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四號人物敗在江青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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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第四號人物敗在江青腳下
陶鑄,湖南祁陽人。1908 年生命926 年入黃埔軍校第五期學習,同年加入中國共產
黨。參加過南昌起義和廣州起義,是老資格的革命家。調中央工作之前是中南局第一書
記蔣廣州軍區第一政委。毛澤東說陶鑄是黨內的一頭牛,頭上長角,誰都敢頂。在歷史
上“頂”過劉少奇兩次。在延安大庭廣眾之前說“我覺得劉少奇不如毛主席有本事。”在
1953 年中央財經工作會議上,陶鑄又向劉少奇放了一炮,對劉在土改工作中的“左”的
錯誤和天津講話提出批評。毛在文化大革命中鎖定的目標是劉少奇。把陶鑄調來中央,
破格提拔為第四號人物,顯然是要靠這頭牛沖鋒陷陣,在摧毀劉少奇的“司令部”的斗
爭中起大的作用。
1966 年6 月1 日,陶鑄來到北京,住在釣魚臺9 號樓。這時江青、陳伯達、康生都
在釣魚臺有別墅。他們看望陶鑄,進行拉拢交底;陶鑄也禮貌性地回訪。一個多月下來,
陶鑄總覺得自己和中央文革這幫子人格格不入。7 月24 日,他離開釣魚臺,住進中南海
卍字廊原來楊尚昆住過的房子。這下驚動了江青,跑到卍字廊來問個究竟。
江青一身戎裝,春風得意。坐下來單刀直入:“才聽說你搬家了。為什么不住釣魚臺
了?”
“我考慮,我的工作主要在國務院這邊,我是副總理,住這邊和總理聯系方便,可
以多協助他搞些工作,”陶鑄壓低慣常的大嗓門,有禮貌地回答。
“你還是中央文革的顧問嘛,怎么可以不管文化大革命的事情?”
“那邊有會我就去參加,盡量兩邊都顧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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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文革小組名聲太小?”
“文革那邊我只是顧問,國務院這邊我是副總理,有具體職責,而且我還兼著中宣
部長,也是很具體的一攤子。”
“辦公室設在哪里了?”
“在西樓。”
“哦,你剛來中央工作,情況不熟悉,有什么困難可以找我。”江青仍然對陶鑄寄以
希望。
陶鑄打心眼里看不起中央文革和這幫人。認為文革小組是臨時設的非編單位,算哪
一級?說大很大,說小也很小。我現在是國務院副總理、政治局委員、中南局第一書記,
豈能在你文革小組副組長的石榴裙下辱求保護?所以對江青發這番好意很反感,沒有表
態。
“好了,說正事。政治局生活會上的發言,你準備好了嗎?”江青指的是即將于8
月1 日召開的八屆十一中全會,在這期間毛澤東要召開政治局生活會,發動政治局委員
們斗爭劉少奇和鄧小平在派工作組問題上執行了資產階級反動路線。江青顯然是傳達毛
澤東的意思,要陶鑄帶頭向劉鄧開炮。
“我正在準備。這次運動來的突然,我思想沒有跟上,在派工作組問題上我也有錯
誤。”
陶鑄有些怯陣,江青看出來了,接茬說:
“你是左派,這一點我們文革小組的人都清楚。你早就同劉少奇有斗爭么!這次生
活會就是要批判劉少奇和鄧小平。我來就是向你作路線交底,我是一個傳令兵。”傳誰的
令?當然是毛澤東。
陶鑄陷入了極大的困惑。沉重地說:“江青同志,我剛來中央,對情況一點也不了
解。。。。。”
江青截斷他的話,說:“是啊,所以我來向你交底。多少人想摸底我們不說,不能隨
便告訴。可我們先來找你了,因為你是左派。主席很器重你,信任你。林彪同志也很看
重你。他說過,你是獨當一面的人物,在東北他就很看重你。”
派工作組的具體經過是這樣的:毛澤東點起文化大革命的烈火后,就到杭州西子湖
畔隔岸觀火去了。1966 年5 月29 日,劉少奇、周恩來、鄧小平等主持中央工作的常委開
會決定,由中央文革小組組長陳伯達率領工作組進駐人民日報社,由河北省委書記處書
記張承先率領工作組進駐北京大學。周恩來當場打電話向毛澤東請示,毛表示同意。為
