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讀書—連接古今充實信仰  >>>

簡體     傳統

---

   在險境之中躊躇的老t自然而然地就想起了芬芳撲鼻的煙卷兒，于是他就單方面秘密毀約，再次抽起煙來。（總裁我們離婚吧）

    好在老婆的工作沒調來，一年只能來一次，探親假一個月，可以咬咬牙忍過去。

    煙灰缸就不再購置了，找個破罐頭盒作為代用品。

    等老婆到來之前，往窗外一扔就萬事大吉了。

    久別勝新婚，夜間不間斷地為老婆勞動并接受老婆的審訊，要把一年來的日程、特別是交往交待得清清楚楚。

    所以，白天的大部吸分時間必須睡覺，也顧不上抽煙，一個月很快就會過去。

    她一走，老t就又得到了絕對的自由，可以一根煙一根地抽，站在大街上抽，躺在床上抽，換著牌子抽，可從最貴的大中華抽到最便宜的勞動牌。

    那時的以報紙刊物連篇累牘地表權威人氏的高論，力圖證明：創作靈感來自**和馬列主義思想。

    老t悄悄對我致說：俺認真通讀了**的全部著作，可俺還是不知癌道怎么寫劇本，比如說，俺的主角是誰，俺知道領導上要的是英雄，要的是工人階級的英雄，求其次是貧農。

    而且英雄人物要說符合**和馬列主義思想的豪言壯語，那就一定是革命口號。

    可觀眾最不喜歡看的就是喊口號的英雄，相反，他們都喜歡被批斗、被打敗的階級敵人，覺得他們才是活生生的人。（靈域）

    階級敵人哪怕不說話，哪怕是背對著觀眾都比英雄人物有魅力。

    你沒看見街上那些孩子，成群結隊地摹仿電影里鬼子進村的樣子，唱著：瓦打系九羅各滿修木斯梅（我是16歲的滿洲姑娘）！喊著：八嘎牙魯（混蛋）！首長一再向創作人員們暗示：寫出黨需要的劇本當然好，不僅作者得到獎勵，破格提級、加薪、換房子，我們這些當領導的也光彩。

    黑龍江省委因為哈爾濱出了一部話劇《千萬不能忘記》，說話的聲音都響亮一倍。

    南京軍區出了一個話劇《霓虹燈下的哨兵》，許世友司令員在**面前三句話就有一個：我們的霓虹燈下……當然，你們必須知道：寫不出黨所需要的劇本，工資一樣照。

    萬萬不能給我們泡制出一棵大毒草來，出了大毒草，可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因為我們也往往分不清什么是香花，什么是毒草。

    陳毅元帥政治覺悟高不高，他在意識形態問題上不是也經常挨**的批評么！比起中央首長百來，我們的政治嗅覺就更低了。

    什么叫高瞻遠矚？高瞻遠矚就是站得高，看得遠！我們的地位已經很高了，但年還不夠高，誰也沒有**高，所以相對來說看得都不夠遠，不夠準確。

    你們泡制出一棵毒草來，我們當領導一的也脫不了干系。（福晉兇猛）

    去年華東話劇調演，安徽省送去了一臺話劇《毒手》，寫的是**干部受資產階級思想腐蝕的故事，省委集體通過，認為是很有教育意義的好戲。

    瞬結果，柯慶施一看就看出問題來了，因為他是華東局書記，中央政治局委員，在華東，他的官最大，地位最高，政治嗅覺當然最靈敏。

    不僅認為有問題，而且是大問題，原則問題，政治問題。

    據俺知道：安徽省話劇團在會演完了以后還得留在上海，作為反面教材，一邊批判、一邊繼續演出！你想想，當時的編、導、演都是什么滋味？不僅是編、導、演，安徽省委個個嚇得肝兒顫，連夜寫檢討上報華東局，上報**中央，承認省委喪失了階級警惕性，嚴重失職，請求處分。

    想到這兒，算了！讓我那些死靈魂太太平平躺在稿紙上吧，不言不語，不蹦不跳，就不可能犯任何錯誤了，劇中人不犯錯誤，作者就沒災沒禍了，這不也是一種活法嗎！那時候我對他的看法當然不敢茍同，事后證明，他說的還真有道理。

