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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德懷元帥,為了革命,為了真理,犧牲了一切,包括他的婚姻和家庭。初戀表妹,情深意篤,地主逼債贖身,跳崖身亡;找到真愛,感情甚好,歷史又造誤會,兩相分離,音訊全無,不得不分手;苦等十年,迎娶才女,真誠摯愛、相敬如賓,廬山會后,卻又向他提出了離婚,視死不見。問世間情為何物,鐵血大丈夫,滿腹委屈,向誰傾訴?
彭德懷夫婦
初戀表妹訂婚約
彭德懷(1898-1974),原名得華,譜名清宗,字石穿,1898年生于湖南湘潭烏石鎮,6歲開始讀《三字經》和《論語》,但彭德懷八歲時,母死、父 病,家貧如洗,為人看牛,在土煤窯做童工、打短工,出門討飯,吃盡了人世的苦楚,看清了圣賢的境界與貧窮的現實相距太遠。
彭德懷的初戀,是表妹周瑞蓮。周瑞蓮是彭德懷舅舅所撫養的一個孤女,從小受到彭家的關愛,兩人青梅竹馬,情深意篤,兩小無猜。當年,彭德懷帶頭鬧糶,反抗官府和地主借饑年囤糧而被通緝遠走他鄉。
想到將來要和表妹成親,他咬緊牙關在外地做苦工掙點錢回家,結果被工頭欺壓,空手而歸。見到彭德懷回來,1918年,舅舅給他們定下了婚事。然而,出身貧寒,性格剛毅、倔強的彭德懷,并不安于貧窮現狀,決定離開初戀周瑞蓮去從軍,尋找“窮人為何貧困的道理”。淳樸、善良的瑞蓮拿出兩雙繡著字的鞋塞給彭德懷,他打開一看,是“同心結”三個字。一對樸實厚道又對未來寄予美好憧憬的戀人就這樣分別了。
彭德懷投入湘軍,英勇作戰,三年后成了連長。這期間他省吃儉用準備將來返鄉與表妹成婚。突然傳來了有如出自地獄的消息———地主向舅舅逼債,舅舅無錢償還,狠心的地主竟要小瑞蓮做抵債品,表妹寧死不從,跳崖身亡!
從聽到這個噩耗的日子起,彭德懷更加少言寡語。他背著人上山失聲痛哭,心底里埋藏著的是大海般的仇恨。
40 年后,彭德懷回到瑞蓮家的故址,低首徘徊,思念瑞蓮,他是從小就看透了這個不公平的世界,才告別初戀表妹,離家從軍,沒想到能夠保護自己的初戀之時,她卻永遠離別了,不覺黯然傷心。
為青樓歌女贖身不圖回報
彭德懷雖然身在吃喝嫖賭的舊軍隊,但他跟同營戰友黃公略等早就約法三章:不做壞事,不貪污腐化,不擾民。
1921年,他認識了一個13歲的青樓歌女月月紅,本名張素娥,因為堅持賣藝不賣身遭受毒打。彭德懷當即跟朋友們湊了170塊大洋給月月紅贖身。月月紅見 彭德懷沒有相好的,情愿服侍他一輩子。但彭德懷卻施恩不圖報,給素娥買了船票送她回家了。老彭此舉,真是男子漢也。
彭德懷夫婦
彭德懷與發妻的曲折姻緣
此后,因為年齡增大,拗不過旁人的勸說,1922年彭德懷勉強同意與一位貨郎的女兒劉細妹結合了,又令其放足,讓妻子讀書。夫妻之間,彼此恩愛自是當然。
教妻子讀書
有一天晚上,彭得華突然問細妹:“細妹子,你叫什么名字?”
劉細妹以為自己聽錯了,她睜大眼睛反問:“你怎么啦?我不是叫劉細妹嗎?”
彭得華笑道:“我是故意這么問你的,細妹子是你的小名,好比人家叫我真伢子,那是小名啊,我還有個正式的名字彭得華嘛。”
“那怎么辦?我只有小名啊。”
“我給你取個正式的名字嘛。”彭得華想了想說:“古人規定男為乾,女為坤。你應該做女中模范,我看就叫坤模吧。”
劉細妹高興得拍手:“好,好,我以后就叫劉坤模了。”
“要做女中模范,必須要有知識才行。”彭得華知道細妹沒有讀過書,他思忖片刻,挺認真地問道:“你想讀書嗎?”
“想啊!”劉坤模急忙回答,又嘆口氣說:“可沒有錢怎么讀得起書啊?” 彭得華揮揮手,口氣堅定:“錢是人掙的,我先教你識字吧。”
彭得華就直奔20里外的石潭街,給劉坤模買回來小學一年級語文課本,還用毛筆把“劉坤模”三個字工工整整寫在課本的封面上。
“現在,我就開始教你識字”。只讀過兩年私塾的彭得華成了劉坤模第一個啟蒙老師。
轉眼到了7月初,應好友黃公略、李燦之約,彭得華到長沙去報考湖南陸軍講武堂。8月上旬,他回到彭家圍子,高興地告訴家里人,他考取了講武堂,并改名彭德懷。
晚上,劉坤模拉著丈夫溫暖寬厚的大手,要彭德懷講離別一個月的見聞,彭德懷對她說:“你知道我為什么要改名叫彭德懷嗎?古代的圣賢說過:‘君子懷德,小人 懷土。’我當了6年的兵,現在又要進講武堂,都不是為了升官發財、買田置業,我立志要做一個有道德、多為民眾辦好事的人,所以才改名。”
看著妻子入神地聽著,彭德懷接著說:“我還有個名字呢。那是我去投湘軍的路上,途中遇上大雨,我躲進一個山洞,發現頭上有水滴下來,腳下的石頭被水滴打出 很深的一個小坑。水滴雖小,可天長日久,卻能穿石。這就是古人講的‘繩鋸木斷,水滴石穿’的道理。窮人要找活路,也得有這種精神,為了自勉,我給自己取個 新名,就叫‘石穿’。”
自從嫁進彭家,自幼在山溝里長大的劉坤模扔掉了裹腳布;在丈夫的言傳身教下,一天天進步了。她努力讀書,幻想著有一天也能走出烏石寨,跟著丈夫為窮苦人做事情。
湘陰灑淚別
1923年8月,彭德懷從講武堂畢業,回到湘軍,升任連長,駐防湘潭縣城。他到部隊報到后,抽空回了一趟家。
一身灰色軍官服的彭德懷邁進家門,可樂壞了全家人,彭德懷陪嬡婕說會兒話,又看看站在床邊的劉坤模,一年來長高了許多,像個大人樣子了。
“你呢,有點望我吧?”彭德懷笑問滿臉喜色的妻子。
劉坤模抿嘴一笑說道:“我倒沒有望你回來。”
彭德懷直搖頭:“嘿,你說謊啦!”
