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世紀中國現代長篇小說的發展中,50年代至80年代初可以稱之為潔化敘事時期。 無論是與20至40年代的長篇小說相比,還是與80年代中期以后的長篇小說相比,這個時 期的長篇小說在敘事上很少涉及“性”的內容,而且越到后來越凈“性”。現實人生被 敘述成無性的人生,寫作上形成了一種潔化敘事成規。這種潔化現象是文學進入新的歷 史語境的必然結果,但它更直接地肇始于20世紀50年代初的潔化修改。
一
20至40年代誕生的一批現代長篇小說作品在進入50年代以后紛紛有了新的版本。這些 新版本不僅有了新的序、跋,封面也一統化和單調化,而且文本內容作了全面的修改。 無論是字詞、句段、篇章,還是細節、情節、人物等都有不同程度的修改。那些敏感的 內容如革命、政治、性等更在修改之列。而性又是其中最普遍的修改內容。許多長篇小 說名作在50年代以后都作過潔化處理,其新版本都相對成為了潔本。通過對校,我們看 到許多作品后來的版本潔化現象都比較突出。《子夜》和《駱駝祥子》的原初版本有較 多的涉性內容,它們在50年代以后的新版本其潔化程度最大。而《家》、《太陽照在桑 干河上》、《八月的鄉村》、《圍城》等的初版本涉性內容相對較少,但也作了一些刪 改。50年代以后新創作的長篇小說《創業史》、《在茫茫的草原上》等則承續了這種潔 化傾向。
《子夜》初版于1933年,1934年出過刪節本,1952年人民文學出版社按初版本重印,1 954年出了一個修訂本。這個修訂本是一個相對的潔本。其涉性內容的刪改主要集中在 第四章、第十四章和第十五章。第四章寫曾家駒強暴錦華洋貨店主婦時,初版本描寫了 這個女人如何“護著她的下體”,“赤條條地”露出“雪白的肉體”,“雪白的胸脯上 骨都都地冒出了血”等。修訂本刪去了她被強暴過程中的肉體描寫并突出了她的反抗。 第十四章寫吳蓀甫強暴王媽時,初版本寫了王媽“風騷的曲線和肉味”、“風騷的微笑 ”及“蕩笑”等,顯示了她有幾分淫欲的自愿。修訂本刪改這些文字,使王媽只成為一 件吳蓀甫可以“快意地破壞一下的東西”。《子夜》修訂本刪改得最多的是第十五章關 于革命者的性生活。關于蔡真如何顛“屁股”及與陳月娥親嘴的敘述都刪去了。瑪金“ 露出了肉感的上半個胸脯”和“胸口”、“乳峰”等文字及蘇倫對她進一步的性要求方 面的敘述都刪改了。修訂本這一章更突出革命者忙于革命工作。此外,第九章寫李玉亭 幻覺中看到舞女的身體、第十八章寫吳蓀甫妹妹夢中失身于范博文等文字,修訂本都刪 去了。
《駱駝祥子》初刊于1936年,初版于1939年。在50年代出過節錄本(1951年收入《老舍 選集》)和修訂本(1955年)。這兩個版本都作過潔化修改。節錄本是在節錄過程中順帶 刪去涉性的情節或語言的,往往是對有涉性內容的整段文字的刪節。如,初版本有祥子 第一次被虎妞引誘時借天空和大地景物暗示房事的描寫,有第二次祥子又被虎妞反鎖房 中情節的交待,還有祥子接受夏太太引誘的相關細節及欲念的描寫,等等。這些文字在 節錄本中都刪去了。節錄本還刪去寫“白面口袋”的長奶等文字。節錄本在簡化處理過 程中并未刪盡性內容,而修訂本在潔化處理上做得更徹底。修訂本是以初版本為底本進 行修訂的。老舍在修訂本《后記》中只說“刪去些不大潔凈的語言”,其實是書中較明 顯的關于性的敘述都被當作不潔的語言刪去了。修訂本只留有少量的暗示“性”的文字 。有關祥子、虎妞、夏太太、“白面口袋”等人物的性生活內容及作者關于這方面的一 些議論等差不多刪干凈了。修訂本變成了一個真正的潔本。
《家》在1950年以前修改過3次,都未作過潔化處理,而50年代的初印本(1953年)和文 集本(1958年收入《巴金文集》第4卷)則將作品原有的許多可以能引起性聯想的詞語, 如“肉感”、“獸欲”、“賣淫”、“淫欲”、“淫縱”等逐漸刪去了。《太陽照在桑 干河上》1955年的修改本也將原作中敘述語言和農民對話里的性器官修辭差不多刪干凈 了。60年代以后,《創業史》的初版本和再版本也緊接以上作品刪削有關姚士杰和素芳 的性關系等內容。其他長篇小說如《蝕》、《死水微瀾》、《八月的鄉村》、《圍城》 、《茫茫的草原》等也作過不同程度的潔化處理。
二
