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后游戲美術:這十年總在掙扎著做些更有意思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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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寫在前面:游戲和藝術之間的關系一直有點撲朔迷離,稱游戲為“第九藝術”曾經是種流行;前八種的界定是否準確暫且不提,光是費盡心思想要擠進這個越來越長的列表里,似乎就已經說明了游戲的不自信。在游戲業,最具藝術家氣息的一群人大概就是美術,八零后游戲人特輯的主角沙羅(化名),就曾屬于他們中的一員。

  這十年間她總在掙扎著做些更有意思的事兒,似乎只有構筑一個“真正的”世界才能滿足這些瘋狂的想象力。

  沙羅是那種渾身充滿藝術氣息的女性,她衣著講究搭配,小首飾和指甲油的顏色絕不含糊,頭發中散發出的香水味也總能契合當天的場合。80后的她在這個行業里已經做了差不多十年,這十年間她總在掙扎著做些更有意思的事兒。

  沙羅并不是學藝術出身的,她和那個年代許許多多中學女生一樣,迷上了漫畫。她在課桌上畫,在廢紙上畫,在作業本的最后一頁畫,生活中除了畫畫似乎就沒有其他的正經事兒了。沙羅的父母屬于老派而保守的公務員,他們拒絕了女兒考藝校的要求,逼著她上了一間外語院校。沙羅在大學里過的不算太開心,幾次跟母親提出想要退學去畫畫,甚至還靠著當時稍顯稚嫩的畫技找到了愿意接納她的工作;而母親就一次次生硬地拒絕回來。幾年過去,最后母親同意了最低限度的自由:只要沙羅能順利從外語專業畢業,就不去管她以后干什么,愛畫畫就去畫畫,“反正你得后悔”。沙羅賭著一口氣的埋頭讀完了大學,把能考的證兒全考了一遍,那些紅本兒到手以后就被隨便塞進抽屜里,至今也未曾見過天日。

  畢業論文剛剛通過,沙羅就急不可待地收拾行李去了南方一座小城。那里有個剛剛起步的游戲公司,老板拉拢了一群充滿理想的年輕人住在自己郊外的公寓里封閉開發,沙羅也在朋友的推薦下加入其中。其實畫畫有很多種出路,但沙羅偏偏就是認準了游戲美術;究其原因,可能是她在剛剛接觸奇幻藝術的那些年間偶然發現自己崇拜的每一個大師都做過游戲概念設計,而她腦子里充斥著各種各樣光怪陸離的點子,似乎只有構筑一個“真正的”世界才能滿足這些瘋狂的想象力。

  作為一個純粹的新人,沙羅的游戲行業初體驗算是相當幸運:這家公司有夢想,也確實有一定實力。公司規模很小,所以工作分配也并不怎么細致,以二維美術職位入職的沙羅從貼圖和圖標做起,漸漸地開始接觸到游戲原畫。她在這里認識了幾位今后一直緊密聯系的同事,在能夠談論夢想的地方,年輕人總是比較容易交上朋友。沙羅把學校郵寄來的畢業證又寄回給了母親,她打定主意要在這個小團隊中繼續做下去。

  沙羅的老板是個家里有政府背景的年輕人,三十多歲,體態偏胖,他在這款游戲問世的時候剛剛結婚不久,而他的妻子也相當符合那個圈子的慣例:年輕漂亮善花錢。游戲制作成功之后,老板就開始輾轉于南方和東北之間,到處拉人投資宣傳;他的商業模式無非就是哥幾個喝一個,喝一個,是兄弟就再喝一個!——于是,在某個酒桌上,這位老板悶干了杯中的白酒一頭睡了過去,再也沒有起來。沙羅他們得知消息時老板已經去世三四天了。

