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憎命達,魑魅喜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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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憎命達,魑魅喜人過。

  [譯文]  文章似乎與貧困結緣而憎恨文人官運亨通,吃人的怪物魑魅最喜歡看到別人有過錯。

  [出典]  杜甫  《天末懷李白》

  注:

  1、  《天末懷李白》杜甫

    涼風起天末,    君子意如何?

  鴻雁幾時到?    江湖秋水多。

  文章憎命達,    魑魅喜人過。

  應共冤魂語,    投詩贈汨羅。

  2、注釋:

    天末:天的盡頭。秦州地處邊塞,如在天之盡頭。這里指夜郎。當時李白因永王李嶙案被流放夜郎,途中遇赦還至湖南。

  君子:指李白。

  鴻雁:喻指書信。古代有鴻雁傳書的說法。

  江湖:喻指充滿風波的路途。這是為李白的行程担憂之語。

  命:命運,時運。

    文章:這里泛指文學。這句意思是:有文才得人總是薄命遭忌。 

  魑魅: 鬼怪,這里指壞人或邪惡勢力。

     過:過錯,過失。 這句指魑魅喜歡幸災樂禍。

  (有人將“過”解釋為經過,但律詩最講究對仗,此聯文章對魑魅,憎對喜,命達對人過。達,通達。 命運通達又如何能對人經過? 所以應理解為人犯了過失,遭了厄運 )

  冤魂:指屈原。屈原被放逐,投汨羅江而死。杜甫深知李白從璘實出于愛國,卻蒙冤放逐,正和屈原一樣。所以說,應和屈原一起訴說冤屈。

    汨羅:汨羅江,在湖南湘陰縣東北。

 

   3、譯文1:

    涼風颼颼從天邊起,你的心境怎樣,令我惦念不已。傳信的鴻雁幾時能飛到?只恐江湖秋水多風浪。文才卓絕薄命遭嫉恨,山精水怪最喜歡好人犯錯。你與沉冤的屈子同命運,投詩汨羅江,訴說冤屈與不平。

    譯文2:

   秋風颯颯,在邊遠之地的秦州,人們已經有了草木蕭疏的感覺了,現在老朋友流放夜郎,世路兇險,不知感覺和心情怎么樣?鴻雁何時能捎來你流放途中景況的音信?你途徑瀟湘洞庭,風波險阻,你可要多多保重!文才出眾者,往往會遭厄運,命運亨通的人詩文一般不會有名,這正像鬼怪喜歡人經過可作食糧一樣,奸佞小人總是迫害君子和有才能的人。你與屈原的遭遇有相同之處,也一定與屈原可以共語,請別忘了把它寫成詩句,投詩祭奠汨羅江,向偉大的愛國主義詩人一訴衷腸!

    譯文3:   

     涼風習習來自天邊的夜郎,老朋友啊你心情可還舒暢。

     鴻雁何時能捎來你的音信?江湖水深總有不平的風浪!

     有文才的人往往薄命遭忌,鬼怪正喜人經過可作食糧。

     你與屈原有共冤共語之處,請別忘了投詩祭奠汨羅江!

 

   4、杜甫(712-770),字子美,祖籍河南鞏縣。祖父杜審言是唐初著名詩人。青年時期,他曾游歷過今江蘇、浙江、河北、山東一帶,并兩次會見李白,兩人結下深厚的友誼。

  唐玄宗天寶五年(746) ,杜甫來到長安,第二年他參加了由唐玄宗下詔的應試,由于奸臣李林甫從中作梗,全體應試者無一人錄取。從此進取無門,生活貧困。直到天寶十四年(755),才得到“右衛率府胄曹參軍”一職,負責看管兵甲倉庫。同年,安史之亂爆發,此時杜甫正在奉先(今陜西蒲城)探家。第二年他把家屬安頓在鄜州羌村(今陜西富縣境),只身投奔在靈武(今甘肅省)即位的肅宗。途中被叛軍所俘,押到淪陷后的長安,這期間他親眼目睹了叛軍殺戮洗劫的暴行和百姓的苦難。直到至德二年(757)四月,他才冒險逃到肅宗臨時駐地鳳翔(今陜西省鳳翔縣),授官左拾遺。不久因疏救房琯,被貶為華州司功參軍。自此他對現實政治十分失望,拋棄官職,舉家西行,幾經輾轉,最后到了成都,在嚴武等人的幫助下,在城西浣花溪畔,建成了一座草堂,世稱“杜甫草堂”。后被嚴武薦為節度參謀、檢校工部員外郎。

