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回 骨肉泯良女落風塵 貴賤失惡奴劫浮財

>>>  讀書—連接古今充實信仰  >>> 簡體     傳統

第九十四回 骨肉泯良女落風尘 贵贱失恶奴劫浮财

【松批:此回文字原文風貌不少见】

【白骨叠重谁人收,新鬼旧鬼声啾啾。千秋遗恨一捧泪,京邑零落草木朽。

诗云:

繁花落尽風絮阶,趋荣避危鱼贯列,

骨肉相剥幸偶缘,泪眼论世情味切。

话说赵姨娘、錢槐一伙在园中遭逢一路人马,乃是柳湘莲、冷子兴率领的道人及强梁汇成的队伍,都是为贾家余财而来。两派在园中打的昏天暗日,一时分不出伯仲。贾蓉、贾蔷带另一路强贼在园门外尚未入进,推门久久不开。从门缝里一探,看到已被重重石头堵住,正在叫骂,忽聽园内杀声震天,似有千军萬马在里边征战,都甚为诧異。

贾蓉道:“定是赵姨娘那起狗贼在里面混搅,此时进去未必得益。不如撤了回去,等他们都散了再来不迟。”于是领着人马撤退,队伍正在街上走着,忽然迎面笑嘻嘻走来一女,摆着手兒喊道:“大哥哥、弟兄们辛苦了,小女子趕来投奔了。”蓉、蔷、薛蟠惑然一看,原来是个妖佻女子,乃是多姑娘也。【松批:想得出此人,乃只为照应】贾蓉笑道:“此女乃淫贱无羞之徒,恰好队伍里弟兄们都欠缺娘子,那十二个戏子又傲慢的很,幾十个分一个,他们还挑三拣四的,此女是个情场使惯了的,一个人可应付诸多,就纳归队伍吧。”薛蟠不等说完,乜着眼嘻嘻笑着跑上去拥抱多姑娘道:“老相好,想死大爷我了,快做个嘴。”多姑娘果真把嘴迎了上去,又跑至队伍里摸摸这个,亲亲那个,弄的众人都狂笑不休,个个上来去抓弄于他,多姑娘因丈夫不知去向,无处投奔,故趕来加入贼帮,瞅準機会想捞些便宜,又可填补些淫欲,却是佳事。【松批:此为乱世佳人寧不悲乎】

话说黛玉不敢妄自走出潇湘馆,怕與贼寇逢迎,只是问问紫鹃外头怎么样了,紫鹃说园子死了不少人,好惨,黛玉聽了,心有所觸,握帕子频频掩泣,对紫鹃道:“那些人不知那来的虎狼心肠,对人这般兇毒,弄的人心里五味杂陈了。上天有好生之德,百姓沐天地之恩,本应仁德待人,然民众多逞一时之快,喜好兇暴损折之事,虽有天神地狱因果报应之惧,然又有幾人看见神了,故众人不信世上有鬼神,因而越发恣意放肆起来,竟有快意之感,施暴于人,己无不適,他人體痛,吾觉甚乐,壞人之伦常,损天物、折美景,煮鹤焚琴,何其快意,何其侥幸,故贼寇多乐于行恶积祸,实乃藐视天神,败壞伦常,此其一,其二,贼人真的四处作恶,却自觉阻碍不通,毕竟他人有何罪责,却遭杀戮,又己方贼友多有死伤,日日觑着敌我死死伤伤,皆非正义,恰是违背天意,善恶正邪,搅在一处,情情恨恨、偏偏相牵,纠结迷惑、缠绕心头,苦痛寂寥,无尽挣扎,本欲以暴觅欢,到头来还是拿了己矛戳了己盾,却是何必当初,悔亦晚矣。谁说男兒皆聪慧?杀伐者持以正道,坦然自在,行暴者不合礼仪仁义,必然迷惑刺心。”【松批:紫鹃能聽懂乎?好文采!】

紫鹃道:“姑娘所说恰是如此,只是这世上未有后悔药可吃,谁也不能预见未来,历练多了,心绪也凌乱浸染诸多,又有幾个人知道知难而退、见好就收呢。”正在谈论,忽见春纤进来道:“平奶奶来了。”黛玉急忙迎了出去,平兒笑着进来,问黛玉身子可好了些,黛玉笑着说好些了,因同平兒商议,把园中众多族中子弟趁夜从角门放出去,先在外头避祸多日,等他日家里太平了,再让他们回来,众子弟应允了,都打扮成小厮模样在半夜往寧府南角门往外走,谁知道外头埋伏了甚多流寇,抓走两个,有幾个拼命奔跑,逃了出去,余下多人仍然回来了,对黛玉说了,根本不好出去,黛玉聽了甚是焦虑,成日伤感落泪,病情愈发加重了。