50年代初對那些現代長篇小說舊作的性內容的修改助成了新中國文學潔化敘事規范的 建立。有人曾對解放后的革命長篇小說發問:“革命的成功使人們‘翻了身’,也許翻 過來了的身體應是‘無性的身體’?革命的成功也許極大地擴展了人們的視野,在新的 社會全景中‘性’所占的比例縮小到近乎無有?革命的成功也許強制人們集中注意力到 更迫切的目標,使‘性’悄然沒入文學創作的盲區?也許革命的成功要求重寫一個更適 宜青少年閱讀的歷史教材,担負起將革命先輩圣賢化的使命?”(注:黃子平:《灰闌中 的敘述》第63頁至64頁,上海文藝出版社2001年1月版。)這些發問實際是在陳述一種普 遍性的問題。新社會的到來,的確讓廣大人民翻身解放。但是,“翻身”又仿佛使人失 去了肉身的本能,“解放”又似乎招來了新的禁欲。而這種無性的人生也許正是小說敘 述的一種結果。對20至40年代長篇小說名作作潔化處理成為50年代以后長篇小說創作和 修改時的樣本。新時代的長篇作品真正恥于寫性,性的內容在作品中都被掩蓋了或模糊 化了。絕大多數作品一誕生就是潔本,人物幾乎都被圣潔化了。
即便寫到性,也有一條敘事成規。性只是反面人物的特“性”,好像成了屬于他們的 一種敘事特權。我們可以從《子夜》的寫作和修改中看到如何形成這種敘事成規的。在 《子夜》寫作過程中,瞿秋白說:“大資本家憤怒絕頂又絕望就要破壞什么乃至獸性發 作。”(注:茅盾:《<子夜>寫作的前前后后——回憶錄(13)》,《新文學史料》1981 年第4期。)于是茅盾就接受瞿秋白的建議,加進吳蓀甫強暴王媽的情節。除此之外,《 子夜》還多處描寫了資產階級的性行為。以至當時作為“第三種人”的韓侍桁批評:“ 作者懷著一種堅固的而并不十分正確的觀念,即,一切資產階級的婦女,必定是放蕩的 ,而資產階級的生活,必定缺少不了這些色情的女人的點綴。”又說:“但縱算這種色 情狂是資產階級的事實,那也無須在書里那么夸大地寫的,因為資產階級的主要罪惡并 不是在這里的。”并認為徐曼麗、劉玉英、馮眉卿等“幾乎專門是為著性欲的場面而制 造了的。”(注:韓侍桁:《<子夜>的思想及人物》,《現代》第四卷第1期,1933年1 月。)韓侍桁多少道出了左翼文學的代表作《子夜》在寫性問題上的階級偏見。《子夜 》的確突出了地主、資產階級與性的關系,但《子夜》初版本也寫到革命者的性。只是 到了修訂本刪削了革命者的性以后,性才真正變成地主、資產階級的特“性”了。從此 ,“性”被定位為“獸性”,是生活腐朽、道德墮落、人格低下的見證。它似乎成了反 面人物或落后人物的性特權,成了丑化他們的一種手段,只(旨)在引發一種令人鄙視、 憎惡、憤怒的閱讀反應。整個“十七年”時期,少數寫到性的長篇小說都遵循了這條敘 事成規。《創業史》的性特權就屬于富農姚士杰和落后婦女素芳、李翠娥。《苦菜花》 中的性行為也屬于反面人物。不過,在后來的修改本里,有些作品又開始凈性了。如《 創業史》經過兩次修改,1977年的再版本已成為潔本了。刪去了姚士杰對素芳的較為打 眼的性動作和素芳的性心理,也刪去李翠娥勾引姚士杰時的性感表情。甚至像“兩性生 活”之類的語匯都差不多刪干凈了。
50至60年代誕生的長篇小說,經過反復修改,到70年代末和80年代初這些作品最后定 型的時候,幾乎無性了。這甚至殃及愛情描寫(這也是50至60年代誕生的長篇小說的修 改本所刪削的內容)。許多正面人物戀愛時身體接觸之類的細節也當作不潔的內容而刪 改了。如,《創業史》初刊本寫生寶“摟”過改霞,初版本改為“真想摟”,再版本又 改為“似乎想”摟。《紅旗譜》將“運濤攥著春蘭手兒”的動作也改沒了。至于女性的 軀體修辭也是這個時期的長篇小說盡量避免和刪改的內容。
潔化敘事規范的形成與中國傳統的恥感文化心理有關,也與左翼文學傳統有關。但更 應歸因于新的國家意識形態體系的建立。這種意識形態強調階級觀念、提倡新的道德觀 、批判人性論。在文學創作中要求作品突出史詩性,進行宏傳敘事。要求表現人物的革 命激情和神性,不屑于反映人情和人性。而創作方法的新規定則更直接地導致了這種潔 化的敘事規范。新中國成立后,官方要求的社會主義現實主義創作方法無疑首先要否定 自然主義的寫作。自然主義是“五四”時期引進中國的。自然主義強調按照科學的方法 對生活作符合實際的描寫,包括對性的描寫。自然主義對性的描寫不同于古典小說中的 “肉書”的態度。茅盾早在《自然主義與中國現代小說》一文中作了區別:“自然派作 者對于一樁人生,完全用客觀的冷靜頭腦去看,絲毫不攙入主觀的心理;他們也描寫性 欲,但是他們對于性欲的看法,簡直和孝悌義行一樣看待,不以為穢褻;亦不涉輕薄, 使讀者只見一件悲哀的人生,忘了他描寫的是性欲。”這不同于“肉書”的“滿紙是輕 薄口吻,肉麻態度。”(注:茅盾:《自然主義與中國現代小說》,《小說月報》第13 卷第7期,1922年。)茅盾的小說也注意表現性與人生的關系,從而證明了寫性說欲在中 國現代小說中的合法性。《子夜》初版本寫出了性的階級和政治內涵。其他作家的長篇 作品寫到性時也并非為了展覽性,而是有一種社會內涵或藝術方面的考慮。進入新的歷 史語境以后,性具有了非法性。社會主義現實主義強調的是作品的教育意義,性自然于 新中國的“讀者不宜”。社會主義現實主義主張一種對未來的浪漫構想,膠滯于現實的 自然主義當然受到否定。自然主義后來甚至成為性描寫的代名詞。我們批評一部作品有 性描寫時就說它有自然主義的痕跡。否定自然主義的具體表現就是對作品作潔化處理, 刪削作品中的性內容。《子夜》等長篇小說要避自然主義之嫌從而突出作品對讀者的教 育意義,就必然要對其性內容進行修改。
