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族源流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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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于瑤族的族源,至今眾說紛紜,似乎各有道理。但倘若我們能花點時間和精力,先去深入研究分析瑤放本身的各項民族共同因素特點,找出它的根源,便可排除當今某些論者所持的許多論點。比方說,我們從瑤族的主流,占該族人口70%的勉語系的主要經濟生活是旱地農業、有游耕習慣這兩種非常牢固的傳統當中,便可識別他們的祖先來自北方,亦即是古代秦嶺與淮河一線以北的旱地農業體系,絕不可能產生在以水稻為主的南方水稻農業區,因為單純的農業經濟是穩定性最高、進化度最小的經濟結構。這就排除了說瑤族起源于南方土著民族的可能性。瑤族在發展過程中曾融入過少數南方人,那是另一回事,不能夸大為“族源”。瑤族人到了南方后,也有“入鄉隨俗”種水稻或旱稻的,出不能算是他們的民族傳統。
  瑤族的前身是蠻人,在未南遷到古荊州(今江漢地區)之前是三苗集團(亦稱苗蠻集團)成員。該集團在唐堯時居住在黃河流域中游地方及伊、洛二水,參加中原炎黃集團的大聯盟,這已是史界共識。因此有的論者僅把五溪蠻、長沙蠻、武陵蠻或南蠻(荊蠻)之一作為瑤族源頭,在時間、空間上都顯得淺窄,未能向更古老的時代和北上追尋至黃河去究其根源,是其局限(請參閱拙作《瑤族先民原始居地考辨,載《民族論壇》1996年第2期)。更有個別論者僅憑古籍所說“帝舜生戲,戲生搖民”和帝舜姚姓等片言只語,附會于同音漢字斷定瑤族就是“搖民”(須知這僅系一個人的名字),是舜的后代,得出了瑤族的稱謂是人的姓名演化而來的結論。殊不知瑤族先民三苗蠻人在虞舜之前就已存在,不但跟舜毫無親緣關系,而且曾反對堯把共主地位傳授給舜,三苗之君和共工氏、歡兜、鯀這些西羌族系的首領都因表示反對而遭到殺害或流放。三苗集團和歡兜——丹朱聯盟還共同在丹水之浦跟舜發生了一場經年惡戰。再說舜是東夷族人,崇尚鳥圖騰,而瑤族先民崇拜犬圖騰(盤瓠),源出中原西面的三危山,曾參加黃帝族猛獸圖騰聯盟集團為成員,哪里談得上跟舜有什么直接血緣關系呢?此“搖民”之說實在名實不相符,無史實作根據,顯系憑空附會而已。
  瑤族的歷史特點是分布廣、流動大、支系眾、方言多、文化異樣。從現實情況來看,其來源是比較復雜的,不會是單源的或一脈相承的,應該是數千年來在民族進化過程中,出于各種原因而由若干個古老部族的分子先后組合而成的一個民族共同體,這樣看才合乎民族發展規律的歷史現實。在這個民族共同體中,有的分子會多一些,有的分子則少一些,人數多的分子人多勢眾,其集體力量雄厚,自然會把他們原本的某些古老文化特征保留下來,在這個共同體中形成一個重要支流甚至主流;而加入這個共同體的人數很少的少數分子,隨著共同生活相互關系的增加和歲月的流逝,必然要受到多數分子的影響。這種影響的加深,會使少數分子原有的民族特征日漸減少甚至消失,融合得更徹底些,完全同化。例如作為民族特征之一的語言,在一個民族共同體中語言溝通是十分必要的事,在語言基本結構不相同的情況下,群體內部的溝通就必須發生語言的轉化,其結果只能是廢止一種語言,而采用另一種語言。這種轉化必然是保留多數分子的語言,并廢止少數分子的語言。有的比較頑強的融入分子會或多或少地保存下自己的詞匯、語音,就會形成一種混融的方言或土語。這也是瑤族方言土語多的原因之一。同樣的規律,在瑤族人中也有融入其他民族而消失自己的民族特征的。這就是中華民族各民族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現象。因此,有的人認為瑤族是單一的,或者懷疑其中有“真瑤”、“假瑤”的問題,都是缺乏歷史依據和不科學的,因為瑤族的融合本身是一種自然,自覺的行為,一旦認同了、轉化了就是這個載體的成員,認為有真假之分那是封建的血統論觀點,是要不得的。
