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K411.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1 —6201(2000)04—0011—07
古代東方各文明輝煌而又神奇,當我們探察它們的時候,我們將會發現它們之間除了具有共性外,還存在著文化上的差異。盡管地理環境不是決定文化差異的唯一因素,但卻是一個不可忽視的因素。因此,從埃及地理環境的特殊性出發能夠使我們較容易地揭示出埃及與其他文明差異的某些原因。綜觀近東地貌,自古至今存在著沙漠與耕地間的對比,而埃及則是這種對比表現得最為明顯的國家。
一、埃及地形的封閉性對古代埃及文化的影響
古代埃及的地理范圍與現代埃及大體相同:它北臨地中海,南部與努比亞(即今天的蘇丹)接壤,而東部和西部則遍布著廣袤的沙漠。著名古典作家希羅多德曾說過“埃及是尼羅河的贈禮”。這正如中國文明起源于黃河、美索布達米亞文明起源于幼發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那樣,埃及文明起源于一條沿尼羅河兩岸分布的充滿生機的綠色狹長地帶。有生命與無生命地區的劃分非常清晰:一個人可以一只腳踩在肥沃的黑土地上,與此同時另一只腳則踩在褐色的沙漠上。埃及氣候干燥少雨,只有尼羅河水為埃及人提供了生存的可能,否則埃及將是一望無際的沙石。
埃及人富足的生活仰仗于綠色的尼羅河谷地。現代埃及國土只有3.5 %的土地可供耕種和居住,余下的96.5%的土地是無法耕種和居住的荒漠。今天大約99.5%的居民依靠僅占全國國土的3.5%的耕地生活。這意味著沙漠與耕地之間更大的對比,而這種對比則意味著依靠現有耕地生存的人口將達到飽和。現代埃及的人口大部分分布于工業化的城市,而農村人口則相對較少。雖然如此,擁有肥沃土地的埃及在本質上卻仍然是一個農業國。
關于古代埃及的人口數量我們沒有確切的數字,但是可以肯定一點的是古代埃及的人口決沒有現代埃及的人口多。但是其基本的特征卻與今天極其相似:尼羅河谷地猶如一條密封的管道,它所容納的人口幾近飽和的狀態。與世隔離和半城市化的人口是埃及文明的主要特征,這兩個特征結合在一起造成了埃及和它的鄰國文化上的不同。今天,盡管巴勒斯坦和伊拉克的阿拉伯人勉強承認了埃及作為阿拉伯國家中最成熟的一個,在文化上具有絕對的領導地位,但從心理上他們仍未把埃及人當成真正的阿拉伯人。同時埃及人事實上也沒有完全被保守的阿拉伯沙漠文化所征服。毗鄰巴勒斯坦和伊拉克的廣袤沙漠滋生了久居于此的人們暴躁和尖刻的性格。而埃及則憑借著豐厚的農產品及團結的人民使自己的文明較早的走向成熟,這充分揭示了埃及文明具有一種寬容和融和的傾向。就埃及文明而言,它能夠容納任何不同的思想和流派,并把它們編織在一起,這一特征最終導致了我們今天所看到的埃及文明缺乏展現沖突的哲學系統,而對于古代人類來說這種缺憾卻是完全能夠容忍的。與沙漠保持著密切聯系的閃米特人依然決然的保持著他們的傳統,并強烈的反對能夠改變他們那種單純和簡單生活的創新。與之相反,埃及人接受一切創新的東西,同時在沒有擯棄那些陳舊的和過時的東西的情況下,全盤把它們融入到自己的思想中。這意味著,在古代埃及試圖去發現一種符合我們現代人所定義的、有秩序的、和諧的思想系統是不可能的。陳舊的和創新的東西和睦相處就象一幅超現實主義的圖畫,在這幅圖畫中,在一張面孔上同時并存著青年和老年兩種表象。