  老板留下的產業和債務都十分復雜,年輕漂亮善花錢的新婚妻子兇猛地投入了爭奪戰。她完全不懂游戲,也沒興趣,但她就是不想讓老板家里人撈到任何好處,于是她冷靜而迅速地把整個游戲以非常低的價格賤賣掉了。當時正是游戲產業從單機大規模過渡到網游的時候,新老板接手之后直接開掉了整個制作組,然后把這個項目硬生生改成網游。沙羅就這么莫名其妙的失業了,那之后她再也沒見過那款產品,“挺可惜的”,她說,“那游戲做的真心用心。”

沙羅熱愛裝扮自己,在她看來,個人與生活都是空白的畫布,最終呈現出的效果要看自己的選擇。


  入職這家公司最大的收獲就是從頭到尾觀看了主美如何花樣作死,用自己出色的美術力整垮了項目進度。

  失業后的沙羅,閑下來就會畫畫發去當時最大的兩個CG論壇,在那里有不少人欣賞她的作品。沙羅是個漂亮姑娘,也知道怎么最大限度發揮自己的美,但她也懂得別人因為你的性別和外貌而給予的每一分好處,背后都有看不見的賬單要簽。于是那段時間她在網絡上很少提性別,也不發照片,許多同行都以為她是男人,直到現在也是如此。她的制作組驟散之后,許多機會沖她揮著手,沙羅這次選擇了一家規模中等的游戲公司。這家公司主要做網游,當時已經有一個在概念美術圈出名的畫師做美術總監,沙羅是去做場景美術。

  在那以前,沙羅一直以為一個好美術就是畫的好,想的妙,別無其他。而她說入職這家公司最大的收獲就是從頭到尾觀看了主美如何花樣作死,用自己出色的美術力整垮項目進度。游戲行業對于外界總有種奇妙的自卑心理,它更容易接納在其他行業做出過一定成績的“高手”,美術圈子內這種傾向尤甚。

  這位主美是在CG論壇上名聲大噪的繪畫高手,善于渲染人物造型,每張畫都有些故事可講;沙羅也見過不少他的畫,那風格繁復、細膩,外行看起來真是張張都有國際水準。多少做過幾天游戲的沙羅看著原畫,心里不由得有些打鼓:那人設都帶著飄飄然的絲巾披風斗篷裙子,他們的引擎做得出這些效果嗎?細節那么多,又基本不重復,滿足這些造型的模型會不會面數太多?就算他們把這些全部做出來了,玩家的機器能跑起來嗎?有個負責優化的同事也提出了同樣的問題,但主美拿出歐美作品的截圖,面色傲然。他們的老板是另一個有政府背景的官二代,他從小到大玩了不少游戲,于是就理所應當地覺得自己對游戲無所不知。

  不出所料,項目進展屢屢碰壁,主美和底下所有人都不對付,他只會二維美術,當三維無法實現他腦內蓬勃的世界觀時,他就認為是同事的能力出了問題。而游戲美術與一般藝術間最大的區別在于,游戲美術必須與其他許多部門協調;首先你得會用編輯器,還要問問程序這事兒能不能做出來,還得讓策劃們給它在世界里找個合適的角落。主美畫出的場景美輪美奐,但是“得阿凡達的團隊才整的出來吧”,沙羅笑稱,“還得IMAX那么大的熒幕才擺得下”。

  在和其他部門的幾次公開爭執之后,主美離開了公司。他走的時候認真告訴沙羅,他要追求自我藝術實現。與主程序、主策劃不同,所有的主美都覺得自己應該是個藝術家。所謂藝術家,那自然不能被俗世的條條框框束縛住,要自由自在地表現自己的藝術世界!——他走了以后,正廳級干部的兒子又找來一群新高手收拾爛攤子,舊日的成果被全部推翻,項目從零開始,昨日的戲碼再來一遍。這一輪折騰讓不少原本就對公司不太滿意的同事萌生了退意,沙羅也是其中之一。