  瑤族雖然從現狀看是他稱、自稱多和語言差異大,似乎支系繁雜,源頭鑒別棘手。但倘使用比較的方法把它們分析后歸納起來,排列對比,便可以發現其中的語言、自稱和主要文化特征等,都可以看到系列化的趨向,自成三個系統。這是因為在歷史上該民族長期居住十分分散、流動性大而融合不徹底造成的:
  ——講“勉語”的包括盤瑤、過山瑤、山子瑤、坳瑤、藍靛瑤、排瑤等等,自稱為“勉、曼、門、敏”等,都是“蠻”的不同記音。他們共同信奉父系族祖“盤瓠”,隆重節日以“盤王節”為特征,長鼓文化是其標志。放棄母語講漢語的平地瑤等亦歸入此系列。這部分人約占瑤族人口的70%以上,理應是該族主流。
  ——講“布努”語的布努瑤、背簍瑤、花藍瑤等等,自稱為“布努”、“布諾”、“努努”、“腦格勞”、“杯冬諾”和“邁”等,共同信奉母系的創世女神“密洛陀”為始祖,隆重節日以“祝著節”為特征,銅鼓文化是其標志。這部分人約占瑤族人口的20%。
  ——講“拉珈”語的茶山瑤,自稱為“拉珈”,信奉家先祖神,隆重節日以“敬祖節”、“功德節”為特征,陶鼓文化是其標志。這部分人約占瑤族人口的1%。
  此外,這三個系統的瑤人其婚喪習俗亦各異。僅從以上這個現狀總體分析來看,瑤族的族源已是多樣的。
  我們從瑤族“勉語”系自稱“勉、曼、門、敏”和“布努”語系部分自稱“邁”中可以得知,這種自我民族意識的自稱來源很古老,系來自遠古的蠻人。這就是瑤族先民的一個主要源頭,牽涉到遠古的史事頗多。茲將瑤族本體的主流、支流的多源性歷史表征及相關史事簡析敘述如下。
   一、蠻人的來源
  不少人在述及瑤族史事或作民族社會歷史調查時,每遇到瑤人自稱中有“勉、曼、門、敏、邁”等發音或記音字時,都不懂或不肯直釋為“蠻”,或含糊地訓為“人”的意思,有的人是怕傷害民族感情,有的人是不懂這個字音的原義,都是不了解其真實歷史之故。
  蠻字在漢語中的使用,除極少數如蠻好、蠻大等外,主要用于貶義,如野蠻、橫蠻、蠻不講理、蠻干等等,都是不好的劣詞。但據有關學者研究,蠻的本字原作“@①”。下面加上個蟲和賦予貶義都是到了漢代才出的,此舉實基于歧視異族心態。@①,從言絲,形意人在絲束堆中說話,與遠古養野蠶的人有關。遠古傳說黃帝之妻嫘祖是發明養蠶的人,即系把養野蠶的方法帶到黃帝族的人。她原是西陵氏人,原居地在岷山一帶。遠古時這里還有稱為“蠶叢”的部落,章樵注《蜀都賦》引《蜀王本紀》說:“蠶叢”始居岷山石室中,是從岷江南下后來成為蜀人的一支。今四川茂汶羌族自治縣疊溪北漢時置有蠶陵縣,在蠶陵山下。岷江上游地區的汶川、灌縣境內有不少以蠶為名的古地名遺跡。看來岷山(又稱汶山)、岷江、汶川之音都與蠻有關,或者岷山原本就叫蠻山亦未可知。岷山一帶就是蠻人的發源地亦屬可能。因為三苗集團(苗蠻集團)因反對堯傳位給舜,結果三苗之君被殺,大部分三苗蠻人被趕去三危。從《禹貢》看來,三危之地就在鳥鼠山、岷山、西傾山之間,屬當時九州之一的雍州范圍。《禹貢》在雍州這一節又特別提到三苗,說:“三危既宅、三苗丕敘”,反過來說,在治理洪水之前,三危地方水災嚴重,使三苗不能安居方向東遷到黃河中游去的。這又可說明蠻人原發祥地是在三危岷山一帶,今甘、青、川接壤地方。
   二、蠻人的早期群體
  在古文獻中,蚩尤——九黎——三苗——南蠻是一脈相承的關系。因此三苗是蠻人組成的部落聯盟集團。三苗,在先秦文獻中又稱有苗、苗民、三毛等。三為多數,不一定是確指三個部落,現在已經知道的,三苗至少包括今天的苗族、瑤族、畬族等的先民。是故對古代的三苗集團今天有些學者又稱它為苗蠻集團。按照《國語·楚語》下及高誘的注,三苗是九黎的后延。《國語·楚語》載楚昭王問觀射父,對曰:“及少昊之衰也,九黎亂德,民神雜糅,不可方物。……其后三苗復九黎之德,堯復育重黎之后不忘舊者,使復典也。”按這段話的說法,九黎與黃帝的一支祝融氏重黎有關。亦有人認為與黃帝之孫顓頊曾孫重黎的一支南遷有關。又有人認為黎即僖(厘),和歡頭(兜)丹朱厘姓同為一個人。九黎、三苗不是同一個部族。有學者認為三苗在未形成部落聯盟之前,加入九黎部落聯盟。從以上這些情況看來,三苗跟黃帝關系密切,當無疑問。據郭璞《山海經》注說:“堯以天下讓舜,三苗之君非之,帝殺之。”