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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克多·雨果(Victor Hugo,1802—1885),法國著名作家、詩人,在其他文學領域也有重大建樹。他是個抒情詩人、政治諷刺詩人和史詩詩人,才華橫溢。重要詩集有《東方集》(1829)、《秋葉集》(1831)、《晨昏集》(1835)、《心聲集》(1837)、《光與影集》(1840)、《懲罚集》(1853)、《靜觀集》(1856)、《歷代傳說》(1859—1883)、《做祖父的藝術》(1877)等,卷帙浩繁。他的創作力始終旺盛,直至耄耋之年仍有杰作問世。 母親的手臂是由溫柔做成的;孩子們在其中酣睡。——選自《悲慘世界》 維克多的母親索菲·特雷布舍1772年6月19日生于南特(南特:法國大西洋—盧瓦爾省首府,在法國西部。)。她的父親是個海員,在她出生那天航行在大海上。她8歲時,母親去世了。當別人向小姑娘解釋,她的媽媽上天了的時候,她尋思是為什么,為什么已經擠滿了那么多媽媽的天堂還要奪走她的母親,惟一的母親……3年后,又是這個上天奪走了她的父親,使索菲成了個孤女。 她由姑媽照顧她的教育,姑媽是一個典型的“伏爾泰主義者”,表面上熱情、開朗。索菲是她的侄女,一直到營長萊奧波德·雨果在1797年11月娶了她。萊奧波德15歲從軍。他的軍人欲望伴隨著要當將軍的欲望。他粗獷、固執,人們自然而然把他比做拉伯雷[拉伯雷(約14941553):法國小說家,著有《巨人傳》,筆下的巨人國王粗獷、忠厚,具有人文主義精神。]式的人物。他有文字感受力,甚至寫回憶錄。 無論索菲還是萊奧波德都不希望按宗教儀式舉行婚禮。索菲相信上天(這很正常,她的父母也相信),但很少上教堂。她的父母也回避到教堂去。相反,這對夫婦肯定相信愛情,因為第二年,索菲生下一個大胖兒子:亞伯。第二個孩子沒有叫該隱(該隱和亞伯是《圣經》中的兩兄弟。),生于1800年。他也是一個非常健康、胖乎乎、牙牙學語的小家伙,名叫歐仁。不久,萊奧波德被分派到貝藏松(貝藏松:法國丁布斯省首府,在法國東部。),全家都搬到那里。1802年2月26日,維克多·雨果正是在這座城市里睜開了眼睛。 在生下兩個漂亮的小男孩以后,這對夫婦希望生個女兒。她的名字已經起好了,她叫做維克托琳,這是對父親的一位朋友(暫時的朋友,他是母親后來的情人)表示敬意:他叫維克多·拉奧里。索菲親自給他寫信,問他是否接受當未來孩子的教父。 “您總是對雨果表示出善解人意,對我的孩子們那么溫柔體貼,如果您不能給最后一個孩子起名,我就非常遺憾了。” 他接受了。 索菲第三次懷孕肯定有很多困難,因為萊奧波德寫信給“教父”拉奧里說,她“懷孕時古怪的不適,她沒有料到解脫得更幸運”。 “幸運”一詞也許有點夸大,因為給維克多接生的醫生馬上預測,他活下來的機會很少……嬰兒非常瘦小和脆弱,以致他的母親感到他……“不比一把刀更長”…… 一把刀?索菲大概非常失望,維克多不是一個女孩,所以選擇了把他比做這種銳利的工具,這把想像的刀可能使維克多失去男子的屬性…… 因此,維克多是在一種說不清的溫馨中來到世上的。但還不止這些。如今他要遇到他的兩個哥哥。維克多·雨果所娶的妻子阿黛爾后來在他的口授下寫了詩人的一部傳記。在《一個生平目睹者敘述的維克多·雨果》(即《雨果夫人見證錄》)中,可以讀到: “大家叫他的兩個哥哥來看他。母親說,他來得不是時候,沒有個人樣兒,以致才一歲半、剛會說話的大胖兒子歐仁看到他時叫道:‘噢!