慎重起見,5 月30 日,劉、周、鄧聯名致信毛澤東書面請示向人民日報派工作組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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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是劉少奇親自起草的,毛澤東在信上批復:“同意這樣做。”陳伯達工作組于5 月30 日
進駐人民日報,張承先工作組6 月1 日進駐北京大學。工作組進駐北大的消息于6 月3
日由新華社向全國廣播,其電訊稿是周恩來起草的,發稿前向毛澤東請示,毛看了這則
電訊稿表示同意。劉周鄧看出毛澤東在派工作組問題上態度曖昧,在向北京市大中學校
普遍派出工作組之前,于6 月9 日三人同乘一架飛機飛到杭州想向毛澤東討個準主意。
陶鑄也于這一天單乘一架飛機到杭州。
會議在毛澤東的別墅劉莊舉行。出席會議的有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鄧小平、
陶鑄,還有根據毛澤東的意見增加的陳伯達、康生、汪東興和六大區的中央局書記李雪
峰(華北局)、宋任窮(東北局)、劉瀾濤(西北局)、魏文伯(華東局)、李大章(西南
局)。毛澤東主導會議,進行不著邊際的漫談,就是不說運動怎么搞,對于黨委已經癱瘓,
學生無法無天的大中學校,到底派工作組還是不派工作組這個當前最緊迫、最尖銳的問
題,就是沒有準話。
劉少奇在毛云山霧罩的談話的間隙,提出派工作組的問題,陶鑄也發了言,他說:“我
是積極主張派工作組的,并且負責組織派遣工作組的工作。因為派駐工作組,是我們黨
多年來的成功經驗之一。”毛澤東的回答是:“可以派工作組,也可以不派。”請他回京主
持工作,他說先不回,讓在京的常委臨機處置。劉周鄧陶6 月12 日回到北京,13 日召開
政治局擴大會議,傳達杭州會議精神,派工作組便在北京和全國鋪開。
想到這里,陶鑄說:“我不行,講不出什么,更不能開頭炮。”他怎么也想不通,派
工作組,怎么會成為路線錯誤,而且是資產階級反動路線呢?!這不是羅織罪名整人嗎?
到了會上,陶鑄來個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結果謝富治打的頭炮,立了頭功。但陶
鑄主持會議秘書處,竟沒有批準在會議簡報中刊登謝富治的發言,這使毛澤東和江青很
失望。但毛澤東繼續在陶鑄身上下工夫,用高官顯爵籠絡他,希望他為己所用,成為后
黨的臺柱子。江青門下只有幾個秀才,是撐不起大局面的。
最使陶鑄沒有想到的是他當選為常委,竄升到第四號人物,在鄧小平靠邊以后,毛
讓他以常務書記的身份主持中央書記處工作。陶鑄對偉大領袖又生出了極大的幻想,認
為自己沒發言,如此得到重用,可見毛主席任人唯賢,是正派人,肯定是江青假傳圣旨,
今后要與中央文革拉開距離。毛澤東的意圖是讓中央書記處淡出政治舞臺,把江青和中
央文革推向政治舞臺的中心,所以又讓陶鑄當中央文革小組的顧問。但陶鑄的興趣在中
央書記處,他把王任重、張平化調來準備充實書記處的班子,自己準備像模像樣地當總
書記。書記處如果重建成功,就把文革小組壓下去了。陶鑄自己想搞一攤而不與江青合
作,這是毛澤東不能容忍的,是陶鑄后來被打倒的根本原因。
陶鑄也想拍一下馬屁,平衡一下關系,不料拍在了馬腿上。他向周恩來建議:“江青
在黨政機關均無職務,不如讓她担任文化部副部長,以便有個名義聯系工作。”從這個建
議的提出,可以看出陶鑄是多么遲鈍,落后于政治形勢有多遠,他好像還沒有進入文革
時代。他竟認為中央文革小組不是黨政機關,中央文革小組副組長不是個“官”(職務),
他把文化部副部長看得比中央文革小組副組長還大,還顯赫。這個建議如果在五十年代
提出,江青會欣然接受。在六十年代的文革中提出,江青當女皇帝野心已經萌發,她的
中央文革小組將要代替中央書記處,所以江青不但不領情,而且氣得要命,找到陶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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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碰到鬼了。”