  嚴武死后,他離開了成都,全家寄居夔州(今四川奉節縣)。兩年后,離夔州到江陵、衡陽一帶輾轉流離。

  唐太宗大歷五年(770),詩人病死在湘江的一只小船中。

  他的詩在藝術上以豐富多采著稱,時而雄渾奔放,時而沉郁悲涼,或辭藻瑰麗,或平易質樸。他擅長律詩,又是新樂府詩體的開創者。他的詩聲律和諧,選字精煉,“為人性癖耽佳句,語不驚人死不休”,正是他嚴謹創作態度的真實寫照。在我國文學史上有“詩圣”之稱。他的詩留存至今的有一千四百余首。有《杜少陵集》。

 

   5、這首詩和《夢李白二首》當是同一時期的作品,為詩人客居秦州(今甘肅天水)時所作。時李白坐永王璘事長流夜郎,途中遇赦還至湖南,杜甫因賦詩懷念他。

  首句以秋風起興,給全詩籠罩一片悲愁。詩人說:時值涼風乍起,景物蕭疏,悵望云天,此意如何?只此兩句,已覺人海滄茫,世路兇險,無限悲涼,憑空而起。次句不言自己心境,卻反問遠人:“君子意如何?”看似不經意的寒暄,而于許多話不知應從何說起時,用這不經意語,反表現出最關切的心情。這是返樸歸真的高度概括,言淺情深,意象悠遠。以杜甫論,自身淪落,本不足慮,而才如遠人,罹此兇險,定知其意之難平,遠過于自己,含有“與君同命,而君更苦”之意。此無邊揣想之辭,更見詩人想念之殷。代人著想,“懷”之深也。摯友遇赦,急盼音訊,故問“鴻雁幾時到”;瀟湘洞庭,風波險阻,因慮“江湖秋水多”。李慈銘曰:“楚天實多恨之鄉,秋水乃懷人之物。”悠悠遠隔,望消息而不可得;茫茫江湖,唯寄語以祈珍攝。然而鴻雁不到,江湖多險,覺一種蒼茫惆悵之感,襲人心靈。

  對友人深沉的懷念,進而發為對其身世的同情。“文章憎命達”,意謂文才出眾者總是命途多舛,語極悲憤,有“悵望千秋一灑淚”之痛:“魑魅喜人過”,隱喻李白長流夜郎,是遭人誣陷。此二句議論中帶情韻,用比中含哲理,意味深長,有極為感人的藝術力量,是傳誦千古的名句。高步瀛引邵長蘅評:“一憎一喜,遂令文人無置身地。”這二句詩道出了自古以來才智之士的共同命運,是對無數歷史事實的高度總結。

  此時李白流寓江湘,杜甫很自然地想到被讒放逐、自沉汨羅的愛國詩人屈原。李白的遭遇和這位千載冤魂,在身世遭遇上有某些相同點,所以詩人飛馳想象,遙想李白會向屈原的冤魂傾訴內心的憤懣:“欲共冤魂語,投詩贈汨羅”。

  這一聯雖系想象之詞,但因詩人對屈原萬分景仰,覺得他自沉殉國,雖死猶存;李白是亟思平定安史叛亂,一清中原,結果獲罪遠謫,雖遇赦而還,滿腔的怨憤,自然會對前賢因秋風而寄意。這樣,“欲共冤魂語”一句,就很生動真實地表現了李白的內心活動。最后一句“投詩贈汨羅”,用一“贈”字,是想象屈原永存,他和李白千載同冤,斗酒詩百篇的李白,一定作詩相贈以寄情。這一“贈”字之妙,正如黃生所說:“不曰吊而曰贈,說得冤魂活現。”(《讀杜詩說》)

  這首因秋風感興而懷念友人的抒情詩,感情十分強烈,但不是奔騰浩蕩、一瀉千里地表達出來,感情的潮水千回百轉,縈繞心際。吟誦全詩,如展讀友人書信,充滿殷切的思念、細微的關注和發自心靈深處的感情,反復詠嘆,低回婉轉,沉郁深微,實為古代抒情名作。