“真的。”劉坤模認真地說:“我知道你學習忙,不得空回來嘛,我盼你在講武堂多學點本領哦。”
“好,好。”彭德懷滿意地點點頭:“這說明你有見識了,來來,讓我看看你讀的書和寫的字。
當天下午,彭德懷又特地去楠木沖看望岳父母,在家鄉的幾天,他一直生活在融融的親情中。
1924年春,祖母病故。彭德懷正帶部隊在湘西作戰,無法回家奔喪。在部隊開回長沙靖港休整時,才托表兄把劉坤模接到部隊小住了幾天。是年秋,部隊從廣西開回湘潭,正好二弟金華在湘潭城捻棕繩謀生,見到大哥后,回家通知了嫂嫂。
日夜思念丈夫的劉坤模收拾一下,動身去湘潭,找到了彭德懷的隊伍。此時,彭德懷已升任代理營長。見到妻子,彭德懷很高興,他說:“你來了很好,湘潭城有個湘群女子職業學校,你到那里去學習,既可以學習文化,又可以學習手藝。”
在湘群學校,劉坤模進步很快,不僅文化課的成績好,還學會了縫紉、繡花等手藝。
彭德懷夫婦這次團聚,一起生活了4個多月,1925年2月,是農歷正月新春,兩口子難得在一起過了個年。不久,部隊又開拔了,臨行時,彭德懷鼓勵妻子好好學習,做個獨立的新女性。
1926年4月,北伐軍揮師三湘,擁護廣州國民政府的湘軍改編為國民革命軍,思想進步的彭德懷率部隊參加了北伐,在圍攻武昌的戰斗中英勇作戰。
蔣介石背叛大革命后的1927年,中國一片白色恐怖,此時的彭德懷,堅定地走上革命道路。是年底,在引路人段德昌的介紹下,他冒著生命危險,參加了共產黨;同時,他加快了在部隊里開展黨的秘密工作的步伐。
在這段非常的日子里,劉坤模來到彭德懷的身邊。
“兵荒馬亂的,你怎么找到這里來了?”彭德懷一邊給妻子打水洗臉,一邊奇怪地詢問。
“我在家里聽說你的部隊被打散了,你也生死不明,急得我啊,什么也顧不上了,就想趕快找到你……”
彭德懷哈哈大笑:“這都是謠言,你看,我不是挺好嗎?我們的隊伍不僅沒有被打散,還打了勝仗呢。”
劉坤模面色緋紅,笑逐顏開,早把一路上的辛苦忘到腦后,夫妻能在戰火紛亂的時候見面,喜不自禁。
兩天后,部隊開到南縣,彭德懷在街里租了兩間房子,夫妻倆總算有了個臨時的小家。安頓下來后,他對劉坤模說:“這里離縣立第一小學很近,過了年,你就可以去畢業班插班學習,準備下半年考中學。”
劉坤模調皮地立正敬禮,大聲喊道:“是,團長大人!”
彭德懷從早忙到晚,為了不為兒女私情所累,他每周只有兩個晚上回家住。
那個時候,劉坤模還不知道丈夫已經是共產黨了,只知道丈夫不光一心撲在部隊上,還擠時間向進步青年宣傳革命道理。她自己白天讀書,晚上也常參加進步青年的活動。
有一天,天降大雨,劉坤模放學回家,淋了個“落湯雞”。正巧,彭德懷有事在家,看到水淋淋的妻子進門,他急忙找出衣服給她換上,又把臟衣服洗干凈。只要在家,彭德懷總是主動做家務,處處關心和體貼妻子,但是,他決不允許妻子荒疏學業。
有一次,他發現劉坤模沒完成作業,出去和鄰居家女人閑聊,立時來了火,板著臉坐在桌子旁,一動不動等她回來。劉坤模一踏進門檻,就看到丈夫臉色不對,明白自己錯了,她紅著臉,急忙坐下來寫作業。
彭德懷悶了半天,才把火壓了回去。等劉坤模完成作業,才語重心長地開導妻子說:“你都看到了,我的軍旅生活就是這樣,風里來,雨里去,槍林彈雨里過日子。如果我被打死了,你得靠自己。沒有本事,你在這個世界上就無法生存,你懂得這個道理嗎?”
看到丈夫充滿鼓勵和期待的目光,劉坤模只覺得一股暖流沖擊著心房,頓時,熱淚撲簌簌地落下來。
轉眼間天氣驟熱,早稻泛黃,端午節快到了。那天晚上,彭德懷一臉嚴肅,急匆匆回到家里,悶聲不響地吃過飯后,才輕聲對劉坤模說:“上面剛來了命令,獨立五 師要開拔平江,哼,任務是什么‘剿滅****’,看來,部隊這次是要打大仗了。”沉默一會兒,彭德懷望著妻子,緩緩道:“坤模啊,你不能再隨隊伍走了,還 是回 湘潭吧。”
在南縣一起生活了5個月,現在又要分離,劉坤模心里酸酸的,可又有什么辦法呢,她一把攥緊丈夫的大手,生怕他離開自己,默默地依偎在她心中的大山旁。
獨立五師第一團走水路離開南縣,輪船劃破洞庭湖的滾滾波濤,由西北向東南駛去。彭德懷和劉坤模站在船頭,迎著撲面的大風,誰也不說話,可兩個人的心情就像四周起伏的波浪一樣翻騰不止。
第二天下午,輪船抵達湘陰,部隊下船登岸,正東方向就是平江。彭德懷夫婦必須在這里分手了,他們在湘陰縣城住了最后的一個晚上。
夜深人靜,遠處傳來巡夜人的吆喝聲,小旅館里只有一間客房還亮著燈,難舍難分的夫妻倆有說不完的話。
彭德懷叮囑妻子:“你小學已經畢業了,下半年可以考長沙周南女子中學,只要有可能,就要多讀一點書,書到用時方恨少嘛。”
劉坤模點點頭,又囑咐起丈夫來:“你馬上要去打仗了,子彈不長眼,隨時有危險。我知道你很勇敢,總是身先士卒,現在你都是團長了,可不要老是沖鋒打頭陣,撤退在最后了。”
彭德懷坦然道:“打仗自然有危險,要流血犧牲,但軍人不能怕死,當長官的要是怕死,隊伍非垮不可。當然了,死要死得有價值,我是不會糊里糊涂去送死的。”
翌日早飯后,彭德懷讓勤務兵提著行李,自己送妻子趕往碼頭。他給劉坤模找好座位,又叮囑她注意安全。快開船了,在妻子的催促下,才離船上岸。
汽笛鳴響,白浪翻花,小輪船逆流駛入湘江。站在船廊里的劉坤模目不轉睛地望著岸邊,她看見丈夫正在向她頻頻揮手,依依惜別,頃刻,淚水奪眶而出,她用手帕死勁捂住嘴巴,才沒有哭出聲來。她哪里想得到,這南行的小輪船竟帶走了他們恩愛夫妻的緣分。
十載尋夫路
從湘陰回到湘潭,心情抑郁的劉坤模到石潭鎮的哥哥劉玉峰家小住。7月底的一天傍晚,哥哥的一個好友一路小跑來到家里,從懷里掏出一張報紙,神色慌張地報信:“出了大事啦,彭德懷在平江兵變了,拉起隊伍投了共產黨。玉峰你看,這報上都登出來了。”
劉坤模臉色煞白,從哥哥的手里接過報紙,她盡力緩和自己的緊張情緒,看完報上的消息,她急切地問哥哥:“事情已經這樣了,現在該怎么辦呢?”