1966 年國慶節,新華社要發領導人登上天安門城樓的照片。陶鑄審稿時發現沒有劉
鄧的照片。他認為劉少奇雖然下降到第八位,但還是國家主席、還是政治局常委,就令
新華社補一張毛澤東和劉少奇在一起的照片;又令在一組領導人照片上作技術處理,加
上了鄧小平。因為書記處并沒有撤銷,鄧還是總書記。陶鑄認為,對人民群眾,對外國
人,還是要顯示黨中央領導核心的團結。這和毛澤東要公開化劉少奇的矛盾,把劉作為
一個“資產階級司令部”發動群眾打倒的所謂“戰略部署”是南轅北轍的。
10 月9 日至28 日,毛澤東主持召開中央工作會議。陳伯達作題為《無產階級文化大
革命中的兩條路線》的報告。23 日,劉少奇、鄧小平在會上作了檢討,承認犯了路線錯
誤。毛澤東在會上講話說:“劉、鄧兩人是搞公開的,不是搞秘密的。要允許他們革命,
準許改。說和稀泥,我就是和稀泥的。對少奇同志不能一筆抹殺。”會后在全國掀起了批
判“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高潮。
1966 年10 月21 日,陶鑄在中宣部會議上傳達中央工作會議精神時講:
劉少奇和鄧小平同志的路線錯誤是需要批判的,但是他們是打不倒的,他們的錯誤
是認識問題,這還是人民內部矛盾。我很不贊成有些人給他們張貼大字報的做法,這和
中央精神是不一致的。你們要問我對劉少奇、鄧小平的態度,我可以坦率地告訴你們,
我是要保的。
毛澤東在文革中的所謂“偉大戰略部署”,是說一套,做一套的。他第一步是把劉少
奇拿下來,逼他承認犯了“路線錯誤”。然后再慢慢收拾他,直至將其置于死地。他要扮
演“和稀泥”的角色,贏得人心。背后通過江青的文革小組鼓動紅衛兵小將“造反”,對
劉不依不饒。上綱上線,步步升級。最后再“尊重群眾意見”將劉少奇徹底打倒。這個
底陶鑄并不知道,認認真真地保起劉鄧來,所以成了“最大的保皇派”。
陶鑄公開化江青鬧翻是在吳傳啟的問題上。吳傳啟是《哲學研究》雜志主編
,是中國社科學院學部貼第一張大字報的造反派。那天陶鑄去中央文革小組開會。
在他的觀念里,他是政治局常委,中央書記處常務書記,而中央文革是隸屬中央政治局
的一個臨時機構,他理所當然地是江青的上級。可一進會議室,江青瞪著眼睛直呼其名:
“陶鑄,你為什么不去宣布吳傳啟為革命左派?”
陶鑄說:“吳傳啟的的確確有歷史問題,他的材料你已看過,我怎么能去支持這樣一
個人呢?”
江青蠻橫地說:“只要是寫第一張大字報的,就必須承認同時革命左派,就必須支持
他們。至于什么歷史問題,那有什么了不起?”
這一條原則只有康生跟得上。北大聶元梓寫了第一張攻擊校黨委的大字報后,調查
組向康生匯報聶元梓政治上、作風上都有問題。康生的回答很干脆:“就是烏龜王八蛋也
要支持!”陶鑄這位正人君子哪懂這個,堅持認為吳傳啟是國民黨員,不能支持這樣的左
派。不料江青冷冷地說:“你不也是國民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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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鑄再也忍不住了,反駁江青說:“你知道我是什么時候的國民黨?我是第一次國共
合作時期的國民黨員,是在國民革命軍集體參加國民黨的。那時候毛主席也是國民黨;
周總理也是國民黨,還是黃埔軍校政治部主任,國民革命軍第一軍黨代表。他們都是我
的頂頭上司,我不過是國民黨的一個小兵,而吳傳啟是什么性質的國民黨?他的國民黨
能夠與我們的國民黨混為一談嗎?”
江青一拍沙發扶手,杏眼圓睜,高聲尖叫:“你給我去,到學部去,去支持吳傳啟,
你非去不可!”
啪!陶鑄的大巴掌不是拍沙發,而是拍面前的茶幾,茶杯都跳起來了,他怒不可遏
道:“我就是不去!這是共產黨的組織,你也干涉的太多了,管得太寬了。。。。。。”潛臺詞
是:我是為黨工作,黨是有組織系統的,你連中央委員都不是,有什么資格指揮政治局
常委?這話本不錯,擺在桌面上是這么個理,但在文化大革命中,中國共產黨事實上已
成了毛澤東和江青的夫妻店。江青是以皇后的身份發號施令的,對皇后大不敬,就是對
皇上大不敬,毛澤東豈能善罷甘休?