在中原部落聯盟的大首領位置傳授這樣重大的問題上,三苗之君有權提出議論并敢講出否定意見,可見三苗不但是其中成員,而且在聯盟中有相當的權力和地位。為了非議禪位的事首領被殺,三苗受到堯舜的討伐。三苗這時又與從炎黃集團分裂出來的歡兜——丹朱(相傳是堯的長子)部落聯合,在丹水之浦跟舜大戰起來。戰敗后,“有苗之民叛入南海,為三苗國。”這里所說的南海不是南方濱海地方,是用海字的另義喻容量極大的地方,跟人海、說海、學海、林海等用法相似,意指中原南面廣闊的地方。實際上三苗是一直到舜死后又受到繼位的夏禹大舉進攻,才沿丹江南遷的,亦即是從豫西退到江漢地區,后來遂被視為異族稱之為南蠻、荊蠻。
  與九黎、三苗密切相關的還有“蚩尤”這個名號。有的學者認為蚩尤不是某位英雄的私名,而是部落聯盟軍事首長的共同稱號,因而在蚩尤神話中,既是炎帝的后裔又是兩昊集團的首領,也是九黎之君。這個稱號大概起源于炎帝集團或兩昊集團,而九黎三苗也加以襲用。何光岳《南蠻源流史》說,古代《苗經》及苗民《姓名歌》都說古代的苗民大姓來姓的首領是“絞黎夠尤”即“九黎蚩尤”,可作旁證。
  商周時三苗(到周朝后己多稱為蠻)還是不馴服而“侵暴上國”,為自己的生存權利而斗爭。楚國在荊州地區崛起后又被楚王多次討伐,目的是把這些群蠻從肥沃的江漢平原向“荒服”的更南方向趕,故三苗到了戰國初期,已被迫遷到今湖北省的南部邊緣和湖南省之北部以及洞庭湖北岸的一帶地方了。這時候所說的南蠻,已是對秦嶺以南許多地方的眾多民族的泛稱,在先秦文獻記載中常指三苗、楚、百越、百濮、巴等群蠻。三苗后來自洞庭湖北面渡過洞庭湖,來到長沙郡及武陵山脈一帶(瑤族民間傳說其先祖的遷徙經歷有“飄洋過海”之說,就是這次移動的依稀口碑),開始漸被以地名稱為長沙蠻、武陵蠻等,三苗之稱遂消失。雖然歷史上被稱為南蠻的民族很多,但至今仍自認為蠻人的只有瑤族勉語支系和布努語支系的一部分,以及苗族的一部分。原三苗這個聯盟群體一直到晉代才在武陵山區分手,瑤族在中向南,苗族向西南,畬族向東南各自發展成民族,才失去聯系。
   三、“勉語”系瑤人的來源
  自稱為“蠻”的瑤族“勉語”支系是該族人口最多,分布最廣的一個群體。從總的方面來講,他們的先民無疑是蠻人,但種種跡象表明,“勉語”系的祖先也不是很劃一單純的。從漢代應劭等人的記載以來,便一直認為南蠻(狹義的)這部分人的族祖是“盤瓠”——傳說中的“龍大”,亦即是崇拜犬圖騰的族群。在遠古先民原始宗教信仰的宏觀背景下,我們對“盤瓠”這個原始符號可以而且應該分解為若干個層面來發掘,破解出它其中蘊含的實際微觀信息:
  ——“盤瓠”,就是用老瓠瓜橫剖取其下截做成的盛食物瓠盤的倒裝詞。初民對火熱而不可逼視的太陽十分敬畏崇拜,無以名之,遂以生活中的器皿圓盤來形容,日字的原始古形象就是“”,正象征圓盤中有點東西。這是一種對太陽神的原始信仰崇拜。歷史上一直到南北朝時期,還有崇拜太陽神的太陽蠻存在,史載北魏孝文帝將太陽蠻8萬多戶遷入荊州;宣武帝元恪又將太陽蠻2.8萬戶遷入內地各州。現代的盤瑤、山子瑤、坳瑤、白褲瑤、花頭瑤、木柄瑤等的衣飾頭帕上,還多繡有“”形圖案,正是太陽神崇拜的痕跡,把太陽圖騰繡在衣飾頭帕上表示崇敬。
  ——“瓠”,是葫蘆的一種稱名,是初民最早、最常食用、器用的植物之一。葫蘆(瓠瓜)因其瓜內籽實眾多象征多子,而且外形渾圓鼓脹酷肖母胎,不但為同出身于蠻人的瑤、苗、畬族所崇拜,亦被佤族、傣族、景頗族、拉祜族、基諾族、崩龍族、彝族、納西族、黎族、高山族等民族崇拜。華夏族的祖先華胥氏也是崇拜瓠瓜的,《詩經》還有不少贊美瓠瓜的詩句,是其遺風。瑤族的洪水神話以大葫蘆為在洪水中的救生工具,救出人祖伏@②兄妹才保存了人類孑遺,足見其崇拜之虔誠。這個故事在其他許多民族中也有。
  ——“盤瓠”又是個雙聲詞,按其讀音,跟瑤語“雷公”或“打雷”相同。在“勉語”中,打雷曰bwo(打)kou(雷),這個kou 又有公、 雄畜的義意,bwokou作名詞時可解為雷公。在勉語藻敏方言中曰bia(雷)kung(公), 亦是打雷之意,讀音都與“盤瓠”相同。因此,“盤瓠”這個詞實系漢字記寫瑤語“雷公”之音,盤瓠崇拜又是雷神崇拜。