劉玉峰不假思索:“快逃!”天一黑,兄妹倆趁著夜色,抄山間小路,匆匆來到表嫂家里。表嫂是個裁縫,劉坤模化裝成農村婦女,腦后挽起個鬏兒,當表嫂的徒弟。
回到石潭鎮的劉玉峰提心吊膽過了幾天,他獲悉獨立五師師長已下令抓劉坤模,民團正在烏石寨一帶搜捕,情況萬分緊急。于是,劉玉峰連夜趕到表嫂家,接出妹妹,又找來嬸娘和堂妹幫忙,讓她們三人結伴,趕忙往寧鄉方向逃。
從酷暑到嚴冬,蓬頭垢面的劉坤模在寧鄉的鄉下沿街乞討,幾次被惡狗咬傷了小腿,整整顛沛流離半年多。1929年的春節到了,鄉下響起稀疏的鞭炮聲,饑寒交 迫的劉坤模實在過不下去了,這才偷偷回到姐姐家。年后,她又到親戚家躲藏,想想自己才十****歲,不知哪一天會被國民黨抓去槍斃,投紅軍的丈夫也不知是 死是 活,常常以淚洗面。
1930年7月,彭德懷指揮紅三軍團一舉攻占長沙達10天之久。消息不脛而走,很快就傳遍烏石峰下的村村寨寨,鄉親們暗中慶賀,當年的真伢子成了指揮千軍 萬馬的大將軍了。這個時候,劉坤模收到彭德懷從易家灣寄來的一封信:“坤模妹:我們快勝利了,我跟你見面時,要揚眉吐氣地說個夠……”
捧著天上掉下來的家書,劉坤模高興得心都快要跳出來了,見信如見人,彭德懷的信給了她生活的勇氣和對勝利的憧憬。
1931年,劉坤模化名劉飛,考進長沙南華女中,只讀了8個月,就被熟人認出是“****大頭目”彭德懷的老婆,突如其來的危險,讓劉坤模措手不及,她連 行李 都來不及拿,連夜逃出學校,再次回到家鄉躲藏起來。劉坤模就像個警惕的小鹿,常常從噩夢中驚醒,沒有一個晚上睡過安穩覺,她要時時提防清鄉團的搜捕,這樣 担驚受怕的日子真難熬啊。
一年多以后,經親友出面介紹,劉坤模在湘潭偏遠的山村小學教書。沒有過多久,校長聽說她是彭德懷的老婆,大吃一驚,留下這個“赤匪婆娘”不是引火燒身嗎?當地的土豪劣紳也仇恨劉坤模,造謠說,這個“赤匪婆娘”夜里偷偷燒香,向菩薩磕頭,祈求共產黨打過來呢。
劉坤模被學校辭退了,她又先后換過兩個學校,結局都一樣。
1934年12月,劉坤模聽說江西的紅軍打到湘南一帶,既然在家鄉沒有活路,她心一橫,一路乞討,到湘南去尋找紅軍和丈夫,最后還是失望而歸。
恰在此時,她打聽到了當年湘群女子職業學校的好朋友在上海的地址。上海可是中國最大的城市,工廠多,工廠里肯定有共產黨,找到共產黨,不就能打聽到德懷的消息了嗎?劉坤模在外漂泊多年,膽子也大了,更不怕吃苦,她決心闖闖大上海。
1935年7月,她來到黃浦江畔。面對燈紅酒綠的十里洋場和破屋爛街、混亂吵鬧的貧民窟,哪里是外鄉人的棲身之處?劉坤模如墜霧中,頭暈目眩。朋友告訴 她,時局動蕩,大上海到處都是失業的人,找工作難于上青天。劉坤模為自己的冒失后悔了,她在朋友家幫忙做了1個月的家務,便決定回湖南。朋友為她買好到武 漢的船票,把滿面愁云的劉坤模送上歸途。
船到南京下關碼頭,一位剛上船的老太太挨著劉坤模坐下來,劉坤模端詳著老人家,慈眉善目,舉止大方,一開口講話,竟是親切悅耳的鄉音。老太太很健談,是個有文化的老人,不用說,這兩個老鄉很快就稔熟起來。
一路上,劉坤模為老人家端水買飯,悉心照護,老太太滿心喜歡,說劉坤模跟自己的女兒一樣。在沒有別人在場的時候,老太太悄悄告訴劉坤模,她叫董唐姑,他的兒子是個共產黨,兩年前被國民黨抓住判了無期徒刑,關在南京的中央軍人監獄里,她這次是到南京探監的。
劉坤模體會到老人家對自己的信任,就告訴老人家,自己的丈夫也是共產黨。兩個人沉默無語,雙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劉坤模后來才知道,老太太的兒子就是著名的共產黨人陶鑄。
船到武昌,老太太要劉坤模陪自己去白沙洲中學看望兒子的一個朋友。見了面,老太太介紹說,這是徐任吾先生,也是咱們湖南老鄉。徐任吾熱情厚道,這個教書先生給劉坤模留下了不錯的印象。
兩天后,劉坤模回到湘潭,國民黨軍隊又在尋掘彭家的祖墳,白色恐怖依然籠罩著她的家鄉。走投無路的劉坤模到石潭鎮的藥店買了有毒的藤黃,想一死了之。恰好 石潭職業學校教導主任劉斌來看她,這位有主見的大姐開導劉坤模說:“你丈夫名聲那么大,他要是戰死了,國民黨能不登報嗎?你如果自殺了,會給彭德懷和共產 黨造成多么不好的影響啊,你一定要堅強地活下去。”
劉坤模擦干眼淚,重新昂起頭來。但是,沒有工作就無法生活,到哪里去找工作呢?她突然想起徐任吾來,就往武昌寫了信,求徐先生幫忙找個工作。不久,徐任吾來信說,已經為她找到一份教書的工作。
1935年12月,劉坤模來到武昌,8年驚魂漂泊,她早已心力交瘁,在萬般無奈的困窘中,她答應了一直鰥居的徐先生,與之同居了。劉坤模想得很簡單,先這樣藏匿一段時間,等待機會再去找尋彭德懷。
次年10月,劉坤模生下一個女孩兒,取名榕青。
破鏡終難圓
1937年“盧溝橋事變”后,連天的抗日烽火由北往南燃遍苦難深重的中國大地,國共合作抗日后,到處可以聽到民眾救亡圖存的吶喊。
有一天,劉坤模從武漢的報紙上看到彭德懷的名字,丈夫已經是八路軍的副總指揮了,她歡喜若狂,想給德懷寫一封信,可往哪里寄呢?既然八路軍在乎型關打了勝 仗,那里的人一定知道彭德懷。她就在信封上寫“平型關,彭德懷收”,“湖南湘潭縣石潭鎮劉斌寄”。萬沒有想到,彭德懷真地收到了這封家書,還給劉坤模回了信:
“坤模妹:在槍林彈雨中收到你的信,很興奮。你要來,去西安八路軍辦事處找林伯渠主任。”
劉坤模收拾行裝,先回湖南老家,她想和彭家兩個弟弟商量一下,再北上找彭德懷。
自平江起義起,10年了,3000多個日日夜夜,在硝煙炮火中征戰的彭德懷,接觸過不少同生死共患難的女戰友。曾有幾個人對他流露過愛慕之情,可彭德懷心如鐵石,在他的心里只有他日夜思念的細妹子。
1937年11月下旬,彭德懷風塵仆仆地從山西抗日前線回到延安,準備參加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剛下戰馬,就聽到好消息:湖南老家來人了,一個是妻子劉坤模,一個是大弟弟彭金華,還有一個是堂侄彭佩林。彭德懷欣喜萬分,征塵未洗就快馬加鞭,去看望他們。
親人重逢,千言萬語竟不知從何處談起,撲在彭德懷胸膛中的劉坤模哭成淚人,10年的悲苦艱辛,九死一生,都化作淚雨流淌。彭德懷勸慰劉坤模說:“我們終于又見面了,應該高興,細妹子,讓我看看,你還是楠木沖那個調皮的劉細妹嗎?”