江青打出意料,沒想到這頭牛對自己沖過來了,她愣愣地不知所措。自出任中央文
革副組長以來,沒有人敢這樣頂撞他。她認為假如敗在陶鑄手下,還怎么向其他政治局
委員和常委們發號施令!旋即大哭大鬧起來,說她這一輩子還沒有受過這么大的氣,說
陶鑄欺負她,鎮壓她。
江青決心倒陶,當然得經過毛澤東默許。1966 年11 月28 日,江青在檢閱文藝大軍
的會上講話:“毛主席和他的親密戰友林彪同志、周恩來、陳伯達、康生同志,以及其他
許多同志,都肯定了我們的成績,給過我們巨大的支持和鼓舞。”按照常委名單的排列,
陳伯達前面是陶鑄,康生前面是鄧小平,略去這兩位常委不提,意味著將新提升的陶鑄
置于鄧小平那樣的地位,不屬于“親密戰友”,是可以“炮轟”、可以打倒的。瞪著眼睛
觀察上層動態急于立新功的造反派們,一讀《人民日報》上登的江青講話立刻就懂得了。
請讀者注意,這時江青連中央委員都不是,她的一次講話在中國政局中竟有了這樣的分
量,她不提陶鑄,這位第四號人物就面臨滅頂之災。
偏就在這時候,陶鑄給毛澤東寫了個報告,建議允許原湖北省委第一書記、中央文
革小組副組長王任重辭去文革小組副組長職務,仍回中南局工作,目前主要是治病。陶
鑄和王任重都是毛澤東為江青后黨籠絡的重臣。陶王擺出了一付與后黨不合作的姿態。
江青指責王任重“架子大,個人搞一攤子,干什么事都不與文革其他人商量(注:實際
是沒有請示江青)。”王任重心情不舒暢,肝病又發作,天天低燒,到十月份就去廣州養
病去了。不料毛澤東在陶鑄的報告上批示:“王任重同志是中央文革小組副組長,要離開
文革小組,請政治局和文革小組開個聯席會,對任重提提意見。”這個表面溫和的批示是
要把“不識抬舉”的王任重搞臭。
王任重抱病從廣州趕回北京參加“聯席會”。會議于12 月28 日召開,由周恩來主持。
除政治局委員外,中央文革小組全體成員都參加了。這意味著中央文革小組成員有了與
政治局委員相等的政治身份。政治局委員們沉默著,只聽文革小組成員激昂慷慨。王力、
關鋒、戚本禹打頭陣,張春橋、姚文元為中鋒,江青、陳伯達、康生做總結性發言。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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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批王任重,后來風向一轉向陶鑄開炮了。說他支持劉鄧派工作組,鎮壓群眾,保走資
派,是中國最大保皇派。是劉鄧反革命路線的代理人。。。。。。。政治局委員就兩個人發言。
李先念說:“陶鑄同志工作方式跟不上形勢。”李富春說:“我看老陶同志也回中南海算了。”
第二天,毛澤東召開政治局常委擴大會議。陶鑄一進會議室,毛澤東就說:“陶鑄,
你為什么不說你是犯了很不理解這一條錯誤呢?”接著又對眾人說:“陶鑄來中央後,工
作是積極負責的,忙得很,做了許多工作。”又轉頭批評江青:“江青太任性,陶鑄是政
治局常委,未經中央正式討論,就說他犯了方向路線錯誤,隨便在會議上批判,是違反
黨的組織原則的。”
散會時,又把陶鑄留下個別談話。讓他過年以后以中央常委的身份巡視各省,還親
自擬了一個20 多人的名單交給陶鑄,鄭重地說:“這些同志燒是要燒的,但是千萬注意
不要燒焦了。凡是能保的都要保。要救人于水火呀!你代表中央去,講話的作用會大些,
要把他們保下來。”陶鑄接過名單十分激動,起身說:“我馬上報告總理,過了年就下去。”
陶鑄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立即追記毛澤東的指示,然后連同那個要保的省委第一書記
名單,一起報告周恩來。周恩來看過之后,唯恐吃不準精神,又當面請示毛澤東:“具體
地保哪些人,主席還有什么意見沒有?”毛澤東說:“凡是受嚴重沖擊的,都可以保。”
當天下午,在政治局擴大會議上,周恩來正式傳達了毛澤東的指示,并宣布:“把主
要工作安排一下,過了新年,陶鑄同志就出發。”
但陶鑄走不了了。
12 月30 日,“武漢赴廣州專揪王任重造反團”到了北京,在中央文革的支持下,下
通令要陶鑄交出王任重。陶鑄剛從毛澤東那里領受了保一批省委書記的指示,其中就有
王任重,自持有“尚方寶劍”,不怕當保皇派。他立即在人民大會堂接見湖北造反派。
對造反派的通令,陶鑄十分反感,他努力克制自己,平靜地說:“同學們,紅衛兵小
將們:王任重同志有錯誤,可以批判,但是你們采取揪的辦法,揪啊斗啊,我們不主
張。。。。。。”
造反派立即炸了窩,高呼口號:“陶鑄必須交出王任重”、“陶鑄當保皇派絕沒有好下
場!”