 

    6、杜甫困頓流離,說明他在有生之年并不出名,并不成功,對他詩歌創作水平的認定都是后世的事情。后來的白居易、韓愈等才開始宣揚他的文學成就和美學主張。晚唐時期,杜甫直接影響了皮日休、曹鄴、聶夷中、杜荀鶴等人的創作。宋朝的“江西詩派”十分推崇杜甫,王安石、陸游、文天祥也都有贊美之言。我以為,杜甫的成功秘訣就是在格律對仗中完美好裝下了民生這個政治話題,因為在中國,任何時候,現實主義都不會過時。

    杜甫在客居秦州時曾作《天末懷李白》。當時李白因永王璘案被流放夜郎,途中遇赦還至湖南。詩中有句話“文章憎命達,魑魅喜人過”,意思是說有文才者總是命運多舛,容易遭忌,一憎一喜,深刻反映了知識分子的弱水與無奈。這是帶有歷史規律的,不可不察,不可不鑒。

 

    7、在杜甫1440多首詩章里,有近二十首專為李白送上理解、思念與贊美——

  “死別已吞聲,生別常惻惻。江南瘴癘地,逐客無消息。故人入我夢,明我常相憶……君今在羅網,何以有羽翼?落月滿屋梁,猶疑照顏色……”“三夜頻夢君,情親見君意……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杜甫《夢李白二首》)

  “文章憎命達,魑魅喜人過。”(杜甫《天末懷李白》)

  “不見李生久,佯狂真可哀。世人皆欲殺,吾意獨憐才。敏捷詩千首,飄零酒一杯。匡山讀書處,頭白好歸來。”(杜甫《不見——近無李白消息》)

  有杜甫這位最大的知己的惦念與理解,李白那遲暮落寞而又愴痛的心懷一定會感到著莫大的溫暖與安慰的吧?

  真是萬里山河一點熱。有了這一點熱,春天才不會死去,知識分子胸腔中的正氣與良心也才不會死去。


  當然,窮詩人杜甫也因此為中國的知識分子樹起了一個堪稱楷模的先例:不要為了做官(不管是多大的官),而賣友、而下賤,不要為了向專制制度和專制統治者表現“積極”而昧了善良與真理,不要隨了世態的炎涼而輕看了生命與友情。

 

    8、天寶初年,青年杜甫在齊趙一帶初遇當時已名滿天下的謫仙人李白,“醉臥秋共被,攜手日同行”,從此結下了唐詩史上倆位泰斗的不渝友情。李杜之交,既有詩文的同好,更有命運的同憐。生性沉摯的杜甫,既對天才不羈的李白欽仰備至,又為他傲岸不馴的性格深切憂慮。十數年過去了,當此李白西南流放之日,正是杜甫辭官向蜀,行經秦州時。類似的才高不遇、中心獲咎的經歷,使杜甫對李白的思念更為強烈,以至到“三夜頻夢君”(《夢李白》)的地步;了解也更為深刻,“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當京師收復,貴盛煊赫,攀龍附鳳之時,何以命運對天才如此不公?本詩就作于這種心情之下。

  當第一陣秋風從天邊吹來時,詩人陡然想起了流貶途中的故友:季換時移,涼冷侵入,你感到的是什么呢?是蕭瑟的寒意?是望鄉的悲思?還是天才的不比尋常的興感?詩人多么希望傳書的鴻雁能捎來李白的音訊,“幾時到”輕輕一問,顯示了詩人的盼切是如何的殷懇,然而江湖萬里,秋水蕩蕩,連鴻雁也難以度越,適足以引動詩人同樣茫茫的憂思。

  前四句,憂思同天末來風油然而起,經過兩層設問,更似秋水般地浩浩蕩蕩涌動不已,既見出了詩人對故友出于心愫的關切,也見出了這憂思業已化作了不盡的長恨。由末聯可見,詩人已將對故友的懷念,升華到了對千百年來不平社會現實的責問:從屈原到賈誼到李白,當然也包括杜甫自己,為什么總是才士不遇,志士遭讒?于是我們也更深地體會到了這聯警策的深意。“憎”字、“喜”字用語極險刻,悲憤極深刻:文章佳好,本應為造物所喜;卻為何反而被“憎”厭、“憎”恨?可見出世之才必不為世人所解:而水那邊竊“喜”才人經過的魑魅,當然是影借伺機讒人的宵小,越是“喜”,則越見得他們心地的卑鄙齷齪。屈原流放湘南時,曾因悲憤不可遏,作《天問》以自抒,我想,“文章憎命達,魑魅喜人過”這聯警策,正可為屈子的悲問作答。

