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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 1 我愛在淡淡的太陽短命的日子, 臨窗把喜愛的工作靜靜做完; 才到下午四點,便又冷又昏黃, 我將用一杯酒灌溉我的心田。 多么快,人生已到嚴酷的冬天。 我愛在枯草的山坡,死寂的原野, 獨自憑吊已埋葬的火熱一年, 看著冰凍的小河還在冰下面流, 不只低語著什么,只是聽不見。 呵,生命也跳動在嚴酷的冬天。 我愛在冬晚圍著溫暖的爐火, 和兩三昔日的好友會心閑談, 聽著北風吹得門窗沙沙地響, 而我們回憶著快樂無憂的往年。 人生的樂趣也在嚴酷的冬天。 我愛在雪花飄飛的不眠之夜, 把已死去或尚存的親人珍念, 當茫茫白雪鋪下遺忘的世界, 我愿意感情的激流溢于心田, 來溫暖人生的這嚴酷的冬天。 2 寒冷,寒冷,盡量束縛了手腳, 潺潺的小河用冰封住了口舌, 盛夏的蟬鳴和蛙聲都沉寂, 大地一筆勾銷它笑鬧的蓬勃。 謹慎,謹慎,使生命受到挫折, 花呢?綠色呢?血液閉塞住欲望, 經過多日的陰霾和猶疑不決, 才從枯樹枝漏下淡淡的陽光。 奇怪!春天是這樣深深隱藏, 哪兒都無消息,都怕崢露頭角, 年輕的靈魂裹進老年的硬殼, 仿佛我們穿著厚厚的棉襖。 3 你大概已停止了分贈愛情, 把書信寫了一半就住手, 望望窗外,天氣是如此蕭殺, 因為冬天是感情的劊子手。 你把夏季的禮品拿出來, 無論是蜂蜜,是果品,是酒, 然后坐在爐前慢慢品嘗, 因為冬天已經使心靈枯瘦。 你那一本小說躺在床上, 在另一個幻象世界周游, 它使你感嘆,或使你向往, 因為冬天封住了你的門口。 你疲勞了一天才得休息, 聽著樹木和草石都在嘶吼, 你雖然睡下,卻不能成夢, 因為冬天是好夢的劊子手。 4 在馬房隔壁的小土屋里, 風吹著窗紙沙沙響動, 幾只泥腳帶著雪走進來, 讓馬吃料,車子歇在風中。 高高低低圍著火坐下, 有的添木柴,有的在烘干, 有的用他粗而短的指頭 把煙絲倒在紙里卷成煙。 一壺水滾沸,白色的水霧 彌漫在煙氣繚繞的小屋, 吃著,哼著小曲,還談著 枯燥的原野上枯燥的事物。 北風在電線上朝他們呼喚, 原野的道路還一望無際, 幾條暖和的身子走出屋, 又迎面撲進寒冷的空氣。 1976年12月 注:本詩第一章,在初稿及《詩刊》1980年第2期刊載時,每節最后一行均為“人生本來是一個嚴酷的冬天”。詩人曾將本詩寄給朋友,經杜運燮提議,認為如此復沓似乎“太悲觀”,故改為不同的四行。穆旦家屬和杜運燮所編《穆旦詩選》(1986)收入的即為詩人的改定稿。這里選用的是《穆旦詩選》版本。 他的這首《冬》可以放在他最好的作品之列,而且更有深度。 這原因,據我看是兩個。一個是他真的有感,不是一次偶然的沖動,而是長年累月積累起來的深刻感受。另一個是詩藝上的嚴格。格律謹嚴,大多數詩行字數一樣,腳韻從頭到底(每節2、4、5行之末押韻),不讓任何浮詞、時髦詞、文言詞進入。他的詩歌語言最無舊詩詞味道,同過去一樣是當代口語而去其蕪雜,是平常白話而又有形象的色彩和韻律的樂音。…… 因此,從任何方面說,《冬》都是一種恢復,又是一種發展。熟人們幾乎是像期待濟慈的莎士比亞化階段那樣期待著穆旦的新的詩歌年華。 (摘自王佐良:《穆旦:由來與歸宿》,《一個民族已經起來》,第6頁,江蘇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
楚塵文化 2015-08-23 08:4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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