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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水果和其他商品一樣沒有現在這么豐富,西瓜也不多見。不多見的另一個解釋是,沒有一戶窮人家可以天天吃西瓜。我的父親是一家之主,貧窮與他有關,他是個可憐的發明家,發明創造我們這群饑腸轆轆的子女和貧窮。饑腸轆轆的子女們又和貧窮構成了因果關系,彼此相克,彼此消耗。具體到西瓜,吃法成了解決問題的關鍵。怎么切、怎么切得均勻、怎么把瓜心和瓜邊兼顧到每一片,這很費周折。不至于因吃西瓜而打架,但子女們互相賭氣、嫉妒、背地里說父母偏心的情況時有發生。即便如此,大家還是盼望著父親傍晚回家能背著個西瓜,那種被小販用尖舌刀切出一塊活動三角的瓜。現在已很少見買瓜人要求小販開口驗證瓜的生熟了。 父親那時候在上新河一家燈泡廠做臨時會計,他只需每個月去一兩趟做賬即可。因此,報酬也不足觀。有年夏天,他貪圖上新河西瓜的便宜,決定省下車錢,扛一袋西瓜回來給兒女們吃。當然,每個都是驗證過的瓜,都是“質量合格”的瓜。或者以那時候的詞來說,不“國優”“省優”,也是“市優”的瓜。我的父親就這樣扛著那袋瓜滿頭大汗地從上新河往燕子磯碼頭趕。在輪渡上,有許多過江人把他當個瓜販子,要求買一兩個。被告知實情后,對方免不了打聽價格,聽到價格后,無不嘖嘖稱羨。我想這肯定大大地滿足了父親的某種虛榮心,使之增添了幸福感。下了船,找到自行車,把這袋瓜架在車后。此時的他歸心似箭,其迫切心理比等瓜人更為迫切。也正是因此,車后的那袋西瓜在路上掉了下來。就像一場車禍,所有的瓜都破了,紅色的瓜汁像血液一樣滲出。我的父親是多么難過和懊悔可想而知。他把那些相對完整的瓜繼續裝進蛇皮口袋,那些實在破碎不堪的,只好由他自己蹲在路邊去吃。真是傷心,每當我想到這個,都會感覺自己就是那個蹲在路邊吃破碎西瓜的人。我也不知道這是為什么。 現在情況不同了。今年入夏以來,我倒也并沒有吃過多少西瓜。印象里,只買過兩次,一次知道家中要來人,買了兩個切好放冰箱里待客,自己陪著吃幾片;一次是去朋友那兒,應他要求買了兩個拎了上去。我對吃越來越沒有興趣,這總讓我覺得是生命力漸弱的征兆。這是夸張無疑。我是說,我又說起了所謂當年,說起了所謂小時候,說起我死去的父親。似乎我的一生只有那段時期才是活的,其他都死了嗎?富貴尚且不足以驕人,貧窮又有什么值得兜售?最近幾年來,我的許多文章都會提到早年的貧窮以及死掉的父親,當我意識到這個的時候,很難過,覺得自己是對死者的不敬而不僅僅是對父親有無子孝的問題了。我覺得被反復談論的事物就像暴露在盛夏日光下的東西,很危險,被暴露事物的危險以及行為本身的危險。讓一些東西死掉,徹底死掉,這反而更符合規律吧。 選自《生活片》
楚塵文化 2015-08-23 08:3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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