 

    9、少年時讀杜甫的詩“文章憎命達,魑魅喜人過”,不大理解其深意,只是困惑,好運當頭的人,為何寫不出好文章來。稍長,讀辛棄疾的詞“欄干拍遍,無人會、登臨意。”便漸漸能窺其堂奧。這種英雄氣度,與唐朝詩人陳子昂的《登幽州臺歌》所表述的那份蒼涼,可謂一脈相承。

  中國文學自古至今,一直有著一個很好的傳統,即憂患意識。生于憂患死于安樂這樣的一個命題,幾乎成為中國作家代代相傳的基因。這便是杜甫“文章憎命達”的來由。自秦以降,中國歷史跨過那么多王朝,始終是亂世多于順世,至于盛世,更是屈指可數。因此,瘡痍與苦難,在作家的心中發酵,出乎為文,成就了不少名篇。如果我們以文學的眼光看中國,則魏晉與盛唐是兩個既非常優秀又迥然相異的范本。魏晉時期雖結束了東漢末期長達一個世紀的戰亂,但還稱不上順世,以“竹林七賢”為代表的作家們,為擺脫士族政治的壓抑,而窮形極相地張揚個性。這種放縱的結果,導致作家與社會的尖銳對立,最終兩敗俱傷。魏晉風骨,作為個體而言,是心靈解放的絕響,但是,對于社會而言,則是一種責任的放棄,是破壞而不是救贖。

     盛唐的文學卻不一樣,文學雖然是個人的行為,但卻是國家的事業,幾乎每一個作家,無論他是宰相還是平民,是元帥還是窮儒,都有著錦心繡口吐出七彩華章的能力。至今,盛唐氣象令我十分景仰。盛唐氣象即國家的意志符合民族與百姓的需求,而文學又非常準確地反映了這樣一種時代精神,一種積極健康的情緒主導并作用于作家創作。今天,我們不管是讀到“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還”這樣氣勢豪邁的詩句,還是“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這樣卓然傲立的自信,都能讓我感受到作家磅礴的胸襟;即便狂放如“天子呼來不上船”,浪漫如“云想衣裳花想容”,我們仍能體會到作家既驚世駭俗又心地坦然的大家情懷。

 

    10、 唐代詩人杜甫懷念流放中的李白,感慨于他的絕代文章與蓋世才華,可惜卻命運不濟,不禁感嘆:“文章憎命達,魑魅喜人過。”這句詩千百年來,一直是懷才不遇的文人的牢騷話。歷覽前賢,許許多多的文學家在成名前都嘗過人生最苦的藥汁,都曾經歷過深刻的精神危機。當真是文章憎命達嗎?杜甫與后代文人們當真認為是文章厭惡命運通達嗎?其實不然!
作家在進行創作的時候會自覺不自覺的把自己的審美理想,情感體驗,思想傾向等溶入文學創作中。雖然說文學是社會生活的反映,但實際上,讀者在文學作品中所看到的社會生活卻是已經被作者的主觀所加工過了的,詩化了的生活。

     對于一般人來說,早期所經歷的許多事件和體驗,也許只是偶爾回憶一下而已,但對于文學藝術家們來說,這些經歷都是他們最具個性,最有價值,最可寶貴的“不動產”。讀者在欣賞一部文學作品的時候,首先看到的是文字,而看到文字的同時,得到的是在作品中所獲得的情感體驗。讀者欣賞的是文學作品中所表現出來的那一部分表達了讀者情感需求的東西,這些東西也就是對讀者觸動最大的東西。人類的情感體驗在某種程度上具有極可怕的相似性,甚至是雷同的。比如快樂、恐懼、親情、愛情、友情……比如關于活著,比如關于死亡……顯然,文學作品中表現得越真實的情感,越能引起讀者的共鳴;越真實的體驗越能啟發讀者對生活的思考,而文學創作獲得成功的可能性就越大。有句話叫做: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這其中的大道理也許就是依據人類的某種相通的東西,而這種“相通的東西”在文學創作與文學欣賞中是普遍存在的。我們姑且類推,文學作品中的這種相通的東西越是作家的越是全人類的。所以,從文學創作來說,忌雷同,忌重復,鼓勵作家突顯個性,當代作家茹志鵑說:“我用這雙眼睛在大家共見的生活中,去找出單單屬于我的東西。什么東西?這里就與我的興趣,我的美學觀都是結合起來的。……這種屬于你自己的東西越多便越有個性,越有特點,也就越好。”所以,作家獨特的觀察與感受,以及獨特的個性便是最可寶貴的,最有價值的。