一造反派頭目跳上來,指著陶鑄的鼻子說:“陶鑄,你聽著!今天是我們叫你回答問
題,而不是你接見我們。所以對我們提出的所有問題,你必需要老實回答。”
陶鑄說:“同學們今天對我采取這種態度是不恰當的。我是政治局常委,我堅持認為
今天是接見會。”
造反派后面有林杰,林杰后面有關鋒,關鋒后面就是江青,這次來就是奉了皇后密
旨,故意尋釁,要把陶鑄拉下馬。一個造反派頭頭“勒令”陶鑄回答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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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鑄要維護第四號人物的尊嚴,嚴正表示:“我拒絕接受質問。我今天來這里是參加
接見會。”
“你有什么資格接見我們?”“你是中國最大的保皇派!”
接著就喊起了口號:“陶鑄與群眾對抗絕無好下場!”“保皇派不投降就叫他滅亡!”
陶鑄怒不可遏,說:“我以個人身份向你們這種做法提出抗議!”
“陶鑄抗議群眾就是抗議毛主席!”“陶鑄瘋狂反對文化大革命罪該萬死!”
造反派開始了口號戰,夾雜著質問、侮辱、圍攻陶鑄六個小時。
陶鑄是個硬漢子,橫眉冷對。造反派上前要揪陶鑄,警衛人員理所當然要保衛中央
首長,局面失控,引起混亂。推拉中造反派發現警衛人員身上有槍,有意擴大事態,大
喊:“陶鑄武力鎮壓革命群眾!”彌天大罪由此構成。1967 年1 月4 日下午,江青、陳伯
達在人民大會堂接見“專揪王任重造反團”。陳伯達唱主角,他說:“陶鑄同志到中央來,
并沒有執行以毛主席為代表的無產階級革命路線,實際上是劉鄧路線的堅決執行者!劉
鄧路線的推廣,同他是有關系的。他想洗刷這一點,但洗刷不掉。后來變本加厲!比如
你們到中南局去,你們了解很多情況,的確是有后臺的!這個后臺老板就是陶鑄。他在
北京接見你們那種態度是完全錯誤的!他是文化革命小組顧問,但對文化革命的問題從
來沒有跟我們商量過。(江青插話:他獨斷專行。)是的,他獨斷專行。不但背著中央文
革小組,而且背著黨中央。你們揭得好,給我們很多支持,感謝你們。”
江青站起來走到造反派中間,表示她與群眾站在一起。她告訴這些造反派:
王任重的后臺是誰?是陶鑄!你們那,先不要赴廣州,先在北京,先揪陶鑄!他是
你們中南地區最大的走資派!為了挽救他,我不遺余力,我對他很耐心,費了很大勁去
幫助他,可他就是不肯改悔。他是劉鄧新的代表人物。
當晚 9 時,住在中南海卍字廊的陶鑄夫人曾志聽到西門外響起了一片“打倒陶鑄!”
“陶鑄是最大的保皇派!”的口號聲。廣播車一遍又一遍播放著陳伯達的講話,但不播江
青的講話,為追究責任時給江青開脫埋下了伏筆。陶鑄,這位中共第四號人物,就這樣
被揪出來了。
1 月7 日凌晨1 點,“批判陶鑄聯絡站”向周恩來施加壓力,要周對陶鑄問題表態。
周恩來鄭重表示:“陶鑄同志是中央常委,你們舉行批判陶鑄的大會不恰當,因為中央常
委對這個問題還沒有討論,你們開會我們不能參加。”
是真保陶鑄還是假保陶鑄,問題尖銳地提到毛澤東面前。若真保,就支持周恩來的
講話,若假保,就支持陳伯達講話。形勢逼著他非表態不可。1 月8 日,毛澤東召集會議,
研究陶鑄被打倒之后,宣傳口由誰接替的問題。出席者有江青、陳伯達、王力、關鋒、
戚本禹、唐平鑄(《人民日報》總編)、胡癡(《解放軍報》總編)。毛澤東指定王力為中
央宣傳組組長(相當于中宣部部長)。毛澤東10 天前保了陶鑄,如今又承認打倒陶鑄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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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既成事實,他怎么解釋呢?他說:
陶鑄是鄧小平介紹來中央的。當初我說陶鑄這個人不老實。鄧小平說,陶鑄這個人
還可以。陶鑄在十一中全會以前堅決執行了劉鄧路線,在接見紅衛兵時,在報紙和電視
里有劉、鄧的照片、鏡頭,是陶鑄安排的。陶鑄領導的幾個部都垮了。那些部可以不要,
搞革命不一定非要部。教育部管不了,我們也管不了。陶鑄的這個問題,我沒有解決得