劉坤模讓彭德懷說得破涕為笑,大家坐下來和彭德懷說話,彭金華講了他們3個人從湖南到陜北的曲折經過。彭德懷說:“到延安來的革命青年都要經歷種種艱難困苦,尤其通過敵占區的更危險。現在,淞滬會戰失利,日本鬼子大舉進攻華北和華東,南京告急,武漢也難說。”
他想起劉坤模剛剛說過,這幾年她是在武漢教書,便問起她到武漢的經過。劉坤模因為與徐任吾的那層關系,心中不勝疚痛,話也說得吞吞吐吐。喜悅中的彭德懷不 失軍人的敏感,他隱約地覺察到劉坤模似乎有難言之隱。剛才劉坤模在他懷中大哭時,他就注意到她濃密黑發上的燙發痕跡。
彭德懷又問劉坤模:“那年紅軍打下長沙時,有個朋友告訴我,國民黨的報紙登了你與我脫離夫妻關系的聲明,有這么回事嗎?”
劉坤模吃驚地瞪大眼睛,面紅耳赤地辯白道:“登報?你有那張報嗎?有我的簽名蓋章嗎?你要拿出證據來,現在就槍斃我!要是拿不出證據,我不答應!”
看見劉坤模委屈得又要哭,彭德懷微笑道:“看你說的,哪里談得上槍斃哦,沒有這個事,就是敵人造謠了。過去敵人破壞共產黨的威信,就常常靠造瑤。”
看看時間不早,彭德懷最后說:“你們初到延安,按我們黨的規定,你們三人要耐心等待組織上的例行審查。然后才能進一步安排。今天晚上,你們就在軍委副官處 休息吧。”他喊來警衛員,吩咐為劉坤模準備一件皮大衣、一床駝絨墊被,又補充說:“陜北的冬天很冷,坤模要注意身體啊。”
劉坤模低著頭,悶聲不響地跟著警衛員走了。彭金華走到哥哥面前,不滿地說:“大哥,這不合適嘛,大嫂為你受了這么多年的苦,你怎么能……”
彭德懷繃著臉,示意弟弟坐下,讓他詳細說說這些年來劉坤模和全家人是怎么熬過來的。
這一夜,彭德懷和劉坤模心里都很難受,誰也沒有睡好,本來,生離死別的患難夫妻,天隔一方10年后才得以重逢,多么希望能親親熱熱地同衾共枕、互訴衷腸啊,可就是沒有發生這熱血激情的一幕。
第二天,彭德懷處理完軍務,想起自己昨天晚上的冷淡態度,頗感歉疚,就把劉坤模找來談話。然而,讓彭德懷失望的是,劉坤模一直哭泣不止。漫漫八年的磨難,武昌委身于人的悔恨,千里北上尋夫的冷遇,此刻,她滿腔的痛苦和委屈,豈能說得清楚?
彭德懷長嘆一口氣,安慰道:“不要哭嘛,這些年,你吃苦了,熬到今天不容易,現在應該高興才是。你來到延安,我很高興,過幾天,我就要到中央開會,很忙的,見面機會不多。等你們幾個通過組織審查后,我看你們先去‘抗大’學習吧!”
12月,彭德懷一直忙于開會,有一天,“抗大”副校長羅瑞卿交給他一封信,拆開信封,從里面掉出一張照片,彭德懷打了一個激靈。
這封信是武昌白沙洲中學徐任吾寄給彭德懷和劉坤模的,大意是說徐與劉已是夫妻關系,女兒才兩歲,離不開母親,希望劉能回來,并請彭德懷將軍理解。照片是徐、劉和女兒榕青的合影。
彭德懷什么都明白了,他濃眉緊蹙,面容冷峻,痛苦像無數小蟲子在啃嚼他的五臟六腑。他一連幾天沉默寡言,心中那個美好的細妹子漸行漸遠,他無法接受妻子目前的婚姻狀況,盡管造成這種悲劇并不是妻子的錯,但是,感情的裂痕像影子一樣揮之不去。
中央會議結束后,彭德懷準備返回山西前線,臨行前,他從“抗大”約劉坤模出來,把徐任吾的信和照片交給她。雙方沉默了一會兒,彭德懷平靜地說:“坤模啊,你應該向我說實話,既然你已經同徐先生有了孩子,為什么要瞞著我呢?孩子太小,你應該回到孩子身邊去啊。”
劉坤模痛哭失聲,她幾乎是在向彭德懷哀求:“我去武昌實在是迫不得已啊……我對不起你,請你原諒我吧,我們多年的夫妻,可不能……”
看到劉坤模痛不欲生的樣子,彭德懷壓抑著自己的感情,和藹地勸慰道:“讓我們面對現實吧,雖然我們的夫妻關系已經結束了,今后還可以保持同志式的關系,還可以像兄妹一樣嘛。現在,你回到孩子身邊也好,繼續在‘抗大’學習也好,都由你自己考慮決定。”
劉坤模淚眼模糊地望著將要離開她的心上人,雖說那剛毅的面容是冷靜的,可那目光是溫暖柔和的。她便帶著幾分生氣說:“我是來參加革命的,是來抗日救國的,我不回去!”
“那好!你就在‘抗大’繼續學習吧”。彭德懷露出微笑,他看到劉坤模穿著一件掉了扣子的舊軍裝,又親切地開導說:“你現在是革命戰士了,別老是整天想著 我,衣服扣子掉了也不縫,像個土匪。明天我就回前方了,你在‘抗大’要好好學習,努力上進,爭取早一點參加共產黨。”
彭德懷孑然一身地走了,劉坤模淚水漣漣,目送那熟悉的寬厚背影,直到與黃土高坡融為一體,她無助地仰問青天:“我和德懷的夫妻緣分就這樣完了嗎?”
彭德懷的弟弟彭金華聽說哥哥要與嫂嫂脫離夫妻關系,立即去勸哥哥:“你和嫂嫂一貫感情很好,她為了你吃了很多苦頭,雖然在白沙洲犯了錯誤,那也情有可原,你就原諒她吧,和好算了。”
“這怎么行呢?”彭總正色道:“共產黨不能共妻,我怎能和別人共一個堂客?!” 彭金華知道哥哥的犟脾氣,也就沒有再勸了。1938年秋,彭德懷經****的愛人孟慶樹介紹,與由北平到延安的北師大的學生、共產黨員浦安修結婚了;劉坤 模經 馬友青介紹,1939年與老紅軍、陜甘寧邊區人民銀行業務處長任楚軒結了婚。
1943年春,劉坤模在邊區政府建設廳供銷處當會計,她得知彭總回延安來了,便去看他。彭總說:“你給我的照片,我一直保存在我的上衣小口袋里。有一個晚上,日本鬼子打到總部來了,我在床上爬起來就走,衣服丟了,我的相片被鬼子拿去了,你的卻還在這里哩。”
他又說,“我們雖然不是夫妻了,但還是革命同志和兄妹關系。你以后可以常來呀!” 在大生產運動中,劉坤模又一次去彭總家,彭總和夫人浦安修留她吃飯,浦安修說:“聽彭總講你很會紡紗,你就教教我吧。”
她倆就像親姐妹似的沒有一點芥蒂。新中國建立后,1953年10月,彭佩林烈士的母親俞淑貞和彭總的侄女彭秀蘭去北京,就在劉坤模家住了1個多月。彭總在 中南海自己的家里招待他們時,還用小汽車把任楚軒、劉坤模以及他們的孩子、保姆也接了去。會餐后,彭總又同他們一起合影留念,彭總的兩個弟媳周淑身、龍國 英到京探親時,彭總也用車把劉坤模接去,讓她們會面敘舊,像原來一樣,三妯娌有說有笑,親親密密。
1958年,劉坤模由北京調至哈爾濱糧食局担任政治部主任,后任局長,她仍很惦念彭總,多少個夜晚,她夢見他。
1959年廬山會議后,她更為彭總担心,希望能再見上他一面。
彭德懷在“****”中被拘禁關押,專案組曾找到劉坤模,讓她揭發彭德懷的所謂“罪行”,劉坤模氣憤地回答:“彭德懷是我深愛的人,1938年以后我們中止了夫妻關系,責任主要在我!如果非要我講他,那我要說的都是他的好話,我沒有什么可揭發的!”
