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詞匯水平加工的本質:形旁的語音激活(注:本研究得到了英國國家經濟與社會研究基金會和香港中文大學的資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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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類號 B842
  1 引言
  亞詞匯水平的加工是近年來語言認知研究中爭論不休的課題之一,一般認為它涉及閱讀者如何利用視覺輸入從心理詞典中提取字詞的語音信息。雙通道理論[1]認為,亞詞匯加工就是利用存在于詞典外的形素-音素轉換規則把亞詞形單元轉換成語音單元。而連接主義模型[2]則認為,亞詞匯加工就是把亞詞形單元輸入詞形-語音的網絡,計算出語音輸出。雖然這些亞詞形單元也被輸入到詞形-詞義的計算網絡中,但其輸出的是整詞的語義單元,而不是亞詞匯成分的語義單元(盡管這些亞詞匯單元本身可能就對應著詞,如"TOWN"中的"OWN")。因此,雖然不同的詞匯加工理論在亞詞匯單元的表征方式和加工機制上有著許多本質性的差異,但它們都認為拼音文字中亞詞匯水平的加工是一個從詞形到語音的計算過程。
  這種思想被借用于漢字的亞詞匯水平的加工研究。研究者們注意到,在合體漢字中,聲旁一般具有表音功能,提示整字的發音,而形旁一般具有表義功能,提示整字的語義類別。整字的發音和聲旁的發音是否一樣(即“規則性”)以及包含某個聲旁的所有漢字發音是否都一樣(即“一致性”),會影響到對當前漢字的語音加工[3-6]。這些效應說明,在加工某個整字時,聲旁以及包含此聲旁的其他漢字的語音表達被激活了,影響到對當前漢字語音信息的加工。Zhou和Marslen-Wilson[7]用啟動的方法直接證明了整字加工時聲旁的字形分解和語音激活。在一定時間內,對合體字“猜”的加工會促進對目標字“輕”的語音提取,因為加工合體字時,聲旁“青”被分離出來,激活了它自身的、也就是與目標字共享的語音表征。因此,我們似乎應得出結論說,漢字的亞詞匯水平加工與拼音文字一樣,是一個從字形(或計算)到語音的激活過程。
  然而,Zhou和Marslen-Wilson[7,8]進一步證明,對合體字中聲旁的加工不僅激活了聲旁的語音信息,也激活了聲旁所對應的語義信息。在一定時間內,合體字“猜”的出現會促進對目標字“藍”的加工,因為目標字與合體字的聲旁有語義關系。此發現在兒童漢字加工研究中得到了重復(注:武寧寧.兒童漢字識別中的亞詞匯加工特點及其發展.北京師范大學碩士論文,1998.)。這個研究表明,在漢字閱讀時,亞詞匯水平的加工和詞匯水平的加工并沒有本質性的差異,兩者是平行進行的。對聲旁的加工既是一個語音事件,即在字形輸入同時,計算出整字和聲旁語音輸出;也是一個語義事件,即在字形輸入的同時,計算出整字和聲旁的語義輸出,雖然亞詞匯的語義激活只會干擾整字的語義加工。
  本研究沿著上述思路,探討在整字加工時形旁所對應的語音信息是否能夠自動激活。已有實驗證明,如果形旁所表達的語義信息與整字的語義表征之間存在關聯,那么,對形旁的語義加工就會促進對整字的加工,反之亦然。如果如前所述,漢字的亞詞匯水平加工在本質上就是詞匯水平加工,既是語音事件也是語義事件,那么,當形旁能單獨成字時,對合體字中形旁的加工就應該既激活它所代表的語義信息[7,9],也激活它所對應的語音信息。本研究依然用啟動的方法,用合體字(如“躲”)作啟動字,用一個與形旁同音,但與合體字不同音的字(如“深”)作目標字,要求被試盡可能快地讀出目標字,考察合體字是否會促進目標字的加工。如果漢字閱讀確實存在著字形分解和平行加工,如果合體字中聲旁和形旁的加工確實就是詞匯水平的加工,那么對合體字中形旁的加工就會激活它所對應的語義和語音信息,我們就應在某些條件下觀察到合體啟動字對目標字的作用。
  在設計實驗時,我們考慮到了兩個重要因素:一是合體啟動字的頻率,一是對合體字加工的時間。對漢字聲旁讀音規則性和一致性效應的研究表明,只有當關鍵字是低頻字時,這些效應才表現出來。在聲旁的語音和語義的啟動實驗中,Zhou和Marslen-Wilson[7]發現,低頻合體啟動字對與其聲旁同音和意義相關的字有啟動效應,高頻合體啟動字則不表現出這些效應。在本實驗中,我們也把含有獨立形旁的合體啟動字分為低頻和高頻兩組,細致考察整字頻率對形旁語音激活的影響。另一方面,合體啟動字在本實驗中只呈現很短的時間(57毫秒),即啟動字與目標字之間的SOA定為57毫秒。在對聲旁語音與語義激活的啟動研究中,Zhou和Marslen-Wilson[7]發現,當SOA很短時,不規則合體字的聲旁對它的語音或語義相關字有顯著的促進作用。當SOA長達200毫秒時,即使低頻率啟動字,其啟動效應也有所減弱。這說明在聲旁和整字的語音或語義表征之間存在著競爭關系。一定時間后,整字表征的激活顯著地強于并抑制聲旁所對應的表征的激活。出于同樣理由,我們預期形旁的語音激活只有在整字加工的最初階段才會有所表現。
