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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輯 我的主要經歷
第57節 香港脫險寄寬恕兩兒(2)
四、由都斛到臺山城
我們船到東口之時,岸上的警察派出所便有警察持手電筒上船來查問。我們直以從香港逃出告之。他回派出所后,他們的警察長非要我們上岸問話不可。而從船到岸還有幾十丈必須涉水而過。正在后半夜極其寒冷,又僅有星光,不辨腳下深淺。跣足涉水,真有些為難,我們向他商量,請至天明再問話不遲。他執意不允,大聲威嚇起來。我身邊恰尚有名片,就托范、陳二君辛苦上岸,對警察長說明。
經說明后,他態度倒還好。天明就招待我們上岸洗臉飲茶,用電話向鎮上喊來轎子,送我們到鎮上。大約他已報告上司,而得到指示了。
在鎮上飲茶時,棉紗貨主亦由鎮上來東口收取他的貨物。乃知吳發包運他的紗貨共有十六只小船之多,先后分三批開行。第一批六只船,第二批五只船,第三批又五只——就是我們搭乘的這一次。第一批有五船失蹤,只到一只,亦被劫光。第二批五只船都不見到。第三批到了我同范君兩船,余三只未到。總算起,共失去十三條船,到達的僅只三船而已!如此看來,我們此行真太危險了。而到達的三船,一船被劫精光,一船被劫兩次,其得安全無事者獨我與陳君一船,真又太幸運了!
原來當17日晚,船已開行,我與陸君忽又換船之時,我心中早為之一動:莫非我這船要出危險嗎!因為從來的經驗,我是碰不到兇險事情的。我在某處,某處便無兇險事;只有在我未到之前,或離去之后方發生。這種事例太多了。二十八年(1937年)我在敵后游擊區出沒之時,最為清楚顯明。就以此番香港戰事而言,我離開黃泥涌道不久,敵軍便占了黃泥涌道;我遷離軒鯉詩道黃家,并將衣服取走之一天,黃家便被匪劫。亦有一串事例可舉。這樣就暗示給我一種自信:我總是平安的。所以當忽然換船之時,我不免心中一動了。哪曉得它果然出事呢!
照此情形,我們只有函托吳發仔于尋到他的船時,設法營救陸君。我們久候于都斛亦屬無益,19日宿一夜,20日就赴臺山縣城。
赴臺山,我和范夫人各乘一轎,范、陳二君各騎一單車(腳踏車)。車轎都是警察所代雇的。警官甄君招待甚周,并設酒飯在他所內款待我們。因為我的名字一傳到都斛,就被當地幾個舊日廣州第一中學的學生朱元凱、朱靈均、李元五等曉得了,馬上來歡迎我。而警察所朱所長正是他們一家弟兄。所以可以說一入國境,便遇到熟人了(我于民國十七年任第一中學校長)。
朱等立刻寫信告知臺山城內的同學陳炳賢。陳任縣政府糧政科長,他又報告給縣長陳燦章。所以我們一到城內,陳同學和陳縣長又都來歡迎了。陳縣長是我的朋友劉裁甫先生的學生。十七年(1928年)我在廣州時,他任民政廳秘書,曾經見過面的。于是隨著當地的新聞記者和縣黨部書記長亦都來看我。他們皆以為我是文化界從香港脫險到內地最早的一人。——此是1月20日的事。
五、經過三埠
照我們的路線,到臺山后,應經三埠去開平肇慶。所以20日宿一晚,21日晚發電報給重慶后,即決定去三埠。電報是打給國民參政會的。其文曰:
重慶國民參政會主席團蔣、張、左暨王秘書鈞鑒:頃已從香港脫險返回,請代披露報端,告慰各方知好。梁漱溟。
可喜的是當我們起身赴三埠時,陸君忽然趕到臺山,直入我們旅館中。問他所遭遇的事,知道被赤溪方面的海盜擄去。吳發的十三條船皆被集中在一處,貨物和旅客一同在那里。船貨要交七萬五千元才可以領回。旅客則每人要交港幣一千元保護費才可出來。陸君本與其他客人同一待遇,后來因為他頗知江湖人物心理,幾番說話居然說動他們,將掠去的衣物還他,且派船送他一人登陸。他趕至都斛,經警察所的指示,又通電話于縣政府,所以就尋得我們了。于是原來同行五人,又復會齊出發。
經一程旱路,一程水路,21日下午我們到了三埠。“三埠”原是三個埠頭:長沙、荻海、新昌。這好像武昌、漢陽、漢口三鎮的一樣。市面繁盛,有廣東第一區行政專員兼保安司令駐此。先得知專員是舊日相熟的李磊夫先生,一到便送名片通知他。他立刻來看我,歡然道故。次日又約請彭指揮林生和一些軍政長官以及中央、中國、中農三銀行經理為我設宴。并且派一個隊長帶了弟兄,于宴罷護送我們一行去肇慶。
此地中國農民銀行經理吳尚勢君,在席上向我談他是廣州第一中學的老教員,雖然他入一中是霍校長請去的,我早離開。然而我在一中的措施,已奠定好的基礎,養成好的學風。他們后來的人,從我遺留下的規模和同學口碑之間,雖未謀一面,卻完全清楚我的為人了。——不料隨處都遇到對我有好感的人呢!
六、經開平到肇慶
22日午后起身,當晚抵開平縣城。縣政府陳科長偉宗先迓于中途,林縣長開遠又到旅館來看我們。據他說亦是十七年在廣州會過面的。他隨你們姨父伍庸伯先生做過事,所以常聽伍先生說起我。——那么又算是一個熟人了。
23日黎明,縣政府雇來五乘轎,林縣長又親來送行,當晚宿田村。次日繼續前進,午后二時便到新橋,在新橋換小船,傍晚就到肇慶了。
肇慶是府名,縣名高要。此處為廣東第三區行政專員兼保安司令駐在地,專員為王仁宇先生。他收到李專員磊夫的電報,又經護送我們的隊長通知他,所以當下便同他夫人來看我們。我以為這王專員是不認識的生客了,哪里曉得我雖不認得他,他卻又熟悉我呢!
原來廣州西村有兩間學校,一是第一中學,一是工業專科(后改工廠)。王先生曾主持工校的事,因為同處西郊,一中的校況學風他很清楚。幾乎我們的一舉一動都在他心目中。最近他任連縣縣長三年,剛從連縣調任此地專員不久。在連縣時,王夫人和你們大姨(伍庸伯夫人)往來親密得很。王夫人對我說,雖未會面,早從相片上認識了我和你們兩兄弟,并且還看見恕兒寄給大姨母的繪畫和木刻呢!
王專員告訴我,伍先生領導之游擊隊的根據地就在三水縣境內,而三水和高要是接境的。可惜我與同行諸友要趕路,不及去訪看老而益壯的伍先生了。
是晚(24日晚),我們宿肇慶大旅店。次日天明王專員和他的夫人又來旅店,引我們出城去避空襲。這天明避空襲是肇慶近月以來的規矩。全城人都走出城外,過午才回城。王專員就在城外一書院舊址辦公。我們便在他辦公室休息和吃早飯。他夫婦又引我們游公園、游郊外樹林,再吃午飯。傍晚又送我上船去梧州。——此為25日事。
梁漱溟 2014-07-03 14:3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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