小蟲蟲。’” 可憐的歐仁,這個胖男孩,在37歲時發瘋死掉,而家里人曾想,他會埋葬大家…… 索菲生下了一個小蟲蟲。面對標志他降生的不明朗氣氛,維克多盡可能地蜷縮起來,大概不想生存下去。再說,索菲注意到,他“占據非常小的位置,甚至可以在床上放上像他一樣大小的六個嬰兒”。維克多本人在《秋葉集》中回憶,他是“一個沒有顏色、沒有目光、沒有聲音的孩子”…… 萊奧波德對兒子呈現的透明另有一種解釋。后來,他對維克多說,他是在“沃日山區最高處的懸崖上孕育的”,因此,孩子看來根本活不長的樣子自然而然是由于“他近乎來自空中的淵源”。 盡管索菲一開始對維克多表示出失望,但嬰兒的脆弱卻很快令她激動。她振作起來,決定竭盡母親的所能,讓他活下去。 “她總是讓他待在自己身邊,在她的懷里,注意他的呼吸。”阿黛爾在她的書中寫道。她的目光注視著他,她“傾聽他睡覺,每當她打開襁褓,望著他的小腿和小手臂,只有皮膚吊著,像奶媽所說的那樣”。 在傳記的最后版本中,阿黛爾甚至加上這一段:“做母親的使死神恐懼。”維克多仿佛要抹去他令人發愁的童年的記憶,也仿佛讓我們相信,他原諒母親早年的保留態度,強調索菲想讓他活下去的決心。他寫道,她持續不斷的關心使他“兩次成為堅持不懈的母親的孩子”。 從這時起,與接生醫生的預言相反,維克多汲取母親的乳汁,直至變成“奶媽的光榮”,就像阿黛爾逗人的說法,他氣色越來越好。他身體逐漸長得結實,健康起來,開始生存下去。在9個月里,他茁壯成長: 出生,不知道童年轉瞬即逝, 這乳汁的細流消失,滴滴甜蜜, 這幸福歲月和最美好的時候, 像幽靈掠過的人,在人間卻擁有。 ——選自《秋葉集》,第18首 1802年11月28日,他的生命搖擺不定。 維克多的父親,這個“微笑如此甜蜜的英雄”(他選擇了布魯圖[斯布魯圖斯(約公元前85約前42):古羅馬政治家,是愷撒的繼子,除掉愷撒,后自殺。]作為戰場上的名字),確實關心著軍人職責:當局指責他密謀,他有被處死的危險。在兩夫婦之間舉行了一次家庭會議。索菲可能到巴黎約瑟夫·波拿巴(約瑟夫·波拿巴(1768—1844):拿破侖的哥哥,做過那不勒斯王和西班牙國王。)那里為他辯解,挽救丈夫的頭顱。但這樣做,她要丟開3個孩子。兩夫婦一致同意,作出決定:萊奧波德和孩子們到馬賽去躲避,索菲呢,她到巴黎去。 這個世紀當時只有兩歲,(指1802年,雨果的一首詩開頭就是這樣一句。)但維克多只有9個月。突然,“幸福的歲月”結束了。媽媽的突然消失只能被看做拋棄孩子。 索菲離家的時候,萊奧波德—布魯圖斯致力于應付她的空缺。他同妻子的通信談到他担當父親和母親的認真態度。他按時告訴妻子每個孩子的情況,注意到兩個大的天天喊她的名字,“最小的更經常叫他的媽媽,‘我的媽媽’”。 有一天,他給索菲寫信時,看到維克多走過來,便中止寫信。他把孩子抱在懷里,抱吻他,也為他的母親抱吻他,最后讓他吻他正在寫的那封信。在他兒子吻信的地方,他留出一個空間,一塊空白的地方,他接下去寫道: “至少讓你得到一點他的東西。”(1802年12月10日) 在一張紙上留下吻的印跡……這是維克多對母親說他懷念她的惟一方式。成了詩人以后,他繼續吻寄給她的信嗎? 對維克多來說,不幸的是,隨著時間推移,缺失的空間繼續擴大。這種延續的分離不再以星期來計算,而是以月份來計算。母親離開12個月,一整年。維克多自然重新感到他沒有光彩的童年。“他對一切都不樂意干,他的臉遠遠沒有笑容,人們不時看到從眼中掉下幾顆悲苦的淚水。”(《一個生平目睹者敘述的維克多·雨果》) 萊奧波德寫了很多信,索菲很少回信。