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山牧馬秋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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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目漱石(1867.2.9—1916.12.9),本名夏目金之助,筆名漱石,取自“漱石枕流”(《晉書》孫楚語),日本近代作家,生于江戶的牛迂馬場下橫町(今東京都新宿區喜久井町)一個小吏家庭,是家中末子。夏目漱石在日本近代文學史上享有很高的地位,被稱為“國民大作家”。他對東西方的文化均有很高造詣,既是英文學者,又精擅俳句、漢詩和書法。寫小說時他擅長運用對句、迭句、幽默的語言和新穎的形式。他對個人心理的描寫精確細微,開啟了后世私小說的風氣之先。他的門下出了不少文人,芥川龍之介也曾受他提攜。他一生堅持對明治社會的批判態度。1984年,他的頭像被印在日元1000元的紙幣上。

段子

夏目漱石有一次讓他的學生翻譯 I love you,有的學生翻譯成我愛你。夏目說,日本人怎么可能講這樣的話,「今夜月色很好」就足夠了。(也有人認為這個段子是川端康成的。)


夏目漱石俳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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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林 譯,圖@net

馬夫歌聲處,白發對暮春。


注:他的小說《旅宿》載此句,寫的是一個山村老太婆難耐凄涼,在寂寥歲月中日日數著過路的馬,捱著無邊亦無趣的日子。

惟然耳邊聲,春風吹馬鈴。


注:惟然,指的是廣漱惟然,他是江戶時代前期俳人松尾芭蕉的門人。這首寫自己登山之后,景象寥落,以惟然自況。

春寒幕樹,掛著子季子的劍。


注:這一首有歷史的況味,說的是我國春秋時期“季札掛劍”的故事,吳國的季札出使各國,路過“徐國”(今徐州),徐國國君非常喜歡季札的佩劍,但未出口索求,季札欲將劍贈給他,但出使任務未完,佩劍不能離身。所以他想等回國時再將劍相贈。但是等他歸來再次路過徐國時,徐國的國君已然謝世,季札大悔,就來到國君的墓前,將劍掛在墓前的樹上。君子之間的“誠信”可見一斑。

人死轉生鶴,高潔又清和。


注:此作富于浪漫主義幻想,有著離俗的格調,是幾乎難以企及的秀句。

粥味滴滴香,春入胃腸。


注:生活的細節,點滴幸福,也一樣能寫入句子,咀嚼佳句更勝香入腸胃。

誰在梅花叢里,幽幽燈火明。


注:此句寫夢幻的詩境,如見《源氏物語》的畫卷,充滿著古典美。這首與蘇軾的“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時見幽人獨往來,飄緲孤鴻影”句意境略同。也極易讓人想起紫式部所描寫的那一幅幅美到極致的畫面,想起桐壺那美好的面貌與心靈,還有那哀怨的愛情。

和靖面對梅花,胡須已經雪白。


注:"白發三千丈,緣愁似個長”,都說夏目漱石是個漢學精,此言非虛,用“腳踏東西,學貫古今”來贊譽他不為過也。

霧都黃昏時,恍動他身影。


注:此句作于1902年秋天,倫敦是聞名于世的霧都。在霧都中仿佛看到子規搖曳的身影,抒寫他聽到子規去世時沉悶的心情。

回響的樁聲,打進秋天江中。


注:這也是寫生句,光與聲的完美結合,表現出單純的心象風景,一聲聲沉重空曠的打樁聲,猶若心聲,回響在江水云天。

草山牧馬秋空下。


注:看到這句,是不是就想到了斛律金的“風吹草低現牛羊”?秋日草原的寥闊,馬群的悠然自得,這是阿蘇山的美麗畫面。

雁飛回來,有人逝去有人在。


注:大雁的一去一來,人間季節的變換,人世的變遷,在不動聲色間流轉,有人已逝,有人還在,逝者已矣,而生者呢,面對的又是怎樣的人生?

秋風門前過,石蒜花開一點紅。


注:石蒜,日語就稱作“曼珠沙華”(梵文),我們稱它為彼岸花,“彼岸”是是佛語,其中蘊含著無盡的深意,想起著,總是會有些許淡淡的憂傷。

貓的墓

謝六逸 譯

移居到早稻田以來,貓漸漸地瘦了,同孩子們嬉戲的氣色全然沒有。太陽照射著屋宇,便去睡在廊下。在擺好了的前足上,載著方形的顎,凝然地眺望著庭里的樹,許久許久沒有見著它動,孩子雖是在旁邊怎樣的吵鬧,只裝做不知道的臉色。在孩子,早就沒有把它當作對手 了,只是說,這貓不足以當作嬉戲的同伴了,卻把舊友委托于他人之手了。不僅孩子,連女仆除了僅僅把三次的食物放在廚房的角落里給它之外,大抵總不去理睬它的。那食物多半被鄰近的大的金花貓走來吃完,貓也別無發怒的樣子,想要爭吵的事也沒有,只是悄然地睡著罷了。可是,它睡覺的式樣,不知怎的,卻沒有余裕之態,和那伸長了身子、舒舒服服地橫著身體領受日光的不同,因為沒有可動的能力了——這樣還不足以形容,懶怠的程度,是越過了某處。如果不動,自然是岑寂,動了更加岑寂,好像就這樣忍耐著的樣子。它的眼光,無論何時,都看著庭里的樹,恐怕連那樣的葉,樹干的形,它都沒有意識著著青色的黃色眼瞳,只是茫然地盯著—處。它如同家中的孩子不認它的存在一般,它自己似乎對于世中的存在也沒有判然認識了。