    那么作家表現在文學作品中的這最可寶貴的和最有價值的東西從哪里得來呢?無疑,是對作家本身觸動最大的東西。一個人的一生實在是太漫長了,經歷 的事情也實在是太龐雜了。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說:“時間……能把我們對體驗過的情感的回憶澄清和濾凈。它還是一個藝術家。它不但能澄清回憶,還能把回憶詩化。由于記憶的這種特性,即使是那種黯淡的,實際存在的和粗糙的自然主義的體驗,也都會隨著時間的進展而變得美麗些藝術些。”太多記憶內容漸漸淡漠了,模糊了,泛化到人的無意識中,只有那些震撼過人的靈魂,在人的心靈深處留下深刻烙印的記憶才能占據自己的位置,才經得起遺忘和沖洗。所以,苦難往往成就了一些文藝創作家,如:盧梭,陀斯妥耶夫斯基,卡夫卡,托爾斯泰,貝多芬,梵高,屈原,李后主,魯迅……當代的右派作家王蒙,張賢亮,高曉聲等,都曾經歷過深重的劫難。

    杜甫的一句“文章憎命達”道盡了千古文人的一把辛酸淚。文學作品是作家情感的一種釋放與寄托,古人說,“國家不幸,詩家幸。”然而又并非所有面臨國難的人都有幸成為詩家的一員。文學創作不在于文藝家的身體活動所面臨的難堪與窘境,而更在于這種窘境帶給他的心理體驗,更在于他的心靈活動是否處于極端壓抑的狀態。當然,也并非所有的作家都生活在悲慘和不幸之中,但卻不可否認,許多文學作品的成就在于它的創作者的苦難與精神危機。這里想到日本作家川端康成,他的悲慘的少年時代,使得他產生了一種“早逝的恐懼”,人生的悲哀對于他來說,從少年時起便不是淡若云煙,而是刻骨銘心。成為一種仿佛是與生俱來的精神重負。他一面變得多愁善感,一方面固執別扭的“孤兒脾氣”執拗的貫穿于他的全部作品和整個生活之中,那“哀傷、漂泊的思緒不絕如縷,從未間斷過。”所以,當他創作時,“往事如夢,人生無常”情調與感喟就壓抑不住的流露出來了。我們很難說是川端康成造就了文學作品,還是文學作品成就了川端康成,但有一點是明晰的,那就是川端康成的苦難的歷程成就了川端康成的獨特的創作風格和獨特的文學個性。

    在封建集權的社會,杜甫感喟李白的遭遇,作詩以贈李白。然而,讀者可曾想過,杜甫一生的遭遇又比李白好到哪里去呢?兩個人的才華是何等的相似?豈單單是李白的文章憎命達嗎?杜甫自己又何嘗不是呢?他在另外一首贈李白的詩中唱到:“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敢問杜甫此時就不憔悴嗎?