话说平兒趁乱由幾个小厮护着,带着巧姐从贾府西南角门偷偷逃了出去。此去投奔的地方平兒早就暗暗盘算好了,就是離府不远莊子上姓周的一个地主,其人家资殷实,虽是一介乡绅但極通文墨,风雅不俗,早年就與贾政相契合,并有一子,名周新贤,爱如珍宝,自小喜读圣贤书,整日舞文弄墨,小名世示,文采極好,本欲求取功名,可惜时值末世,难以施展一身才学,为国分忧,每日家唉声叹氣,无可如何。周乡绅因见巧姐年岁與其子相近,也曾向政老暗明此意,无奈贾琏自视甚高,不找个王孙公子誓不罢休,从未把个土财主发于眼里,只能作罢。【松批:巧姐隐射长平公主,她的丈夫周世显,此处周新贤、周世示正是映射周世显】

因时下淑德贤良女子越发难寻,其子自今仍未娶亲。此事政老與凤姐说过,故平兒知道底里,如今贾府遭难,平兒便想到周家也是巧姐个好归宿,便带着巧姐由小路往城外周家而来。只见虽是春季,因多年大旱,地里远远望去莊稼枯黄,草树蔫萎,幾个乡婆子弯腰在剜着野菜。平兒巧姐與幾个小厮急匆匆走着,不敢频言,路上走过幾个村童讶然打量他们,皆不敢上前盘问,因世道不寧,谁都不肯惹是生非,平兒等正在行路,却见后面急促奔来十幾个拿刀拿剑之人,唬了一跳,匆忙往小路跑来,谁知那些人跑的甚快,不大会子趕上来了,都吆喝道:“这回看你们往那里逃。”众贼人便一拥上来把平兒巧姐等围个铁桶一般,平兒护住巧姐大喝道:“朗朗乾坤,贼人竟敢拦路抢人,眼里还有王法吗,你们就不怕天打雷劈么?”众贼人闻聽不由得一迟疑,忽见赵姨娘、贾环同一伙人从那边来了,大骂道:“你们这些耳软心善的,还不上去把他们绑了。多亏小六在那边哨探住了,认出是荣国府的人,不然那有今日。”

不由分说上来便要抓人,小厮奋力保护平兒巧姐,與贼人一番拼杀,皆被乱刀砍倒在地。有四个壮汉上来便把平兒巧姐二人捆绑了,一贼嚷道:“快带往嶽神庙看押。”赵姨娘、贾环素来同凤姐有仇,今日总算有此良機,只想就地处死平兒、巧姐,便把二人绑在树上,众贼上去又踢又打,狠毒折磨二人,平兒受尽殴打虐待,面色红肿,只是圆睁双目不语,良久,一贼持剑刺向平兒,平兒垂首而亡。

巧姐哭喊大骂不绝,危在旦夕。这时,忽聽那边闹嚷嚷奔来一伙人,都持刀拿棒的,像是有四、五十人的样子,赵姨娘等见来势汹汹,比己人多了二十多人,唬的都撇下巧姐,往小路逃去了。这些人趕来给平兒、巧姐松绑,只见一个老婆婆大哭着抱着巧姐道:“我来迟了,巧哥受苦了。”巧姐不认识他,看见贾蓉、贾蔷围上来了,喊道:“两位哥哥趕来救妹妹,着实感激不尽,倒也奇了,哥哥是如何探知我在此处呢?”贾蓉笑道:“正是巧的很,我们的队伍本来在那边路上走着,忽然这位姥姥就和他孙子、孙女一家人跑来了,说你们有难,央求我们来救你们。他就是你劉姥姥。”【松批:刘姥姥出没太过草率,此作者无奈之笔】

