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語言的詞序和短語結構理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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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引言
  語言之間在句法上最明顯的分歧是詞序(word order)的差異。漢語和英語屬于“主-動-賓”類型的語言,在正常的情況下動詞永遠位于賓語之前,如(1)和(2)所示。日語屬于“主-賓-動”類型的語言,動詞永遠位于賓語之后,如(3)所示。
  (1)張三買了[一本書]。
  (2)John bought [a book].
  (3)Joh-ga [hon-o] katta.
  (“約翰買了書”)
  本文主要介紹近年來探討自然語言詞序問題的幾個理論。讀者可以通過本文了解近年“最簡方案”(Minimalist Program)的一些基本理論假設及這個方案對短語結構和參數差異的看法。
  本文結構如下:第二節簡單回顧生成語法短語結構論的發展;第三節介紹中心語參數的主要內容;第四節介紹最簡方案所描繪的語言機制的藍圖,并說明最簡方案對詞序類型的主張;第五節討論Kayne(1994)所提出的“線性對應定理”及其應用;第六節討論Takano(1996)和Fukui and Takano(1998)所提出的“線性化”的理論及其應用;第七節探討線性對應定理和線性化理論之共同特點;第八節比較這兩套理論,并討論它們在理論上的一些問題;第九節討論線性對應定理和線性化理論在漢語的應用情況;第十節是本文的總結。
  2.短語結構
  詞在句子中的組合有一定的規則,并不是雜亂無章地堆砌在一起。人類大腦不是把整句句子儲存起來,我們也沒有可能記憶所有可能的句子。事實上,每一句句子都有一定的句式(句子的“式樣”)。除了詞及其表達的意義之外,大腦還儲存了句式。簡單來說“造句子”就是把詞安放在句式中合適的位置上。根據不同的句式,我們可以說出從來沒有聽過的新句子。例如我們可以把(4)的句子簡單地歸納為兩種句式,如(5)所示。
  (4)a.松鼠吃薯條。
  b.張三認為松鼠吃薯條。
  c.李四懷疑張三認為松鼠吃薯條。
  d.王五知道李四懷疑張三認為松鼠吃薯條。
  (5)a.句子=名詞+動詞+名詞
  b.句子=名詞+動詞+句子
  這里談到的“句式”不僅指詞在句子中的組合式樣,而且包括句式的式樣。這種種的式樣可以歸納為公式(rules),這些公式組成了語言的語法。這種語法能衍生出新的句子,具有創造性,因此這種語法稱為“生成語法”。從生成語法的觀點來說,大腦中存在一個掌管語言功能的特定部位,這一個部位可稱為語言機制(language faculty)。當嬰兒一生下來,語言機制就呈現“初始狀態”(initialstate)。這個初始狀態是人類大腦獨有的,而且具有普遍性。有關初始狀態的理論稱為“普遍語法”(Universal Grammar)。
  我們剛才談及的語言句式問題屬于普遍語法。根據流行于五、六十年代的生成語法標準理論(Standard Theory),各種句式可以歸納為短語結構公式(phrase structure rules)。例如(4a)的句子可以分析為由名詞短語“松鼠”和動詞短語“吃薯條”所組成,而動詞短語“吃薯條”可以分析為由動詞“吃”和名詞短語“薯條”所組成。(4a)由以下的兩條短語結構公式(6a)和(6b)衍生出來,其中“S”、“NP”、“VP”和“V”分別指句子、名詞短語、動詞短語和動詞。(6a)和(6b)這兩條公式也可以用樹狀圖來表示,如(7)。
  附圖h11c01.JPG
  自七十年代以來,Chomsky(1970)、Jackendoff(1972)等人對短語結構理論作了重大的修改,提出了短語結構的X標桿理論(X'theory)。根據這一理論,每一個短語都有一個中心語(head),短語是中心語的“最大投射”(maximal projection)。如果用X表示一個詞項,如名詞N,動詞V,介詞P和形容詞A等,那么一個短語可以有(8)中的結構。(8)也可以用樹狀圖(9)來表示。
  X'是X的一階投射結構,X″是X的二階投射結構,也是最大的投射結構,相等于我們所說的短語。X″也可以寫作XP。在上述的結構中,Y″和Z″分別稱為“指示語”(specifier)和“補述語”(complement)。以“吃薯條”為例,這一個動詞短語可以由樹狀圖(10)來表示。動詞短語的中心語和補述語分別由動詞“吃”和名詞短語“薯條”所組成。在圖(10)里,動詞短語的指示語,名詞短語的指示語和補述語沒有任何成分。(注:有關X標桿理論的中文介紹,見徐烈炯(1988)、湯廷池(1989)、何元建(1995)和宋國明(1997)等人的述評。)
  附圖h11c02.JPG
  然而,X標桿理論本身并沒有規定指示語、中心語和補述語之間的位置,特別是中心語及其它成分在X標桿結構中的關系。比如說,補述語理論上可以出現在中心語之前或者之后,這兩種可能性都是X標桿理論所允許的。處理這一個問題牽涉到我們如何認識語言的機制。以下我將會介紹幾個與這個問題有關的理論。