  雷神崇拜在瑤族中是傳統。例如廣西金秀瑤族自治縣內五個族系都崇敬雷王,其他地方的瑤族住居地設有雷王廟的亦不少。廣西都安瑤族自治縣七百弄地方,凡有瑤人居住的村寨都設有雷廟,每年農歷九、十月間都要殺豬羊祭祀一次;“神判”也是到雷廟賭咒的。
  ——“盤瓠”也是對犬圖騰的一種尊稱。在瑤族傳說中,盤瓠是身有24個花斑點的神犬。在勉語藻敏方言中,花俏的狗曰pen ku,勉話是pJang tcu,亦與盤瓠二字同音。我們知道,瑤族先民蠻人在三危發祥時就是個山地人群,在耕種旱地作物之余兼事狩獵,這個傳統至今未變,在盤瓠傳說中,就有盤瓠為獵野山羊而失足墜崖致死的情節。
  遠古時候,原始先民在險惡的自然條件中為生存斗爭,人們為了自身的安全,在進入森林山野獵取動物時,不經意中發現犬是可以馴養的動物之一,它的好處被發現后,犬便成為初民不可多得的助手,晝夜相伴成為衛護初民的忠心動物伙伴,又是行獵的好幫手。根據原始思維的意識,便認為這是祖先在呵護自己,人們希望永遠如此生命有保障,于是奉為圖騰,把自己的祖先追溯為犬,故盤瓠崇拜有犬首人身的族祖形象。這也符合古代神話從獸形神到半獸半人形神的發展規律,亦即古代神話的前、中期階段的形象。
  上述“盤瓠”符號這四個層面,是古代氏族部落互相融合的還原。即是說,“盤瓠”是由原來本信崇太陽神、葫蘆神、雷神和神犬這幾種氏族部落聯合在一起后圖騰的重合。聞一多先生講過,“圖騰的合并,是圖騰式社會發展必循的途徑。”我們再看看著名的中國龍形象:它角似鹿、頭似駝、眼似兔、耳似牛、項似蛇、腹似蜃、鱗似鯉、爪似鷹、掌似虎,身體大抵又似鱷魚, 等等。有學者認為,這是古代部落斗爭中,勝利的部族把收服的各部族圖騰物的征象集于一身的結果。瑤族盤瓠神話中講盤瓠與“三公主”成婚后生下六男六女,成為十二姓后代的祖先,也可以從中得知,瑤族不是“一脈單傳”,而是“異姓兄弟姊妹”眾多即多族源的。瑤族中的一些著姓如盤(盤瓠、太陽)、胡(葫蘆)、雷(雷神)、包(瓠,亦系葫蘆之屬)、茍(狗)等姓,亦系從這些原始圖騰取姓,與漢人相同之姓的來源無涉。以崇拜物取姓的實例,在各民族中是不少見的。
   四、“布努”語系瑤人的來源
  “布努”語本身屬苗瑤語族的苗語支,這部分瑤人占瑤族總人口的20%。事實上“布努”語很近似苗語,這種語言上的密切,說明講布努語的瑤人先民與苗族先民的親緣關系更為接近,可能在三苗集團時就曾是共同的分子,以后才逐漸游離開來的。布努瑤人跟其它支系不同的特殊文化風習有許多跟苗族相同,如對死人的處置用“巖洞葬”的方式,早期二者都有;在祭廟、祭祖、祓除村寨不祥和辦喪事時,布努瑤人和苗族都要大量宰牛,叫做“砍牛”,也是兩族共有的隆重祭祀儀式;二者來到南方后,都吸收進了當地的銅鼓文化,使侗鼓成為本民族不可或缺的祭祀、歡娛打擊樂器具,把原本的木鼓冷落了;撈油鍋神判,也是二者都吸收的異域文化。
  布努瑤人的自稱,與勉語各支其自稱某蠻有共同詞根不同,分別為布努、布諾、努努、腦格勞、杯冬諾、邁等等,以上均系記音漢字,沒有字的來義,除“邁”可釋為蠻外,其余均未能合理破解其意義,但從這多種不同自稱看來,恐怕不單純是散居形成的自我意識,還有深層的分子來源不同的差異,故此布努瑤人的來源也是多樣的。
   五、“拉珈”語系瑤人的來源
  “拉珈”語支系瑤人(茶山瑤)僅分布于廣西金秀瑤族自治縣。該支系人數很少,不滿萬人(舊統計數字)。人數雖少,但情況是該縣最復雜的一支,不但其歷史來路包括湖南、廣東、廣西三省地方,而且血緣關系錯綜,有的同姓卻不同祖,有的同祖卻不同姓,還有小姓因婚姻、共村、共占有山場土地河流等關系,而改為當地大姓的。入山路徑四面八方,時間也先后不同,縣內同民族的各系對其稱呼也各異。這些情況,分析時便有撲朔迷離之感,難趨于一是。茲試述管見于后。