1978年12月,她在《人民日報》上得知彭總已經于1974年含冤去世,這消息猶如五雷轟頂,差點暈倒在地……
故鄉情結
1987年初夏的一天,陽光明媚,氣候宜人。
我接到省政協的通知,要接待來自哈爾濱的貴客,我與彭總故居的幾個工作人員很快地作好了接待準備。在上午九點左右,一輛淺灰色小轎車輕盈地駛入了湘潭縣烏 石鄉彭家圍子,一位面容清癯的老人走出車門,她凝望著巍峨挺拔的烏石峰,感慨萬千,久違了,故鄉的山水!故鄉的親人!兩行熱淚從她的雙頰流瀉下來……
這位飽經憂患的老人就是彭總的原配夫人——劉坤模。
幾十年風風雨雨、苦辣酸甜和****的鄉情、鄉思、鄉夢,使當年的“細妹子”(電影《路漫漫》里細妹子的原型就是她),成了兩鬢飛霜的老人。
彭總的侄媳婦顏蓮英走出槽門,親熱地叫了一聲“伯母”,攙扶著把劉坤模老人迎了進去。走進堂屋,她噙滿淚花在身著元帥服的彭總像前靜靜地佇立了很久。
當時,劉老已有77歲高齡了,但依然鄉音不改,談吐爽朗,步履矯健,記憶清晰。全看不出已是年逾古稀的老人。鄰近幾位趕來看望她的老人。她都能一一喊出她 們的名字來。隔壁81歲的肖奶奶緊緊攥住劉老的手,激動地說:“細妹子你咯一走就是50多年噠,今日我們姐妹還能見上一面,難得,難得呀!”劉老也連連點 頭:“是呀!是呀!”
彭總的侄兒、侄女以及堂侄們也聞訊趕來,這真是一次難得的相聚呀。大家親熱地交談著。幾十年的離情別緒,人世滄桑、各自不同的境遇也夠聊的。十年浩劫中,劉老也經受了許多的磨難。她向侄輩們深情地敘說著的,卻主要是彭總生前對她的教誨與關心。
劉老當時已經離休了,居住在美麗的太陽島上,她還是哈爾濱市政協委員呢。她向陪同她來的湘潭市、縣政協的同志說:“彭總青少年時期還有很多助人為樂、濟困扶危的故事,你們要組織人去搜集整理,可以寫成一本書哩。”
劉老在晚輩們的簇擁下,拜訪了左鄰右舍,又登上后山,來到彭金華、彭榮華烈士墓前,鞠躬默哀,憑吊這兩位為國捐軀的親人。
在彭家圍子,劉坤模老人只作短暫停留,在有生之年回故鄉看看,是她生前最大的一個愿望,心愿已了,她就匆匆與鄉親們惜別,臨走之前,劉老遏止不住那澎湃的 感情,激動地揮毫題寫了“橫刀人不見,烏石緬雄風,華廈開新宇,猶憶大將軍”的詩句——抒發了她對彭總的深切懷念和對故鄉山水的深情眷戀。劉坤模把她對彭 德懷的一片深情眷戀,留在了她的著作《和彭德懷在一起的日子》。
被中外兩名女作家愛慕
彭德懷將軍失意于婚姻,一段時間曾絕意于再婚,美國記者史沫特萊采訪他,視之為清教徒式的人物。
丁玲(1904年10月12日-1986年3月4日),原名蔣偉,字冰之,筆名彬芷、從喧等。湖南臨澧人。中國當代著名的作家、社會活動家。《莎菲女士的日記》、《太陽照在桑干河》是丁玲代表作品之一,曾獲斯大林文藝獎金。
1937年春,紅軍前敵總指揮部移駐陜西渭河北岸的三源縣云陽鎮,彭德懷在這里主持紅軍整訓,準備迎接全民族抗戰。此時陜北成為全國愛國青年男女無限向往的“紅色麥加”,他們擺脫國民黨沿途的封鎖輾轉到這里,一時陜北的春天也顯得格外具有蓬勃氣象。
于是也就有了一個美好的傳聞:有一知名的女作家久慕彭大將軍的英名,從十里洋場的上海來到陜北,趕往地處前線的云陽鎮去見彭德懷,并借此體驗紅軍生活,為創作積累素材。女作家對他充滿了好感和神秘感,而彭德懷對之也親切有加。
不久,******也來到云陽,顯然聽說了這里正在發生的“事”。******和彭德懷開玩笑,詢問他們倆何時可以辦事。彭德懷苦笑著回答:“沒有的 事。”原來他已經 慎重地考慮過:軍人尤其還是指揮員的他,與女作家在工作和生活上均難以協調,何況那時他還沒有得到自己結發妻子劉坤模的消息,于是那個念頭很快被打消,周 恩來等熱望的“好事”遂不諧矣。
以上所述不知確鑿與否,不過后來當這個著名女作家倒霉的時候,一個被人攻訐的口實便是這件事,這個著名女作家就是丁玲。迄今關于此事尚有爭議,不過,那時丁玲和馮達的婚姻已宣告死亡,她好不容易擺脫了國民黨的監視,千里迢迢來到延安,就是為了追求自己渴求的婚姻。
艾格尼絲·史沫特萊,美國著名記者、作家和社會活動家,一個杰出的與眾不同的女性。史沫特萊,1950年6月6日逝世,1951年5月6日,在她逝世一周年時,骨灰安葬于北京八寶山革命公墓,朱德親題:“中國人民之友美國革命作家艾格妮絲·史沫特萊女士之墓”。
還有一金發碧眼的外國女記者傾慕彭德懷將軍。1938年初她去采訪山西洪洞縣馬牧村的八路軍總部時,以西方女性特有的坦率表達衷情,卻被彭德懷婉拒了。彭嚴肅地說:“我是打仗的,隨時都要上前線,且準備犧牲,戰爭是長期的和非常殘酷的,所以我們不能相愛。”
女記者趕緊說:“我愛你,為你,我不怕任何危險。”對這種“西方話語”,彭也回敬以坦率和幽默的“中國話語”:“你愛我,我很感激,可我不愛你呀。”這位 女記者表示無法理解彭的回拒,氣得跑到村邊的小河旁,獨自坐在石頭上,望著村內的裊裊炊煙而飲泣。當日軍發動進攻、文化人被安排撤回延安之際,這位女記者 隨隊怏怏地離開了總部。這個外國女記者就是美國人史沫特萊。
四十歲迎娶才女浦安修
浦安修,1918生于北平,祖籍嘉定;北平師范大學歷史系畢業,她參加了震驚中外的“12.9”愛國學生運動。1935加入中國共產黨,在北平從事地下交通工作。抗日戰爭時期,她受黨的派遣,奔赴山西抗日前線,參加組織群眾武裝訓練以及部隊政治思想工作。
1938年4月去延安,任陜北公學黨總支婦女干事和****中央組織部訓練班秘書。1938年11月,再赴山西抗日前線,為保衛和鞏固抗日根據地做出了貢獻,回到延安后,任中央婦女委員會研究員。
1938年雙十節,由****的夫人孟慶樹介紹(一說陳賡介紹),40歲的八路軍副總司令彭德懷,在延安娶了北師大著名的浦氏三姐妹(潔修、熙修、安修)中的小妹浦安修。婚后二十多年,感情甚篤,相敬如賓。