  3.中心語參數
  80年代以來,生成語法學者認為普遍語法提供了一套原則(principles),原則是具有普遍性的,所有語言都遵守同一套原則。語言差異主要取決于個體語言如何應用原則。這個研究方向稱為“原則與參數語法”(principles-and parameters framework)。至于參數的值,則由個體語言所決定。由普遍語法變成某語言的語法是一個語言習得的過程,兒童在語言習得的過程中根據經驗設定各種參數的值。
  為了解釋詞序類型的差異,生成語法學者提出了“中心語參數”(head parameter)。此項參數只關注中心語和補述語之間的關系。按照此項參數,人類語言可以簡單分為兩大類:中心語在前的語言和中心語在后的語言。以英語和日語以例。(注:漢語的情況應與英語相似(除名詞短語例外,詳見Huang(1982)的論述)。英語是一個中心語在前的語言,而日語是一個中心語在后的語言。假設一個句子的中心語是“屈折詞”(inflection,簡稱I或Infl),而主語位于屈折詞短語(IP) 的指示語位置(Huang 1982),(2)和(3)可以用樹狀圖(11),(12)來表示。
  附圖h11c03.JPG
  中心語參數在英語里為中心語在前,因此動詞必須在其補述語之前,形成了“主動賓”的詞序。中心語參數在日語里為中心語在后,因此動詞必須在其補述語之后,形成了“主賓動”的詞序。中心語參數解釋了像英、日語之間詞序差異現象。
  4.最簡方案對詞序問題的新認識
  Chomsky(1993,1995,1998,1999,2000)提出了語言理論的“最簡方案”(Minimalist Program),這方案是生成語法學的最新研究方案。(注:有關最簡方案基本內容的中文介紹,詳見程工(1994)和(1999)的討論。)最簡方案有兩個主要的研究目標:(i)簡化語言學的理論和(ii)探究人類語言是否遵循經濟原則。
  簡化語言學理論是為了得出一個簡單的和具有限制性的普遍語法,以期對語言作出合理的解釋。最簡方案作為語言學理論應該做到簡單和自然。
  在最簡方案構擬的藍圖里,語言機制包括“認知系統”及“表現系統”。(注:然而,Chomsky(2000)認為表現系統并不屬于語言機制,這個看法跟以往不同。)表現系統可再分為兩個子系統:“概念意向系統”(conceptual-intentional systems)和“感覺運動系統”(sensorimotor systems)。(注:在Chomsky(1999,2000)里,“概念意向系統”又稱作“思想系統”(systems of thought)。)認知系統包括人類語言的運算系統(computational system for human language或簡稱C[,HL])和詞庫(lexicon)。詞庫標明詞項的特性,運算系統從詞項出發進行推導(derivation)。運算系統與表現系統有兩個界面(interface):通往概念意向系統的邏輯形式(logical form或簡稱LF)和通往感覺運動系統的語音形式(phonetic form或簡稱PF)。在推導過程的某一點有拼讀(spell-out),與語音形式有關的特征會被送往語音形式,其余的特征則被送往邏輯形式。拼讀前的部分稱為“顯性部分”(overt component),拼讀后通往語音形式的部分稱為“音韻部分”(phonological component),拼讀后通往邏輯形式的部分稱為“隱性部分”(covert component)。顯性部分和隱性部分可合稱為“核心運算”(core computation)。為了方便討論,語言機制可以畫成以下的簡圖:
  附圖h11c04.JPG
  在最簡方案描繪的語言機制架構里,跟語言外表形式有關的成分應該局限在音韻部分之內。詞序問題屬于語言外表形式,按照“語音”和“語義”的分類,詞序問題顯然跟語音有關而跟語義沒有關系。因此,從理論上來講,詞的線性次序應該只局限在音韻部分之內。如果隱性部分或者邏輯形式也跟語音扯上關系,語音和語義的嚴格分工在語言學理論里將蕩然無存。
  基于上述的考慮,Chomsky(1995)認為詞序(線性次序)在邏輯形式或核心運算的部分沒有扮演任何角色。從語言習得的角度來考慮,決定詞序差異的因素應該是顯性的。兒童不可能憑聽不到、看不見的證據來決定母語的詞序。因此,決定詞序差異的參數的值應該是明顯可見的特質。換句話說,決定詞序參數差異的因素應該排除在核心運算部分之外。
  在最簡方案之前的理論架構里,語言學家過去認為中心語參數伴隨著X標桿理論在深層結構里應用。轉換到最簡方案的架構里,就是說中心語參數應用在拼讀之前的顯性部分,詞序差異跟核心運算發生了關系。顯然,這個結論跟最簡方案是背道而馳的。在最簡方案里,詞序問題應重新分析。
  當然,推導式在核心運算系統內不涉及線性排序的說法是純粹的從理論的推導。這個問題牽涉到如何處理線性排序與概念意向系統之間的關系,以及如何設計整個語言機制。(注:例如Saito and Fukui(1998)持相反的意見,認為線性排序在核心運算系統中仍然有作用。)線性排序與概念意向系統無關的假設似乎較為自然和較易接受。在概念上,最簡方案對詞序問題的看法,更接近一個理想語言機制設計。
