結果必然“只是為那種歷史的運動找到抽象的、邏輯的、思辨的表達”[9](P159)。
費爾巴哈反對把人看作是抽象的自我意識的思辨唯心主義觀點,他認為黑格爾舊哲學的自我意識“是與人分離的,乃是一種無實在性的抽象”,主張用“現實的人”把思維和存在的矛盾統一起來,他說:“思維與存在的統一只有將人理解為這個統一的基礎和主體時候,才有意義,才是真理。”[11](18)他提出了人本主義的新哲學,力圖用唯物主義的自然觀來解釋人,用肉體的、感性的人(“以自然為基礎的現實的人”[8](P177))代替精神的、抽象的人。在他看來,人不是一個抽象的實體,而是一個感性的實體。
費爾巴哈雖然提出“現實的人”,但他只是把“現實的人”看作感性的對象,而沒有把人看作“感性的活動”,即沒有從物質生產實踐活動來把握人的本質,沒有把人看作是個實踐的社會存在物。費爾巴哈僅僅把男女兩性之愛、情欲看作是人與人的本質關系,僅僅看到了人與人之間建立在生理性別差異基礎上的自然聯系,他“沒有從人們現有的社會聯系,從那些使人們成為現在這種樣子的周圍生活條件來觀察人們;因此毋庸諱言,費爾巴哈從來沒有看到真實存在著的、活動的人,而是停留在抽象的‘人’上,并且僅僅限于在感情范圍內承認‘現實的、單獨的、肉體的人’,也就是說,除了愛與友情,而且是理想化了的愛與友情以外,他不知道‘人與人之間’還有什么其他的‘人的關系’。他沒有批判現在的生活關系,因而他從來沒有把感性世界理解為構成這一世界的個人的共同的、活生生的、感性的活動”[12](P50)。費爾巴哈和其他一切舊唯物主義哲學家之所以陷入對人性的抽象理解,把人看成是孤立的、抽象的人類個體,把人類理解為“內在的、無聲的、把許多個人純粹自然地聯系起來的共同性”,就在于他們不懂得社會生活在本質上是實踐的,沒有從社會實踐和社會關系中去考察人的需要,把人的需要等同于動物的自然需要,因而不理解人的社會性。這樣,費爾巴哈就不可避免地最終導向歷史唯心主義。
馬克思主義人學認為,人的自然屬性和社會屬性都是在勞動實踐中形成、豐富和發展起來的。離開了勞動實踐,不僅不能理解人的社會屬性,連人的自然屬性也難以說明。“因為不僅是五官感覺,而且所謂的精神感覺、實踐感覺(意志、愛等等)——總之,人的感覺、感覺的人類性——都只是由于相應的對象的存在,由于存在著人化了的自然界,才產生出來的。五官感覺的形成是以往全部世界史的產物。囿于粗陋的實際需要的感覺只具有有限的意義”[4](P79)。而社會本身是人們交互作用的產物,又是個人活動借以實現的必然形式,現實的人是不能脫離社會而孤立存在的,“為了進行生產,人們相互之間便發生一定的聯系和關系;只有在這些社會聯系和社會關系的范圍內,才會有他們對自然界的影響,才會有生產”[3](P344)。所以,人作為社會存在物的本質,只能是人的社會本質,即人的社會聯系、社會關系。馬克思指出:“因為人的本質是人的真正的社會聯系,所以人在積極實現自己本質的過程中創造、生產人的社會聯系、社會本質,而社會本質不是一種同單個人相對立的抽象的一般的力量,而是每一個單個人的本質,是他自己的活動,他自己的生活,他自己的享受,他自己的財富。”[9](P24)
五、人是能動性和受動性的統一
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馬克思指出:“作為自然存在物,特別是有生命的自然存在物,人一方面賦有自然力、生命力,是能動的自然存在物;這些力量是作為秉賦和能力、作為情欲在他身上存在的;另一方面,作為自然的、有形體的、感性的、對象性的存在物,人和動植物一樣,是受動的、受制約的和受限制的存在物。”[4](P120)人的能動性是指人所特有的認識和改造世界的能力,它包括認識的能動性和實踐的能動性;人的受動性是指人的活動過程中所表現出的對客體、客觀環境條件,以及事物發展的客觀規律的依存性。能動性和受動性作為人的實踐活動的兩個方面,是相互依存、相互制約和相互促進的。只有把人理解為實踐的存在物,才能理解人是能動性和受動性的統一,也才能理解社會歷史的客觀規律性與主體能動性、創造性和選擇性的關系。