這張失敗的概念美術作品,它漂亮高端大氣上檔次;但絕非項目組其他成員所希望的。漂亮場景,很多人愛畫學畫這個,但有這繪畫習慣的設計者,如果一味追求畫布本身效果,易陷入“無法實現”的糾結境地。


  沙羅努力鍛煉自己到如此地步,這些年畫過的成千上萬張作品,似乎依舊抵不過那一紙文憑。

  沙羅就職的第三家公司,當時已經有成熟的產品,老板自己是美術出身,也担任重要的設計工作。沙羅覺得這樣的公司對美術會更加重視,也更懂行,她應該能學到不少東西。而事實上,在一家公司中,越是受重視的部門,其內部人事斗爭也就越為激烈,這是沙羅在這家公司學到的第一課。這家公司的美術部門龐大臃腫,所有人的每日工作中有三成是做游戲,另外七成是讓老板覺得自己在認真做游戲。沙羅這時候已經是個場景組長了,為了跟同事搞好關系,她主動邀請其他幾位平級的主管一起去看某位著名概念藝術家的講座,但他們異口同聲地拒絕了。后來沙羅只好轉而邀請自己的下屬,但誰都不敢跟她一起去。

  沙羅這才發現她已經了某種異類,在這家公司里,如果你表現的太過于積極——比如努力鍛煉畫技——就好像是要取代誰的位置一樣。公司格局已經十分穩固,誰在什么位置,拿多少工資,像上天制訂的律法一樣不可侵犯。“我感覺他們才三十歲,就已經進入養老的節奏了”,沙羅這樣總結。后來她自己去聽了講座,回來以后她在公司內網論壇上寫了心得,貼了照片,但沒人回復。項目上市的喧囂暫時蓋住了危險的暗流,這款項目搭上了某著名平臺的順風車,一上線就取得了不錯的成績。

  在籌備海外版的時候,人事部門突然想起了沙羅的英語背景,就問她愿不愿意做翻譯;這件事讓沙羅很是受傷:她努力鍛煉自己到如此地步,并不是為了臨時轉行當英語翻譯;這些年畫過的成千上萬張作品,似乎依舊抵不過那一紙文憑。

  沙羅不太喜歡勾心斗角,也并不擅長。當她身邊的人際關系錯綜復雜到了A對B說C想騙公司期權于是C告訴D是B說的但D去質問B時又引出了E——時,她只能埋頭干好手頭的活兒。她在那段時間學會了跟引擎對話,國內大多數公司都購買了商業引擎,而這類引擎多數還搭配收費的培訓服務;培訓費在當時看來挺貴,老板們不喜歡花這筆錢;于是引擎買來了,老板問主美你會用嗎,主美一拍胸脯——其結果就是大多數引擎只發揮出三成甚至更少功效。沙羅有英語基礎,能夠讀懂引擎的英文說明,這讓她在大多是專科出身的美工中有了種得天獨厚的優勢。

  到后來,沙羅已經成了公司里唯一一個能弄明白引擎的美術,除她以外的美術分為兩種:只會畫畫不會技術和只會技術不會畫畫。在沙羅看來,這兩類中的任何一類都算不上是好美術,所謂游戲美術,就應該是能把游戲做漂亮的人;這首先需要腦海中的漂亮藍圖,然后自然也需要實現這幅藍圖的手段;但遺憾的是沙羅認識的大多數美術都只能做到其中一半,前者覺得自己是藝術家,后者則對藝術嗤之以鼻。

這張成功的概念美術作品,出自《神秘海域》。這圖細節分明,場景物層次清晰且易拆分,氛圍也交代地很清楚,擁有非常直觀且易于理解的預體驗。這是保證設計畫面順利還原的要點之一。