  假設最簡方案對詞序問題的看法是正確的,那么中心語參數的定位便成了問題。一個可能性是把中心語參數限制于音韻成分內。詞與詞的組合在核心運算里只有層次結構的關系,而詞與詞組合的線性關系則留作音韻成分來決定。這樣的說法,可以維持線性次序在核心運算中不起作用的主張。但是,如何把在核心運算的句法結構在音韻成分內轉換成線性的排列呢?層次結構與線性次序的關系究竟是怎么樣的呢?這些是下一節要討論的問題。
  5.線性對應定理
  Kayne(1994)提出了一個有關詞序類型的嶄新理論。(注:有關線性對應定理的中文介紹,可以參見胡建華(1999)一文。)他否定了過去認為一個層次結構可以有多于一種線性次序的看法,中心語參數在他的理論中不存在。根據他的看法,一個短語結構只有一種詞序。在一個短語結構里,當X不對稱成分統制(asymmetric c-command)Y時,在線性排序中,X在Y之前。“不對稱成分統制”可以定義如下;如果X不對稱成分統制Y,則X成分統制Y而Y并不成分統制X。(注:根據Kayne(1994:16)的定義,X成分統制Y指X和Y同屬詞類,X排除Y,而且每一個支配X的詞類同時也支配Y。)Kayne稱這個詞序理論為“線性對應定理”(Linear Correspondence Axiom或簡稱LCA)。試參看樹狀圖(14)。
  附圖h11c05.JPG
  從圖中可以看出,M、N和P只支配一個終端成分(terminal element)。由于M能成分統制P(因為支配M的L也支配N,而N支配P),而P不能成分統制M(因為支配P的N并不支配M),因此M不對稱成分統制P。根據線性對應定理,M應在P之前:<M,P>,而它們的終端成分m和p也有一個線性的排序:<m,p>。試比較樹狀圖(14)和(15)。
  圖(15)由于M成分統制P而P成分同時統制M,因此M和P并非處于一個不對稱成分統制關系。M和P不可能有任何的線性排序,而它們的終端成分m和p也沒有任何的線性排序。語音形式最終會把(15)的結構定為不合語法。
  至于(16)的情況,P并不能排除M,因此,P并非不對稱成分統制M。M不對稱成分統制R,根據線性對應定理,M的終端成分q與R的終端成分r的線性關系應該是<q,r>。由于R不對稱成分統制T,R的終端成分r與T的終端成分t的線性關系應該是<r,t>。
  附圖h11c06.JPG
  如果(16)的結構是一個短語,那么M是指示語,R是中心語,而S是補述語。就句子而言,M是主語,R是動詞而S是賓語。(注:按照Kayne(1994)的理論,指示語是一個加接(adjunction)的位置,與句法理論的看法不一樣。不過,為了避免混淆,在以下的討論里,我仍然沿用過去表示指示語的方式。)按照Kayne的理論,人類語言的“基本詞序”應該是“指示語+中心語+補述語”。換句話說,“主動賓”是句子的基本詞序。“主賓動”或其它詞序必須通過移位推導出來。為了解釋像日語“主賓動”的詞序,Kayne(1994)假設日語的賓語必須提升至一個可以不對稱成分統制動詞的位置。因此,日語中心語在后的現象是移位產生的,與中心語參數并沒有關系。為了推導出日語“賓語”的詞序,他認為日語動詞短語之上設有很多功能性短語。賓語經過移位加接在一個功能性詞類上,得出“賓語”的詞序。
  Kayne的詞序理論區分層次結構和線性次序,并且探討了如何把層次結構轉變為線性次序。這種二分法成功地摒除了中心語參數。線性次序完全取決于不對稱成分統制的關系。正如Chomsky(1995)指出,句法中的層次結構在核心運算系統中担當重要的角色,而線性次序只局限于音韻部分之內。Kayne的理論總體上符合了最簡方案的精神。
  6.句法的不對稱性:合并和線性化
  6.1簡明短語結構理論
  上文曾提及詞和詞在句子里根據X標桿理論的規定而組合。可是,為了進一步精簡短語結構理論,Chomsky(1995)摒除了X標桿理論,并對短語結構理論作了重大修改。沒有X標桿理論,詞和詞又如何組合成短語呢?Chomsky(1995)提出了“簡明短語結構理論”(bare phrase structure theory)。根據這個理論,當兩個詞項從詞庫引介到運算系統時,它們會合并(merge),然后,其中一詞項投射(project)。無法繼續投射的詞項稱為“最大投射”X[max](=X"=XP);不是由投射得出來的詞項稱為“最小投射”X[min](=X[0]);介乎這兩者之間的成分則屬于X'。因此,在簡明短語結構理論里,最大投射和最小投射只不過是相對的概念,這兩個概念純粹由結構來決定,這一觀點與X標桿理論有根本性的不同。
  基于核心運算系統沒有線性次序的考慮,Chomsky(1995)采用了一套新的方法來表示短語結構。他認為經過合并后的兩個詞項(如α和β)形成一對沒有線性次序的集(set):{αβ}。假設詞項α和詞項β從詞庫里挑選出來后,它們在推導過程中經過合并,然后投射,經過α投射后,這個新的句法成為可以表達為{α,{α,β}}。第一個的α是“最大投射”(maximal projection),充當這個詞組的標志;而第二個的α是這個詞組的“最小投射”(minimal projection),也就是這個詞組的“中心語”(bead)為了便于討論,{α,{α,β}}也可以用傳統的樹狀圖來表示。根據圖(17),α[,1]是最大投射;α[,2]是最小投射。由于線性次尚未決定,作為中心語的α可在前或在后。