現實的人是從事物質生產活動的人,而實踐活動也就是主客體之間的雙向運動過程。馬克思也正是從人的對象性的活動——物質生產實踐來說明人的能動性和受動性的。現實的人既是物質生產活動的能動承担者,又受現實的物質生產活動的制約。現實的人的活動既是受既定的社會環境、社會關系的制約的,又能夠選擇和創造新的社會環境、社會關系。“這種觀點表明:人創造環境,同樣環境也創造人”[12](P43)。拉美特利把人當作一部機器,完全否認了人的能動性。費爾巴哈雖然以人本主義自居,也談人的能動性和受動性,他說:“自我是有形體的,這只是等于說:自我不僅是某種能動的東西,而且也是受動的東西,”[11](P91)但他并不是從實踐來說明人的能動性和受動性,而只是從直觀的感覺和敏感程度來說明人的能動性(以及人與動物的差別),從自然的方面、從人的肉體組織來說明人的受動性,不是“把人的活動本身理解為對象性的活動”,而“僅僅把理論的活動看作是真正的人的活動”[13](P87),在批判黑格爾唯心主義體系的同時,把辯證法也簡單地拋棄了,因而不能使唯物主義上升到一個更高的階段。而思辨的唯心主義哲學因其立足點不是“現實的人”,把人的活動看作是抽象的純粹活動,他們只是抽象的發展了主體的能動性。
馬克思、恩格斯“是把自覺的辯證法從德國唯心主義哲學中拯救出來并用于唯物主義的自然觀和歷史觀的唯一的人”[14](P349)。他們的“現實的人”是有理性的實踐的存在物,是對康德、費希特和黑格爾“無人身的自我意識”和費爾巴哈作為自然存在物的“現實的人”二者的揚棄,它既吸取了黑格爾等思辨唯心主義的能動性和創造性原則(合理內核),又吸取了費爾巴哈“人直接地是自然存在物”的唯物主義原則(基本內核)。唯物史觀的出發點以其對象性、自然存在物區別于思辨唯心主義的“自我意識”;又以其對象性的活動、能動性和創造性區別于費爾巴哈舊唯物主義的“現實的人”。
六、“現實的人”的三個組成部分
“現實的人”這一馬克思主義人學的出發點包含著三個不可分割的方面:“有生命的個人的存在”、“現實的人的物質生活條件”和“現實的人的活動”。
“現實的人”的這三個方面是密切聯系,不可須臾分割的。馬克思、恩格斯指出:“任何人類歷史的第一個前提無疑是有生命的個人的存在。”[12](P23)“有生命的個人的存在”是“現實的人”形成的自然前提和自然基礎。而有生命的個人一旦出現,就生活在一定的物質生活條件之中,一定的物質生活條件是有生命的個人存在的必要條件。這里的物質生活條件包括各種自然條件和社會條件。現實的人的存在和他們的物質生活條件又是與他們的活動緊密相關的。現實的人的活動是現實的人的存在方式,因為現實的人的存在是一個動態的存在,也就是他們的實際生活過程。現實的人的物質生活條件不僅“包括他們得到的現成的”物質生活條件,而且還包括“由他們自己的活動創造出來的物質生活條件”[13](P10)。這里還要指出,“現實的人的活動”是一個外延非常廣泛的概念,它的基本形式是物質生產活動。“這種活動的基本形式當然是物質活動,它決定一切其他的活動,如精神活動、政治活動、宗教活動等”[13](P69)。“我們首先應當確定一切人類生存的第一個前提也就是一切歷史的第一個前提,這個前提就是:人們為了能夠‘創造歷史’,必須能夠生活。但是為了生活,首先就需要衣、食、住以及其他東西。因此第一個歷史活動就是生產滿足這些需要的資料,即生產物質生活本身。同時這也是人們僅僅為了能夠生活就必須每日每時都要進行的(現在也和幾千年前一樣)一種歷史活動,即一切歷史的一種基本條件”[12](P31-32)。
