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雙簧到獨角戲 ——北宋王朝初期政權轉移的臺前幕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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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歷史上,趙匡胤、趙匡義兄弟二人,一個臺前,一個幕后。合作上演了一出精彩的雙簧,實現了從后周到北宋王朝的政權轉移。而這出歷史大劇的真正導演其實是弟弟趙匡義,他不甘心躲在幕后,終于粉墨登場,從乃兄的手中又實現了政權的第二次轉移,而這一次,他要獨占鰲頭,不容他人置喙。

在這兩場極富傳奇的政治博弈中,趙匡義無疑是最后的也是最大的贏家。

 

一、陳橋兵變——雙簧表演

 

公元960年,后周顯德七年正月初一,后周的都城開封,沉浸在一派新春的歡樂氣氛之。不料,從邊防鎮(今河北正定)、定(今河北定縣)二州傳來緊急軍情,稱北漢勾結契丹大舉南侵。這讓朝廷感到大為震驚,宰相范質、王溥即刻下令禁軍統帥,殿前都點檢趙匡胤率部出征。

正月初三,趙匡胤的部隊駐扎在距京城東北四十里的陳橋驛站。

這一天,軍中有位善觀天象的人叫苗訓,他要守門的軍官楚昭輔與他一起觀察天象,發現太陽底下還有一個太陽。

一時間訛言四起,軍心震動。

第二天凌晨,眾將士齊集驛站的門口,大聲喧嘩要“策立點檢為天子”。

天剛亮,趙匡胤的弟弟趙匡義急匆匆走進哥可的營賬中,將醉意猶存的趙匡胤請了出來。

此時,眾將士已執兵刃在手,排列在外等候。他們大聲鼓噪說:“諸軍無主,愿策太尉為天子。”

還沒來得及等趙匡胤表態,就已經有人將準備好的皇袍披在他的身上。眾人見狀,立即趴在地上,口呼“萬歲。”然后將趙匡胤扶上戰馬,返回京城,發動了中國歷史上著名的陳橋兵變,由此,趙匡胤登上了北宋王朝皇帝的寶座。

這次政變整體上還算得上是和平解決,趙匡胤并沒有遇上什么太大的麻煩就順利地實現了從后周王朝到北宋王朝的政權轉移。

這自然不會是一個偶然的突發性事件,而是一個精心策劃,畜謀已久的政治陰謀。

在這一事件的整個過程中,趙氏兄弟與謀士趙普,扮演著歷史的主要角色,他們分工合作,臺前幕后緊鑼密鼓,配合得天衣無縫。

五代十國,軍人發動政變奪取政權的事,屢見不鮮,陳橋兵變前十年,即公元950年,后漢大將郭威就在澶州發動政變,也是由部下將皇旗被在他的身上,建立了后周政權。趙匡胤的黃袍加身,不過是這一事件的翻版與重演。

陳橋兵變,對趙匡胤個人而言,應當是一件痛苦和矛盾的選擇,一方面是皇權的誘惑,另一方面,他與周世宗柴榮在戰爭中建立起來的信任和友誼,也并不是一段很容易割舍得了的情感。何況自己對政變的成功并沒有十足的信心,因此在整過事件過程中表現出極其矛盾復雜的心理。

陳橋兵變的契機,顯然是經過慎重考慮并進行了周密的策劃。

此時,正值周世宗剛剛去世不久,而繼位的恭帝柴宗訓年僅七歲,還是一個不懂事的孩子。因此,這是一個難得的機遇。并且選擇在新年元旦發動政變,時機非常好。在這天,詐稱邊事,讓忙于過年的朝臣猝不及防。來不急對消息的真偽進行核實,在這種情況下,不得不輕率地做出了派兵出征的決定。

當趙匡胤接到出征命令時,京城就早已謠言四起,說“當立點檢為天子”。

這自然只是趙氏集團為了奪取政權,故意炮造出來的把戲。但此時,趙匡胤卻表現出了徬惶與不安。

他回到家中,對自己的姐姐說:“外間洶洶如此,將如何?”

正在廚房里忙著家務的姐姐,聽到他的話,臉色頓時沉了下來,抄起趕面杖對趙匡胤就是一陣亂打,嘴里還大聲嚷著:“大丈夫臨大事,可否當自決,乃來家內恐怖婦女,何為耶?”