  附圖h11c07.JPG
  在圖(17)里,β既是一個無法繼續投射的詞項,它本身也并非由投射得出來,因此β身兼兩個身份:最大投射和最小投射。這一點在簡明短語結構理論里是完全可能的。
  我們試以英語the book為例,具體說明簡明短語結構理論。
  按照“限定詞短語假設”(DP Hypothesis,詳見Fukui(1986)、Abney(1987)等人的論述),英語的限定詞(determiner) 如the,a,this,that 等能組成限定詞短語(DP)。(18)是根據X標桿理論的表達,(19a)是根據簡明短語結構理論的表達,(19b)是一個非正式的樹狀圖。
  附圖h11c08.JPG
  當the和book從詞庫中選取出來后,它們會合并,然后the投射。book在結構中作為the的補述語。book本身是一個無法繼續投射的詞項,也并非由投射得出來。因此,book在(19)中既是一個最大投射,也是一個最小投射。換句話說,在簡明短語結構理論里,最大投射和最小投射等投射結構并非是固有的,它們的分別只不過是一組相對的概念,在結構中才能反映出來,完全由結構來決定。這些表示不同投射結構的方式,例如標桿層階或者詞類標志(例如NP、D等)在核心運算和邏輯形式里并不扮演任何角色。既然這些表示詞組結構的方式并非語法固有的成分,因此在簡明短詞結構理論里,它們沒有存在的必要,必須在表達式中省略。
  6.2詞的合并和分解
  現在讓我們看一下在簡明短語結構理論上建立的詞序理論。Takano(1996),Fukui and Takano(1998)認為,推導過程在顯性部分(即拼讀前的推導)和音韻部分(既拼讀后通往語音形式的推導)是不對稱的。詞項在顯性部分由下而上經過合并組成層次結構;相反,在音韻部分內詞項會由上而下經過“分解”(demerge)而最終處于一個線性的狀態。
  他們假設合并和分解只與最大投射有關。根據這個假設,分解過程在音韻部分進行時,最大投射最早被分解出去。假設在一個短語內有中心語X和其它兩個成分,Y和Z,如(20a)所示,分解是一個由上而下的過程。首先,在第一階段,(20a)會拆為兩個部分:Y和X'。剛才談論到簡明短語結構理論時,我們知道X'成分既非最大投射也非最小投射。因此在(20a),只有屬于最大投射的Y從結構中分解出去;不屬于最大投射的X'則不受影響,得出如(20b)所示的狀態。(20b)的X'會被拆為兩個成分:X和Z。由于Z是一個最大投射(因為不能繼續投射)而X不是(因為不是由投射得出來的),因此Z被分解出去,在線性排序中,緊接在Y之后,剩下X。根據這個次序,Y,Z,和X被連結(concatenate)在一起,得出了Y+Z+X的線性次序。他們認為“線性化”(linearization)包括了兩個運算方式:分解和連結。合并是一個由下而上的運算方式,而線性化則是一個在音韻部分內由上而下的運算方式。
  附圖h11C09.JPG
  如果X是中心語,Y是指示語,Z是補述語,根據Takano(1996),Fukui and Takano(1998)的線性化理論,人類語言的基本詞序應該是“指示語+補述語+中心語”。有趣的是,他們的主張與Kayne的看法剛好相反。以句子為例,按照他們的理論,基本詞序應該是“主賓動”,與日語詞序正相符。其它類型的詞序(如“主動賓”)都應該由移位推導出來。
  為推導“動賓”的詞序,他們假設動詞必須移位。以英語為例,英語的動詞提升到輕量動詞(light verb或簡寫作V)的指示語位置(如21a所示),(注:先前理論只允許中心語加接到中心語之上,只有短語才可以提升到指示語的位置,Fukui and Takano(1998)否定了這個限制,提出了中心語可以提升到指示語位置的主張。)目的是為了核查輕量動詞的一些特征。(注:輕量動詞屬于功能性詞類。有關輕量動詞的假設,詳見Larson(1988),Hale and Keyser(1993),Chomsky(1995),Huang(1997)等人的論述。至于經移位形成的成分的分解方式,Takano(1996)與Fukui and Takanoz(1998)有不同的分析。為節省篇幅,本文只介紹Fukui and Takano(1998)的分析。
  附圖h11c10.JPG
  在線性化的過程中,(21a)中的v'會拆為兩個成分:V和v'。由于提升到vP指示語位置的V屬于最大投射(因為不能繼續投射),而v'并非最大投射,按照分解原則,V首先從結構中分解出去,如(21b)所示,V也因此在線性次序中超越VP內的所有成分。如果在(21b)的X是賓語,經移位后的動詞必定位于賓語之前,動詞移位推導出“動賓”的詞序。
  按照他們的理論,英語“動賓”詞序和日語“賓動”詞序的差異決定于動詞有沒有移位,這兩種語言的差異完全受到作為功能性詞類的輕量動詞是否具有吸引動詞移位的特征所決定,因而中心語參數可以被摒除。
  7.線性對應定理和線性化理論的優點:對中心語參數的揚棄