  茶山瑤自稱為la qia(拉珈),有人釋為住在山上的人,但他們許多人都住在河谷臺地耕種水稻,似乎不符。筆者認為,按其發音似應記為“駱家”更妥貼而有意義。因為“拉珈”語屬漢藏語系壯侗語族侗水語支,說明其先民與古越人的關系密切,不排除有駱越人演變成為茶山瑤的可能。據語言學者分析,拉珈語跟侗語比較接近,也有人說跟壯語有較多相似處,不管孰是,反正侗、壯兩族都是古越族人的一部分演化而來的,在越人階段時他們并無區別。到了唐宋越人中的駱越(這時已稱為僚人)才逐漸構成壯族的主干。從近代看來,金秀北商茶山瑤的蘇、莫、陶三姓,跟鄰縣修仁的壯族關系很密切。又相鄰的象州縣、修仁縣亦有壯族人或因入瑤山居住、或因通婚,后來都大多成為茶山瑤的一員了,而縣內瑤族其他族系此種情況(壯人融入)則甚罕有。似乎茶山瑤與壯族人之間有一種親和力在吸引,因此,把“拉珈”理解為“駱家”亦即其分子有相當多的人先輩是駱越人,是可以講得通的,起碼來自廣西本境的這部分人有這個可能。
  另外,同縣的花藍瑤稱茶山瑤為ji xu(吉雖),似乎是水人的意思, 因水族人自稱為“雖”即水。坳瑤人稱茶山瑤為gian dou(鉗兜);山子瑤稱他們為jing dou(荊兜),都可以是歡兜的音轉,是則茶山瑤會有流入南方后的歡兜裔融入亦未可知。因為苗族的一支紅苗就是歡兜人融入,至今苗族仍有一部分人自稱“仡兜”即是。水人、歡兜人的線索目前筆者僅發現這些,略嫌佐證單薄,聊備一說以待更多的材料。此外,茶山瑤的龔姓人恐是共工氏的后人,漢人的融入則有其實例,礙于篇幅不贅述。總之,茶山瑤也是多元復雜構成的,其具體表現光是“同姓不同祖”的現狀即可以說明。
   六、其它民族分子的融入
  (一)藍夷人之融入
  在瑤族人中,有一個大姓藍姓,人數很多,勉語系、布努語系、拉珈語系中都有這個姓。拉珈語系有的藍姓已改為蘭姓,據該姓人自述,系因祖上有人犯事才改藍為蘭以避禍的。瑤族中這些藍姓人,其遠祖先民原本系東夷族的藍夷人。
  藍夷在遠古時原本生活在山東半島地方,是東夷族“九夷”之外的別支,以擅于種植蓼藍而得名。據《竹書紀年》記載,商王“仲丁即位,征于藍夷。”“河tǎn@③甲即位,自囂遷于相。征藍夷,再征班方。”在商朝初期藍夷就遭到統治者的殺伐,于是被迫離開原來的居留地,起初是西逃,后來又改向南奔,大約在春秋時時期已南遷到荊楚地方。他們以藍為姓,在雜居、通婚中與從黃河中游遷居到江南的三苗集團后裔逐漸融合,也有的與當地漢人融合,是故瑤族、苗族、畬族中都有藍姓(在畬族中藍姓也是大姓),漢族中也有藍姓,從此這個藍夷作為部族就消失了。這種融合大概在秦漢以前就完成了,因為三苗集團后裔到晉朝時就在武陵山區分手各奔東西,以后再無聯系,分別發育成長為瑤族、苗族、畬族了。
  藍人融入瑤族后,也把種藍制靛染布的生產技術帶進來,故舊時瑤族人衣飾大多尚青或青黑色,在瑤族、苗族中還發展了蠟染工藝,蠟染布至今已成為馳名世界的藝術工藝品了。瑤人直到民國時還有種藍制靛染布的傳統,后因方便經濟的化學染料傳入瑤區才逐漸式微。因種藍制靛染布之故,瑤人的他稱遂有藍靛瑤、花藍瑤、青瑤、青褲瑤、青衣瑤等名號。
  (二)梅山蠻人之融入
  梅山蠻之得名始自秦末時越族人梅姓參加農民起義共同推翻暴秦有功,被漢朝封賞到楚地今湖南地方、帶領群屬以益陽梅林為家,梅山即在今新化、安化縣境內,后來被稱為“梅山蠻”。經過一千多年的演變,到唐宋的時候,這支梅姓越族蠻人已經逐漸星散消失,或融入各地漢族,只剩下一種較原始的宗教信仰遺存——梅山教在安化、新化、隆回、邵陽各縣民間流行,體現梅山蠻的歷史存在。在宋代,有一支湘地的蘇姓瑤人游耕入遷住到梅山中去,宋人文字稱他們為梅山瑤或梅山蠻。到了明清代后,部分梅山瑤人又遷到湘南、留在原地的也融入漢族而消失了。后來在江華居住被稱為土瑤的這部分瑤人的宗教信仰是兼容的,他們的尊神第一位是盤古(瓠),第二位是梅山蠻王,家中香火神龕之下設有梅山神位,特別是在狩獵前和歸來后,都要敬祀梅山神,從這個舉動來看,梅山神又是他們的狩獵保護神,雖然瑤族自明代以來就興起信仰民間多神,但信仰梅山神的卻是這一支人獨有,恐是在蘇氏瑤人入住梅山后,有梅山蠻的孑遺與其雜居或通婚而融入瑤族,南遷時也把梅山教信仰帶到江華來了。從其家中香火神龕下設梅山神之位以顯其虔誠,就可看出端倪,因為民間雖信仰多神,但肯定不會把諸俗神奉在家中香火祖先之中,正因為梅山神是梅山蠻人之祖,才能得到如此尊敬,成為族祖盤瓠之次的尊神。這現象,不會是瑤人受影響而兼信仰別的神祗那么簡單。
  (三)苗人之融入