他對維克多頭上出現的硬塊感到不安,他預言道:“我非常担心他長蟲子。”由于孩子不能吃母親的奶,他便讓孩子吃糖果。 1803年2月,萊奧波德調防到科西嘉。他寫信給索菲: “我給維克多請了一個領他散步的女人。” 當然,他沒有給小兒子請一個過路人。領孩子散步的女人的職責僅僅是散步。 然后是厄爾巴島事件。(厄爾巴島屬于意大利,拿破侖退位后被關在地中海的厄爾巴島上,1815年2月26日從該島返回法國,再次執政,至滑鐵盧戰役敗北。)萊奧波德寫信給索菲:“最小的維克多長牙很困難,不像他的兩個哥哥那樣適應。”1803年3月18日:“最小的孩子總在叫你。如果可憐的小不點認不出你,至少他很容易接近你,因為他總是像失去了什么東西。” 是的,維克多失去了什么東西,就是他的母親。 另一個領孩子散步的女人索菲有一天從巴黎回來了,有個相當神經質的布魯圖斯把她叫到厄爾巴島。維克多重新看到他的媽媽。他兩歲。他說,對這次重逢他已經記不清了。 索菲和萊奧波德的重逢,更確切地說,是充滿風暴的:這個漢子的“氣質”注定他不能獨守空房。因此,他有一些愛情冒險。索菲那方面呢,她愛著維克多·拉奧里。她滯留在巴黎的理由不會是沒有緣故的。面對雨果夫婦婚姻失敗的事實,索菲要求留住孩子,并擁有把他們帶到巴黎的權利。布魯圖斯不知所措,只得向明顯的事實屈服:他們的關系破裂了。于是,他接受她是他們的母親,深信他不能像她那樣把他們撫養好。 索菲回來時,肯定只有一個想法,就是把她的三個兒子帶走。因此,一旦她得到滿足,她就走了。她走后,萊奧波德給她寫信:“我只在需要時尋找女人,但我的心是完全需要你的。”索菲的心則在別的地方。 直至1807年12月,維克多5歲時,索菲和孩子們生活在巴黎克利希街。 克利希街的陌生女人像誰呢?小姑娘阿黛爾在維克多小時候已經跟他在一起玩耍,我們畫出她的一幅用酸洗液浸過的肖像。她先是寫道:“我的婆婆是冰冷的,”然后,她劃去冰冷這個詞,她大概覺得過于生硬,便用這句話來代替:“她冷冰冰的,不顯露同情心。” 她又說,索菲“不漂亮,小個子,有麻點,瞇縫著眼睛。一只尖尖的鼻子往下勾向她的嘴巴”。 大概這是因為憎惡她的婆婆,才寫成這樣。但是不要看不到,是維克多本人向阿黛爾灌輸寫他的傳記的精神……通過這幾個惡狠狠的詞,也許可以看到回憶有過一次因拋棄而掠過的不滿。 此后,維克多和重新會合的母親生活在一起。更確切地說,他勉強地生活下去。位于克利希那個家的一個常客,阿黛爾的父親,回憶起他到雨果夫人家時,“總是(看到)維克多待在一個角落里啜泣,口涎流在他的圍裙上”。 這時,布魯圖斯在意大利的阿維利諾(阿維利諾:意大利南部省份和城市。),已被任命為上校。索菲或許希望和解,要不然是想得到一筆補助金,她把孩子攬在懷里,坐上敞篷四輪馬車,直到阿維利諾。維克多沒有忘記旅途中一直下雨,也沒有忘記亞得里亞海,阿黛爾不是帶著幽默描寫索菲“對自然景色不敏感”,而維克多呢,他“看到大海很高興”,將他與這個不在乎大海的母親作對比嗎? 在意大利,母親和三個孩子生活在一座“有穿堂風的大理石宮殿里”,幾乎看不到新任命的上校,這次離家以4個月后返回告終,而夫婦倆沒有達到和解。 后來,阿黛爾問過維克多對這次旅行的印象。他回答:“我在尋找,我徒勞地尋找,我什么也沒有找到。” 1809年9月,他們住在佛揚丁的一幢帶花園的漂亮房子里(索菲不喜歡大自然,卻喜愛花朵)。 維克多7歲。母親要求兒子們經常給花園澆水,這個任務他們本來是可以免去的,這樣做是為了讓他們參與家庭生活。但是,她很清醒,注意到“孩子喜歡毀壞而不是生產”。小維克多確實是“愛折磨別人”,這是阿黛爾的話。