  我們發現,Kayne(1994)線性對應定理與Takano(1996)與Fukui and Takano(1998)線性化理論的共同之處是,兩者都把中心語參數從核心運算系統中摒除出去。詞的線性排列限于音韻之內,與核心運算系統無關。這個觀點符合最簡方案的基本精神:詞序的差異只與感覺運動系統有關,概念意向系統不涉及詞的線性排序問題。
  此外,兩個理論另一共通之處是兩者都把詞序類型的差異放在功能性詞類的性質上。Kayne(1994)認為日語的賓語加接到某一功能性詞類上,推導出“賓動”序:Takano(1998),Fukui and Takano(1998)把英語動詞提升到輕量動詞指示語的位置上,推導出“動賓”的詞序。這種觀點與“功能性參數設定假設”(functional parameterization hypothesis)相吻合:參數差異應限于功能性詞類,實詞性詞類具有普遍性(詳見Fukui(1998,1995)和Chomsky(1995)的論述)。從最簡方案的精神來考慮,功能性參數設定假設不失為一個理想的方向。正如前文所述,具有詮解能力的參數理論要求語言差異限于功能性詞類。假設實詞性詞類代表了一系列與生俱來的特征和概念,兒童語言習得所需要設定的只不過是功能性詞類所代表的參數的值。功能性參數設定假設對語言習得研究會有一定的啟發性。(注:例如Radford(1990)利用第一語言習得的材料支持了這個假設。當然,這個問題在第一語言習得的研究里還有爭論。由于篇幅所限,不能詳論。)
  8.線性對應定理和線性化理論的一些問題
  雖然線性對應定理和線性化理論都符合最簡方案的精神,但是兩者對人類語言機制的運作卻有兩種截然不同的構想。按照線性對應定理,自然語言的基本詞序是“指示語+中心語+補述語”,而線性化理論卻認為“指示語+補述語+中心語”是基本詞序。以一個句子為例,前者認為“主動賓”是句子基本詞序,而后者卻認為“主賓動”是句子基本詞序。
  可是,究竟哪一種分析方法無論在理論上還是在經驗上都較為合理呢?
  Kayne(1994)所提出的線性對應定理完全從X標桿理論出發,并沒有采用Chomsky(1995)所提出的簡明短語結構理論。假設簡明短語結構理論是正確的話,X標桿式的短語結構則必須否定。正如前文所示,按照簡明短語結構的方式,the book可以用樹狀圖(22)來表示。
  附圖h11c11.JPG
  可是,從線性對應定理來看,由于限定詞the和名詞book在(22)并非處于不對稱成分統制的關系(即the和book互相成分統制),the和book就不能有一個線性次序,(22)的結構理應不合語法。假如我們采用簡明短語結構理論,線性對應定理的某些細節則必須修訂。
  Chomsky(1995)曾對線性對應定理分析方法提出過修訂方案,他認為如果補述語位置是一個單一的終端詞匯(即內部沒有任何結構的詞匯,如(22)的book),該詞必須并入(incorporate)中心語,得出了“中心語+補述語”的詞序。以限定詞短語(DP)為例,名詞必須提升到限定詞。(注:Chomsky(1995)指出這種分析方法與Longobardi(1994)所提出的名詞提升到限定詞的分析相似。有關Chamsky(1995)對推導英語the book的技術問題,詳見Tang(1999)的討論。)Chomsky(1995)因此認為每一個向右分枝(right-branching)結構的最后一個成分都有一個由移位后產生的語跡。經過Chomsky的修訂,像(22)的結構也可以得到線性排列。對應線性定理因此可以與簡明短語結構兼容,解決了在理論上所遇到的問題。
  現在讓我們討論線性化理論。為什么Takano(1996),Fukui and Takano(1998)反對Kayne(1994)的線性對應定理而另外提出線性化理論呢?
  正如Takano(1996)和Fukui and Takano(1998)在論文中所指出的,對他們而言,線性對應定理最主要的問題是該理論認為“指示語+中心語+補述語”(即中心語在前)為自然語言基本詞序,此一說法與日語表面上“指示語+補述語+中心語”(即中心語在后)的詞序不吻合。
  前文曾提及Kayne(1994)為了得出日語“主賓動”的詞序,假設賓語提升越過動詞,加接到一個功能性詞類之上。Takano指出,Kayne沒有探討那些功能性詞類的性質,況且日語存在一些能吸引移位的功能性詞類這一說法,與一貫主張日語缺乏(能吸引移位的)功能性詞類的Fukui(1986),Kuroda(1988)等人的想法背道而馳。針對Kayne的看法,Fuku and Takano提出了相反的建議。
  日語的表面詞序真的可以作為線性對應定理的“反例”?有沒有別的分析方法,既可以維持線性對應理論,又可以推導出日語的詞序而不需要額外增加“不知名”的功能詞匯呢?假設日語跟英語一樣,動詞短語之上有屈折詞短語(IP)和補語連詞短語(CP)。(注:雖然Fukui (1986,1995)認為日語沒有補語連詞,但Takano(1996)和Fukui and Takano(1998)都假設日語有補語連詞。)為了得出日語“主語+賓語+動詞”的詞序(例見(23a)),Tang(1998)曾提議動詞經過屈折詞的位置提升至補語連詞(Complementizer或簡稱C)的位置,然后整個屈折詞短語提升到補語連詞短語的指示語位置,得出“主語+賓語+動詞”的詞序,如圖(23b)所示(其中不必要的細節從略)。(注:Koizumi (1995))也有相類似的主張,在(23a)補上koto(事實)一詞為了使該句較為自然。