    杜甫深深的慨嘆“文章憎命達”。那么,他為什么把自己命運不濟的原因獨歸于文章?而沒有更深層次的挖掘其根本呢?古話說,“千古文人俠客夢”,亦士亦俠是中國傳統書生的典型,李白曾在詩中寫道:安能摧眉折腰侍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把他的俠骨才氣表現得淋漓盡致。戲曲小說中常見的尚方寶劍,其實質就是文人俠客夢的體現。手持尚方寶劍的如劉伯溫,如包拯,他們都是才智過人。智慧的化身同時又兼具俠肝義膽,是正義的守護神。這種亦士亦俠的個性品質,可謂是文人俠客夢的極致。而他們手中的尚方寶劍則是照亮文人俠客夢的點睛之筆,使得儒與俠的期待在作品中由可能,成為現實使人們觀之,大快人心,而李白的詩句“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歷來被說成是李白儒俠性格中的敗筆,卻不想,這正是體現了李白感到俠客夢能夠得以實現的掩飾不住的激動心情。與李白不同的是,杜甫雖然也盛贊李白“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卻畢竟沒有李白一樣不拘的性情。他出身在俸儒守官的家庭,他的理想是“學會文武藝,貨賣帝王家”,這樣的人生信條使他把命運通達的希望寄托在封建王朝身上希冀著仕途通達,他看見了李白的仕途坎坷,當然亦感受到了自己生命的艱辛,但卻看不透坎坷與艱辛的背后究竟是什么?杜甫有句名詩:“為人性僻耽佳句,語不驚人死不休。”歷來為人們所推崇,可稱得上是治學為文的格言,一句詩,不難看出杜甫對于文章的愛是多么熱烈與癡迷。卻一下子道破了“文章憎命達”,另藏玄機。他分明知道命運不濟的罪魁禍首本非文章,卻又強說“文章憎命達”,因為唯一能和李杜二人聯系上的是一樣的才華橫溢,一樣的坎坷人生,冤債自然歸于文章。然而,他依然無法按捺住心中對于文章的眷顧,筆鋒一轉,“應共冤魂語,投詩憎汨羅。”,可見,文章本非害人物。詩人之所以這么寫,不過是借筆下這一聲深長的嘆息,來抒發一下滿腔的不平與苦痛罷了。同時,又在其中找到一種心理平衡。杜甫在另一首詩中寫道,“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

    可見,詩人對自己的作品與才華是相當自詡的。“文章憎命達”一句雖是在寫李白,其實是在寫自己。詩人處于悲苦境地,面對尷尬的處境,空有一腔報國熱血,滿腹才情,奈何賈生才調如何無倫,圣駕卻只問鬼神,不問蒼生?詩人唯一的安慰便是發現和返回作為精神存在的自我,去作一手好文章了。

    詩人的一句“文章憎命達”,看似荒誕,卻道盡了文學創作與作家精神歷程之間的糾葛種種,看似簡單,卻余味無窮;看似平淡,卻是機關重重,發人深思,奈人尋味!

 

    11、不知是那個自稱少陵野老的不算老的老頭走得太遠,還是我離得太近,千年前的那些沉郁,那些悵望,那些流浪,那些苦難,那些悲憫,當然還有那些呼號,那些平靜,那些安然,從河南的鞏縣,穿越江漢,亂入長安,直抵蜀中,流落荊楚,最后淹過1328年后我丑陋不堪的頭顱,悲憐地想用一堆沙子搓成一條湘江上的纖索,拽起一船的漂泊與憂思,溯流,魂歸。

    “風雨問當年,流寓星沙,客恨曾題臨水閣;江山留勝跡,何分湘蜀,詩魂尚系浣花溪”,正這么看著想著,風雨中,老人微仰高貴的頭顱踟躇到了我的身邊,帶著沉郁頓挫的笑,陽光不銹。

    是夢?顯然不是。不是夢?也顯然不是。

    仰視著面前這個飽經滄桑的59歲老人,不,是1388歲的老人,曾經“右臂偏枯半耳聾”,滿頭白發,形容枯槁,衣衫襤縷,在寒冬陰濕的江面上,如一片飄零的枯葉,被滾滾湘江帶向遠方。如今,他回來了,就在我的眼前。他依舊念念不忘“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忽而“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忽而“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忽而“跨馬出郊時極目,不堪人事日蕭條”,忽而“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忽而悲憫“文章憎命達,魑魅喜人過”,忽而激憤“邊庭流血成海水,武皇開邊猶未已!”一面顛沛流離,一面憂國憂民,他依然有著“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壯懷激烈,有著“安得廣夏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的大悲大憫。

 

    12、凡是文章有成者,獲得外在世功與世俗意義上的家庭幸福的人,不管男女,都不是太多。所謂文章憎命達,魑魅喜人過,生活引起的心理層面的種種坎坷、波折,最終成就了不朽的篇章。如果他們從現世沒有得到回報的話,也許,從后世得到了回報。他們通過作品,延長了生命和精神。使生命能夠擺脫對肉身的依賴,古往今來,能做到這一點的,并不多。這也是一種幸福。而才華終寂寞,也是高才之人的必然結局吧,所謂“千秋萬歲名,寂寞身后事”,流芳百世與俗世幸福,很多時候。只能選一樣。一個人總不可能在所有方面都獲得、都成功,在這一點上,上天是很公平的。