如果這條記事是真實的,那么此時趙匡胤對政變還在心存疑懼。

當政變已成事實,趙匡胤在見到原來的上級領導,宰相范質,痛哭流涕地表示說:“違負天地,今至于此”

這里雖說是一種表演與做秀,但是弦外之音尚有幾分愧疚。所以他對前朝舊主還是十分的寬容,對他們還是給予了相當的禮遇,并在登上皇位后的第三年“密鐫一碑,立于太廟寢殿之夾室,謂之誓碑。”

誓詞中就有明確規定:

柴氏子孫,有罪不加刑,縱犯謀逆,止于獄內賜盡,不得市曹刑戮,不得連坐支屬”,

這里或多或少地現出一點感恩的情懷。以至小說《水滸傳》中說小旋風柴進,是柴皇的后裔,家中藏有太祖欽賜的丹書鐵券,可以貸死的說法。這雖為小說的創作,也還是有幾分事實根據,并非空穴來風。

趙匡胤在倉促間受禪,正在為沒有恭帝的詔書感到惶恐不安的時候,翰林承旨陶谷從衣袖掏出早已準備好的周恭帝禪位制書,才讓他免去了這一時間的尷尬,但他也因此對陶谷的為人,心生鄙夷。所以后來,陶谷因未能得到重用而有了,“依樣畫葫蘆”的自解自嘲。

從以上這些事實可以看出,趙匡胤在整過事件中,并非都是他親力親為一手導演的,至少對整過部署并非了如指掌,這幕后一定還有人在操盤。

而這個人應當說就是他自己的弟弟,趙匡義。除他之外,還有誰更熱衷于參與這樣一場巨大的政治冒險游戲?

這個當時僅僅只有22歲的青年軍人,為他日后登上皇位作了一次政治預演。

在這里,他只是牛刀小試,就已經施展出他慣使陰謀詭計的政治才能。而這一點,恰恰讓他的母親杜太后印象深刻,所以才會有杜太后示意趙匡胤傳弟不傳子的后話。

趙匡義知道,隨著后周小皇帝的成長,發動政變的機會只有越來越小,先發制人,是最好的選擇。而此時,他自己本身,并沒有什么太大的政治資源可以依侍,因此,沒有資格參與這一巨大的政治博奕。只能將睹注下在自己哥哥的身上,這樣才能實現他借雞下蛋,一箭雙雕的政治目的。因此,他是這一行動的最積極的謀劃與推動者。但他畢竟只是一個在人們眼里不諳世事的青年人,在此,他必須借助自己哥哥的謀士與密友趙普。所以,趙普無疑也在幕后担起了策劃重任的另一人。

但是,從現存的史料看,在這一歷史事件中,卻很少發現趙匡義活動的蹤跡。甚至于在元代官修的《宋史·太宗本紀》中,幾乎只字未提。由此可見,當時修史的官員就已經感到了歷史材料的匱乏。

就連北宋時期,中國歷史上杰出的史學家司馬光在他的《涑水記聞》中對這段歷史的描述,提到趙匡義也僅僅只有寥寥數字。

這不能不讓人心生疑竇,因此,有理由認為這種狀況的出現,只能是趙匡義登上皇位后,極力掩蓋自己的不光明行為,而故意人為將所有的歷史痕跡抹去。

然而,從歷史的蛛絲馬跡中,仍可以讓人嗅到來自歷史真實的信息。

二、燭影斧聲——歷史的獨角戲

 

北宋王朝建立后,趙匡胤通過和平的贖賣政策,解除了那些可能犯上作亂的軍人的軍權,強化了中央集權的統治,為后世的政權確立了一個典范和制度。

當他整天東征西討,為國家的統一寢食不安的時候,卻沒有完全意識到自己的弟弟已經在悄悄地積集起越來越大的政治勢力。

這個恪守“臥榻之側不容他人酣睡”,政治權力不容他人分享的君王,竟然被親情所蒙蔽,最后不得不咽下這自釀的苦酒。

這一點,他顯然不如自己的母親杜太后那樣的精明。

趙匡胤當上皇帝的第二年,杜太后病重,“太祖侍藥餌不離左右。

太后曰:‘汝自知所得天下乎?’太祖曰:‘皆祖考與太后之余慶也。’太后笑曰:‘不然,亦由柴氏使幼子主天下耳。’因戒太祖曰:‘汝萬歲后,當以次傳弟,則并汝之子亦獲安矣。’太祖頓首泣曰:‘敢不如太后教’”。