  附圖h11c12.JPG
  (23b)既能成功地推導出日語“主賓動”的詞序,又能遵守線性對應定理而不需要“額外”增加日語功能性詞類的數目。因此,我們不能因日語表面的詞序而完全否定線性對應定理,也不能因此判斷自然語言的基本詞序一定是補述語先于中心語(即中心語在后)
  附圖h11C13.JPG
  事實上,為了支持基本詞序是中心語在后的說法,線性化理論付出了不少代價。上文曾提及根據簡明短語結構理論,the book有圖(24)的結構:
  (24)經過分解后,由于只有book屬于最大投射,中心語the只不過是一個最小投射,因此book應該排列于the之前形成*book the不合語法的詞序。為了解決個問題,Fukui和Takano(1998)認為,傳統上分析為限定詞的the并非限定詞,它只不過是一個處于限定詞短語指示語位置的“核查者”(checker),負責核查限定詞的特征。限定詞(D)只不過是一個沒有語音形式的功能性詞類而已,如圖(25)所示:
  附圖h11C14.JPG
  the位于指示語位置,屬于最大投射。按照線性化理論的規定,the應該首先從結構中分解出去,超越D′內的book,得出the book的合法詞序。 這種分析也同樣適用于傳統上認為屬于補語連詞的that,whether, if, for之上。為了解釋英語補語連詞出現在句子(即屈折詞短語)之前而非之后,that, whether, if, for必須分析為補語連詞的“核查者”,處于補語連詞短語指示語的位置,負責核查補語連詞的特征。以補語連詞that為例,如果that直接與屈折詞短語IP合并,如(26)所示,根據線性化理論,that會出現在IP之后,推導出不合語法的詞序。Fukui和Takano(1998)認為that是一個補語連詞的核查者,處于補語連詞指示語的位置,如(26b)所示。按照線性化理論,處于補語連詞指示語位置的that超越IP,得出合語法的詞序。
  附圖h11C15.JPG
  雖然英語補語連詞短語內部詞序的問題解決了,可是,如何區分補語連詞whether和if在句法上的差異呢?
  (27) a. He doesn′t know whether to go to the movies.
   b. *He doesn′t know if to go to the movies.
  (28) a. Whether they give him a seat or not ,he′ll behappy.
   b. *If they give him a seat or not, he′ll be happy.
  (29) a. He doesn′t know whether or not he should go tothemovies.
   b. *He doesn′t know if or not he should go to the movies.
  Katz and Postal(1964)和Larson(1985)認為英語的whether是一個短語,而Emonds(1985)、Larson(1985)和Kayne(1992)認為if是一個詞(補語連詞)。(27)-(29)所顯示whether和if的不對稱性與它們在句法上的差異有關。(注:因篇幅所限,本文未能詳細討論whether和if在句法上的差別。有關論述,詳見上述學者對whether和if的句法分析。)如果whether和if都分析為一個補語連詞的“核查者”,它們之間的句法差異也就不能區別。
  9.詞序理論用于漢語
  9.1漢語句子基本詞序
  我們已介紹過線性對應定理和線性化理論的主要內容,也討論過這兩套理論如何解釋“主動賓”和“主賓動”兩類型的詞序差別。我們知道漢語屬于“主動賓”類型的語言,那么線性對應定理和線性化理論是否適用于漢語呢?
  Huang(1997)認為句子(30)由(31a)的結構衍生出來,是一個沒有語音形態的動詞,輕量動詞v在語義上表示“做、進行”。主語“我們”衍生于輕量動詞的指示語位置,在語義上作為輕量動詞“進行”的施事者。“我的綁票”是一個動名詞(gerund),這些關系可以由(31)的結構清楚地表示出來。(31)的結構在語義上大致表示“他們進行了對我的綁票”。動詞“綁”經過移位后移動到輕量動詞的位置,形成了(30)的詞序。如果他的分析是正確的話,漢語的動詞必須移動到輕量動詞的位置。
  附圖h11c16.JPG
  現在讓我們只考慮動詞和賓語在漢語的線性排列。圖(32)中的"Obj"表示賓語。當漢語動詞進行移位,動詞加接到輕量動詞上,經過移位后,動詞與賓語處于一個不對稱成分統制的關系,按照對應線性定理,動詞應該排在賓語之前,正好得出了“動賓”的詞序。
  按照Fukui和Takano(1998)的分析,漢語動詞移動到輕量動詞指示語的位置,如(33)所示。經過移位后,動詞V在(33)的結構里屬于最大投射。線性化理論規定了屬于最大投射的動詞必須首先從句子結構分解出去,并且排在v'(包括位于v'之下的賓語)之前,形成了漢語“動賓”的詞序。
  附圖h11c17.JPG