了,你們也沒有解決得了,紅衛兵一起來就解決了。
毛澤東自己揭穿了自己。十天前的常委擴大會上,他不是不想保陶鑄,“非不為也,
是不能也。”在周恩來主持的聯席會上,只文革小組的人猛攻陶鑄,政治局委員多數不發
言,發言的兩個還是同情陶鑄的。這種情況表明,要開政治局會議,按黨的組織程序表
決罷免陶鑄,是不會得到政治局多數支持的。江青后黨,除陳伯達、康生外,少壯派還
不是中央委員,離進政治局還遠,他們在政治局暫時還不能控制多數。所以毛澤東演了
一出戲:保了陶鑄,批了江青。然后看準陶鑄的弱點,鼓勵他膽壯氣豪地去當保皇派,
陶鑄果然上當,和紅衛兵頂起牛來。機器利用紅衛兵吧陶鑄打倒,在全國造成既成事實,
毛澤東立即出來承認,陶鑄一倒,書記處就沒有人了、毛還趁倒陶的余威,逼周恩來就
范。據王力披露:
一次江青在文革小組會上說:“主席已經講過了,文革小組代替了書記處。以后總理
要像對待書記處一樣對待文革小組。”逼得總理只好說:“以后你們做決定,我給你們辦
事。”
(《王力反思錄》香港北星出版社2001 年10 月第一版下卷第984
頁)
群眾路線,群眾運動,在共產黨的歷史上本來是為大多數人謀利益,尊重大多數人
的意愿,毛澤東在這方面確有偉大的創造。在文化大革命中這一切都被扭曲了。許多違
反黨紀,違反國法。甚至于傷天害理、禍國殃民的事情,都是假手“群眾”的名義干出
來的。毛澤東假手紅衛兵小將,打倒了第四號人物陶鑄,解決了他“沒有解決得了”的
問題。
1 月8 日,有關部門停止給陶鑄送文件。一個月后政治局的紅色電話機被拆除。卍字
廊增加了四個哨兵。得罪了江青的第四號人物,一下子變成了囚犯。陶鑄和劉少奇、鄧
小平一起,每天在武裝人員監押下到中南海西門去看大字報。
武漢 7.20 事件發生后,硬說半年前就失去自由的陶鑄是黑后臺。受江青操縱的中南
海造反派突然闖入卍字廊,把陶鑄和他的夫人曾志押去批斗。晚上回來,見箱子被撬開,
柜門被砸壞,文件、書籍、信件、筆記本都被抄走。
1968 年3 月,根據江青的指示,看管陶鑄的兵力增加到兩個班,在屋子里設三道崗,
一個在房門口,一個貼在陶鑄身邊—走路跟在身后,寫字站在桌旁,睡覺站在床邊,24
小時不許離人。
8 月,在天安門廣場召開百萬人的批判劉鄧陶大會。根據江青的指示,中南海分三個
場子,分別斗劉少奇、鄧小平、陶鑄和他們的夫人。陶鑄金剛怒目,進行了激烈的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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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拳打腳踢,傷痕累累。
陶鑄被打后。蒙垢忍辱,在卍字廊過了兩年多的囚禁生活,對他政治上、生活上的
迫害步步升級。1968 年底,他患了胰腺癌。1969 年3 月,在周恩來的關懷和直接干預下,
為陶鑄切除了發生癌變的膽囊和十二指腸。
1969 年10 月15 日早晨7 點鐘,中南海“大總管”汪東興找曾志談話說:“陶鑄要疏
散到安徽合肥,你怎么辦自己決定,隨陶鑄去也可以,但去了以后不準與外界通信,不
準與任何人來往;不隨他去就去廣東插隊勞動,但必須與陶鑄斷絕聯系。第二天,中直
機關政治部主任王良恩又來雪上加霜,他來到病榻之側告訴陶鑄:“正在審查你的歷史,
你有變節自首的政治問題。”陶鑄冷冷地說:“我已經是油盡燈殘的人,你們盡可以隨意
給我做結論。但我是一個共產黨員,我有權保留自己的意見。我相信歷史會對一切作出
說明。”
陶鑄拒絕妻子陪同他去合肥囚禁終生,希望她活下來,能有自由之身,爭取與獨生
女兒陶斯亮生活在一起。生離死別之際,有詩一首相贈:
《贈曾志》
重上戰場我亦難,感君情厚逼云端。無情白發催寒暑,蒙垢余生抑苦酸。
病馬也知嘶櫪晚,枯葵更覺怯霜殘。如煙往事俱忘卻,心底無私天地寬。
陶鑄于 1969 年10 月18 日離京,11 月30 日子合肥去世,只活了43 天。
得罪了江青就是陶鑄的下場,這是給高級干部發出的一個強烈信號。
陳伯達的一篇講話,廣播車一廣播,傳單、小報一登,就打倒了中共第四號人物陶
鑄,雖然得到了毛澤東的承認,但他極為敏銳地感到,陳伯達的位置太突出,權力太大
