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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08

這個八月令人沮喪。

08/18 溫妮臺風來襲。和去年賀伯臺風的結果一樣，島上多年來濫墾濫伐的惡果完全曝露出來，大自然向貪婪的人們與顢頇的政府展示反撲的力量。大自然反撲，不問誰是濫墾的元兇，誰是發照的禍首...，哎，真要為無辜的人一掬同情淚。

然後是 08/19 白案三大綁匪現身。兩百人圍捕兩個人，竟然一人兔脫，員警一死兩傷，整個社會雞飛狗跳。扛著攝影機、拿著麥克風滿街跑的記者先生小姐，合力把守在電視機旁據說「擁有知的權利」的我們帶到綁匪現身現場。誰要這種現場立即實況的知的權利？我不需要！我只要警員可以充份掌握現場，我只要警員可以專心攻堅。記者們大概忘記他（她）們都曾經扮演殺害伯仁的幫兇。才四個月前的事！

然後是 08/20，得知 David 的死亡消息。

●死亡消息

08/20 一位讀者 mail 給我說：『這段時日不常逛書店...，居然到兩天前，才知道 David Kruglinski 發生意外。Inside Visual C++ 到 v5.0 就斷了，有些可惜。而您的譯本到 v4.0 也就斷了，更是可惜。』

看到這里我的心頭一緊，怎麼回事？馬上連上 BBS，并在書訊板看到兩則 post，說 Inside Visual C++ 作者 David Kruglinski 因為一次跳傘意外，死了。

我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對我來說，這真是個令人沮喪的消息。他的作品就擺在我的面前，三天兩頭要看的，現在斯人已去?! 我寫了一封 mail 給紐約的曾銘源，請他查證一下，同時信手把 Inside Visual C++ v5.0 取下來翻一翻。這本書到我手上大概兩個月有了，拿到時曾迅速比對一下與前版差異，發現多了 Internet 三章，然後就暫時擱著了。沒想到這一次信手翻閱，竟然在書本最後看到 David 的跨頁像片。那是一張很帥氣的照片，David 帶個墨鏡，純真開朗地在一個眺望良好（似乎是山頂）的地方留影；看起來 50 歲左右。

我把注意力放到旁白上。上面說 David 是一個才華洋溢的自學者，是一位作家、程式員、老師、以及戶外活動者（outdoorsman）。

唔，和傳聞有一點可以吻合的地方。我的心有點緊張。

這份旁白以一小段篇幅介紹 David 在 MFC 技術方面的成績。然後以一小段篇幅介紹 David 的戶外生活，包括他的徒步旅行、山岳攀爬、滑翔傘經驗...他的大膽、自由不羈...。

然後出現這一段文字："Downwind Dave" Kruglinski died while paragliding in the Methow Valley, Okanogan County, Washington, On April 17, 1997. He was 49 years old.

原來他已經去了那麼久了，并且在他的絕版書中以唯一出現過的一張照片向讀者做了告別。

●緣份...

我的書架上有 David 的 Inside Visual C++ 書籍，完整的四個版本，一本不缺。

說起來 David 和我有著不淺的緣份。他的 Inside Visual C++ 四版書，每一本都有國內出版社請我翻譯。

第一版是甲公司找我，那時候甲公司還沒有「找好的人做好的事情，要有好的價碼」這樣的觀念，所以我拒絕了。最終甲公司也沒把這第一版做出來。

第二版是乙公司找我，洽談愉快，我也做得愉快。偏偏乙公司的出版經理為求商機，竟然不用我的校正稿，直接就拿初排稿付梓。初排稿錯誤百出，慘不能睹。若非天幸及時發現，并且在公司高層的配合之下，在發書前攔阻 (多麼驚心動魄的畫面)，大概就成為電腦出版界最大的一樁笑話。攔下來的兩千本書，全部銷毀重做。流出 150 本，成了海內孤本。

第三版又是甲公司找我。洽談愉快，做得也很愉快。

第四版是丙公司找我。丙公司就是前面說的那個不管讀者和譯者的死活，只管自己謀利的短視出版經理另辟爐灶開的。我當然嚴詞拒絕，我怎麼會再拿自己的名譽開玩笑，更不希望再做出一些海內孤本。

David 的巨著 Inside Visual C++，四版中我譯了兩版，全臺灣，我敢說，沒有人比我更深入他的技術、他的文筆、他的心靈。

●我愿...

因為深入他的文筆和他的心靈，David 死亡的消息也就帶給我極大的難過。我雖然不曾與他謀面，不曾通過書信，但是我曾經在數百個日子里，以他的思想為思想，以他的信念為信念。

做為一位世界級作家，思想言談影響十數萬人，我想人生至此，夠了。
MFC 四大天王，如今只剩三大金剛。同樣身為電腦技術書籍作家的我，又同樣在 MFC 領域里鉆研，猛見巨星隕落，實在傷感。電腦文壇如果少了 David Kruglinski、Ray Duncan、Charles Petzold、Jeffrey Richter、Jeff Prosise、Matt Pietrek、Andrew Schulman...，我們多寂寞。這些人寫的不只是硬梆梆的技術，他們的書里，有閱讀的樂趣。

我想到我自己的死亡，并且想，如果也有讀者在 BBS 上為我寫一篇感性的懷念悼文，那麼我天上也開心。

●據說...

據說，當西藏人面臨危險，當他們要橫越雪阻的陡坡，或是涉過湍急的河流，他們總是大喊：

『每一個現下活著的人，一百年內都會死，我為什麼要害怕呢？』

David 就像這樣，而且他連喊都不喊。

--- 摘自 David Kruglinski 的飛行傘夥伴為他所寫的悼文
 

侯捷 2010-09-10 08:32: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