  瑤人和苗人遠古時候曾經有一段很長的時間在同一個三苗(苗蠻)集團中,關系密切,部族之間通婚互相融和是很自然的事。除了前面我們在布努語系瑤人一節分析過布努語系瑤人與苗人在民族文化特征方面的許多共同點外,在勉語系瑤人中我們也可以找到苗人融入的痕跡。據瑤族社會歷史調查材料記載,在廣西金秀瑤族自治縣大樟區奔騰村,坳瑤盤英輝家的家譜系統中,我們發現了一例“父子聯名制”的現象,跟苗族相似。該戶最早進入金秀大瑤山的先祖是盤阿德,其后代的序列為(父)盤阿德——(子)德一、德二、德三(以下只舉其一支為例),(父)德三——(子)三和、三性,(父)三性——(子)性強、性蟲,(父)性蟲——(子)蟲留、蟲尉、蟲散,(父)蟲敬——(子)敬元、敬禮、敬雙,(父)敬雙——(子)善念……(以下略),這家的譜系共十三代(到提供材料人止)、父子聯名制從入山始祖算起只下傳了五代,到第六代后就改為沿用漢人通用的兄弟共一個字派了,可能是年代久了傳統意識淡薄之故。聯系起該戶先祖系自貴州遷來,很可能其祖原本就是苗人。
  如果說坳瑤上述盤阿德的例子僅是個別出現,那么金秀縣盤瑤的父子聯名制則是普遍存在的。金秀盤瑤男子一般一生有三個名字,一是乳名,在出生后滿月時由巫師卜卦來安的名;二是派輩名,按派輩字來安;三是法名,是度戒時安的。乳名采父子聯名式,兒子的名字必須采用父親輩名的末一個字(即派輩字之外的字)為名,如趙成保的長子乳名就叫“端留保”,次子乳名叫“端滿保”。女兒雖只有乳名而無第二個名字(舊時習慣),也要和兒子一樣采用父女聯名的方式。這種現象雖然不能據此就斷定該縣的盤瑤全系苗族融入,起碼說明該系瑤人歷史上與苗族關系密切,有親緣關系。廣西那坡縣下華鄉規六村的藍靛瑤(勉語系)有一個民間傳說可以做注腳。該傳說講:“在上古時代有一個人,娶了四個老婆,每個老婆生有一子,四子說話都不相同。后來大子就為現在的大板瑤(按即盤瑤),二子就為藍靛瑤。三子為苗族,四子為倮倮族(按即彝族)。”這個傳說把瑤族與苗族喻為同父異母兄弟,很有意思,不能說它毫無道理。
  (四)漢人之融入
  漢人之融入瑤族,據《宋書·蠻傳》講述,飽受統治階級苛重的賦稅勞役壓迫的漢族人民,往往“逃亡入蠻”。此舉元明清時依然,各地都會有。如湖南《溆浦縣志》載:“……卜、奉、回、楊、蒲、劉、沈七姓,舊系溆瑤,其余或自辰徙溆,或以漢變瑤。”《永州府志》:“……近民人以瑤田利腴,瑤學易入,往往頂冒瑤版,聯為族屬……”《江華縣志》說,縣屬之高山瑤、平地瑤有“真贗之分”,亦即有漢人附入。《藍山縣志》:“凡平地瑤,類別又分二種,一種由高山瑤之進化者……,一由漢人之他處轉徙來藍者,見瑤俗淳……因投入瑤籍云。”
  廣東《陽山縣志》載:“老鴉坑瑤,原土著人,以效瑤所為,故亦曰瑤。”民國《廣東全省地方紀要》記述連陽瑤區:“明末清初,有明朝遺老多人,慨漢族之淪亡,憤腥膻之滿地,多徙族入排,雜瑤而居,歷史既久,遂與同化。”連南排瑤亦有收養漢族人為子女的。廣西亦有漢人融入瑤族的情況,有的漢人入瑤山居住已久,其語言、風俗、習慣、宗教信仰,都與當地瑤族相同。個別漢人到瑤山以后成為瑤族贅婿的不勝枚舉,甚至有全家或數家由于遷到瑤山內居住,而習慣于瑤族語言風習而化為瑤人的。例如金秀陶落七家族原是山外漢人,因到瑤山經商,與茶山瑤同住一村,其子孫后人早已同茶山瑤一樣了。
  (五)壯人之融入
  廣東連南瑤族自治縣的瑤族,不但瑤女嫁壯人,亦有壯族女子嫁給瑤族人的。又如廣西金秀縣一些人原是壯族,由于遷入瑤族村落居住,與瑤族女子結婚,成為瑤人養子等原因,其本人和子孫都逐漸融入瑤族,失去壯族的民族特征了,這樣的情況不乏其例,以融入茶山瑤居多。
  (六)畬人之融入
  瑤族和畬族是同源的民族,皆源出自三苗,不但族祖盤瓠傳說相同,民間流傳手抄文字相同(瑤族稱《過山榜》、《評王券牒》等,畬族稱為《開山公據》、《撫瑤公據》等,內容基本一致),語言相近(畬語與布努瑤話相近),而且二者的大姓、著姓盤、藍、雷、鐘、侯、茍、胡等也一樣。是故在古文獻中尤其是明清人的文字中常常把瑤、畬混為一談。如鄺露《赤雅》就說:“瑤名@④客。古人蠻之種……”按@④字系畬之別體。福建一些有畬族人居住的地方縣志,在記述中也稱“畬民祖出于盤瓠,即瑤人也。”(道光《羅源縣志》廣東海豐等縣的畬族甚至也稱自己是“粵瑤”。可見二族親緣極密切,或可稱為“雙胞族”,但筆者不同意今于個別學者認為畬族系從瑤族中分離出去的觀點。