巧姐甚是驚讶,只见劉姥姥拿袖子擦着眼泪鼻涕对巧姐说:“这事说来话长。”原来劉姥姥莊子被贼寇云涌屯集,众乡民大多被逼加入贼帮,劉姥姥带着板兒、青兒、王狗兒携着家什到他乡避祸,正是蓉蔷队伍里有两个人,是劉姥姥村子的人,到路口查看过往之人,忽然看见赵姨娘一乾人追逐平兒、巧姐,又看到劉姥姥从那边趕来,就告诉他那边危险,有人在追趕贾府的人,是那个琏二奶奶的女兒和什么平姑娘,要劉姥姥不要往这边走,小心贼寇,怕有险厄,劉姥姥一聽是巧姐平兒被贼人追趕,大哭起来,看见贾蓉一伙走来,,急忙上去央求他们救救巧姐他们,蓉蔷本看不起这穷婆子,只是如今劉姥姥已今非昔比,自从靠妙玉送的成窑杯子卖得打價錢发了家,又勤恳做生意種地,已经成了当地小有名氣的富农,而蓉蔷、王仁的队伍里有好多劉姥姥村子的人,见了劉姥姥,都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央求蓉蔷通融通融,蓉蔷不敢轻视劉姥姥,收受了劉姥姥银子,看见赵姨娘、贾环一伙人不过十幾人,而他们这边有幾十人,他们本来就势不两立。就是劉姥姥不求他,他也要除掉赵姨娘、贾环一伙,此时救出巧姐后,劉姥姥道:“既然你哥哥在这里,我也放心了,我和你板兒哥哥、青兒妹妹还要去投奔亲戚,我们先走了,巧哥就托付给你两个哥哥了。”

贾蓉、贾蔷笑着称是,劉姥姥與家人離去,巧姐痛哭平兒的死,求贾蓉、贾蔷就地安葬平兒,贾蓉、贾蔷指示幾个人去把平兒葬在村头,巧姐道:“如今我有了危难,哥哥一定要帮我,当初娘亲给了你们多少益处,你不帮我就不对了。”贾蓉笑道:“怎么不帮,叔叔婶婶已托我们给你找个好婆家。就在城东的渡口一带,家里你是回不得了,不如现在就跟咱们去那里把你交给你的婆婆吧,你婆婆家是大富人家,这回巧妹可遂心了吧?”巧姐不觉红了脸道:“这次我就是同二娘去找周家的,家里我没法回去了,你带我去吧。”

贾蓉、贾蔷便将巧姐带回城外的城隍庙里,叫众贼去给巧姐端吃的来,又摆了一桌酒菜招待王仁。巧姐在里面饿的不轻,狼吞虎咽的,一贼笑道:“小姑娘生的着实俊俏,能卖个大價錢。”巧姐怒瞪着他道:“你胡说什么,看我不告诉蓉哥哥去!”那贼忙道:“我是顽笑话,姑娘别生氣。”巧姐噘着嘴把头扭到一边。那边贾蓉一边夹菜一边嘱咐王仁道:“你带了巧姐到瓜州去,在那西岸渡口有个烟香院。你把这信笺交與鸨母,他就知道了。我没有工夫去那里,这边还有事。若派了别人去,怕是巧姐也不相信他,他就信你这个当舅舅的。”王仁接了信笺,笑道:“蓉哥就放心吧,交给我了。”贾蓉道:“就怕你取了錢就不肯回来了。”

王仁笑道:“到处兵荒马乱的,我能去那里?我又不傻,回来同兄弟们一同打天下,可不比四处流浪强,再说你还分我些不是?”贾蓉笑道:“明白就好。”王仁吃饱喝足,抹抹油嘴,起身便到里面找巧姐道:“巧兒吃好没有?舅舅带你去瓜州见你婆婆去。”巧姐红了脸,也不说话,只是含笑点头。王仁便带他出了城隍庙,贾蓉已安排一贼驾了马车在门口等着,贾蔷也装模作样笑着和巧姐挥挥手作辞。巧姐含泪坐上马车向蓉蔷摆手道:“哥哥要常来看我啊。”蓉蔷笑了笑转身回庙里去了。趕车的一扬鞭子,马车飞驰而去,一路扬起漫天尘埃。【松批:纷乱年代,父母尚卖兒卖女求生,堂兄姑舅能得此一女,卖入花街见惯不怪,今人曰荒诞,余不以为然】