這就是后來趙匡義登上皇位的最佳口實。在此,可以看出杜太后確實不愧是一個高瞻遠矚,深謀遠慮的政治家,她深知枝強弱干的政治后果必然是十分嚴酷的,極力避免這歷史的悲劇在自己的家族中上演,因此她要給做了君王的兒子一個忠告。也為后來所謂的“金匱之盟”埋下了一個造假的伏筆。

當然,說趙匡胤對弟弟的行為沒有絲毫的察覺,也是言過其實。

當趙匡義任開封府尹時,讓一個為趙匡胤過去最不喜歡的老師,姓陳的學究充當自己的幕僚。而這事讓趙匡胤知道后頗為生氣。

“居無何,有人言開封之政,皆出于陳(學究),藝祖(趙匡胤)怒,問狀,太宗(趙匡義)懼,遂遣之。”

趙匡胤對弟弟的行為雖然給予了警告,但并沒有深究,對他還是十分信任,以至于能夠讓趙匡義繼續韜光養晦。后來事情逐步發展到尾大不掉的地步,而此時,趙匡胤已經無力進行反擊,趙匡義竟然對自己的哥哥進行挑釁。

宋人王鞏在他的《聞見近錄》中有一段記述,讓人感到趙匡胤面對越來越咄咄逼人的弟弟,顯得無可奈何:

“金城夫人得幸太祖,一日宴射后苑,上(趙匡胤)酌巨觥以勸太宗,太宗固辭,上復勸之,太宗顧庭下,曰:‘金城夫人親折此花來,乃飲。’上遂命之。太宗引弓射殺之,即在拜而泣,抱太祖足曰:‘陛下方得天下,宜為社稷自重。’上飲射如故。”

這是一條宋人筆記中常見的記事,只是說法不盡相同。

如果說這一事件的存在是真實的,那么,是什么力量能夠讓趙匡義敢于公開射殺太祖寵愛的女人?除了政治實力,還能有什么?

“開寶間有神降于終南,道士張守真自言天之尊神,號‘黑殺將軍,’‘玄武’‘天蓬’并列為天之三大將。太祖不豫,驛召守真令降神,神曰:‘天上宮闕已成,晉王(趙匡義)有仁心。’言訖不復降。”

在趙匡胤生病的時候,借神靈之口,暗示要他傳位給趙匡義,其政治目的,已經是再明顯不過的了。

而一個道士居然敢在當今皇上的面前,借神靈附體盛贊晉王有仁義,傳達了一種強有力政治的信號。

如果沒有強大的政治勢力作后盾,無論如何是不敢如此的胡言亂語。由此可見,留給后人“燭影斧聲”的歷史懸疑,其實就是趙匡義自編、自導、自演的一場歷史大劇。

“燭影斧聲”有多個版本,有一個版本說:“太宗盛稱花蕊夫人,蜀主薨,乃入太祖宮,有盛寵。太祖寢疾,中夜太宗呼之不應,乘間挑費氏(花蕊夫人),太祖覺,遽以玉爺斫地。皇后、太子至,太祖氣屬縷,太宗遽歸邸,翌夕,太祖崩。”

這里說的是說太宗在太祖病危的情況下調戲太祖的愛姬,被發現后,太祖想用玉斧砍他未果,從而加激了自己的病情死去。這一說法,由于太過傳奇并與后來事態的發展不一致,只能成為后人茶余飯后的談資。

而另外一說則常常成為探討的話題,即開宋寶九年(976)十月十九日晚,大雪紛紛,太祖召太宗進宮,兄弟倆對飲商談,沒有讓人在身邊伺候。室外的宮女與宦官只看到搖曳的燭光,和太祖手持玉斧戳地時發出的聲音。兩人飲酒至深夜,趙匡義告辭出宮,不料到了凌晨,太祖就已經駕崩。接下來的情形就更有戲劇性:

“太祖初宴駕,時已四鼓,孝章宋后使內使都知王繼隆(有的書作繼恩)召秦王德芳(太祖子)繼隆以太祖傳位晉王志素定,乃不召德芳,徑趨開封府召晉王。見醫官賈德玄坐于府門,問其故,曰:‘夜二鼓,有呼我門者,曰晉王召,出視則無人,如此者三。吾恐晉王有疾,故來。’繼隆異之,乃告以故,叩門與之俱入見王,且召之。(晉)王大驚,猶豫不敢行,曰:‘吾當以家人議之,入久不出,繼隆促之曰:‘事久,將為他人有’。遂與王雪下步行至宮門,呼而入。繼隆使王且止直廬,德玄曰:‘須待直前,何待之有?’遂與俱進寢殿。宋后聞繼隆至,曰:‘德芳來焉?’繼隆曰:‘晉王至矣,’后見王愕然,遽呼官家曰:‘吾母子之命皆托官家。’王泣曰:‘共保富貴,無憂也。’”

在宋人的著述中,對這一事件的描述,看得出許多都在為趙匡義刻意開脫,但是這種作法卻給人以越描越黑的感覺。

首先趙匡胤死得不明不白,死時年紀不過50,確實蹊蹺,在子承父業的繼承制度下,太宗的入繼大統,也不合常理,并且,他是在得知太祖死訊后搶在太祖兒子的前頭,盡占先機。這似可以證明宦官王繼隆不過是太宗安插在太祖身邊的一個間諜。所以,這一切都實際已經在他的掌控之中。因此,趙匡義繼承皇位的合理性就不能不受到質疑與責難。為此,他后來他不得不拋出所謂的“金匱之盟”,想借杜太后的遺命來證明自己入繼大統的合理性。

據說杜太后曾經留有遺囑,讓太祖百年后傳位于弟光義,再傳弟廷美,次及太祖的兒子德昭,皇位的繼承按這樣的順序進行。

據稱,遺囑由趙普執筆,并簽上趙普的大名,藏在金匱之中。而這一事件,明眼人一看就是完全的作假,當太宗登極的時候,趙普不可能健忘到不將這樣至關緊要的文件公諸于世。而是到了太平興國六年(981)趙普被盧多遜排擠,為了向太宗皇帝表白自己的清白時,才將此事向太宗報告,并由太宗打開金匱,才使這個遺囑的內容得到披露。

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趙匡義無意之中將自己與趙普的造假行徑公諸于世。

這份偽造的遺囑雖然讓他有了一個合法繼承皇位的根據,但也為他制造了一個將皇位傳之自己子孫的障礙,于是他曾就此向趙普咨詢。

趙普說:“自古帝王傳位乃是父傳子,當年太祖已誤,陛下今日還要再誤嗎?”

此后,趙匡義完全不理會盟書的約束,逼死德昭,德芳也莫明其妙地死去,而自己的弟弟廷美也被迫害致死,并對外宣稱廷美并不是自己同母兄弟,而是乳母陳夫人耿氏所生。他不但將人害死,還用廷美不是嫡子這樣一個理由將廷美的繼承權完否定。

這一事實的真偽,已經很難得到求證,但也很難洗清趙匡義有意擦濫污的嫌疑。經過殘酷的打壓和鐵腕的統治,趙匡義徹底地消除了自己皇位繼承上的一切隱患,完成了他所有的政治訴求,功德圓滿。

從后周政權轉移到趙匡胤的手中,又從趙匡胤的手中將政權轉移到自己的手中,并傳給自己的子孫,趙匡義不能不說是煞費苦心,在詭譎的政治漸渦窩中,從后臺走向了前臺,從底部浮出水面,最終露出了其廬山真面目。

他經歷了常人難以想象的無數風浪與挫折,但是以他的智慧、超人的玩弄權術的技巧,和堅忍不拔的意志。成為這一歷史的真正主角并給后人留下了太多、太多的難解之密。

 

2007年10月16日

 

轉載自:http://hexun.com/2154909


一生懵懂 2011-04-13 20:3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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