或許人們會承認古代埃及人能夠容忍任何不同的思想觀念,但是他們卻很難接受埃及人能夠容納其他種族的觀點。由于埃及人具有半城市化的成熟思想,因此他們認為外國人是愚昧的和未開化的。埃及四周瀕臨的海洋和沙漠把它和它的鄰國隔離開來的地理環境使埃及人形成了一種孤立主義的思想。埃及人在“人”和利比亞人或亞洲人或非洲人之間進行了明確的劃分[1](P33),“人”事實上指的是埃及人:是與神和動物相區別的“人類”。換言之,埃及人是“人”,而外國人則不是人。在民族衰微之時,當一切舊有的秩序和穩定遭到破壞,社會處于混亂狀態的時候,埃及的一部文學作品曾記載埃及人抱怨“來自異邦的陌生人進入了埃及……。外國人作為人在全國各地出現”[2](P210—230)。這種只有我們才是“人”而其他一切外來人都缺乏某些人類的特征的觀念,不止存在于當今世界,它在古代文明中也時有發生。一篇古代埃及銘文曾寫到:“……那些遙遠國度人們的生存依賴于你(雨),你把另一條尼羅河置于天空,使它可以為人類降下甘露,你在山上制造了眾多的波浪,使山巒猶如波濤洶涌的大海,目的是為了使那里的土地得到滋潤。……天上的尼羅河,你命令它服務于外國人以及生活在山地的所有能夠行走的動物,而真正的尼羅河,它來自于低洼之地,只服務于埃及人。”[3](P289—296)
以上引文提到了外國人和山地的動物。在此,本文并沒有把野蠻人與性畜等同起來的意圖,盡管引文中有所暗示。很有可能這些外國人和山地動物居住在與尼羅河谷地完全相反的生存環境之中。埃及擁有平坦肥沃的黑土,而其他國家的領土則充斥著連綿起伏的紅色沙漠。象形文字符號
附圖
則出現于意為“山脈”的象形文字單詞之中,因為與尼羅河谷地相連的山地也就是沙漠和異邦。于是埃及人用他們的圖畫文字形象地把外國人與沙漠的動物等同了起來。
正如現在久居平原的人們在看到連綿起伏的山地會產生一種壓抑和視野受阻的感覺那樣,古代埃及人對一些國家也患有與現代人相似的幽閉恐怖癥,這些國家的山巒丘陵使得人們的視野無法象在平原那樣開闊,同時也使人們無法觀察到太陽運行的全過程。一位埃及書吏在寫給另一個人的信中說到:“你不能踏上去麥哥(Meger, 位于敘利亞境內)的路程,在那里,天空總是那么的混暗,長滿了直沖入云的松樹、柏樹和橡樹。森林中奔跑著獅子、豹子和鬣狗,這個國家的四周居住著貝都因人。……你在不停地顫抖,你的頭發因極大的恐懼而站立了起來,你已經被嚇得魂飛魄散。你的道路充滿了各種大小不一的石子,事實上,根本就沒有可以通行的路,因為地上長滿了蘆葦和荊棘,印滿了狼的腳印。你的一邊是萬丈深淵,另一邊則是懸崖峭壁。”[1](P39)
另一篇銘文也把一個遍布山脈、水澤和森林的國家描述成了一個恐怖的地方:“可憐的亞洲人,他們居住的國家是不幸和貧困的,一個水患連年發生的國家,一個因山巒疊嶂、樹木叢生而無路可通的國家”,這個國家的生存環境是如此的惡劣,可憐的亞洲人是無辜的,“他們無法生活在一個固定的地方,而不得不四處流浪。自荷魯斯時代起他們就在不停的戰斗,他們沒有征服,也沒有被征服,在戰斗中他們從來沒有宣布過對某一地方實施占領。……也許他們掠奪過某一分散的定居地,但是卻從未征服過任何一座人口稠密的城鎮。……不要使自己因他們而感到悲哀:他們只不過是亞洲人。”[4](P180—193)埃及人自己的生活水平是他們衡量其他人的生活水平的標準,根據這一標準,他們可以發現其他人所缺乏的東西。
古代埃及人的這種把埃及當作世上唯一富饒國家的思想源自于他們對毗鄰國家的認識,這些國家在文化上皆落后于埃及。巴比倫和赫梯距離埃及十分遙遠而使埃及人無法把它們同他們自己的國家進行對比。而臨近埃及的利比亞人、努比亞人和亞洲的貝都因人,他們在文化的發展上都明顯地低于埃及人。巴勒斯坦和敘利亞時而被埃及征服而成為埃及的殖民地,時而在埃及的文化和商業的領導之下。在亞述、波斯和希臘最終征服埃及之前,埃及人一直懷有一種埃及文明高于其他文明的優越感。從一位敘利亞王子的陳述中我們可以了解到埃及在當時的近東世界所處的地位,這位王子對一位來自于埃及的使臣說道:“(帝國之神)阿蒙創建了所有國家。他創建了它們,可是它首先創立的國家卻是你的祖國埃及。精美的手工制品皆從埃及傳入我所在的國度,教育也是從埃及傳入我國的。”[5](P224—233)由于這部文學作品是由埃及語書寫的,因此我們不能十分肯定這位敘利亞王子是否有過如此的陳述,但是這篇來自于埃及的故事卻為那些堅信他們居于世界中心的埃及人提供了有利的證據。