  2 方法
  2.1 設計與材料
  采用重復測量實驗設計。首先找到52個能獨立成字的形旁,以及52個包含這些形旁的合體字。除一個字是上下結構外,所有的合體字都是左右結構,其中絕大部分為形旁在左,聲旁在右。這些合體字既有高頻字,也有低頻字,它們的發音都與形旁不同。再找出52個與形旁同音的字作目標字。這些字與形旁以及合體啟動字無語義關系,字形也不相似。形旁本身以及包含形旁的合體字即作為目標字的兩種啟動字。同音啟動在命名任務中是一項穩定的效應[7],使用單獨呈現的形旁作同音啟動字,是為了檢驗實驗是否成功。為了檢驗兩種啟動字的啟動效應,再找出與形旁、合體啟動字在字形結構(是獨體字或左右結構字)、字形復雜度(以筆畫數為基準)、以及字頻上相匹配的控制啟動字。這兩種控制啟動字與目標字在字形、語音、語義層次上均無關聯。因此,每個目標字(如“深”)有四種啟動字:成字的形旁(如“身”),形旁字控制(如“京”),合體字(如“躲”),合體控制(如“驗”)。這四種啟動字的平均頻率為984,930,323和327/百萬,平均筆畫數為每字5.3,5.5,10.9和10.8。目標字的平均頻率和筆畫數為882和7.6。
  利用拉丁方設計和交叉平衡的方法,把四種啟動字和它們的目標字分成四組測驗,每組測驗中,52個目標字的啟動字中有13個是形旁,13個形旁控制字,13個合體字和13個合體控制字。在分組時,我們把高頻和低頻的形旁啟動字均勻地分在四個組中,另外,選擇148對在字形、語音、語義上都無關的字作為填空字,用在每個測驗組內,以降低關聯項目的比率(實為26/200)。用同一個半隨機(pseudo-random)順序把四組中關鍵目標字、填充目標字以及它們的啟動字進行排序。這樣保證了同一目標字在四組測驗中出現在同一位置上,所不同的僅是關鍵目標字的啟動字。另有20對字作為練習,其組成和隨機呈現與正式測驗類似。
  2.2 實驗步驟
  所有實驗材料均由DMastr實驗系統控制呈現在計算機屏幕上,話筒通過接口與計算機相連。計算機同時控制兩個屏幕,一個屏幕呈現刺激,另一個屏幕報告被試的反應情況(如反應時間等),呈現和計時的精度達到了1毫秒。
  對于每一對啟動字的目標字,計算機首先呈現眼睛注視點(“+”標記),呈現時間為300毫秒,接著300毫秒空屏,然后是呈現啟動字57毫秒,緊接著呈現目標字400毫秒。注視點、啟動字和目標字均呈現在屏幕中心。啟動字和目標字均為48×48點陣的宋體。被試必須在目標字呈現后2.5秒做出反應,否則算錯。
  測驗是個別進行的,主試在旁邊監視。要求被試坐在計算機前,對準話筒,盡可能快地大聲讀出每個目標字。計算機自動記錄從目標字開始呈現到被試作出反應的時間間隔,即為反應時。主試在事先準備好的記錄紙上記下被試對每個目標字的反應情況。
  2.3 被試
  共有41名北京師范大學本科生參加實驗。他們是講普通話的北方學生,視力或矯正視力正常。除一個測驗組為11人外,每個測驗組為10人。
  3 實驗結果
  一名被試的數據被排除在結果分析之外,因為他的許多反應沒有被計算機記錄下來。另外,有兩個目標字也被排除在分析之外,一個是因為在兩個測驗組中,超過一半的被試反應不正確,另一個是由于實驗者的錯誤,使得合體控制字與目標字在意義上關聯。在分析所剩40個被試、50個目標字時,排除了被試的命名錯誤、口吃,和因口中或外界雜音造成的反應時。被排除數據占全部數據的3.7%。因命名錯誤率很低,故未對它們做進一步的分析。
  表1上部列出了被試在四種啟動條件下對目標字的總體平均反應時。對總體反應時進行2(形旁字和合體字)×2(相關和無關控制)的方差分析。結果發現,啟動字類型主效應顯著F[,1](1,39)=19.755,P<0.001,F[,2](1,49)=11.100,P<0.01。在形旁字及其控制字作為啟動字時,被試對目標字的反應相對較快;在合體字及其控制字作為啟動字時,被試對目標字的反應相對較慢。這可能是因為形旁字及其控制字的頻率要高于合體字及其控制字,使得前者(高頻字)的加工快于后者(低頻字),目標字得到更多的加工時間,命名速度加快。啟動條件主效應顯著,F[,1](1,39)=17.933,P<0.001,F[,2](1,49)=13.786,P<0.001,這說明被試的反應在啟動字是有關字(形旁字和合體字)時要快于在啟動字是無關控制字時。啟動字類型與啟動條件相互作用顯著,F[,1](1,39)=7.788,P<0.01,F[,2](1,49)=6.554,P<0.05,這說明形旁字啟動效應(24毫秒)要顯著大于合體字效應(7毫秒)。簡單效應檢驗發現,形旁啟動效應顯著:t[,1](39)=4.903,P<0.001,t[,2](49)=4.740,P<0.001;合體字效應不顯著:t[,1](39)=1.31,P>0.1,t[,2](49)=1.166,P>0.1。