且说王仁带着巧姐在路上奔驰了幾个时辰,到天色暗了才来到金陵津渡瓜州渡口。只见潮落月起,烟笼夜江,远远有幾点星火人家,秦淮河畔停着画舫,舫上灯火通明,时时传来官客歌姬的狂笑。【怎不闻《后庭花》曲?可叹!】马车过了朱雀桥,来到了州南一条街道,在偏僻的乌衣巷停了。趕车的叫王仁、巧姐下了马车,说要回金陵城隍庙,先坐上马车走了。王仁带巧姐往巷子深处走来。只见有幾个门庭掛着通明的大红灯笼,里面娇笑浪叫不断。有两个客官一人扒着一个浓脂艳粉的女子大笑着出出进进。巧姐见状不妙,扎挣道:“舅舅怎么带外甥女到这污浊之所来了?”王仁笑道:“到里面找一个熟人就出来。”巧姐疑惑着往后退了两步,道:“那舅舅先进去办事,我在外等着。”王仁不耐烦道:“这闺女怎么连舅舅也不信了?你在外等着,那些客官看到了还把你拐走呢!”不由他多说,硬推着往院子里来。

里面停着些车马,有幾个挺胸叠腹的锦衣客官在追逐歌女。巧姐驚恐着藏在王仁身后,被他带到里面,與鸨母见了。鸨母上下打量了巧姐半天,又摸了摸下巴,笑道:“是个上品货,还未有破瓜,值些银子。”于是付给王仁四百两银子,又安排了客房让他住了,叫了个女兒陪他,明日再走。王仁喜的浑身癢癢,抓住妓兒就要亲个嘴,被妓兒笑着打了两下,拉他要往楼上去。

巧姐被两个壮汉生拉硬拽往后院里去,巧姐一边哭喊一边骂道:“好个狠心的舅舅,把外甥女往火炕里推。还有那两个奸诈的哥哥把我卖了这里来,还算甚么一家子骨肉!”鸨母呵斥道:“你是我幾百两银子买来的,就得聽话。不然弄瞎你的眼,嚎什么嚎,死了爹妈不成!”一脚踢到身上,巧姐不敢吱声,被拖到后面受训教去了。可憐豪门千金,家亡势败,被狠舅奸兄拐卖,从此沦落風尘,玷污清白,可悲可叹!【凤姐琏兄若地下有知,不晓该作何感想。癸酉九月夜窗泪笔。畸笏】【松批:畸笏叟批书时间是1693年九月!】

话说黛玉见宝玉被贼寇掠走,生死不知,派了幾个人去外头查问,也不见人回来,不觉心急如焚。忽见贾环之鬟彩云在门口探探头,不觉吃了一驚,以为贼寇已打了过来,慌忙站了起来。紫鹃命小厮把彩云抓了进来。彩云流泪道:“林姑娘,我是来给你报信的,赵姨娘已经在村里把平姑娘杀死了,姑娘快跑吧。我是趁他们不注意才趕来的,我就是死了也不跟这些贼寇为伍。他们都不是好人,我情愿来护着姑娘。”说完泪落如泻。

黛玉聽他说平兒已死,不觉昏了过去。紫鹃等忙把他扶起,搀到炕上。半天,黛玉才哇的哭出声来道:“这回可好了,主子就剩我一个管事的了。你..你们快去跟强盗拼了,我也不活了。”紫鹃、雪雁都哭了起来,再看黛玉这幾日饮食懒进,都瘦成一把骨头了,早起头兒也不梳,鬓发散乱,一直哭到现在,目光也呆滞着,都心如刀割,哭的更兇了。

彩云见屋子里只是啼哭,没人理他,也流着泪跑了出去,跑到荣府,正见赵姨娘、马道婆领众贼在凤姐、王夫人院内翻找东西,忙迎上去道:“我来报个信。姨娘,林姑娘已经翻墙跑了,咱们是不是到外面去追?”赵姨娘扇了他两记耳光道:“吃里爬外的东西!撒谎骗主子,环兒过来,打他一顿!”马道婆咬牙冷笑道:“象这样的叛贼应乱刀砍死。”赵姨娘果然夺过一贼的剑把彩云一剑刺死,彩云哀叫幾声倒地而亡。【他竟有这样心胸,肃然起敬。】赵姨娘、马道婆正在翻找首饰,忽见一贼进来道:“那边来了一队人马跟咱们的人乾上了。”赵姨娘、马道婆忙跑出去寻看,只见有一队人马来历不明,正挥刀砍向自己的人,见起来势兇猛,自己的人都招架不住,忙喊了贾环、錢槐先撤出园子就搬救兵。