事實上埃及人的孤立主義或民族主義是其獨特的地理環境和行為習慣的產物,而不是由種族理論和仇外思想引發的。“人”是指那些居住在埃及的任何種族和膚色的人。一旦他們來到埃及并定居下來,同時接受埃及語和埃及的服飾,那么,他們最終必將被接納為埃及人中的一員,而不再遭到其他埃及人的嘲笑。當亞洲人或利比亞人或非洲黑人完全被埃及文化所同化的時候,他們在埃及社會中可能會官居高位,有的甚至擁有至尊的地位,成為君臨全國的國王(注:利比亞人建立的第二十二和第二十三王朝以及努比亞人建立的第二十五王朝都被埃及人視為他們自己的王朝而被載入埃及人的史冊,因為這三個由外族建立的王朝事實上已經被埃及文化所同化。)。毋庸置疑,當任何事物進入埃及這塊土地的時候,它都將被全盤接受。
如此,我們可以認為埃及地理上孤立于其他的國家促使埃及人產生一種孤立的、以自我為中心的情緒,在這種情緒的支配下,包含各種不同因素的埃及人的思想便發展成一種混合物,而這極容易使人們產生一種無政府主義存在于古代埃及文明的印象。然而這種印象對于古代埃及文明來說卻是不公正的,因為無政府主義是不可能使古代埃及人保持他們所獨有的生存方式達兩千年之久。
二、自然力對古代埃及文化的影響
眾所周知,在干燥少雨的古代埃及,每天的日出和日落在埃及人的生活和思想中占據著十分重要的地位。埃及人痛恨黑暗和寒冷,他們看到太陽是一切生命的源泉。到了夜晚“整個大地陷于黑暗之中,好象它要死亡一樣”[3](P289—296)。所以太陽力量的人性化——太陽神,在埃及人的心目中是至尊之神和創世之神。
與埃及人把太陽視為神明相比,他們卻賦予另一種自然力——風以較少的神性。在古代埃及,風通常都源自北方。它穿越地中海,在埃及三角洲地區登陸,然后沿尼羅河谷地,自北向南吹拂整個埃及大地。來自地中海的風為埃及帶來了溫暖濕潤的氣候,使之成為人類理想的居住地。除了有益于人類生活的北風外,埃及在春末還時常刮干燥的南風,這種風給埃及的南部帶來了沙暴的天氣和酷熱的氣候。在埃及人的心目中北風是好的,因此埃及人為了表達他們對北風的敬意,而把它視為一位小神。但是,如果同威力無比的太陽相比,風力是微不足道的。
對于尼羅河,埃及人采取了不同于風力的態度。河水是生命之源,因此它自有它值得人類敬重和感謝之處,盡管它仍不能與太陽相提并論。尼羅河以一年為周期有一個出生和死亡的循環,這恰恰與日出和日落相對應。夏天,河水寧靜而緩慢地在縮小的河道里流淌,與此同時,河兩岸的土地變得干涸,形成沙土,被風吹向沙漠。除非擁有來自河流或深井的灌溉水源,否則農作物將停止生長,人類和牲畜將因缺糧而面臨著饑饉的威脅。
然而,正當生命已經到了最低點時,尼羅河逐漸地變得激動起來,并顯示了一股沖力。經過整個夏天的沉寂,它帶著不斷增長的力量開始緩慢的膨脹,直至形成巨大的勢力,沖決河堤,漫向兩岸的土地。奔騰的河水攜帶著大量的泥沙覆蓋了兩岸的土地。在尼羅河水位最高的年份里,河水淹沒了位于耕地上的小村落,蠶食著泥磚結構的村舍,并摧毀了其中的一些房屋。遲緩污濁的河水把土地變成了一片澤國,其中蘊藏著豐富的礦物質。洪峰過后,水流趨于緩慢。原先被洪水淹沒的土地現在顯露了出來,這是一塊嶄新的帶有豐富有機質的土地。人們沮喪的情緒消失了,他們愉快地跋涉于淤泥之中,開始把苜蓿和谷物的種子播撒在地里。生命又回到埃及的土地上。很快充滿生機和活力的種滿莊稼的土地,猶如一塊綠色的地毯宣告了生命戰勝死亡的奇跡。
于是,古代埃及文明的兩個主要特征便展現在人們的面前:太陽每天勝利的再生和尼羅河每年勝利的再生。從這兩個奇跡中埃及人得出了這樣的結論,即埃及是宇宙的中心,生命將永遠能夠戰勝死亡。