    表1 四種條件下目標字的平均反應時(毫秒)及啟動效應
    形旁字(同音) 形旁字控制  效應  合體字  合體字控制  效應總體   573       597    24* *  595     602    7高頻   572       594    22* *  596     595    -1低頻   575       601    26* *  594     609    15*
  
  然而,當我們把各個條件下的反應時按照合體啟動字的頻率從高到低地排序,并求出高頻的25個目標字(平均頻率為615/百萬,未包括一個極大值7991/百萬)和低頻的25個目標字(平均頻率為33/百萬)的平均反應時的時候(表1下部),我們發現,在這兩種頻率情況下,同音啟動效應極為相似,約為22-26毫秒;而合體字的啟動效應卻出現分離現象。高頻字無任何效應,而低頻字卻有15毫秒的效應,在簡單檢驗中,此效應達到了顯著水平,F2(1,24)=4.349,P<0.005。因此,當合體字是低頻字時,形旁能夠較為迅速地分解出來,激活它自身所對應的語音特征。
  4 討論
  利用啟動命名技術,本實驗發現,在把整字視覺刺激映射到心理詞典的各種表征上時,能獨立成字的形旁被分解了出來,激活它所對應的語音表征。這種亞詞匯語音激活主要表現在低頻合體字上。這個結果與整字加工中聲旁的語音、語義激活[7,8]以及形旁的語義激活[7,9]極為一致。
  這些實驗結果說明,在加工合體漢字時,形旁和聲旁被分離出來,激活它們所對應的語義和語音表征。這個字形分解和亞詞匯加工與整字的語音、語義激活同時進行。亞詞匯水平的加工和詞匯水平的加工并無本質性的差異,都是利用視覺輸入激活心理詞典中的語音、語義信息。詞匯、亞詞匯所對應的信息激活之間存在著相互競爭、相互融合的關系。聲旁的語音規則性一致性會影響整字的語音激活[3-7],形旁的語義透明度會影響整字的語義加工[7]。而形旁的語音激活以及聲旁的語義激活幾乎總是與整字的語音、語義激活不一致,干擾整字的加工,這說明詞匯、亞詞匯水平的平行加工是一個極為自主的過程。
  很顯然,漢字的亞詞匯水平加工不同于拼音文字單詞素的亞詞匯水平加工,后者僅是利用字形輸入激活整詞的語音、語義表征,不會激活亞詞匯成分自身所對應的語義單元。Zhou和Marslen-Wilson[7,8]認為,造成這種文字之間差異的因素至少包括以下三個:(1)合體漢字在本質上相當于合成詞(如同雙字合成詞“馬虎”),其組成部分(聲旁和形旁)都對應著一定的語音和語義信息。而拼音文字中單詞素詞的組成部分(字符串),一般不被看作表達語義信息。(2)聲旁和形旁都是一個整合的字形單元,它們的組成部分(即筆畫)與語音、語義沒有系統對應關系,而且聲旁和形旁之間有明顯的視覺間隔,因此在視覺加工時,聲旁和形旁容易被分解出來,激活與它們對應的語音、語義信息。而拼音文字中的亞詞匯單元之間沒有明顯的視覺分離,同一詞可以分解成不同大小的亞詞匯單元。(3)漢字的組成、漢字的結構是漢字教學中一個極為重要的方面,教師通常明確地向學生指出聲旁和形旁的表音、表義功能。閱讀者逐漸形成了對合體字進行自動分解的加工策略。而拼音文字中對亞詞匯單元的教學通常是為了幫助學生取得整詞的發音,教師不會指出亞詞匯單元恰巧所對應的詞及其語義信息。這些差異都說明,對合體漢字的加工本質上就相當于對漢語雙字合成詞的加工。
  應該看到,本實驗發現的高、低頻合體字形旁語音激活之間的分離現象并不能說明這兩種字的加工具有不同的機制。在對整字的加工中,高頻字的形旁可能與低頻字的形旁一樣被分離出來,激活它們對應的語音信息。但對高頻字來說,整字的語音信息很容易激活,詞匯和亞詞匯語音信息之間的相互競爭使亞詞匯的語音激活效應很難表現出來。對低頻字來說,整字的語音信息激活較慢,與亞詞匯語音信息的競爭較弱,使亞詞匯語音激活效應有機會表現出來。如果整詞的加工時間足夠長,整詞的語音信息激活水平也許會達到較高水平,抑制亞詞匯單元的語音激活,使得低頻字也難以表現出明顯的亞詞匯語音激活。
  本文初稿收到日期:1998-06-18,修改稿收到日期:1999-05-05.