廬山驚變
彭德懷和浦安修是二十多年的患難夫妻,從來都是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如今卻因為廬山會議的問題,出現了感情上的裂痕;彭德懷為民請命,犯顏直諫,使他犧牲了自己的一切,其中包括他與妻子的愛情。這還要從廬山會議說起。
1959年受彭德懷被錯誤批判,浦安修受到株連,被撤銷北師大校黨委副書記職務;在“**********”中,浦安修橫遭批判,昆明湖自殺未遂。十一屆 三中全會 后,恢復北師大黨委副書記、紀委書記職務,任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委員、全國政協七屆常務委員,1991年5月2日在北京逝世。 圖為1943年, 彭德懷和浦安修在延安機場。
浦安修和彭德懷結婚后,嚴格遵守黨的紀律,從來不干預丈夫的工作。戰爭年代,兩個人聚少離多,朝鮮戰爭結束后,他們才有了個家。彭德懷全身心地投入新中國 的國防建設事業,從來沒有和妻子一起外出過。1959年廬山會議期間,正好浦安修有了幾天假期,她聽說有的中央領導家屬乘送文件的專機上廬山,就心動了。 她從來沒有機會游覽名山大川,“橫看成嶺側成峰”的匡廬實在對她有太大吸引力了。
浦安修破例給彭德懷掛電話,不料話筒里傳來丈夫沉重的聲音:“你不要來了!”“還是別來了……”
浦安修興致頗高,堅持要去,最后,彭德懷說了句:“噢,那你來吧。”電話就掛斷了。
一上廬山,如臨仙境,浦安修神采飛揚,跟著沉默不語的景希珍跨進了彭德懷住的176號別墅。彭德懷不在,屋子里空曠又安靜。她環視一周,款款地走到辦公桌旁坐下來,玻璃板桌面上空空蕩蕩,一塵不染,只有桌子正中間端放著一份紅頭文件。
那份文件好像是有人故意擺在那里的,專等浦安修來看。顯眼的文件上似乎有她熟悉的文字,她情不自禁地挪挪身子去看那排粗黑體標題,真是太殘酷了,體質文弱 的浦安修好像遭受了一次電刑,她分明看到了:中國共產黨八屆八中全會《關于以彭德懷同志為首的反黨集團的錯誤的決議》(討論稿)。
或許是命運的安排,浦安修在一個最不該來的時候,看到了一份最不該看到的文件。
晴天霹靂!浦安修眼前一黑,暈了過去。很快她清醒過來,一把抓住那份燙手的文件,低頭細讀,邊看邊哭。
廬山上狂風大作,亂云飛渡。那邊,彭德懷正在被康生、陳伯達和柯慶施等人圍攻,舌戰群“左派”;這邊,浦安修自投羅網,膽戰心驚,飲泣吞聲。夫妻倆還沒有見面,兩顆心就同時在受煎熬。
彭德懷很晚才回來,他默默地看著浦安修,妻子的雙眼已哭得紅腫。他只淡淡地說了句:“你都看到了吧。”
兩天來,浦安修躲在屋里,以淚洗面,正在接受批判的丈夫沒有時間向她多解釋,只是表白道:“我這個人毛病很大,但我沒有反黨,沒有反毛主席,更沒有組織什么俱樂部。”
感情裂痕
浦安修惶惑不安地跟彭德懷回到北京。在永福堂,彭德懷有了時間,就把給毛主席寫信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浦安修只是哭泣,她不相信丈夫會反黨,可那是黨說的呀,毛主席說的呀,能錯嗎?她少不了要埋怨彭德懷:“你是國防部長,為什么要管經濟上的事?”
彭德懷耐心地向她解釋:“我是政治局委員,看到大躍進出了那么多的問題,我能不管嗎?”
當時,彭德懷正承受軍委擴大會議的萬炮齊轟,猛烈批斗,他的心情極度苦悶焦躁,雖然泰山壓頂,但他那剛烈性格決定了他寧死也不折腰屈節的態度。他對妻子那 種大難臨頭,惶惶不可終日的萎靡樣子很不滿意,不免把話說得重些:“這不是我個人的問題,干嗎那么緊張,天塌不下來!”
舉家搬到吳家花園以后,浦安修上班太遠,就住到北師大宿舍,隔一兩周回家一次。此時,北師大黨委對浦安修施加了沉重的政治壓力,要她揭發批判彭德懷,和彭 德懷劃清界限。身為校黨委副書記的浦安修滿臉愁云地回到家里,她試著“追查”丈夫的重點問題:“說你組織‘軍事俱樂部’,這是怎么回事?”
彭德懷不聽還好,一聽這個問題,就激憤地拍著桌子說:“什么‘軍事俱樂部’?根本沒有這回事!軍委擴大會議上逼我交代,我怎么能交代出來?我寧愿毀滅自己,也不能干有損解放軍的事,決不能隨便瞎編。”
浦安修認為丈夫的厄運緣起于那封信,她幾次問彭德懷:“你為什么要寫那封信呢?不寫不行嗎?”
彭德懷沉默一陣才說:“一個共產黨員不能采取明哲保身的態度。這不是寫不寫的問題,是對不對的問題。共產黨員不說真話,黨中央怎么了解真實情況?多少次, 老貧農拉著我的手,要我把問題帶給毛主席。我只有反映實際情況的義務,沒有隱瞞事實真相的權利。阿諛奉承是可恥的,無益于黨和人民的事業,而且極端有害于 黨和人民的事業。”
彭德懷長嘆一聲,剛毅的面容透出困惑不解的神情,他反問浦安修:“安修啊,我不過就是寫了那么一封信,給毛主席作參考,你說,為什么成了這么大的問題?”
彭德懷真誠地望著浦安修,期待妻子的回答。浦安修轉過臉去,抹掉涌出來的眼淚,心想:你問我,我去問誰呢?
彭德懷望著窗外,濃眉蹙起,凝思半晌,自言自語道:“我寫了這么封信就出了這么大的問題,今后黨內要多事嘍!我們的黨啊,以后又會怎么樣呢?”
極度的緊張使浦安修的心理發生微妙的變化,她不僅愛哭,也愛抱怨和嘮叨。她經常重復著相同的問題:“你是管軍事的,為什么要去管經濟上的事情呢?”“你驕傲自滿,就你對,難道別的中央領導都錯了嗎?你要向毛主席檢討認錯!”
彭德懷開始是默然置之,時間一長,實在不耐煩聽她的抽泣和埋怨。有時他大聲反問:“我是共產黨員,為什么看到黨受損失不去說話?”
有時彭德懷也生氣了:“你懂得什么!就知道怕事!”