  對于游戲培訓,沙羅的感情很復雜;作為游戲行業中最容易看到成果的美術部門,什么都不會的應屆畢業生只要塞進游戲培訓學校,多少都能畫出點好像挺像樣的東西。

  等到那些人事糾紛演變到荒誕可笑的地步時,沙羅終于還是走了。對這個公司她多少有些眷戀:“確實能做事,從這里出去的人在業內的口碑都不錯”。而正等待她的游戲美工圈正向著越來越奇妙的方向演變,第二家公司那位為了追求人生夢想而辭職的主美,現在成了培訓機構的大人物,他邀請沙羅一起來做培訓講師。

  對于游戲培訓,沙羅的感情很復雜;作為游戲行業中最容易看到成果的美術部門,什么都不會的應屆畢業生只要塞進游戲培訓學校學上倆月的軟件操作,再臨摹五十張《魔獸世界》人物設計,那多少都能畫出點好像挺像樣的東西。沙羅升任組長之后也接觸過招聘,她絕望地發現跟自己一樣憑著對這門藝術的愛好而入行的年輕人,越來越少;而更多的是整齊劃一的培訓學校畢業生。“有段時間收簡歷收的都惡心,”沙羅說,“作品全是臨摹的魔獸官方畫冊里的綠皮獸人,因為那圖有好多肌肉,能顯示人體結構,看起來特別牛逼”。她還收到過堂而皇之把《戰錘》概念設計放上來說是自己作品的年輕人,被追問時那孩子還很委屈地說,“我有改過啊”;沙羅說她理解市場對快速培訓出的廉價勞動力十分渴求,也認識幾個做的很好、很負責的培訓機構,但總得來說,這行培養出的是一個個既不堪用又滿嘴術語的半吊子,“還不如什么都不會的新人,那樣至少比較好教”。

  那位主美現在的培訓機構號稱100%安排工作,而沙羅很快就了解到所謂的安排工作就是做主美他們拉來的美工外包。她也了解到這類培訓就是老師把現成的筆刷裝到學生的機器里,然后所有人照著現成作品進行練習;沙羅覺得這事兒不太符合自己的審美,她婉拒了那位主美的邀約,而對方帶點輕蔑地說:做游戲畢竟不是搞藝術,你以后就懂了。

  是啊,以后就懂了。沙羅只能報以苦笑。

  那之后沙羅又回去做了一段時間場景美術主管,這次她的公司是個所謂的洗錢公司,老板買下了一整只精良團隊,還帶著一個看起來十分酷炫的半成品項目。但這項目永遠不會上線,它存在的意義就是被安上不同的名字、拿給不同的投資人看。公司里大部分人根本沒有工作量,主要工作就是在投資人或者老板的親戚朋友女朋友來訪時裝成工作忙碌的IT精英。

  沙羅原本是沖著那款產品來的,弄清楚產品具體現狀之后,她覺得有點荒謬。回憶起自己經歷過的這些公司,“一開始至少還提一下夢想,到后來是即做好東西也要賺錢;再后來是只要賺錢就好……可到了現在,基本上是騙錢第一”。最后沙羅還是選擇了離開,她前腳走,后腳就有人馬上填進這個又輕松又穩定的坑里來,那人也是沙羅曾經認識的畫手之一。幾個月后沙羅偶爾看到那畫手的QQ簽名,“上班看糟糕漫身體棒,下班玩垃圾游睡的香”

利于制作的建筑單體原畫可以畫工糟糕,不上色,但結構和功能都要清楚。這是《永恒之塔》的原畫,展示了建筑外形、側視圖、樓層分布等的全部細節,是非常專業的表達。但原畫接到這樣的單子會覺得很傷心。


  “我敗就敗在忘了大家都需要面包,”她說,“我想靜靜的把事情做完,可大家需要面包。”