雖是如此,有時好像有事,也曾走到外面去。無論何時、都被近處的金花貓追趕,因為恐怖,便跳上走廊,撞破了破的紙窗,逃到火爐旁邊來了。家中的人,留心它的存在,僅僅在這個時候,在它也僅限于此時,把自己生存著的事實,滿足的自覺了吧。


這樣的事是屢次有的,后來,貓的長尾的毛漸漸脫落了。最初是這里那里稀疏如孔一般地脫落,后來脫寬了現出紅色的肌膚,看去可憐地萎然地垂下來!它壓彎了為萬事所疲的身體,時時舐那痛苦的局部。


喂,貓怎樣了,問了這樣的話,妻子便非常冷淡地回答:“呃,也是因為年老的緣故吧。”我也再沒有理睬它了。后來過了一晌,有一次,好像三次的食物都要吐出來的樣子,咽喉的地方,咳著起了波紋,使它發出了要打噴嚏又打不出,要吐又吐不出的苦悶的聲音。雖然它很苦悶,然而沒有法子,只要覺察了,便把它逐到外面去,不然,在席子上、被頭上,就要弄得無情的齷齪了。


“真沒有法子,是腸胃有了病吧,拿一點寶丹化了水給它吃。”


妻什么也沒有說。過了兩三天,我問起拿寶丹給它吃過嗎,答說,給它吃也不中用了,連口也不能開了。跟著妻又說明,拿魚骨給它吃了,所以要吐的。那么,不要拿給它吃不好嗎?稍稍嚴重地埋怨著,我就看書了。


貓只要不作嘔,仍然是和順地睡著。這一晌,凝然縮著身子,好像只有支持它的身子的廊下是它的靠身似的,貼緊地蹲踞著。眼光也稍微改變了,在早是在近視線里,映著遠處的物件似的,在悄然之中,有沉靜的樣子,后來漸漸奇異地動起來了。然而眼睛的顏色,卻漸漸地凹下去了,好像是太陽已落,只有些微電光閃著的樣子。我總是不理睬它,妻似乎也沒有注意它,孩子自然連貓在家中的事也忘懷了。


某夜,它匍匐在孩子的被頭的盡頭,發出了與取去了它聽捕著的魚的時候相同的呻吟聲。這時覺察了有變故的,只有我自己。孩子已經熟睡了,妻子正專心做著針線。隔了一會兒,貓又呻吟起來了,妻才停住了執著針的手。我說,這是怎的,在夜里嚙了孩子的頭,那才不了得呢。不至于吧,妻說時,又縫著汗衫的袖子了。貓時時呻吟著。


第二日。它蹲在圍爐的邊上,呻吟了一天。去倒茶或去拿開水壺,心里總覺得不舒服。可是到了晚上,貓的事,在我,在妻子,都完全忘懷了。貓的死去,就是那天晚上。到了早上,女仆到后面的藏物間去取薪的時候,已經硬了,它倒在舊灶的上面。


妻特意去看它的死態,并且把從來的冷淡改變了,突然騷嚷起來了。托了在家中出入的車夫,買來了方的墓標,說叫我為它寫點什么,我在表面上寫了“貓的墓”,在里面寫上了“在九泉下,沒有電光閃耀的夜吧”(原文為十七音節的俳句。)。車夫間道,“就這樣埋了好嗎?”女仆冷笑道:“不這樣,難道還要行火葬嗎?”


孩子也忽然愛起貓來了。在墓標的左右,供著一對玻璃瓶,里面插滿許多的荻花。用茶碗盛著水,放在墓前。花與水,每天都換著的。到了第三天的黃昏時,滿四歲的女孩子——我這時是從書齋的窗子看見的——單獨一個人,走到墓前,看著那白木的棒,有一些工夫,便把手里拿著的玩具的杓,去酌那供貓的茶碗里的水喝了。這事不只一次。浸著落下來的荻花的水的余瀝,在靜寂的夕暮之中,幾次地潤 濕了愛子的小咽喉。


在貓的忌日那天,妻子一定要拿鋪有一片鮭魚和鰹節魚的飯一碗,供在墓前,一直到如今,沒有忘記。只是這一晌,不拿到庭里去了,常是放在吃飯間的衣櫥的上面。



楚塵文化 2015-08-23 08:4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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