心理學報京20~24B4心理學周曉林/魯學明/舒華20002000該研究利用啟動命名技術,探討了漢字加工時是否存在著形旁的語音激活。把含有獨立成字的形旁的合體字(如“躲”)作為啟動字,與形旁同音的字(如“深”)作為目標字。結果發現,當合體字是低頻字時,目標字的命名速度顯著加快。高頻合體字則沒有此效應。集合Zhou和Marslen-Wilson關于聲旁語義激活的研究,該文得出結論說,漢字亞詞匯水平的加工與詞匯水平的加工表現一樣,兩者之間并無本質性的差別。閱讀/亞詞匯加工/聲旁/語音激活reading/sublexical processing/semantic radicals/phonologicalactivation.THE NATURE OFSUBLEXICALPROCESSINGIN READING CHINESE:PHONOLOGICAL ACTIVATIONOF SEMANTIC RADICALSZhou Xiaolin Lu Xueming(Department of Psychology,Peking University,Beijing 100871)Shu Hua(Department of Psychology,Beijing NormalUniversity,Beijing100875)Most comples Chinese characters are composed of a semanticradical on the leftandaphoneticradicalon the right.Semanticradicalsmay indicatethesemanticcategoryof morphemes correspondingto the characters,whereas phonetic radicals may point to thepronunciations of the whole character.Using a primed naming technique,thisstudy investigatedinto thenature ofsublexical processing inreadingChinese.Complexcharacterswereusedasprimes whilecharacters homophonic to the semantic radicals embedded intheprimes were used as targets.Consistent with Zhou&Marslen-Wilson(1999a,1999b),which observed semanticactivationofphonetic radicals inreadingcomplexcharacters,thisstudyfound phonological activation of semanticradicalsin readinglow frequency complex characters.It was concluded that there were no fundamental differences betweensublexicalprocessing of semantic and phonetic radicals andlexicalprocessingof simple and complex characters.周曉林 魯學明 北京大學心理學系,北京 100871 舒華 北京師范大學心理學系,北京 100875 作者:心理學報京20~24B4心理學周曉林/魯學明/舒華20002000該研究利用啟動命名技術,探討了漢字加工時是否存在著形旁的語音激活。把含有獨立成字的形旁的合體字(如“躲”)作為啟動字,與形旁同音的字(如“深”)作為目標字。結果發現,當合體字是低頻字時,目標字的命名速度顯著加快。高頻合體字則沒有此效應。集合Zhou和Marslen-Wilson關于聲旁語義激活的研究,該文得出結論說,漢字亞詞匯水平的加工與詞匯水平的加工表現一樣,兩者之間并無本質性的差別。閱讀/亞詞匯加工/聲旁/語音激活reading/sublexical processing/semantic radicals/phonologicalactivation.

網載 2013-09-10 21:3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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