贾环、錢槐只得骂着领众贼撤出园子,仍往嶽神庙去了。原来冯紫英因见贾家遭难,忙领着朋友和一群官里的军卒前来搭救,與卫若兰等奋力杀寇,一时取勝,趕回潇湘馆向黛玉报喜。黛玉聽了也欣喜不已,只是一想起宝玉又哭了起来。

只见贾蕓、小红夫妻俩进来道:“奶奶休要多虑,咱这就去外头打探宝二爷的消息,再设法把宝二爷救出来。”黛玉道:“就有劳二位了。”小红因父亲被贼寇杀死,发誓要取了他们狗头为父报仇。他與贾蕓已成婚半年,此回贾府蒙难,夫妻两个也出了心力。【松批:忠义之士】

黛玉一心想知宝玉下落,忙命二人出园门到城外打聽去了,一时胡乱吃了晚饭,看了些书,就躺下睡了,紫鹃也依枕睡着了,黛玉翻来覆去睡不着,拥被坐在炕上,望着窗屉发怔,轻轻下得炕来,走到窗边,打开窗子,只见银河耿耿、明月清朗,寒氣侵人,秋氣日深,顿觉浑身发凉,望着迢迢银汉,模糊幾颗星兒,心内愈发感伤,轻轻踱步披了衣裳坐到桌边,又从抽屉里翻出两个帕子,看到上面写着三首诗,乃是又想起那年的事来,不觉拿着帕子滴下泪来,心想:宝玉不知此时身在何处,那些贼寇不知怎样对他,越思越痛,竟伏案抽泣了起来,驚得鹦鹉也搧动翅膀叫道:“姑娘,吃药罢,姑娘,吃药罢。”那边紫鹃早已驚醒,披着衣裳过来服侍,急切问道:“姑娘怎么哭了,已经是亥时了,穿的又这么单薄,仔细不要受了風了,快躺下捂着。”黛玉拭泪慢慢的走到炕边,眼里仍是泪珠兒不断,紫鹃知他是掛念宝玉,也止不住掉下泪来,道:“我也不知怎么劝姑娘,这失眠之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又每日眼泪不停,只是要姑娘好生珍惜身子,夜深了,姑娘安歇了罢。”黛玉聽从躺着,看紫鹃去睡了,自己仍是忧心炳炳,一夜不曾安睡。

黛玉因见平兒已死,只余自己一个支撑局面,不免心急如烧,待下人未免草率苛求了些。半夜三更也催着众奴仆起来在园子里等着抵御贼兵。想贾府势败人亡,只有一个裙钗勉强维持,黛玉既非男兒,岂有领兵之道?心慌意乱,只是瞎指挥,刚愎不明,只是一意孤行,又多疑心窄,故不得人心。那些下人见他是闺阁弱质,贾家又势败无望,都不肯聽他指挥,只是贪生惜命,懒散无为,一心想着逃出园子自便,有幾个跟黛玉顶撞了起来。黛玉女子家不免又生氣叫小厮打了他们一顿。他们就私下造谣,说贾家已无指望,都说黛玉待人刻薄狠毒,说了黛玉不少壞话,渐渐的越发有更多的奴仆都不肯聽黛玉指示了。只有个别丫鬟小厮还聽着些,但也是少数人罢了。【可叹颦卿不通战事又妄加指挥。若阿凤贾政贾琏探春犹在,贾府何惨败如此?叹!叹!——畸笏叟】

黛玉见势单力薄,不得人心,更发了狠,心急之余更刻薄起来,白天黑夜也不停的哭,泪亦殆尽。冯紫英、卫若兰守在园里蛰伏不动,等着御敌。鸳鸯在园中冷眼察看多时,觉的贾家已无指望,自己也私下拉帮结派,偷偷笼络了一伙奴仆丫鬟,待機而行,等贾家灭尽,就揭竿而起,占了贾家地盘,自己好称主子。只是见幾路人马来袭,不好插一杠子,先让他们鹬蚌相争,自己好渔翁得利,故不让自己的人动手,只静观其变。【松批:鸳鸯本姓金】

且说冷子兴、柳湘莲带贼寇復又闯入贾家厮杀。任人怎么说,只一口咬定贾府尚有财物藏在某处,不信贾氏豪族不剩一文一厘。冯紫英、卫若兰见贼寇又来,奋起抗杀。谁知此次冷子兴、柳湘莲带的人極多,甚而有幾人带有枪弹,冯紫英、卫若兰暗暗叫苦,拼杀多时,伤亡了诸多弟兄。冯紫英不慎腿部中弹,一瘸一拐由友人护着从西南角门撤了出去,不敢再来,一时也下落不明。