然而我們也決不能無限地夸大太陽和尼羅河給埃及人帶來的幸福生活。事實上,埃及富庶而不奢侈:對于懶惰的農夫來說,果實決不會從樹上掉下來。太陽和尼羅河的確聯合起來給埃及帶來了新的生命,但是這種聯合卻是以反對死亡的戰斗為代價的。太陽溫暖著大地,但是在夏天它的暴熱卻給人類帶來了毀滅。尼羅河帶來了用以灌溉的水源和肥沃的土壤,但是它每年的泛濫卻是奇特的和不可預料的。一次意外的高水位將摧毀運河、堤壩和埃及人的家園。一次意外的低水位將帶來饑荒。河水泛濫來去匆匆,在泛濫時期快速有效的儲存大量的河水以備長期使用是一項長期艱苦的工作。沙漠總是準備隨時蠶食掉耕地,把肥沃的土地變成沙漠。而且沙漠還是一個可怕的地方,那里經常出沒著毒蛇、獅子和寓言中的怪物。在廣布淤泥的三角洲地區,人們不得不把灌木叢生的沼澤排干并清理出來,使之成為耕地。在一年的三分之一的時間里,埃及盛行炎熱的沙漠之風,干燥的太陽熱量和尼羅河的低水位把整個埃及暴露在死亡面前,直至天氣得以改善,河水再次泛濫為止。與埃及的鄰國相比,埃及是富庶的和幸運的,可是就其自身而言,它也經歷奮斗、貧窮和災難,這些經歷使埃及人每年的勝利變得更為真實可信,使人們產生一種感覺,即勝利并不是埃及人的特權,必須以犧牲某種東西為代價才能得到它。
埃及人的這種“埃及”是宇宙絕對中心的觀念,為以埃及人的標準為根據來判斷宇宙中的正確與正常的概念提供了依據。埃及的中心是尼羅河,它自南向北流向大海,并為埃及人的生活帶來了必不可少的水源。所以他們是根據本國的地形、地貌來看待其他種族和國家的。在埃及語“到北方”與“順流而下”是同一個單詞,而“到南方”與“逆流而上”也是同一個單詞,這與正常的方向正好相反。因此當埃及人遇到另一條河流,即自北向南而不是自南向北的幼發拉底河時,他們在把它與他們的尼羅河對比后,稱它是“以逆流為順流的河流”,這句話也可譯成“以流向南方為順流的顛倒的河流”[1](P37)。
當人們在尼羅河上向北航行時,他們使用自然水流的力量。當他們向南航行時,他們則升起風帆,以便充分地利用北風,因為它能推動他們逆流而上。在古代埃及,這種自然現象被融入到埃及人的來世思想中。進入埃及人的墳墓,我們將會發現兩艘木船模型,這是墓主通過魔法進入來世后,為了在那里進行航海所準備的工具。一艘船落下了風帆,因為向北航行可以利用來世水流的力量;另一艘船則升起了風帆,因為無論是在現世還是在來世,用北風向南航行都是十分正常的現象。
三、埃及地形的一致性和對稱性對古代埃及文化的影響
埃及地形地貌的一個特征恰恰與埃及人的心理特征相符合,那就是地形的一致性。埃及地貌的一致性使埃及人產生了一種心態,即強調任何碰巧破壞單純對稱性的例外的心態。身處沙漠之中,埃及人往往敏感于每一座小山丘,每一種動物的足跡,每一次沙暴,每種小規模的移動。在普遍的對稱規律的大背景下,零星出現的非對稱性的事物非常引人注目。這些非對稱性的事物極具生命力,在以非生命的事物站主導地位的環境里,它們顯得生機勃勃。所以,在埃及地形地貌中隨處可見的一致性使埃及人對那些破壞這種一致性的例外感到十分的困惑。因此,對于埃及人來說,突出于矮小樹叢中的一棵高大的樹,一座具有特殊形狀的山丘,或者一條雨水沖刷出的河谷,這些自然現象都是如此的獨特以至于在他們看來具有極強的個性,于是他們賦予這些獨特的事物以強大的生命力,進而極大地刺激了人類思想的發展。
在對待穿行于田野、沼澤、沙漠和山地之中的動物上,埃及人采取了與對待獨特事物相同的態度:與太陽相比,盤旋于空中的雄鷹具有較少的明顯的運動力量;如鬼魂般游走于沙漠邊緣的豺狼;如石塊般潛伏于沼澤之中的鱷魚;或者具有極強繁殖能力的公牛。這些動物突出于地形常景,具有超越動物本性的力量。所以在埃及的自然景觀中他們具有獨特的位置,并被認定帶有與超人類世界相連的神秘的或不可預見的力量。