 

    13、自古以來,有君子的地方必有小人,而缺少民主管理體制和氣氛的政府部門,又缺少有效的監督機制,所以在“一把手”說了算的政治氛圍里,君子一般是敵不過小人的。有道是“文章憎命達,魑魅喜人過”,手握對人才生殺大權的“一把手”,就成為戕害人才的殺手。回顧一下當年的楚國最有才能的幾位人才的悲劇命運,他們無一不是遭遇小人的殘酷迫害。伍員(伍子胥)桀驁不馴,卻落敗于小人費無忌;屈原文采絕艷,卻落敗于小人靳尚。楚國由盛入衰竟致滅國的教訓有很多,其中最主要的一條就是所用非人。所以,屈原曾悲切地嘆息:“黃鐘毀棄,瓦釜雷鳴;讒人高張,賢士無名。”(《卜居》)就此而言,一部楚國興亡史,其實就是一部人才流失史。

 

    14、文章憎命達”意謂有文才的人總是薄命遭忌。文才出眾者總是命途多舛,語極悲憤,有悵望千秋一灑淚之痛

“文章憎命達”之句,出自唐代大詩人杜甫《天末懷李白》:“涼風起天末,君子意如何。鴻雁幾時到,江湖秋水多。文章憎命達,魑魅喜人過。應共冤魂語,投詩贈汨羅。”

此詩以涼風起興,對景相思,設想李白于深秋時節在流放途中,從長江經過洞庭湖一帶的情景,表達了詩人對李白深切的牽掛、懷念和同情,并為他的悲慘遭遇憤慨不平。  

徐凝《和夜題玉泉寺》說:風清月冷水邊宿,詩好官高能幾人!韓愈《荊潭唱和詩序》云:夫和平之音淡薄,而愁思之聲要眇,歡娛之詞難工,而窮苦之音易好。這似乎也是文章憎命達的佐證。

歐陽修言“詩窮而后工”,廚川百村講:“文學是苦悶的象征”,其實都是相同的道理。

憎命達乃指天憎。從(歷史)的角度看,文章不關照命達者,毋寧說總是把大師、文豪桂冠賞賜給那些命運乖舛的人,而被賞賜者并不一定能夠在有生之年領取獎賞。作品形成殘酷的二律背反,面對這一吊詭,文學家很難抗拒,一般只能等待命運安排。

之所以自古哀怨起騷人,是因為中國士大夫普遍有兩種生存本能:一種是窮則獨善以垂文,另一種是達則奉時以騁績。窮則為文,達則作官;與應景文章對應的是千古文章,之所以說文章憎命達,就是因為命達必寫出應景文章來。

歷史上,作家的求真與先覺,都會受到誹謗、侮辱、打擊、壓制、迫害、摧殘,他們處于貧病交困的境地,不得“平”而鳴,因“激”以致高遠。

翻開史籍,那些千古傳唱的錦繡文章,幾乎都是在那些文人騷客失魂落魄的貧窮時期寫就的,而一但飛黃騰達卻又寫不出好文章了。

歷史上的王陽明、韓昌黎、屈原、司馬遷、李后主,如果不遭貶逐、不受刑罚、不窮困、不失國、高官厚祿,既富且貴,能留下這許多傳世之作嗎?

    李白在長安郁郁寡歡,索性漂泊四海,后來又攪進了安史之亂的戰爭,但是也正是如此艱辛的生活,造就了一代詩仙的風骨。

    司馬遷被魯迅先生高度贊揚稱其所做的《史記》為“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而作為男人被處以宮刑,是多么大的恥辱和打擊,如果是換成我等之流,估計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了,可是司馬遷卻妙筆生花般完成了《史記》的鴻篇巨制。

    我們家喻戶曉的古典文學四大名著,作者也都是坎坷滄桑走過一生的。吳承恩是才華橫溢,無奈命運不濟官運不通,就借題發揮用孫悟空的形象來表達作者對世界的反叛之心。而施耐庵和羅貫中這對師徒,都是生活在元末明初的戰爭時代,因此他們的小說《水滸傳》和《三國演義》都是以戰爭為主要表現場景展開的,這也是他們生活經歷的某些映射。至于《紅樓夢》這部在文學藝術上登峰造極的小說,幾乎完全是在描寫曹雪芹家族自身沒落的故事,書中的細節和大的結構框架和他們曹家從富貴走向衰敗的史實如出一轍,而曹雪芹也是在饑寒交迫的困境中撒手人世的。