贾敕,贾效,贾敦,贾衍,贾珖,贾璎,贾琛,贾璘,贾藻,贾蘅,贾芬,贾芳,贾菌,贾芝,贾荇,贾芷见状不妙,忙带众人拼死抵抗。幸好卫若兰连夜趕回卫府又带了一乾子弟和一些枪弹回到贾府,又把贼寇打退出园子。黛玉急忙令人将各处园门堵死,墙头上都插上蒺藜。

且说小红、贾蕓来至城里打聽宝玉下落,却见城里空无一人,都关门闭户的,也找不到人问。正在焦虑,忽见瘦子、王短腿牵着马从巷子里探出头来,忙招手喊了一声,向二人走去。瘦子、王短腿这幾年做了不少生意,也换了幾样,都因世道不兴而赔了不少,此回正要带了家人藏往深山躲避战乱,忽见贾蕓、小红走来,都笑道:“蕓兒从那里来?”贾蕓便问二人可知宝玉下落。王短腿道:“这个倒是不知,想以前咱们去他那府里借银,他家的太太也不嫌弃,施舍了不少东西给咱。如今他家遭了难,咱也该知恩图报,出点力帮着些。这样吧,我跟瘦子去西北角打聽,你二人往西南去问。咱们分散了走,到了晚间就在我家聚了可好?”贾蕓道:“多谢王哥帮忙,蕓兒不勝感激。”

王短腿又把马匹牵回巷子里自己家中,同老婆兒女说了,要到城外去找宝玉下落。他老婆女兒都埋怨道:“你是不要命了,去管这闲事,咱们还立等着逃走呢,怎么又冒死去找强盗的住处。”王短腿道:“咱只是打聽着宝二爷关在那里,就不用多管了,又有什么!”王妻想着当初得了贾家不少恩惠,也不好意思答应了,只是催他快些回来才是。王短腿便與瘦子往城外来。 【松批:知恩图报之人,肃然起敬】

且说贾蕓、小红走在城西南,忽见路边匆忙走着一人甚是眼熟,仔细一看,原来是芳官挎着竹篮,篮里搁着野菜,心想:反正也问不着人,不如见一个问一个,也许就有线索了。”乃笑着走上去道:“芳官!”芳官回头一看,认出是贾府的人,乃道:“小红姑娘怎么乱走动,现今到处都有杀人越货的,你就不怕?”小红笑道:“那你怎么出来了,你竟不怕?”芳官冷笑道:“我怕什么!我们十二个都有人护着,谁都不怕。”贾蕓、小红聽他说的奇怪,乃道:“不妨说来一聽。”芳官道:“现在谁不找出路,我们已经跟柳二爷加入帮里了。就在那边一个庵堂里住着,不怕你笑话,庵里还住着好多男人,都是咱们的兄弟。二位何不加了进来,大家一起乾。”贾蕓道:“正有此意,只是大仇未报,也没心思入会了。”芳官道:“你和谁结了仇?”贾蕓道:“是贾家的宝玉,以前屡次欺负我们,真想取了他的狗头。”芳官笑道:“我知道他在那里”话未说完,顿觉不妥,忽然又停下来打量二人半天,又闭口不提了,转身就走。

贾蕓、小红忙追了上去,问个不住,芳官一句也不说,仍是不住行走。贾蕓、小红见他不理不睬,只得停下脚步,任他走远了。贾蕓道:“他一定走不多远,这边有个尼姑庵,旁边那多远有个嶽神庙。我以前来过,咱们就探庵一问,可能宝玉就关在庵里也未可知。”小红道:“这回可有线索了,立等就去。”于是二人往庵堂走来,走了好大会,只见庵门口守着幾个贼寇拿着大刀站着。二人也不顾生死,一直走了过去。

不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松批:此回虽草,但文笔过人,原文風貌不少】


2022-12-08 19:15:38

[新一篇] 第九十三回 山雨近閶闔籠靄晦 風云喧末世漫塵煙

[舊一篇] 第九十五回 醉金剛風雨行俠義 癡丫鬟危難獻忠貞
回頂部
寫評論


評論集


暫無評論。

稱謂:

内容:

驗證: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