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世存:當教育成為一條流水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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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北大同學聚會,聊起現在的校園生態,多嗤之以鼻,希望自己的孩子到國外去讀書;接著說起年輕人更直接的辦法,到香港美國生孩子……有條件的年輕夫婦都希望做香港人、美國人的父母。我們其實明白父母對孩子教育擇校擇地的考慮具有現實性。
中國的教育尤其是高等教育已經走向了教育的反面,雖然,政府對高等教育的投入呈增長態勢,從招生規模,基本建設,教授待遇,到研究經費,政府對高教體系的關懷“無微不至”;但是,按美國智庫著名中國問題專家裴敏新的研究,“中國高等教育系統恐怕是中國政府過去10年中投入最多,產出最少的一個領域。”
大學改革雖然熱鬧一時,涉及大學的人物、事件今天仍是社會的熱點。時至今日,中國的大學教育誠信掃地、斯文掃地。這個類似于官場和商場的文場非正常人所能忍受,故有條件的夫婦不惜成本、煞費苦心以求把孩子送到國外。因為在中國的高校就讀,4年后不僅學不到真學實術,缺乏創造力,而且極可能會染上中國高校體系中的許多不良習慣。
中國的高等教育,一言以蔽之,是官僚化的教育。這個體系教育出來的人別的不怎么會,但是很會做官。所謂高校體系中的不良習慣,在很大程度上是官場的那些套路:工于心計,勢利,逢迎,大事不會做小事不愿做……從五道杠到五毛,這些毛病沾染難除。但做官談何容易,傳統王朝科舉,數年一考才招收幾百人,尚且有很多舉人無官可做,只能候補,那種游手好閑成為廢人的樣子今天還可以在清人筆記中看到。今天的社會每年動輒幾百萬畢業生,這些“候補官員”多半只能處于失業失意狀態。今天的社會已經沒有足夠的崗位吸納這些“候補官員”或官員一樣的“磚材”。因此,我的朋友毛喻原從負面來定義中國大學:把優秀人才招來集中銷毀之地。
這種毀滅人才或官僚化人格現象是普遍的,精英階層才會“用腳投票”,把孩子送出去,或做外國人的父母,以使自己的孩子成為正常人。而很多從國內大學畢業的生員或“候補官員”們對此幾乎一無所知。他們沒有反思能力,難以懂得自己一生的努力都無能知曉現代文明人所享有人生的燦爛,還以為自己學有所成:自己是烏合之眾,是羊群效應中的羊,卻以為會思考、研究;自己是被耍的朝三暮四的猴子,卻以為懂得生存的策略、利害、愛黨愛國之正確……
在這樣的情況下,正常的高等教育在我國如何落實,顯然是引入可行性高的競爭機制。而這一出路,沒有政府、輿論和企業家們的支持,當然只是畫餅充饑。我們要打造自己的哈佛、耶魯恐怕此生難見,我們要建設世界一流的大學恐怕是癡人說夢。
我們知道,今天的社會教育也是毀滅性的,它沒有敬畏,缺乏中國人的倫理共識和人生認同;它的教化或認同就是以房子、車子、票子、位子等等約束年輕人,使得年輕人像做作業一樣疲于奔命:把命搭在這些唯物主義、拜金主義、享樂消費主義的領域里。人生的本質,自己的命業,自我價值……等等,完全系傳說。上海的季蒙先生是一個經典意義的學者和大學老師,他曾感慨博士生都不讀原著,對社會和學校的浮躁無可奈何。
在這樣的情形中,一個對自己和社會尚有善意真誠的年輕人,一個尚有人格的自我期許的年輕人,應該學會自我教育,應該敢于特立獨行,應該知道尋找并尊重異端。這也是我和很多朋友的經驗。現代社會有“承認的政治”“承認的生存”之說,從精英到普通人在媒體和技術的支持下極易得到承認,人們很容易出名。但我們應該明白,在今天的中國社會,一個人的生存成就是不應該指望當下被承認的。如魚飲水,冷暖自知,我們要有自知之明。
今天的社會仍跟傳統文明的傳承一樣,“花果飄零”“薪火相傳”。我們怎么可能指望一個學生在聲稱掙四千萬再來見他的老師面前感受到文化、生命的豐富呢?我們怎么可能指望一個學生在一個官氣十足的大學里感受到人格魅力、感受到知識的美好呢?我們怎么可能指望混世的知識流水生產線上會出產利人利己的人才呢?……真正的人生教化發生在天地君親師般的氛圍里,發生在身體力行、人格示范之中。
我在北大上學的時候,其實也沒有受到過很好的教育,但我要感謝那樣一個寬容的年代,給了我自由生長的機會。其中朦朧的青春情感之美、一些老師自身的生存狀態對我的成長有著啟發意義。我后來為北大百年校慶時寫的《想念王毅》曾被一些人談論,其中就表達了大學成人之道的可能性。中國的大學之道,即在成為君子大人,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于至善。王憐花在編《絕妙好辭》時還曾經提到拙文的古典性,而我們知道,沒有古典,我們在現代社會的立身處世就會無根。


余世存 2012-02-29 19:2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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