沒有什么比讓他的哥哥和朋友們的手腕脫臼更使他高興的了。但在家庭里要做的事中,有一件使維克多非常高興,這就是為母親去選書。索菲派他到出租書的地方,為她找出可看的書。當然,別人向她指出,孩子的眼睛可能遇上他年紀小看不懂的字,可是索菲回答: “得了!對男孩子來說這是好事。他們不懂得超過他們年齡的智力的東西,但他們不懂得的事會發展他們的智力。” 因此,這個女人外表相當嚴厲(圣伯夫談到她的“嚴謹和有保留的溫柔,經常嚴厲的懲戒,很少親密的舉動”),卻讓她的孩子們的血管里暢流自由的氣息。也許出于不自覺,或者因為這樣對她很合適。但是,很可能讓小維克多看書,倒給了他一個地方傾訴他的心靈,以字句來填補。 孩子們在他們的母親劃定的范圍內是自由的,如同他們在佛揚丁的花園里是自由的那樣,條件是不能越過這范圍。在這有限的區域,就像在作業本上,孩子想像出一個世界。 索菲無論如何不能再要求得更多。她在違法中生活,而且觸犯了兩條:她在家里隱藏一個被警察追捕的人,即維克多·拉奧里,而且這個人是她的情人。 在阿黛爾對這個時期的回顧中,孩子們好似對這個替代的父親感到滿意,他很有分寸和機智地占據這個地盤。他扮演爸爸,給他們切肉,讓他們復習功課,但他是共和黨人,拿破侖不久就要他的命。拉奧里確實在1810年被捕。于是她的情人和孩子們的假父親退場了。索菲失去了她的愛情,又担心隱藏過一個被判處死刑的人的后果,1811年,她決定逃到西班牙,她的丈夫在那里被任命為將軍。為了這第二次旅行,她放棄了她的花園里心愛的花朵。 小家庭在這一天擁擠在她稱之為“大果簍”的敞篷四輪馬車里。由于索菲“不能忍受睡在大家都睡過的旅店的床上”,她為自己買了一張床。可是,蔓延到旅店房間的蟲子令她討厭。于是,她要求旅店老板每天夜里把鉆進家具的一條條蟲子挖出來。僅僅這樣小心謹慎還不夠,因為每夜索菲都由于臭蟲而醒過來。她想出將她的床腳浸在水盆里,讓臭蟲爬不到她那里。至于孩子們,不管有沒有臭蟲,他們像大家一樣睡在旅店的床上。 一天晚上,他們睡在艾那尼,索菲感到這個城市令人愁悶。維克多倒不是這樣。在阿黛爾的敘述中,似乎維克多公開表明他反對母親的趣味。比如,車軸的吱扭聲使索菲難受,卻令維克多高興。這種規則的響聲甚至變成了他的小點心。后來他聽到這響聲,說道:“我覺得我整個童年又在我身上復活了……噢!多么美好的時光!多么溫馨和光芒四射的歲月啊!我曾經是孩子,那時我很小,我得到愛,我沒有經驗,而且我有母親。”(《在比利牛斯山區旅行》) 噢,小維克多美好的童年!正是在這時,他在廢墟中玩耍,頭腦開竅了。所有這些藏在心中,難以描繪的激動,孩子是否竭力打開一個缺口,使之從他頭腦中逸出呢?他的母親,她也有這種缺口。母親的身上也有一個缺口。譬如,在旅行中,馬車沿著危險的峭壁行駛,一塊安置得不好的石頭有可能讓馬車掉到深溝里。索菲并不担心這種可能性。《一個生平目睹者敘述的維克多·雨果》的注釋者寫得很對:“我們相信在她身上有一種很謹慎但很真實的情緒,就是狂熱。” 這個奇特的母親不時地過于理智,驚人地對他人一無所感。維克多出于對她的同情,也許服從模仿的法則:他像索菲一樣,搞得自己瘋瘋癲癲的。 經過3個月的旅行,敞篷四輪馬車到達馬德里。由于萊奧波德沒有出現,孩子們在他們下榻的馬塞拉諾宮的巨甕中玩捉迷藏。每當維克多從他躲藏的地方出來,總是為了證明他的父親不在那里。他給父親寫了一封信,他很想看到他,信是在他的渴望和母親的口授下寫成的: “她(索菲)從來沒有懷著憤怒談起你,我們總是對你抱著尊敬和關切的深厚感情,正是她把這些感情刻印在我們的心里。” 