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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望 - by 珍妮特·溫特森 , btr 譯 為什么要用失去來衡量愛情? 在那兩個詞之間——愛情、失去,位在它們每一邊的,是所有這些首先是如何發生的:另一個詞:欲望。 我無法擁有你的時候,我渴望你。我是那種會為了與你相見喝杯咖啡而錯過一班列車或飛機的人。我會打車穿越全城來見你十分鐘。我會徹夜在外等待,假如我覺得你會在早晨打開門。如果你打電話給我說“你是不是愿意……”我的回答是“是的”,在你的句子說完之前。我編織著我們可以在一起的世界。我夢想你。對我而言,想象和欲望非常接近。 欲望常常是一種創造。我的意思是,我們兩個被這種強大的感情重塑了。好吧,有時是我們兩個,有時或許只是我,而這時我是你的跟蹤者,你的精神病患者,我是那個幻想失控的人。 渴求某個對你沒有欲望的人可以幫助你理解這種極其強烈的感情的本質;它更多地與我有關,而不是與你有關。你是我欲望的客體。我是主體。我是那個我。 當我們是彼此欲望的客體時,很容易明白在這愉悅的狀態下沒有任何負面的東西。我們成了浪漫的象征,我們實現了所有太過浪漫的幻想。這是它本來應該的樣子。你走進一間房間……我們的眼神相遇……從這第一刻起……等等。 完全可以這樣說:對于另一個人的無法抗拒的欲望包含著相當多的投射。我不相信一見鐘情,理由稍后會變得清晰;但我的確相信“一見鐘欲”。有時它就像性欲一樣簡單,或許男人在這點上更直白,但通常欲望是復雜的;是一系列的渴望和需要、希望和夢想,是整個宇宙無人居住的繁星在尋找生命。 而沒有什么比欲望感覺更像生活的了。人人都知道這點;血脈噴張,沒吃白粉卻像瞌藥般興奮。欲望是如有魔力、恍惚似的狂喜。當人們經常說著“我愿意再次墮入愛河——那最初的一個月,半年,一年”時,他們根本不在談論愛情——他們的意思是欲望。 但誰又能怪我們呢?渴求你令我感覺強烈,使我的身體如狐貍般敏銳。對你的欲望令我活在平常的時間之外,召喚我進入一場我想我從未有過的、與靈魂的對話,誘使我比以往表現得更好,像某個其他人,某個好人。 對你的欲望充滿了我的心,就這樣成了一種清除空間的練習。在這個混亂而擁擠、膨脹而喧囂的世界上,你成了我的冥想點。我想著你,很少去想其它,于是我意識到了我所做的大部分事情有多么荒誕和徒勞。日常生活碎片般的狀態最終變得連貫起來。不再飄散在時間和空間里,我被集于一處,而那個地方便是你。 簡單。完美。 直到出了錯。 真相是:除非將欲望轉化至愛情,不然欲望會令我們失望;它會做不到它曾一度做到的事;那些歡樂,那些戰栗。我們的陣陣歡愉消失了。我們不再行走于空氣中。我們發現自己回到了通勤列車上,靠自己的雙腳站立。語言泄露了這點;我們說回到地面[1]。 對于很多人而言,這令人大為失望。當欲望消失,愛情亦是,戀愛關系亦是。但我仍懷疑愛會如此輕易地改變。不愿離別,愛著便能漸漸理解:所愛之人并非超人或世界小姐。 我們生活在一種升級文化之中。我覺得這侵染了戀愛關系。當新模式更光鮮、更有趣的時候,為什么要守著去年的模式呢?人,如同物,在我們的社會中被丟棄;我們不再介意工作穩定性,我們不提供戀愛關系中的安全感。我們發表著要與時俱進的陳詞,就好像我們要做一些新時代的聰明事,而這時我們真正想要的,無非是要解決掉這個女友/男友/丈夫/妻子。 我不想回到五十年代,那時候夫妻們不管怎樣都在一起,但誰又能說那樣的戀愛關系就容易? 廣告總是允諾新型號用起來更方便。當然,當你“升級”到下一段戀愛關系時,它也更容易些——在一段時間里如此。 如果你漂亮或可愛,英俊或富有,一連串的戀愛關系會只有欲望而沒有承諾。當性欲漸息,當最初的幻想消逝,我們開始在現實生活中看見,這另一個人并非我們的女神或救主。我們變得吹毛求疵。我們有了懷疑。我們也開始看見自己,由于我們中的大多數人在整個生命中一直避免面對自己,這突然的看見便令人不悅,于是我們怪責這另一個人,以便自己可以落荒而逃。 換一個伴侶要比面對你自己簡單得多,但關于愛情的許多奇事之一便是,它的確要求我們面對自己,這時它會給予我們堅強的性格,使那艱難的任務成為可能。