了,這樣下去他有大權旁落之虞。1967 年2 月10 日,毛澤東主持召開中央常委擴大會議,
參加者有林彪、周恩來、康生、李富春、葉劍英、江青、王力,毛澤東在會上發火了,
他說:“你這個陳伯達,你是一個常委打倒一個常委。過去你專門在我和少奇同志之間進
行投機。我和你相處這么多年,不牽涉到你個人,你從來不找我。”他有轉過頭來批評江
青:“你這個江青,眼高手低,志大才疏,你眼里只有一個人。打倒陶鑄,別人都沒有事,
就是你們兩個人干的。我查了記錄,別人要不就是沒有到,要不就是沒說話。只有陳伯
達講了話,江青插了話。”江青走到造反派中間說的那些話沒有了,板子主要打在陳伯達
身上。消除這件事的后果本來很簡單,讓他在辭職就完了。但這樣做,中央文革必然威
信掃地,他還要運用這個機構做很多事情;況且從根本上說,陳伯達是奉旨辦事,江青
不把毛澤東的底交給陳伯達,在如此重大的問題上,老夫子是絕不敢造次的。陶鑄要重
建書記處,是違背毛澤東的意圖的,這是他失寵的根本原因。毛要用中央文革代替書記
處,這個機構只能加強,不能削弱,但加強中央文革,是要給江青進入權力中心搭梯子,
不是要加強陳伯達的地位,所以毛把板子主要打在陳伯達身上。
根據毛的指示。14 日文革小組開會,批評陳伯達、江青,會場在釣魚臺16 樓中央文
革的會議室,到會的有陳伯達、康生、張春橋、王力、關鋒、戚本禹、姚文元,江青耍
娘娘脾氣,拒不到會,成了專批陳伯達的會。陳伯達沉痛地作了檢討。大家進行批評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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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從下午3 點開到7 點。張春橋、姚文元對毛澤東的話心領神會,說主席10 日的講話,
對陳的批評和對江的批評有性質上的不同,陳伯達是路線問題,江青眼高手低是作風問
題。陳伯達當然聽出了毛澤東雷霆之怒的鋒芒所向,覺得很委屈,鬧著要自殺,經王力、
周恩來勸說,才打消了自殺的念頭。
陶鑄以最大的保皇派的罪名被打倒,為各省市的群眾組織進一步指明了方向,誰也
不敢保黨委了。省委書記和省長原來還都拉一派群眾保自己,這下徹底孤立了。原來森
嚴的省委省府機關,被紅衛兵和造反派沖了個七零八落。
1967 年1 月6 日,上海市的所謂“革命造反派”在張春橋、徐景賢、王洪文領導下,
根據毛澤東1 月2 日批示,奪了中共上海市委和市政府的權。這時原市委書記兼市長柯
慶施因病逝世,市委第一書記陳丕顯因病休養,市委書記兼市長曹荻秋主持工作。造反
派發布《第一號通令》說:“從1967 年1 月6 日起,時候革命造反派和革命群眾,不再
承認反革命修正主義分子曹荻秋為上海市委書記和上海市長。”把曹荻秋綁在消防車云梯
上游街示眾。陪同游街的還有大批市委、市政府官員以及著名的學者、教授、演員,有
的高帽子長達三尺,演員一律穿上戲裝,著作家們捧著自己的“黑書”,在造反派的呼叫
聲中,站在大卡車上通過繁華市區。“當權派”的威信掃地以盡,廣大市民目瞪口呆,驚
詫莫名。這一幕歷史鬧劇被稱為“一月革命”。
1 月11 日,中央文革起草了以中共中央、國務院、中央軍委和中央文革的名義給上
海市各“革命造反團體”的賀電,稱“你們這一系列的革命行動,為全國工人階級和勞
動人民,為一切革命群眾,樹立了光輝的榜樣。”從此,一個以上海“一月風暴”為榜樣
的奪權運動,相繼在其他省市自治區展開。這個賀電是中央文革第一次與中共中央、國
務院、中央軍委齊名發布文告,是毛澤東加上去的。中央文革的地位超過了過去的中央
書記處。
為了給各地造反派壯膽,讓他們放手起來打倒原來被他們視為神圣的黨政機關和書
記、省長們,1 月22 日《人民日報》發表經毛澤東親自審定的社論《無產階級革命派大
聯合,奪走資本主義道路當權派的權!》社論中有這樣精彩的段落:
一場無產階級造反派大聯合展開奪權斗爭的偉大革命風暴,在我們偉大領袖毛主席
的偉大號召之下,正以排山倒海之勢,雷霆萬鈞之力,席卷全中國,震動全世界。
無產階級革命造反派最盛大的節日來到了!一切牛鬼蛇神的喪鐘敲響了!讓我們高
舉雙手,熱烈地歡呼:無產階級革命造反派的大聯合,奪走資本主義道路當權派的權好
得很!就是好得很!