二十多年的患難夫妻,從來都是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如今竟出現了感情上的裂痕,周末的見面常常是話不投機,不歡而別。
從1961年開始,浦安修很少回吳家花園。
夫妻“分梨”
這年暮秋,彭德懷獲準去湖南農村調查,浦安修也不來見彭德懷,只通過侄女彭梅魁帶信。
彭德懷曾苦澀地對侄女說:“唉,你伯母怕成了這個樣子呀……”。
在一浪高過一浪的政治攻勢下,浦安修脆弱的心理防線崩潰了,她決心與彭德懷離婚。彭德懷為了不再連累妻子,導演了一場令人肝腸寸斷的“夫妻分梨”
七千人大會之后,浦安修陷入新一輪的矛盾和恐懼之中。“里通外國”成了彭德懷第一大罪,巨大的陰影投在他們夫妻之間。北師大又對浦安修加溫加壓,在“徹底 交代,放下包袱”、“無事不可對黨言”、“忠于毛主席要落實到行動上”這些標準化的政治攻勢下,浦安修脆弱的心理防線面臨隨時崩潰的可能。
回到吳家花園,浦安修好像中了邪,兩眼直瞪瞪地盯著彭德懷,追問“里通外國”是怎么一回事?
正趕上彭德懷怒火中燒,從來沒有對妻子發過脾氣的好丈夫也咆哮起來:“你不要再問了,這個‘里通外國’,莫須有的‘里通外國’喲,殺了我的頭也沒有!為什么要給我加上這個丑惡的罪名?為什么?”
素來溫文爾雅的浦安修也失去常態,她朝丈夫大聲喊道:“你究竟和赫魯曉夫說了些什么?你說呀……”
“我連一句外國話也不會,我能和他說什么?別人不了解我,你還不了解嗎?我們共同生活了二十多年,難道你是和一只******睡在一起嗎?”
這是少有的周末團聚啊,戰爭年代那種苦中有甜,溫馨甘美的氛圍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爭吵和哭泣。浦安修一臉淚痕,低頭緊走,到北京大學西門上32路公 共汽車;彭德懷默默地跟在后面送她,看到妻子上的車開走了,他才回轉身,低頭背手,怏怏而歸,跨進那扇警衛森嚴的大門。
再次見面,彭德懷先安慰妻子:“都是我連累了你,請你原諒。你很單純,對黨內的事情不清楚,還是不知道為好。”
然而,浦安修心中的迷惑、凄涼和痛苦好像瘋狂生長的腫瘤,學校傳達中央批判蘇聯“修正主義”的文件,不許她這個老革命去聽;不久,又取消她聽所有中央文件 的資格。這說明她已失去黨的信任。人們都躲著她,用警惕的目光睨視她。浦安修知道自己變成了魯迅筆下祥林嫂式的人,是個令人晦氣的不祥物。
彭德懷夙興夜寐,趕寫他的“八萬言書”。浦安修回家時,彭德懷請她看看,這一回浦安修沒有說什么,默默讀過后,幫助改了些錯別字。她也從心里盼望這封長信 能幫助********問題,為彭德懷洗刷罪名。有一天,她忽然忘情地說了一句:“少奇同志在七千人大會上講的問題,和彭德懷的意見也差不多嘛。”這一下可壞了, 她被學校批判了多次也過不了關。
八屆十中全會前后,浦安修很少回家,被黨和學校拋棄的她,在孤獨中作出最后的抉擇:要黨還是要丈夫?要毛主席還是要彭德懷?青年時代就忠誠于共產黨的浦安修,在無限崇拜偉大領袖******的紅色天地間,她沒有保持中立的立錐之地。
彭德懷一生不抽煙,不喝酒,不打牌。唯一愛好讀書、下棋。圖為1953年,朱德與彭德懷下棋,鄧小平觀戰。
彭梅魁被伯母的信召到北師大。浦安修靜靜地坐在那里,等彭梅魁落座,喘息稍定,她馬上開門見山地說:“我要和你伯伯離婚。”
聲音清晰,沒有帶哭腔,一句話就戛然而止。
彭梅魁好像被大黃蜂蜇了一口,她穩住神,看看對面端坐的伯母,知道她是下了決心的,這對她來說可真不容易。可她想過伯伯的感情了嗎?二十多年的老夫老妻啊,伯伯正在危難之中,她這一擊會讓伯伯雪上加霜,伯伯能承受得了嗎?
“伯母,你聽我說,”彭梅魁強作笑顏,“你還是不要離婚為好,你想,離了有什么用呢?他們照樣會說你以前是彭德懷的老婆……”
浦安修打斷彭梅魁的話,揚了揚手里的信封說:“我給劉仁書記的信都寫好了。你走吧,你走吧!”
彭德懷聽完侄女的敘述,緊閉著嘴唇,一聲不吭。他終于慢慢地垂下花白的頭顱,兩滴混濁的淚珠奪眶而出,順著眼角邊密密的皺紋淌了下來。
沉默好久,彭德懷才開口:“我有預感,浦安修早有準備。我前些天到她的臥室翻書,發現她的書柜差不多空了,凡是經她手買的書,她都像老鼠搬家一樣地拿走 了,平常回來是為了搬書的。她的用品也沒了,錢也拿走了一半。唉,她的致命弱點就是明哲保身,但求無過,膽小怕事,自私自利,她不會振作起來了,太脆弱 了。”
彭梅魁不甘心地說:“伯伯,我明天晚上下班后再去勸勸伯母,她可能是一時糊涂,想明白了能回頭的。”
彭德懷說:“也好,我給她寫封信,你順便帶給她。”
彭梅魁把伯伯的信默讀了一下,大意是:你決心分離,我不反對,但相處二十四年,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也算是生死與共,一旦離別,竟無一言相告,似不近情。你的被褥等物,特揀送給你,請查收。
第二天晚上,彭梅魁早早去見浦安修,她苦心婆口地勸說,還是慎重考慮,別離了,伯伯很難過啊。
浦安修不接受勸說,對彭德懷的信也不滿,她有點煩躁,不客氣地攆彭梅魁:“你走吧,你走吧!”
幾天以后,彭梅魁去看伯伯,兩個人分析浦安修鬧離婚的原因,彭梅魁說:“伯母怕受牽連,我每次去她那里,她都哭著說‘株連九族’,‘還不如在抗美援朝時死了’……”
彭德懷知道破鏡難圓,覆水難收,他說:“事已至此,梅魁,你再幫我跑一次,約她到我這里來一下,把問題說清楚了再走,不能一聲不吭地走了呀。”
那是1962年10月下旬的一個星期天下午,秋高氣爽,碧空如洗。浦安修按約來到吳家花園,她和彭德懷關起門談了好久。彭德懷安排了一餐不錯的晚飯。飯 后,彭德懷拿來一個黃澄澄的鴨梨,小心翼翼地削了皮,再把梨子一切兩半,放在盤子里。他看了看坐在飯桌對面的浦安修,她已吃完飯,似乎在想什么心事。
彭德懷的聲音親切、溫和、輕柔,宛若是一對情人間的貼心話:“安修,你要離婚,咱們今天就分梨,這個梨,你吃一半,我吃一半,好嗎?”
彭德懷拿起一半梨,三口兩口就吃掉了。浦安修沒有說話,拿起另一半梨,一口一口地慢慢吃了。
在場的彭梅魁看得好心酸,天底下還有這樣溫情脈脈、高雅文明的離婚儀式,伯伯真是個有情有義的偉丈夫,他為了不再連累妻子,導演了這場令人肝腸寸斷的“夫妻分梨”。
浦安修把她過去的學習和整風筆記整理好,又坐了一會兒,小聲說:“我對你沒有幫助,我們在一起也處不好,今后有機會每年來看你一兩次吧。”
浦安修要回學校了,彭德懷送她到北京大學西門32路車站前。夕陽下,一輛破舊的公共汽車搖搖晃晃地開過來,彭德懷緊緊握住浦安修的手,說聲“再見”。他的目光一直跟著浦安修的身影上了車。他傷感地發現,那個身影背著他,沒有回過頭看他一眼。
在鄉間的土路上,彭德懷踽踽獨行,他突然感到自己的兩條腿十分的沉重……
浦安修的離婚報告由北師大黨委轉北京市委,市委書記劉仁又轉呈****中央。楊尚昆聞訊嘆道:“劃清界限并不一定要離婚嘛!”