如果欲望是種魔藥,有立竿見影之效,(參見《特里斯坦和伊索爾德》),那么愛情便是個奇跡,其效果只有在時間里才逐漸彰顯。愛情是恒久的。而欲望在此刻。 一種升級文化,一種此刻文化和一種名人文化,在這里,富有而有名望的人們無止境的伴侶交換司空見慣,并不看重恒久。我們是新唐璜,我們的誘惑需要更快速更頻繁,而我們把這些心靈之罪掩藏于欲望性感的頭條標題之下。 唐璜——以擁有一千零三個女人而聞名,當然因其罪而被拖入地獄。欲望從不受宗教所愛。佛教主張清心,基督教把欲望看作通往肉體罪惡之路,看作對神的分心。伊斯蘭教要求女人在公眾場合遮蓋自己,以免任何男人受刺激,危及他的靈魂。在猶太教的傳統里,欲望毀滅了大衛王和參孫,一如當代的黛利拉[2]仍然把她們的男人們調教得服服貼貼。然而,不該遺漏《圣經》里的那首叫《所羅門之歌》的情詩;它與任何一首此后所寫的情詩一樣浪漫,并在愛情的宮殿里為欲望正了名。 而且還相當正確。欲望美妙。魔藥有時正是所需要的。你可以如你所愿,愛我,離開我,任何三十歲以下的人都應該經歷許多愛和別離。我不是說欲望屬于年輕人——當然并非如此——但當你正在長大時,你有很好的理由經常墮入愛河,就算只是去發現那根本不是愛。 當欲望不再關乎發現,而只是一種避免愛情的廉價方式時,問題產生了。 把欲望本身視為終點是不對的。色欲本身是終點,而假如這就是你要的全部,那么沒問題。欲望更微妙,因為我懷疑它的真正功能是朝向愛情的,而并非去往另一個方向的借口。 有一種基于科學的論斷,把欲望理解為一種愛情的策略,一種社會穩定所需要的愛情。愛情是一種令人們聚在一起的方式,欲望是一種讓人們彼此相愛的方式,該論斷如是說。這種理論把我們最高的情感價值讀解為物種保護。毫不奇怪,我憎惡這種解讀,我更喜歡詩人的說法。當但丁在談論愛情說它感動太陽星辰時,我相信他。他不像我們那樣知道那么多關于蒼穹的構造,但他知道心靈的復雜性。 我的感覺是,愛情由欲望引領,欲望深化成愛情,它不僅僅是令社會穩定、物種生存的自私基因。愛一個人是條捷徑,令我們得以了解成為另一個人是何種感覺。愛情沖破了我們習慣而頑固的自私,沖破了那種狹隘的、漸漸使我們閉塞的“以我為先”,沖破了無愛生活的死巷。 有不同種類的愛,并非所有的愛都以欲望為始,但欲望在我們的感情中占據了一個有影響力的位置。它釋放出的力量無視任何一種傳統,跨越性別、年齡、階級、宗教、常識和行為習慣。 這令人振奮,亦有必要。它令人沉迷。如同所有強大的物質,欲望需要小心處理,而從本質上說這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 幾乎,但不是一定。榮格,由煉金術出發,把欲望說成是一只白鳥,當它出現時,應該一直尾隨它,但不該總把它帶到地面。簡單來說,我們無法總是依照欲望行事,也不該如此,但壓抑它亦令我們一無所獲。追隨白鳥是一種勇敢的方式,承認有些爆炸性的事情正在發生。或許那將炸毀我們整個世界,或許它會引爆心靈的密室。肯定的是,事情會改變。 我并不認為這只欲望的白鳥對于我們大部分人而言,如令人自然興奮的白粉替代品一樣誘人。作為毒品的欲望比作為信使的欲望更粗俗。然而生活中的大部分事都有一個實際含義和一個詩意的含義,而有些時候只有詩歌才能回應。 對我而言,當我信任我的欲望時,無論我是否按其行事,生活總會變得困難得多,但又奇怪地被照亮了。當我不信任我的欲望時,無論出于怯懦或常識,慢慢地我會進入陰影處。我無法解釋這點,但我發現這是真的。 欲望值得尊敬。它值得上那些紛擾。但它不是愛情,只有愛情才值得上一切。 [1] “回到地面”原文為comebackdowntoearth,意為腳踏實地。 [2]黛利拉(Delilah):圣經舊約中,參孫的情婦。她將參孫出賣給非利士人,在參孫睡覺時剪掉了他的頭發,使參孫喪失了能量。 摘自《鯉·荷爾蒙》
楚塵文化 2015-08-23 08:4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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