有人認為,魯迅先生的“兩間余一卒,荷戟獨彷徨”的心態、晦澀陰暗的筆鋒,都與他不幸的婚姻不無關系。如果他一直高官坐定,嬌妻美妾擁身,他還能寫出那些憤世嫉俗的文章嗎?

張賢亮后來做了企業家,日進斗金,他再也寫不出像樣的文章了。別管他如何辯解,其實已經江郎才盡了。

    縱觀古今,其實不光文章憎命達!但凡是能夠轟轟烈烈的做一番驚天動地的大英雄豪杰,皆是命運曲折坎坷,因為越是悲慘,才越激勵人,正如先知所說自古雄才多磨難,從來紈绔不英雄!”

    竊以為,如果老天賦予某位文學家才華,他就應該盡力攀登高峰,以不廢其才,讓生命最大限度地釋放出能量,使逝去的生命化為文學蒼穹中一顆耀眼的恒星。溺于俗流,豈不可惜。俗流給予人的,不過是溢美的虛名而已,唇舌流芳,能有幾何

 

    15、九十多年前十八歲的達夫離開富陽去往日本求學,作為一個弱國子民,飽受譏哂,積心中郁苦而成小說集【沉淪】,地位很高,是中國第一部白話文小說集,比魯迅的【吶喊】早了一年余。實則這小說集已隱含了達夫命運的兩個最關鍵的部分,不得善終,一個是民族,一個是女性,都是達夫不達。前者,在達夫生命的后期,客居星加坡,被迫做了日本兵的翻譯,竟然被勒死滅口;后者,即使是當時被傳為佳話的與王映霞的十四年的婚姻,最后也以離婚悲劇收場。不過這悲劇的人生,也塑造了達夫在文學上,無論是小說還是詩歌,成就卓著。

   借用杜甫評價李白的話,文章憎命達,魑魅喜人過。郁達夫,名文,字達夫,命不達,文達……

   總要有一天去杭州的風雨茅廬和富陽,去探尋郁達夫的痕跡。在富陽喧囂的街道外是不是還能看見小趙小姐柳蔭里德倩影,泛起與少年達夫心中一般的水樣春愁呢?年少時看郁達夫小說時暗合的心情,或是不是也與達夫早上起來,面也不洗,便撲在【資治通鑒】與【唐宋詩文醇】時專注的神情似曾相識呢?

 

    16、“文章憎命達,魑魅喜人過”,文能窮人,蚌病成珠,這是為人熟知的道理。同為皇帝,李后主詩歌何等凄涼何其感人,乾隆帝作詩萬余首也不見一首流傳。讀詩賞析當然選擇李后主,可讓你選擇現實人生,自然會選擇做個“十全老人'”的乾隆,不會選擇作階下囚的李煜。我等作文,淺薄如紙,正因生活平安幸福:平生無緣國破家亡,中年更無妻離子散,恨世無由,作文無源,恨人難有刻骨銘心之怨毒,懷人也少滄海桑田之感慨。西人嘗言:“歷史書越薄的國家,人民越幸福。”我等書寫閱歷,估計了了幾筆,大多基本相似,當然平淡無奇,人生如此,何其幸也!

 

    17、曾何幾時,我已開始失意,已寵辱不驚。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何必苦究?看看書架上落滿了灰塵的那本同學錄,他們有的也許跟我差不多吧。縱觀李白一生,有美人捧墨,力士脫靴之才又若何。豈不知文章憎命達,魑魅喜人過。的真理?酒不醉人人自醉,現今還有多少人企盼蓬萊文章建安骨?有多少人愿意在午后,取三分易安的婉約、取三分東坡之豪放、得三分淵明的淡泊、再添加一份納蘭的多情,從而湊成十分愜意?

    人生短暫,抵不住時光流轉,幼時往事幾人憶?春節也是情人節,面對著滿街的玫瑰,誰還肯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


莊燦煌的博客 2013-09-10 21:0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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