  由此可見,根據Huang(1997)漢語動詞移位的分析,無論是線性對應定理或者是線性化理論,都能夠正確地推導出“主動賓”的漢語詞序。如果光看漢語“主動賓”的詞序,我們無法看到過去中心語參數的分析跟線性對應定理和線性化理論相比有甚么明顯優點。然而中心語參數對漢語句末助詞的分析會遇到困難,這待下一節討論。
  9.2漢語句末助詞的衍生
  湯廷池(1989)認為,漢語句末助詞,象(34)的“了”,在句法分析上屬于補語連詞。
  (34)他吃藥了。
  在過去中心語理論的句法模式里,由于句末助詞必須出現在句子最后的位置,漢語補語連詞短語應該分析為一個中心語在后的結構。如果漢語的補語連詞短語是一個中心語在后的結構,那么漢語動詞短語和介詞短語都屬于中心語在前的結構。在漢語句子的層面,為什么中心語參數的設定會出現這樣的不平衡呢?(注:Huang(1994)也注意到漢語的這個問題。)以中心語參數為理論基礎的分析沒有辦法解釋這種參數設定不平衡的。從建構一個簡單而且具有詮釋能力的理論的角度出發,中心語參數在漢語這種不平衡的現象必須解決。在最簡方案的影響下,漢語句末助詞的問題有了新的分析方法。
  為了推導漢語句末助詞的詞序,Tang(1998)認為漢語的屈折短語IP提升到補語連詞指示語的位置,如圖(35)所示。經過屈折短語移位后,屈折短語和位于補語連詞的句末助詞處于一個不對稱成分統制的關系。按照線性對應定理的規定,屈折短語必須排列在補語連詞之前。與此同時,屈折短語內的所有成分,包括主語、動詞和賓語,都應該在補語連詞之前。因此,漢語句末助詞必須出現在句末的位置。(注:Tang(1998)進一步論證部分句末助詞由屈折詞位置移動到補語連詞位置。為了避免繁復的討論,這部分的論證本文從略。)
  附圖h11c18.JPG
  在線性化理論的模式里,漢語句末助詞會有不同的分析方法。線性化理論的結論是“指示語+補述語+中心語”是人類語言的基本詞序,漢語的補語連詞出現在句末的位置也就理所當然。在(36)的結構里,屈折短語屬于最大投射。按照線性化理論,屈折短語應該首先分解出去,并且在線性次序里排列在補語連詞之前,正好推導出漢語句末助詞的正確詞序。
  雖然線性對應定理和線性化理論都能夠正確地推導出漢語句末助詞的位置,但是,根據線性對應定理而提出的屈折短語移位的分析,似乎能夠解釋一些與詞序無關的語言現象。讓我們先看看以下的例子。
  (37)a.他吃什么了? (普通話)
   b.??他為什么吃藥了?
  (38)a.qú@①食@①セ@②喇? (粵語)
   (他吃了什么了?)
   b.??qú@①點解食@②個橙喇?
   (他為什么吃了那個橘子了?)
  (37)的句子是普通話的例子,(38)的例子是粵語的例子。(37)和(38)的(b)句子,不能說完全不能接受,但是,比較(a)的句子來講,“為什么”一類疑問詞的出現好象不太自然,(a)句和(b)句在接受程度上似乎有點兒差別。如果句末助詞“了”不出現,句子的接受程度馬上提高。試比較上述的(b)句與(39)和(40)兩句。
  (39)他為什么吃藥? (普通話)
  (40)qú@①點解食@②個橙? (粵語)
  (他為什么吃了那個橘子?)
  根據Aoun和Li(1993)以及Tsai(1994)的分析,“什么”類的疑問詞與“為什么”類的疑問詞最大的差別是只有“為什么”類的疑問詞移位。按照Aoun和Li的理論,根據句法和語義上的要求,“什么”類的疑問詞受到一個衍生在補語連詞短語里的疑問運算符(operator)所約束,而約束“為什么”類疑問詞的疑問運算符衍生在屈折短語之內,該運符經過移位離開屈折短語,移動到補語連詞短語位置。
  假如他們對疑問詞的分析是正確的話,那么讓我們看看,根據線性對應定理的原則,(37)和(38)里出現“什么”和“為什么”類疑問詞句子的結構。經過屈折短語移位后,屈折短語內的疑問詞“什么”受到位于衍生在補語連詞短語的疑問運算符(即圖中的Qu)所約束,符合了疑問詞在句法上和語義上的要求,如圖(41)所示。有“為什么”類疑問詞的句子情況就不一樣。當屈折短語移動到補語連詞之后,疑問運算符從屈折短語內移動到補語連詞短語之上,形成象(42)的結構。雖然疑問詞“為什么”仍然被疑問運算符所約束,但是疑問運算符在(42)的移位卻違反了移位的句法限制。原則上,句法限制了從一個由移位產生的成分內提升任何成分。(注:這個原則就是Huang(1982)的“移出域的條件”(Condition on Extraction Domain,簡稱CED)。這個條件規定詞組A可以從領域B中移出,除非B受到適切的管轄。管轄理論在最簡方案里已經不適用。本文的定義根據Saito and Fukui(1998)的演繹。)在圖(42)里,位于補語連詞短語內的屈折短語,本身就是經過移位而位于那個位置,疑問運算符從屈折短語提升到補語連詞短語違反了句法的限制。因此,(37)和(38)里帶有“為什么”類疑問詞的例子稍欠自然。(注:為什么(39)和(40)卻合乎語法?一個可能性是假設當沒有顯性的句末助詞時,屈折短語只在音韻成分內進行,而限制移位的條件(如CED)不適用于音韻成分(Tang 1998);另外的一個可能性是假設當沒有任何的句末助詞時,補語連詞短語根本不存在,屈折短語也沒有移位的可能性。)
  附圖h11c19.JPG
  附圖h11c20.JPG