根據阿黛爾的敘述,對維克多來說,這次逗留是“永久的歡樂”,而索菲卻什么都抱怨:臭蟲,甚至別人向她提議做衣服的布料(錦緞、北京寬條子綢、閃光的綢緞,她認為這是“蒙家具的布料,而不是女服的布料”)。 將軍派人來說要見面也是白說,他沒有來。7月11日,將軍夫人收到一封信,向她宣布萊奧波德希望“將三個他婚后生的男孩子送到一所中學里”,宣稱“法律偏向于他的愿望”(萊奧波德的愿望)。 于是,三個孩子心里難過地來到“貴族中學”。索菲獨自對抗法律,只能反對一件事:她安排好讓三個兒子不去望彌撒,撒謊說他們信仰新教。 敘述至此,阿黛爾利用機會插入幾個有關索菲性格的真實細節。但不應忽視,在背后說話的是維克多。 “雨果夫人對自己的孩子并沒有近乎病態的壓迫和無緣無故的溫存,而有些母親就會這樣,她們的心忍受痛苦時會表現出來。她對她的3個兒子有所期待,她深深地愛著他們,但她沒有寵壞他們,在溫存中沒有任何的矯揉造作。” 這里透露了雙重的信息:一方面,索菲不是一個寵愛子女的媽媽;另一方面,她無法對兒子們表現出愛。 在這期間,萊奧波德將長子亞伯送去當“侍從”,不是穿白法衣的侍童,而是國王的年輕侍從。然后,由于食品匱乏威脅著西班牙,他同意索菲和孩子們回到巴黎。他送給維克多和歐仁一只金表,將亞伯留下來跟自己在一起。 維克多幾乎馬上失去了父親贈送的表。索菲突然不太關心物質方面的事,只說了一句“小笨蛋”來評論孩子闖下的禍……阿黛爾合乎邏輯地補上一句:“對于這類事情,她非常好說話。”為了討母親的歡喜,有什么事不能做呢?其中包括擺脫掉不忠實的父親的禮物。 1812年10月,他們回到巴黎和佛揚丁。正當孩子們在屋子附近散步時,他們在一張招貼上看到一些名字,那是三個被判處死刑的將軍的名字。行刑宣布是在當天。在這些名字中,出現了維克多·拉奧里的名字…… 不巧的是,阿黛爾絲毫不知道索菲的反應,除了她的膝蓋瑟瑟發抖以外。她只不過確定,對于男孩子們來說,這個名字勾不起什么回憶…… 這年冬天是在佛揚丁度過的最后一個冬天。建筑工程要毀掉索菲的花園,因此雨果一家搬到老杜依勒里街。索菲感覺新花園太小,孩子們被禁止在里面游戲。 父親不在家的時候,拿破侖在孩子們的心目中扮演著英雄的角色。索菲就像阿黛爾所寫的那樣,“是個堅定的保王黨,不說出自己的見解”,“還不敢大聲說出來”。她沒有說話,而是買花,買晚香玉,這種花“有小百合花的香味”。(百合花是波旁王朝的徽飾,索菲以此表示對波旁王朝的懷念。)她默默無言,穿綠色的鞋子,衣服上掛著她的國王們的標記…… 父親不在家,他是皇帝的戰士,母親是保王黨人,尤其拿破侖殺死了她的情人,就格外憎恨他……維克多在父母之間左右為難,打上了歷史的印記。在被禁止游戲的花園內,男孩子們逐漸傾向于母親一邊:“波拿巴對孩子們來說地位降得很低,”阿黛爾這樣寫道。當拿破侖于1814年4月2日退位,王朝重新恢復,萊奧波德回到家里時,他的地位有點低落。 萊奧波德在進行分居的訴訟,對索菲來說,這是充滿幸福的時期。她到蒂昂維爾蒂昂維爾:莫澤爾省的專區政府所在地,位于法國東北部。去,她的丈夫在那里遭到失敗;她留下歐仁和維克多,給仆人們照顧。1814年5月16日,維克多給她寄出一封信,表達他的慌亂不安: “自從你走后,這里大家都很煩悶……你趕快回來吧。沒有你,我們不知說什么和做什么,我們大家都困惑不安。我們不斷地想你。媽媽!媽媽! ” 這再一次動身無疑在維克多身上重新勾起對母親第一次離開的回憶。無論如何,維克多向她發出的雙重呼喚:“媽媽!媽媽! ”說出來的時候毫不費力,而在書寫形式中卻變得令人心酸。這使阿黛爾說出:“人們會說這是女孩子的信,她們是多么聽話啊……沒有什么比男孩子們的這種生活更女性化的了。” 