  在瑤族人最多的廣西,歷史上是否有畬族人在何處居住過?未發現有確鑿肯定的證據。請人編纂的《廣西通志》有一條說:“宣化徭一名@④客,有盤、藍、雷、鐘四姓,自謂狗王后。”這里講的是瑤人還是畬人?都不夠清楚。又民國學者徐松石的《粵江流域人民史》載:“邕寧畬人和瑤人兩個名辭互通,畬人即是瑤人。”二者也混為一,不好分別。畬人融入瑤族,在廣西都是外省遷人演化的。都安瑤族自治縣文華區藍姓瑤人自稱,其先祖系自福建遷來,已500年以上了。十萬大山的山子瑤盤姓族譜宗支圖記載,其先祖盤月賢系自福建省遷來廣西,至今已傳20代,也有500年了。上二宗均系明代時遷來,福建省歷史上只有畬族,并無瑤族人居住的記錄,其姓氏藍、盤又系畬族大姓,當可確定系畬族人遷入廣西上述二地后,融同于瑤族的,這過程簡單而自然,因二者的傳統共同點很多。
  除了上述六個方面的外族人融入瑤族有確鑿史實查證外,還有個別學者認為@⑤人、俚人、僚人、伶人、盧人、仡佬等也有融入瑤族的。其中@⑤、俚、僚等百越成分在唐宋后已匯入壯族等民族,伶人已匯入侗族之外,筆者還找不到這些人(包括盧、仡佬)直接融入瑤族的具體證據。有的史料又十分簡單而模糊,難以斷定,如乾隆廣西《柳州府志》“瑤僮”條記載:“伶者,另也。諸蠻之外別為一種。大藤羅運山中其幽崖奧谷,是生伶人。”大藤即大藤峽,其地在桂平縣境黔江中,明清人文字常借以泛指今金秀縣全境,羅運在金秀縣南部。這些伶人后來同化于金秀的壯族或瑤族,或因人數過少而自然消失都有可能,現在找不到蹤跡了,是以難于確定,如果貿然指為已匯融于瑤族是輕率的,不負責任的說法。
  總的來說,瑤族原始先民目前有據可查的是源于炎黃時三苗集團的蠻人,其發源地在三危。三危地區與黃帝族發源地天水地區是近鄰;黃帝二十五子十二姓中有茍姓,瑤族中至今還有茍姓;黃帝妻為方雷氏之后雷祖,雷人有崇拜雷神之習,今瑤人中雷氏系大姓,且各支系亦有崇拜雷神風尚;黃帝親族旁支中有相人,今瑤族中亦尚有相姓人;黃帝集團系崇拜猛獸圖騰的集團,瑤族先祖盤瓠系犬的化身,亦崇拜猛獸;皇甫謐《帝王世紀》說:“諸侯有苗氏處南蠻而不服。”可見瑤族先民三苗不但參加黃帝猛獸集團的中原大聯盟,而且是一路諸侯。有此數端,已足可說明瑤族先民即使不是黃帝的嫡系羌人,也會是旁支或非常密切的親族,有交融關系。
  從本文以上各節的分析看來,瑤族肯定是多源分子組成的一個人們共同體,蠻人——勉語瑤人是該民族的主流,其它是支流。在秦漢及以前,他們存在于被稱為三苗/南蠻的這個松散集體中,因不斷受到統治集團的討伐而步步南退。到了魏晉南北朝這個中華各族大混戰、大遷徙、大同化、大融合的歷史時期,時勢動蕩、戰爭連綿,民族關系至為復雜,前身是三苗的南蠻人為了避免卷入旋渦,以親近部族為依歸分成三大股先后從武陵山地區分別向各處搬遷。這次分手,標志著舊有的部落聯盟的徹底解體,新的民族正在形成興起,出現了苗、瑤、畬三個民族。南北朝的《梁書·張纘傳》(該書系隋人初稿,完成于唐初)第一次稱零陵、衡陽等郡的蠻人為“莫徭蠻”,以后經魏征等人沿用開后,漸簡稱為“莫徭”、“徭蠻”、或“蠻徭”,宋時已有再簡稱為“徭人”的(如周去非《嶺外代苔》)。“莫徭蠻”的意思是“不事賦徭的蠻人”,是瑤族人得族名之肇始,顯示著他們這時已被人們從模糊的群蠻泛稱中區別出來,也標志著這個群體的民族特征此時已發展成熟,從部落演變成為一個獨立的民族了。而南方的大多數民族則遲到十三世紀以后才先后形成,要比瑤族晚七、八百年以上。