以上的論述似乎簡單化了古代人類關于自然界萬物有靈的觀點。當然,我們承認一切農業民族都對活躍于自然界的各種力量有所感知,并把它們全部人格化,因為人類關于正常的唯一標準就是人性。只有那些從他們自身和他們的經歷中了解的事物才是具有人性的和正常的,而那些與常態背離的事物則存在于人類社會之外或是超人類的。的確,埃及人幾乎個性化了所有的事物:死人、腹部、舌頭、感知、味覺、真理、樹木、山脈、海洋,黑暗和死亡。在他們看來,這些事物是人類與之有“你”的關系的力量。正如銘文和藝術作品中所描繪的那樣,人類并不為難于思考現象世界中與他們可能無關的任何事物,因為人類與現象世界中的任何事物都保持著“你”的聯系。
埃及地形地貌的另一個特征是它的對稱性和均衡性。尼羅河穿越埃及全境。在河流的兩岸遍布著肥沃的土地,與兩岸河谷的黑土毗鄰的就是沙漠,在河流兩岸黑土地與沙漠的交接處分別聳立著兩座山脈。西部與東部的景致完全一致。依賴黑土地生存的人們在晴朗的天空下呼吸著清新的空氣,河流兩岸幾乎相同的景色盡受眼底。如果他們花費一天的行程去南方或花費兩天的行程去北方,他們將發現南北景色幾乎是一樣的。土地寬闊而平坦;樹木稀少而矮小;一眼望去,沒有任何事物可以阻斷你的視線,除非一些人造的廟宇。兩岸山地的邊緣便是埃及的邊界線。
無論這種雙邊對稱的地形、地貌是不是原因,埃及人的確對平衡、對稱和幾何學有一股強烈的感覺,這一點被充分地體現在他們的藝術作品中,因為在古代埃及人看來,最好的作品應充分表現精確的平衡和對稱,以此來維持一種和諧的均衡。埃及人的這種感覺也被充分地表現在他們的文學作品中,埃及人認為最優秀的文學作品同藝術作品一樣也應該在詞語的搭配上十分明顯地把對稱和平行體現出來,以此來展現文學作品的高雅和韻味,盡管對于我們現代人來說,這種對稱似乎過于單調和重復。
現在讓我們用埃及某位國王的一段陳述來說明埃及文學具有的平衡特點:
請注意我的講話/用心去傾聽。
我正在對你說/我把你從睡夢中喚醒
因為我是太陽神拉的兒子/他從他的身體中把我創造了出來。
我愉快地端座在他的寶座上/因為他讓我成為國王/成為這塊土地的主宰。
我的大臣們都十分優秀/因此我的計劃得以通過。
我保護著埃及/我把一切來犯之敵趕走[9](P21—138)。
埃及藝術家們所刻意追求的那種平衡還表現在雕刻和繪畫上。在此我們將引用一篇描寫一位“手工業者、畫家和雕刻家”的銘文來說明這一點,銘文使用大量的筆墨十分仔細地描寫了他在技術上的能力。關于他的雕刻能力,他寫到:“我知曉如何去制黏土,如何按照比例來均勻地分配它,如何通過增加或去掉一些黏土來雕刻或表現一座雕像,以使作品的每一個部位的位置都十分準確。”關于他的繪畫能力,他寫到:“我知曉如何去表現人物的活動,女人的姿態,瞬間的動作,俘虜的孤獨和畏縮,或者一個人看另一個人的眼神。”[1](P42)事實上,這位手藝人在炫耀他的能力之時,著重強調的是均衡、對稱和比例。
埃及人均衡的思想同樣表現在他們的宇宙論和神學上。在宇宙論和神學中,他們為每一種可觀察到的現象或每一個超自然的物質找到了對稱物。也就是說,如果人的頭頂上有一個天空,那么腳底下就一定也有一個與天相對應的物體;每一位男神一定有一位女神做他的配偶,即使她根本沒有任何置司,僅僅以男神配偶的身份出現。對于我們這些現代人來說,古代埃及人的這種對對稱的不懈追求似乎是一種負担和壓力,因為人類在為幾乎所有可見或可表達的事物尋找對應物時,他們毫無疑問地把他們自己的主觀意志攙雜其中。然而,埃及人心理上的那種攙雜著人為因素的對均衡的渴望,就其本質而言,它并不是人為的,而是埃及人與生俱來的一種對均衡狀態的心理趨向。
在現代人看來,古代埃及人的那種對均衡的無限渴望,恰恰與埃及人缺乏秩序的世界觀相反,我們已經知曉埃及人對外來文化所持的態度向來是接受而非拒絕,不管它與埃及人原有的文化是相容還是相悖,有些甚至與他們固有的文化完全沖突。古代埃及人對對稱與均衡有一種十分強烈的感覺,而對不相諧調的事物則視若無睹。他們十分熱衷于平衡不協調的事物,而對事物之間的諸如A產生了B,而B又產生了C的這種因果關系則漠不關心。與其說埃及人具有一種代數思維,不如說他們更具有幾何思維,這種說法不免過于簡單化。但是它在一定程度上也闡明了埃及人的某些思維定勢。在埃及人心目中,秩序就是事物之間表面上的順序,而非完整有序的系統。