這對夫婦會見情況不佳。索菲要求離婚,萊奧波德指責她通奸。一個月后,當她回到巴黎時,她看到家門被封。孩子們被萊奧波德的妹妹接走。10天后,他們回到母親那里,然后萊奧波德再把他們奪走,送到寄宿學校…… 這年夏天,維克多在科爾迪埃寄宿學校度過熱天,由于膝蓋受傷,臥床不起。他多么幸福!首先,沒有鋸掉他的腿,尤其是他的母親天天來看他。 正是在那里,他開始寫日記。這本筆記本的卷首題詞反映了當時真正的不幸,但也表現出維克多的希望,也許有朝一日,他會在自己身上找到一個地方安置這不幸。他用拉丁文寫道:“也許有朝一日我會高興地回憶起這些日子。” 1818年2月,法院判決讓索菲看管孩子。但是說到看管,不久角色倒轉過來。1819年2月,索菲47歲,得了胸部炎癥。為了減輕母親的負担,“幾個年輕的雨果學會了做家務”。他們照料她。正是在這一年的4月,維克多17歲時,和阿黛爾通過書信互相吐露了愛情。 阿黛爾的母親知道了以后,馬上告知索菲。維克多的母親毫不激動。她很自信,深信她的孩子對她抱有排他的愛。她僅僅說:“我會把維克多叫來,您將看到什么事也沒有。”……維克多馬上被叫來了。他馬上說他在戀愛。 “雨果夫人很驚愕,”阿黛爾簡潔地寫道,她從雨果夫人那里奪走了她的小兒子,阿黛爾又說:“她引導的這個兒子,像孩子一樣服從于她的嚴密看管,她掌握他的行動,如今他卻像個男子漢,決定他的婚姻……然而……(索菲的)看管這樣嚴密,當她的幾個兒子出門時,她計算出去的時間。她把他們系在自己的裙邊,監視著他們。” 盡管她看管嚴密,維克多還是從母親的內花園溜出來。索菲以為這會過去,但并沒有過去。由于缺錢,1820年夏天,他們搬到梅季埃爾街20號四樓的一套公寓里,沒有花園。 1821年3月8日,維克多寫信給阿黛爾:“我愛你,就像我一直愛你那樣,盡管現在別人加倍努力,想讓我脫離你,但這永遠辦不到。” 阿黛爾的父母和維克多的母親一起決定,他們的孩子再也不相見。索菲竭力要為自己保住小兒子。1821年4月26日,維克多寫信給阿黛爾: “我承受了令人難受的討論,我甚至看到她鐵青著臉,判決母子分離;當你的父母走后,我的母親看到我臉色蒼白,沉默不語,她變得比平時更加溫柔,竭力安慰我。” 她做出努力,可是達不到目的。然而,在維克多以后的信中,人們有印象,她以某種方式來達到目的。 “我仿佛成了鰥夫。既然我不能待在你身邊,對我來說,只有我的母親,沒有女人。”他繼續寫道。 但雨果夫人的胸部炎癥使她體衰力弱,她常常莫名地亂發脾氣。1821年6月27日,將近中午,歐仁告訴他的弟弟維克多:“你看媽媽好多了!從昨天晚上起,她睡到現在,她的臉上沒有一絲痛苦的痕跡。可以說她身體復元了。” 然而,她再也好不起來了。因為她死了。 要說索菲之死是因為她的兒子不再只將愛給予她,那是過于大膽的假設。因此,我們讓阿黛爾大膽地概述(這一天,雙方父母商討,目的在于禁止阿黛爾和維克多再相見): “從那次我看到她溫柔而憂郁,近乎隨和以后,沒有再回到家里。不久她就去世了。” 6月27日,維克多在他的筆記本上,緊接這一行字寫道:27這個數字,一顆死人的頭,被一個拖長的8所強調,這是無限的標志,還有一個感嘆號。 這回,即使寫幾個字,他也辦不到了。 來源:《母親,我的千思百慮》[法]娜塔莉·考夫曼著 鄭克魯 譯
楚塵文化 2015-08-23 08:3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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