  外族人之融入瑤族,除藍夷外其他時間都較晚,大抵系十三世紀以后各民族已形成之后的事,是瑤族在南方各地居住時發生的。由于雜居、婚媾(含入贅),收養子女、以及外族貧苦農民不堪富豪盤剝、官府岐視壓迫而逃入瑤鄉等因素,都有不少他族人融入。這些外來分子,因緣于鄰里鄉黨關系(雜居)、宗族親戚關系(嫁娶、入贅、收養)或物業關系(作物品交換媒介經商久居瑤地)等等,從而導致認同該族文化、姓氏、語言、習俗,甚至心理狀態、宗教信仰都逐步趨向同化了,便逐漸地融入瑤族這個族體,成為其中一員,數代之后便毫無區別。這其間并無優劣之異,也不存在誰取代誰的問題,更不能說其“真、假”。因為這種融合是自然的、自愿的調合,并非暴力強逼的同化。尤其是那些因受壓迫而逃入瑤鄉的人,階級分野已代替了民族分野,這種情況對于促成民族融合是有很重大作用的,共同的受壓迫、受歧視命運這個基礎使他們很容易連成一體。這跟少數民族融入漢族受經濟規律支配的機制有異。外來分子融入的結果是有利于瑤族人口的壯大和民族素質的提高,因為他族的融入分子往往會從外面社會帶進來先進的文化。因此,這種在自然狀態下實現的自愿同化,是歷史發展中的進步現象。
  最后還有一個問題必須分析明白,那就是瑤族作為一個整體民族,為什么還存在著幾個語言文化風習不同的系統呢?這也要從其本身歷史中去求索答案。筆者認為,這種現象是由于下列歷史因素長期造成的融合不徹底而出現的發育不完全:一、自晉代武陵山區分手以來,直到民國時期這大約1600年當中,瑤族人大多是在不斷遷移游耕中,或因受到統治者的討伐而星散,因此他們的居住地不但不能長期固定,而且散布面很廣。據1982年全國人口普查的統計數字,瑤族人口約140萬人,分布于廣西、湖南、廣東、云南、貴州、江西六省區的130多個縣,每縣均攤才約一萬人,民國以前當大大低于此數。這樣又分散又流動的族體,不但甚少固定的共居地,阻礙了本民族的互相結合作用,而且相處的時間不長久,各自的文化風習等也沒有足夠的時間去互相“磨合”結成一體,遺留下一點“間隙”。二、瑤族的主體經濟,基本上仍然是單純的小農經濟,是穩定性最高、進化度最小的經濟結構,自給自足的封閉環境也阻礙了他們互相間不同文化的內在結合。三、在蠻人聯盟期間,他們還是個松散的群體,沒有文化整合,民族文化的共性尚未趨于完全一致,后來由于居住分散各自的住地相距甚遠,地理環境,生態環境和周邊社會環境的不同,文化特質也是有差異的。在漫長的歷史發展過程中,這些文化特質根據不同的構成方式,也會形成不同的文化體系,并且顯示出不同的特征,成為這個民族共同體中各自支系的文化特性遺跡。這就是為什么在瑤族中還分別有勉語文化系列、布努語文化系列和拉珈語文化系列這三個不同文化的“共生”現象,都是因為族源多元整合不徹底所致。還不止于此,流動、分散還形成瑤族內部社會發展的不平衡,差距也很大。有的地方的瑤族早已進入封建社會了,但有的地方的瑤族人還保存著較完整的原始社會軀殼和風習。如廣西、貴州的一些瑤族村寨,到新中國建立時,還保留著類似血族公社的“油鍋”血緣組織,共同擁有公共土地,成員間有守望相助的責任等風尚;有的村寨則存在“共耕”關系,有村社共耕、家庭共耕、姻親共耕、伙有共耕等原始公社殘余。
  縱觀中華民族上下五千年的歷史,如果我們同時把眼光關注于瑤族及其先民歷史的話,我們就會很容易發現他們有一個極其突出的特點,那就是蠻/瑤民族是在極其艱苦的戰火中鍛煉成長發展起來的。為了生存,他們當然要跟天地大自然搏斗,但更艱苦的是為了生存他們還要付出十倍的努力與代價,跟各個時期的統治者的民族歧視和階級壓迫討伐作殊死的戰爭搏斗。瑤族發展的歷史,幾乎可以說是一部戰爭史。他們所經歷過的各個歷史時期,戰爭對手都是比自己不知要強大多少倍的統治者,而他們自身無論人口、經濟、政治以至文化實力,都全面處在絕對弱勢的狀態下,雖然常常吃敗仗,死了不少人,但卻前仆后繼奇跡般地讓民族存活下來,在殘酷的戰爭中和弱勢狀態下沒有被消滅、沒有被同化,頑強地保存住自己的民族特性,并逐步一次又一次地恢復和發展自己,屹立于中華民族之林數千年。*
  字庫未存字注釋:
   @①原字絲加言加絲
   @②原字西加戈
   @③原字顫去右
   @④原字山下加大加車
   @⑤原字亻加良
  
  
  
民族論壇長沙56-65A849民族研究蔡村19971997 作者:民族論壇長沙56-65A849民族研究蔡村19971997

網載 2013-09-10 21:4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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