報告送給******,******說:“彭德懷同志同意嗎?離不離應由他們自己定。離婚是法院的事,黨組織不要管。”
報告又轉給鄧小平,鄧小平看也不看,擺擺手說:“我從來不管這種家務事!”于是,這份離婚報告就此擱淺,以后再無下文。
“****”相見
“****”中,****決心整點新花樣來折磨彭德懷。彭德懷在批斗會上看到浦安修被****,發瘋似的呼喊:“你們打我吧!我和她早就分手了,她是無辜的!你們放開她吧!”
“****”中,對彭德懷的殘酷批斗給****一伙帶來渾身通透的快感,她覺得還要弄出點新花樣才夠味兒,對了,浦安修不是在北師大嗎?她樂得合不拢嘴,和戚本禹精心研究了一番后,再傳來北師大的造反女首領譚厚蘭面授妙計。
1967年8月11日下午,浦安修被一伙五大三粗的紅衛兵從“牛棚”里押解到校內一棟教學樓前,她目光凄惶茫然,抬頭望著眼前亂哄哄的人群。驟然間,她看 到一個老人被押在一輛三輪車上,盡管那人衣貌全非,她卻一眼就認出是分別兩年的彭德懷。彭德懷也看到了她,四目相視,竟是咫尺天涯,兩人都痛苦地低下頭。
當晚7點半,彭德懷和浦安修被幾個彪形大漢反扭著雙臂,以****標準的“噴氣式”押進會場。陪斗的還有張聞天和王若飛的夫人李培之等老干部。
在批斗臺上相逢的老夫妻都想多看對方一眼,然而,“噴氣式”使他們抬不起頭來,浦安修只覺得眼前一片昏暗。只是在那些粗大胳膊松懈的片刻,浦安修才看到彭 德懷不屈的頭顱。那是曾經被湖南軍閥宣布要砍掉而砍不了的頭,那是曾經被國民黨反動派以萬金重賞購買而買不去的頭,那是在槍林彈雨中千百次沖殺而仍然高昂 的頭,如今竟以“革命的名義”被強按到地面。
浦安修五內如焚,聽不清批判者羅織的她和彭德懷“狼狽為奸”的“罪狀”是什么,突然,她熱血上涌,慘叫一聲,昏倒在地上。隨即,幾個紅衛兵上來拳打腳踢,硬是把她腳不沾地地架了起來。
彭德懷看到浦安修被****得失去形體,心如刀絞,發瘋似的呼喊:“你們打我吧!我和她早就分手了,她是無辜的!你們放開她吧!”
彭德懷的呼喊聲淹沒在“打倒彭德懷”的震耳欲聾的口號聲里,跟著背后飛來一腳,把他踹倒在地,幾個人按住他,強迫他跪下“低頭認罪”。彭德懷掙扎著堅決不跪,他兩眼通紅,嘴唇咬出了血,殷紅的血滴在胸前的大牌子上……
這一幕“史無前例”、亙古未見的悲劇,成為彭德懷和浦安修二十多年夫妻的最后一面。
1967年8月31日,浦安修再次受到無情批判和屈辱,身心交瘁,她絕望了。黃昏時分,浦安修走到昆明湖邊,仰望天空,淚流滿面,縱身跳入湖中……
誰知一位湖工發現及時,把她救了起來,才幸免遇難。
最后時刻
1974年7月21日,彭德懷已經病危。
有一天,專案組的人問:“彭梅魁,你們家還有什么人來看彭德懷嗎?”
彭梅魁搖搖頭。
“不是有浦安修嗎?”那人顯然自視甚高,“彭去三線,浦安修不是到車站送行了嗎?”
彭梅魁與彭德懷在吳家花園合影
彭梅魁糾正說:“他們離婚了。她也沒有去送行過。”
既然專案組有那個意思,當天晚上,彭梅魁還是跑了一次北師大,把專案組的原話轉告了浦安修,讓她有個思想準備。
很久以后,彭梅魁才聽說,9月份伯伯病危的時候,專案組真的去過北師大,工宣隊奉命來問浦安修:“彭德懷病重住院,你是否去看他,由你自己決定。”這句話 讓浦安修心生疑慮,她又害怕了:為什么要我自己決定呢?什么意思呢?工宣隊是不是又要考驗我的立場問題?什么事情都要依靠“組織”拿主意,一日無“組織” 就惶惶然的浦安修,想了又想,最后囁嚅地說:“我還是不去吧。”
浦安修還沒有意識到,她這個決定為自己鑄成終身的悔恨。
11月29日中午,彭德懷滿懷冤屈地離開了人世。
猶豫了好半天,彭梅魁還是到北師大找到浦安修,告訴她伯伯的死訊,問她是否去看看伯伯的遺體。
浦安修沉默了一陣,面無表情地搖搖頭。
晚年懺悔
“四人幫”垮臺以后,浦安修開始反思自己和彭德懷晚年的關系,她越想越深感內疚和羞愧。一天她去看望張聞天的夫人劉英大姐,劉英說:“彭老總臨終時你應該去看看他,不去是不對的,夫妻一場,這點感情要有。你看我和聞天同志,要死要活都在一起,絕不分開。”
浦安修流下悔恨的淚水,在劉英大姐面前她感到無地自容。
她想了解彭德懷自謫居吳家花園到“****”下獄以后的情況,就去找彭梅魁,讓侄女寫材料。后來聽說彭梅魁手中有一批彭德懷的手稿,她想要來看看。彭梅魁以沉默回絕了她,浦安修知道彭家的晚輩對她意見不小,回去痛哭了一場。
彭家的晚輩雖然對浦安修有意見,但念在她和伯伯共同生活了二十多年,而且1959年以后,她一直遭受著種種精神折磨,“****”中她備受摧殘,卻沒有在高壓下揭發過伯伯一個字,最后大家還是諒解了這位不幸的伯母。
浦安修與彭德懷的離婚是在特殊年代里的人生悲劇,本來就沒有任何正式法律手續,黨中央自然會同意浦安修要求恢復彭德懷夫人身份的請求。
浦安修與丈夫分裂離婚!讓我們想到,是否一個人的階級會恒定一段永生的愛情?浦安修、劉英、王光美等,都是出身在舊社會官僚資本家的家庭,在同樣遭受厄運時,為什么劉英、王光美等能夠與丈夫患難與共,唯有浦安修當了婚姻的叛徒?
也許,答案只有一個,張聞天和劉少奇等是出身于資產階級家庭,他們與夫人們的階級出身門當戶對,決定了感情基礎的牢固性!
縱然面臨殺身厄運劉英、王光美等也愿意當自己丈夫的陪葬品!他們,是偉大的,歷史記住他們了。而浦安修是北師大畢業的知識分子,她與貧苦農民出身的彭德懷卻在最需要彼此關心時,選擇分手!歷史對浦安修也許是唾棄的!
但在那特殊年代,階級決定朋友,階級系關愛情!愛情不是緣分決定,愛情在任何時候都是有“階級”決定!
網載 2014-11-12 22:48: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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