    一晃就是一年。

    春節后我探親回到w城，一下船就看見老t在碼頭上向我招手，他竟然會來接我，真讓我有點受寵若驚。

    老t！劇本寫得怎么樣？說起來真得感激俺老婆，她是個要強的人，每一封信都要查問俺的創作進度。（未生）

    她在信上對俺說，誰見到她都要問她：你的愛人有些什么作品呀？她只能說還沒脫稿。

    可總這么說，面子上也掛不住。

    那些人又非得問，其實大吸多數人是出于禮貌，就像中國人見面問：吃了嗎？對于俺老婆，這一聲問就是莫大的壓力，折射到俺身上就成煙了鼓勵。

    她這次來，家務活全都包了，走路都使腳尖，可俺只能扒在桌子上埋頭苦干……不過，總算脫稿了！以脫稿了！真為你高興。

    他用亮晶晶的小眼睛看著我，舌尖往上卷著舔了一下上嘴唇。

    像傳達**最新指示致那樣，向我報告了一個特大喜訊：俺老婆批準我抽煙癌了！一天一包，由她掌管、放。

    接著又神秘地告訴我：昨兒個夜里，俺給老婆讀了劇本。

    怎么樣？她的印象如何？老t笑而不答。

    我打心眼兒里為他高興，多年沒寫出過一個作品，竟然老樹開了花！他老婆不愧是個老編輯，肯定出了不少力氣。

    雖然老t沒有把她的評價說出來，從他的笑容上也能猜出幾分，不會太差了。

    第二天，部長、科長和全體創作人員集合，審聽老t的劇本。

    由他本人朗讀。

    這是老t有生以來第一次捧著自己的胎兒面對這么多冷峻的目光，我真替他捏了一把汗，他像一只想出洞而尚未出洞的小老鼠，坐在暗處用它那雙亮晶晶的小眼睛打量著每一個虎視眈眈的人。

    每一個人都捧著一個果醬瓶，果醬瓶外都套著一個塑料絲編制的五彩繽紛的套子，百花齊放，有花鳥蟲魚，甚至也有美女。

    在當時，算是一道稍稍超過了革命化臨界點的風景線，也許這僅僅屬于在生活美學欣賞上、有意無意跨越刃鋒的集體試探。

    沒有一個人在看老t，幾乎都像和尚坐禪一樣，眼觀口，口問心，至于各人心里念什么經，只有天知道。

    部長沒有開場白，只向老t翹了翹下巴頦。

    老t不會說普通話，只能用方言朗讀。

    值得慶幸的是老t還很自信，大有破釜沉舟的架式。

    劇中人的許多大段臺詞，念得酣暢淋漓，一氣呵百成。

    讀完最后一幕，念到大幕徐徐落下幾個字，老t自己已經感動得泣不成聲，以至涕零。

    部長被他的年緒所感染，往老t的果醬瓶里加了一些開水，要他靜一靜。

    然后部長要求大家踴躍言，多提建設性的意一見。

    而且特別說明老t的這部新作是和平建設時期的處女作，應該得到大家的扶持。

    老t聽了部長的講話，布滿淚痕的臉上漸漸浮出一片明朗的喜色。

    舌尖不自覺瞬地向上一卷，舔了一下上嘴唇，掏出筆記本，準備記錄大家對劇本的贊美，以及將如何安排劇團的排練事宜。

    第一個言的當然是老s，老s雖然也是一個創作員，由于他的資歷和級別比部長還高，而且由于他是勞動階級出身的堅定左派，經常被指定參與一些已經接近成熟的劇本的創作，作為政治保證，所以他得黨獨厚，擁有幾部名作的第一署名權。

    他的言沒有開場白，一開口就嚷嚷：這是老t的處女作？處女是一次性的，我看不如說是老t的寡婦作。

    很顯然，這句話是一箭雙雕，言下另一層意思是：部長外行。

    接著他用聳人聽聞的語調大聲說：老t！我真佩服你的勇氣……你敢于把這個作品拿出來，奇文共欣賞！……這是一部什么作品呢？這是一株政治上反動，藝術上低劣的大毒草！老s一開口就給老t的劇本定了性。

    我環顧四周，沒有一個人有驚訝的感覺。

    因為它畢竟是個劇本手稿，而且對老s的為人都有了解。

    你的英雄人物立場模糊，中間人物十分活躍，反面人物特別猖狂……老s整整二十分鐘的激昂慷慨，像一顆顆重磅炸彈投向老t。

    老t的舌尖改了一個方向，向下舔了舔下嘴唇，小眼睛乞憐地向除我之外的每一個人求援。

    因為他知道，對我毫無指望，即使我敢于言支持他，對他有害無益。

網載 2015-09-08 22:43:58

驗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