  根據線性化理論的分析,帶有“什么”類疑問詞的句子和帶有“為什么”類疑問詞的句子可以分別有(43)和(44)的結構。在圖(44)里,疑問運算符從屈折短語提升到補語連詞短語。請注意,那個屈折短語位于一個并非由移位產生的位置,疑問運算符的移位不違反任何的句法限制。理論上,由(43)和(44)這兩個結構產生的句子應該同樣合乎語法。因此,線性化理論的短語結構沒有辦法解釋上述(37)和(38)里出現的語感差異。
  綜上所述,線性對應定理和線性化理論都能為漢語“主動賓”的基本詞序和句末助詞的句法提供可能的分析,但是,“什么”類疑問詞和“為什么”類疑問詞在某些漢語句子的不對稱現象,可以在根據線性對應定理設計的短語結構里得到合理的解釋,間接顯示了線性對應定理的優越性。
  10.結語
  讀者看完這篇文章后可能會問:為什么生成語法理論把這個問題處理得那么“復雜”?從生成語法標準理論到最簡方案,研究的目標始終一樣:利用自然語言的材料探究人類認知系統的運作以及大腦的奧秘。無可否認,詞序差異的確是一個顯然易見的語言現象。可是,如果只滿足于表面的描述,我們將無法進一步了解語言背后所反映的事實。
  本文介紹的線性對應定理和線性化理論是當前生成語法理論,特別是在最簡方案的影響下,對詞序問題的最新觀點。雖然這些理論建設基于不少假設,而且每一個假設也有待討論和驗證,但是,這些理論把我們從語言表面的現象帶到一個新的領域去,向探索人類語言機制的奧秘邁出了必要的一步。如果最簡方案對詞序問題的假設是正確的話,線性次序只不過是句子層次結構的反映,線性次序在核心運算部分并不扮演任何角色。這個結論對核心運算和音韻部分在語言機制內的關系,甚至對語義和語音之間的關系,都很有啟發性。比如說,移位可以在語言機制的什么部分內進行?Kayne(1998)認為隱性移位不存在。如果這種看法是正確的話,移位局限在顯性部分和音韻部分之內。如何區分顯性移位和音韻移位?基本上,Lasnik(1995)允許在音韻成分內有某種“向下”的移位,這個向下的移位與音韻上的鄰接要求有關。Tang(1998)認為,移位是否在顯性部分還是在音韻部分進行決定于中心語(=X[0])成分的形態和相關的語義特征;Chomsky(1999,2000)更進一步認為中心語移位只在音韻部分內進行,與核心運算無關。以上種種有關移位和詞序的問題,都值得我們繼續在最簡方案下作深入的探討。
  線性對應定理和線性化理論孰優孰劣,仍需要更多的經驗事實來驗證。本文嘗試用漢語的例子來測試線性對應定理和線性化理論的實際應用。
  用最簡方案的基本觀點來研究詞序和短語結構可謂剛剛起步,還有很多的問題需要解決。本文對研究詞序問題的理論的介紹,目的是引起讀者對這方面的興趣,在新的理論的啟發下,對詞序和句子結構研究能有新的突破,從而進一步揭開人類認知的奧秘。
《當代語言學》京138~154H1語言文字學鄧思穎20012001Chomsky(1995)提出的最簡方案里,詞的線性次序與核心運算系統毫無關系。根據這個假設,詞序參數在最簡方案的模式里已被否定。本文介紹兩個短語結構理論:Kayne(1994)提出的“線性對應定理”和Takano(1996)和Fukui and Takano(1998)提出的“線性化理論”。這兩個理論有不同的結論:線性對應定理認為“指示語-中心語-補述語”為語言的普遍詞序,而線性化理論則認為“指示語-補述語-中心語”為語言的普遍詞序。移位是一種得出不同詞序的方法。以漢語為例,雖然這兩個理論都能夠推導出漢語“主動賓”的基本詞序,但是,本文指出,根據線性對應定理而設計的短語結構理論能夠解釋一些與詞序無關的問題,例如漢語句末助詞的句法問題。漢語似乎提供了一些支持線性對應定理的證據。詞序/短語結構/最簡方案/核心運算/移位十分感謝《當代語言學》編輯部和兩位評審人,他們對本文初稿提出了不少寶貴的意見。高野佑二曾就詞序問題與筆者討論,謹此致謝。鄧思穎 香港理工大學 作者:《當代語言學》京138~154H1語言文字學鄧思穎20012001Chomsky(1995)提出的最簡方案里,詞的線性次序與核心運算系統毫無關系。根據這個假設,詞序參數在最簡方案的模式里已被否定。本文介紹兩個短語結構理論:Kayne(1994)提出的“線性對應定理”和Takano(1996)和Fukui and Takano(1998)提出的“線性化理論”。這兩個理論有不同的結論:線性對應定理認為“指示語-中心語-補述語”為語言的普遍詞序,而線性化理論則認為“指示語-補述語-中心語”為語言的普遍詞序。移位是一種得出不同詞序的方法。以漢語為例,雖然這兩個理論都能夠推導出漢語“主動賓”的基本詞序,但是,本文指出,根據線性對應定理而設計的短語結構理論能夠解釋一些與詞序無關的問題,例如漢語句末助詞的句法問題。漢語似乎提供了一些支持線性對應定理的證據。詞序/短語結構/最簡方案/核心運算/移位十分感謝《當代語言學》編輯部和兩位評審人,他們對本文初稿提出了不少寶貴的意見。高野佑二曾就詞序問題與筆者討論,謹此致謝。

網載 2013-09-10 21:2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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