或許有的人會提出這樣一個問題:“你既說人學的出發點是‘從事物質生產的現實的人’,又說人學的出發點是‘現實的人所從事的物質生產’,那么,人學的出發點到底是‘人’還是‘物’(生產)呢?”我只能說請你拋棄這種兩極對立的思維方式。上面已經談到“現實的人”這一人學的出發點包含著三個不可分割的方面:“有生命的個人的存在”、“現實的人的物質生活條件”和“現實的人的活動”。馬克思整個人學的大廈就是圍繞這三個方面展開的。圍繞第一個方面(有生命的個人)展開的人學的基本內容有:“個人的自然性”(人的肉體組織)、個人和自然的關系、自在自然和人化自然的關系、人的需要、生活、生活和意識的關系,等等;圍繞第二個方面(現實的人的活動)展開的人學的基本內容有:人和動物的區別、物質生活資料的生產、“精神生產”、“生命的生產”、人的實踐活動及其規律、生產力、分工、實踐唯物主義、異化、自由自覺的活動,等等;圍繞第三個方面(物質生活條件)展開的人學的基本內容有:生產方式、交往方式、生活方式、所有制形式、國家、世界歷史、社會形態、人的解放與人的全面發展,等等。
由此可見,馬克思主義人學認為,人的實踐——物質生產活動——是整個現實世界(包括自然界和歷史)一切變化的基礎。正是在這一基礎上,他們才說明了人、自然、社會及其統一,構建了馬克思主義人學的科學體系。
收稿日期:2002-05-08
濟南大學學報:社科版18~23B1哲學原理劉曙光20032003馬克思主義人學是關于現實的人及其歷史發展的科學。以對“現實的人”的科學規定為出發點,馬克思構建了自己的人學體系,并區別于其他關于人的學說。人之所以為人,不因為他是生物實體,而在于他是社會實體,亦即社會存在物。因此,馬克思主義人學特別強調人的社會本質。現實的人在物質生產勞動中誕生和發展,是具體的、歷史的,是自然存在物和社會存在物的統一,是能動性和受動性的統一,它包括“有生命的個人的存在”、“現實的人的物質生活條件”和“現實的人的活動”。由此可見,馬克思主義人學認為,人的實踐——物質生產活動——是整個現實世界一切變化的基礎。正是在這一基礎上,才能更好地說明人、自然、社會及其統一,構建起馬克思主義人學的科學體系。人學/現實的人/規定北京大學 學報編輯部,北京 250002 劉曙光(1968-),男,湖南華容人,北京大學學報編輯,哲學博士。 作者:濟南大學學報:社科版18~23B1哲學原理劉曙光20032003馬克思主義人學是關于現實的人及其歷史發展的科學。以對“現實的人”的科學規定為出發點,馬克思構建了自己的人學體系,并區別于其他關于人的學說。人之所以為人,不因為他是生物實體,而在于他是社會實體,亦即社會存在物。因此,馬克思主義人學特別強調人的社會本質。現實的人在物質生產勞動中誕生和發展,是具體的、歷史的,是自然存在物和社會存在物的統一,是能動性和受動性的統一,它包括“有生命的個人的存在”、“現實的人的物質生活條件”和“現實的人的活動”。由此可見,馬克思主義人學認為,人的實踐——物質生產活動——是整個現實世界一切變化的基礎。正是在這一基礎上,才能更好地說明人、自然、社會及其統一,構建起馬克思主義人學的科學體系。人學/現實的人/規定
網載 2013-09-10 21:41: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