三
對中國現代長篇小說作潔化處理導致了釋義變異,改變了文本本性。性對于這些長篇 小說的原初版本來說具有重要意義,是原作藝術的有機構成。性在《駱駝祥子》初版本 中具有濃厚的象征意義和神秘意味。《圍城》初刊本和初版本中的性戲說則是作品制造 喜劇效果的手段之一。性在《死水微瀾》初版本中具有反封建反禮教的意義。而《創業 史》初刊本里多少能真實地反映出毛澤東在《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初版本中提到的 中國鄉村的性散漫風習。凈性以后,不只使作品變成了潔本,性在原作中所具有的意義 也隨之被涂抹、掩蓋,文本的釋義發生了變異,藝術完整性也有所破壞。《駱駝祥子》 1955年的修訂本刪削性內容之后,不只使作品變成潔本,也使原來許多情節中所含有的 性象征意義消失了。如,原作中祥子與虎妞發生性關系后,總感到身、心不干凈,因而 有掃地的習慣。這個多次出現的打掃的情節顯示的是祥子潔身自好的意愿或潛意識。但 我們在被潔化的修訂本中卻讀不出這種象征意義來。在《圍城》的定本中,由于性戲說 的大量刪改,也一定程度減少了其喜劇效果。而錢鐘書本來是因為從古今中外的笑話中 看到“不褻不笑”的不爭事實,才在原作中穿插了大量性戲說的。
潔化修改對人物的塑造也影響甚大。性在作品的原初版本中是顯示人性深度的重要層 面。在《駱駝祥子》中性是祥子墮落的重要誘因,對虎妞、“白面口袋”等人物的塑造 也極重要。對其他人物如《死水微瀾》中的羅歪嘴和蔡大嫂、《圍城》中的鮑小組等的 塑造同樣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凈性以后,人的七情六欲沒有了,人的自然屬性被抽空 了或扭曲了。人的復雜性、人物形象的豐滿度受到損害,新的版本也變成了更矯情更偽 飾的文本。《駱駝祥子》1955年的修訂本固然使祥子變得更純潔,但其人性的弱點和生 理的需求卻被遮蔽,人物的真實性也打了折扣。《子夜》中的吳蓀甫本是一個埋頭事業 而犧牲家庭幸福的資本家。如果說在初版中他事業受挫時還有可能將他的憤怒、頹喪轉 嫁于那個有著“風騷的微笑”和“風騷的曲線和肉味”的王媽,那么在修訂本中王媽被 凈性之后,吳蓀甫的行為則不合情理了。這樣的資本家不可能對一個毫無性感的女仆產 生興(性)趣的,更不用說強暴。至于潔化正面人物從而把“性”派給反面人物或落后人 物的做法,不只突出了正面人物的神性,也強化了反面人物的動物性。這無疑是一種夸 張式的或漫畫化的寫法,只會導致人物的臉譜化和概念化。如定本《創業史》就有這種 傾向和效果,但這使它反不及初刊本真實、自然。
潔化處理作品付出了意義流失和藝術損耗的代價,這是不言自明的。值得一提的是如 何看待潔化處理后的潔本與原初版本的關系。我們說一部長篇小說在修改后變成了潔本 ,這并不意味著它的原初版本是穢本。穢本是指那種專門描寫或大量描寫了色情的作品 ,如古典小說中的肉書或淫書。現代長篇小說原初版本中的性描寫本來就不多,這與那 些肉書甚至當下泛“性”化的長篇小說作品相比都是小巫見大巫。而且它們在寫法上也 比較含蓄。更主要的是那些為數不多的性描寫從屬于作品人生意義的表達,從屬于作品 藝術的有機構成。刻意地抽出來強調它,反而是對原作的片面的誤讀。像40年代許杰說 《駱駝祥子》強調了性生活,張羽批評《圍城》是“外包糖衣內含毒素的滋陰補腎丸” 、“有美皆臻無美不備的春宮畫”(注:許杰:《論<駱駝祥子>》,《文藝新輯》第1輯 ,1948年10月。),以及后來我們批評《子夜》有自然主義之嫌,等等,都可能是盲人 摸象式的批評。而50年代至80年代初對這些作品所作的刻意的潔化修改其實也是對這些 內容的一種片面強調。