[收稿日期]2000—03—28
東北師大學報:哲社版長春11~17K5世界史郭丹彤20002000自然環境是促使古代埃及文化的形成與發展的一個重要因素。埃及地理位置的封閉性使古代埃及人產生了孤立主義的情緒和以埃及為世界中心的思想;各種自然力如太陽、尼羅河和風強烈地影響著埃及人的世界觀和宗教觀;埃及地形、地貌的一致性使埃及人敬畏于一切破壞這種一致性的事物,進而把它們全部人性化;而埃及地形的對稱性則使埃及人的宗教、文學和藝術呈現出對稱性的特點。古代埃及/自然環境/封閉性/自然力/一致性/對稱性 Ancient Egypt / environment / closing / natural powers / consistency/symmetryOn the Environment's Influence on Ancient Egyptian Culture GUO Dan—tong (The Institute for the History of Ancient Civilization,Northeast Normal,Changchun,Jilin 130024)The environment is one of important elements which formed and developed ancient Egyptian culture. The closing of Egyptian geography led to Egyptian's emotion of isolationismand their mind which thought Egypt as the center of the world;various natural powers,such as sun,Nile and wind, influenced heavily Egyptian's world view and religion view; the consistency of Egyptian topography led to that Egyptian feared all thing which can break down it, furthermore personalized them;and the symmetry of Egyptian topography ledto the symmetry of Egyptian religion,literature and art.郭丹彤,東北師范大學世界古典文明史研究所,吉林 長春 130024 郭丹彤(1968—),女,吉林德惠人,東北師范大學世界古典文明史研究所講師,歷史學博士。 作者:東北師大學報:哲社版長春11~17K5世界史郭丹彤20002000自然環境是促使古代埃及文化的形成與發展的一個重要因素。埃及地理位置的封閉性使古代埃及人產生了孤立主義的情緒和以埃及為世界中心的思想;各種自然力如太陽、尼羅河和風強烈地影響著埃及人的世界觀和宗教觀;埃及地形、地貌的一致性使埃及人敬畏于一切破壞這種一致性的事物,進而把它們全部人性化;而埃及地形的對稱性則使埃及人的宗教、文學和藝術呈現出對稱性的特點。古代埃及/自然環境/封閉性/自然力/一致性/對稱性 Ancient Egypt / environment / closing / natural powers / consistency/symmetry
網載 2013-09-10 21:48: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