展開全國全面的奪權斗爭,勝利完成毛主席交給我們的偉大歷史任務。
上海奪權的樣板一樹立,《人民日報》社論一號召,全國大亂。何謂“展開全國全面
的奪權斗爭”?從橫的方面說,包括全國29 個省市自治區共產黨掌權的地方;從縱的方
面說,要“炮打九級司令部”,這是湖南造反派提出來的,九級者:中央、中央局、省、
市、地、縣、公社、大隊、生產隊之謂也,即各級的權都要奪,出毛澤東繼續當最高領
袖,整個的改朝換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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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月14 日,山西奪權。
1 月25 日,貴州奪權。
1 月27 日,山東奪權。
1 月28 日,北京奪權。
1 月31 日,黑龍江奪權。
經 20 個月社會大動亂和奪權反奪權的斗爭,中國大陸29 個省市自治區先后成立了
革命委員會,原來的省委書記、省長大部被打倒,個別的參加革委會新班子,各地一把
手多為當地的駐軍首長,一批造反派頭頭進入了新班子。如上海的王洪文,原是時候國
棉16 廠的保衛干事,一當了革委會副主任,馬上成為副省級干部,就有了專車,有了秘
書。這太有誘惑力了。許多大大小小的野心家以瘋狂的熱情投入了奪權斗爭。但這派要
奪,那派也要奪,一顆政府大印幾易其手,于是為奪權展開了全面內戰。開始是木棍鐵
棒,后來造反派搶了軍隊的武器,或是軍隊武裝了自己支持的造反派,武裝的群眾動用
了自動步槍、手榴彈、機槍以致大炮,成都還出動了坦克。
毛澤東不是瘋了?這樣自毀江山,他到底為什么?他沒有瘋。他心目中的目標就是
要整個地打倒七千人大會上那一批人,以及那一批人的各級同僚,給他們安上“走資派”
的罪名,統統打倒。他要把餓死3755 萬人,損失1200 億人民幣這樣一筆歷史孽債轉嫁
到他們身上,轉嫁到以劉少奇為首的各級“走資派”身上。是他們歪曲毛澤東的“三面
紅旗”,把事情搞糟了。如今毛澤東要直接領導人民群眾中的先進分子—“革命造反派”,
打倒各級“走資派”,把人民群眾從“資本主義復辟”的苦海中拯救出來。于是,毛澤東
更加英明,更加偉大,他又當了一次“人民的大救星”。這就是毛澤東發動從上而下的大
奪權的政治背景。
通過 對各地奪權的承認還是不承認,支持還是不支持,通過對各省市的新政權—革
命委員會—的組建,江青的中央文革小組大顯神通,拉人抓權,初步建立了對全國的控
制。毛澤東搞政治斗爭不按規矩出牌,借助于紅衛兵,借助造反派,把劉少奇的權力根
基,實際上是共產黨的權力根基—中央、中央局、省、市地、縣、公社、大隊、生產隊
九級司令部,全部摧毀了。林彪對此評論說:
一月革命,上海奪權斗爭,是B52 授權眼鏡蛇(注:指張春橋)、婆娘搞的,從上到
下,天南地北展開奪權斗爭。誰奪誰的權?婆娘代B52 到處放炮,到處打、砸、搶、抓、
斗,到處埋下仇恨種子。
(《林彪日記》1967 年1 月9 日)


網載 2015-06-02 23:3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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