一部長篇小說有原初版本和潔本等不同版本以后,還涉及到一個文學史的評述問題。 我們看到在《中國新文學大系》中收的是這些長篇小說的原初版本,而作家們的文集或 全集往往收的是潔本。即便像《老舍文集》標明收的是《駱駝祥子》初版本,實際上它 并未恢復初版本的全貌。更有許多長篇小說的流行本仍然是修改過的潔本。在這種情況 下,我們要對一部現代長篇小說作文學史評述,就既要注意它的潔本,更要重視它的原 初版本或前文本,只有這樣才能公正地、歷史地評價這些作品。如果我們只顧及其原初 版本,我們勢必忽視現代長篇小說的版本變遷史和潔化史;如果我們只以潔本去進行文 學史敘述,這無疑沒有歷史意識,我們將付出痛失文學名作和誤讀文學名作的代價。
注釋:
⑥張羽:《從<圍城>看錢鐘書》,《同代人文藝創刊》創刊號,1948年4月20日。
 貴州社會科學貴陽65~67,75J3中國現代、當代文學研究金宏20042004在20世紀50年代至80年代初,中國現代長篇小說名作幾乎都作過跨歷史語境的修改, 性是其中最普遍的修改內容。經過潔化處理,形成一種潔化敘事規范,性開始淪為反面 人物的敘事特“性”。這類修改改變了文本釋義和文本本性,使現代長篇小說付出了意 義流失、藝術損耗的代價,同時也帶來文學史敘述的尷尬。性/潔化/修改/潔本基金項目:教育部“跨世紀優秀人才培養計劃”入選者研究課題(43118002)。楊昊成靳叢An Analysis of Criticism on Innuendo
HONG Zhi-cheng
Department of Chinese,Peking University,Beijing 100871,ChinaThe criticism on Innuendo involves,first of all,its“style”,which is most noticeable and controversial.Critical articles are divided as to whatInnuendo is about,and there are often hesitations over judgments even in the same article.Another issue for criticism concerning the style of Innuendo is whether the publication of the novel can be considered a symptom ofexhaustion and decline in the “traditional”artistic form of novel;and itis still unk nown whether there is a symptomatic relationship betweenInnuendo and the holistic novel reform.If Innuendo is presented in a “new” style,critics need to seek the “new”elements in the novel and to observehow various elements have integrated to form a “new”relationship.Therelationship mentioned in critical articles concerns“narration”andarguments,“factuality”and“fabrication”,fragments and entirety,etc.Thepublication of Innuendo seems“sensational”,the cause of which stems partly from its inner power and partly from the critical reviews on it.武漢大學,湖北 武漢 430072
金宏宇,武漢大學中文系副教授,文學博士。主要從事中國現代文學研究 作者:貴州社會科學貴陽65~67,75J3中國現代、當代文學研究金宏20042004在20世紀50年代至80年代初,中國現代長篇小說名作幾乎都作過跨歷史語境的修改, 性是其中最普遍的修改內容。經過潔化處理,形成一種潔化敘事規范,性開始淪為反面 人物的敘事特“性”。這類修改改變了文本釋義和文本本性,使現代長篇小說付出了意 義流失、藝術損耗的代價,同時也帶來文學史敘述的尷尬。性/潔化/修改/潔本基金項目:教育部“跨世紀優秀人才培養計劃”入選者研究課題(43118002)。楊昊成
網載 2013-09-10 21:27: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