  這幾年工作下來,沙羅見到了許多年輕美工,他們可以半年內跳五六家公司,可以完全不懂技術,可以公開宣稱自己不喜歡這一行;時代的風吹動著游戲圈中的每一個人,手機游戲正在逐步擠占端游市場,當年大型端游的傳說正被各種各樣小的多、簡單的多、便宜的多的游戲刷新著,手游公司雨后春筍般出現。這個行業需要越來越多的人,從前高高在上的大公司現在也不得不屈尊招收水平相當可疑的新人;而手游的生命周期較端游要短的多,因此深度和細節就成了模棱兩可的東西,互相抄襲越來越常見。從前還有大公司之間因此盜用素材而對簿公堂的事情,到沙羅做美術總監的時候,競爭對手甚至直接從她手下挖人,前提就是“帶著你們的素材來”。沙羅覺得自己有點像是河流中心的小島,水流太湍急,她不知自己是否撐得住。

  在一次次的失望之后,沙羅決心自己做點什么。她拉來了一小筆投資,請了一位策劃兩位程序,把這些兄弟帶到了自己那位于某二線城市的家里。她家是兩套連接在一起的兩居室,制作班底住一間,她和父母住另外一間。沙羅勸服大家“既然做游戲那總得做點好東西”,又自掏腰包地給每人發了一筆生活費。

  那段創業的日子里,沙羅總想起自己呆過的那第一家公司,而自己做的事情竟與當時何其相似。黃色的河水在他們腳下滾滾而過,時間也隨之奔騰而去;有天晚上,策劃突然哭了,他吃著沙羅媽媽蒸的饅頭,筷子舉在空中,眼淚吧嗒吧嗒掉進碗里。他說自己受不了了,這樣做下去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出來,不知道做出來能不能賣錢,不知道賣錢以后還能不能再做出下一款;他說他三十歲了,想找女朋友,想買房子,想過安穩的日子。淀粉甜滋滋的味道混著極度的失望與空洞的茫然,那頓飯一直留在沙羅的記憶里。策劃隔天一聲不吭的走了,一周后另一位程序也走了,當時項目的完成度大約是70%。

  采訪時沙羅給我看了那個項目的“殘骸”,那是個多結局的解密推理游戲,沙羅親自操刀的美術風格十分獨特,游戲劇情也寫的頗為講究。對喜歡這類游戲的玩家來說,這是款值得花錢買下來的好游戲。

  沙羅把自己工作幾年的積蓄全丟進了這款游戲中,在那兩人走后她企圖靠外包的力量推動項目走完這最后30%,但還是失敗了。最后一個程序離開時不好意思地問沙羅要不要把生活費還給她,但沙羅倔強的拒絕了。所有人都走后,她坐在家里看著自己的雙手,啞然失笑。她這不是又一次體會了過去幾年中體會過的所有失敗么?在她身上發生的事情就像是一幅活靈活現的縮影畫,她早該看清才是。“我敗就敗在忘了大家都需要面包,”她說,“我想靜靜的把事情做完,可大家需要面包。”

沙羅的貓,芳名大賤賤,這貓跟著她在幾地間轉折,“托運費已經能抵上十好幾個它了”沙羅說。


  沙羅——職業生涯總的來說是正能量。經歷過起起落落,有堅持也有放棄,但她最后走到了一條叫自己滿意的路上。

  后來,沙羅不得不再次回到大城市找工作養活自己。她花了些時間了解引擎更新換代的情況,發現現在通行的引擎技術她也還弄的懂。而市面上懂技術的美工何其少,她一重新出山,馬上有滿坑滿谷的熟人跑來求她幫忙處理各種問題。

  這時她突然想到,能不能專門做引擎技術解決方案這一行呢?相對于引擎公司高昂的培訓費用,她可以以很低廉的價格為各個公司制訂因地制宜的解決方案,這似乎是筆雙贏的生意。帶著這種想法,她拜訪了一個點名求她處理引擎問題的中等規模公司,那制作人是個臺灣同胞。在幫對方處理完問題后,制作人果然提出希望沙羅“經常來幫幫忙”,于是沙羅就順勢告訴他自己可以做整套解決方案,只收相當少的費用。制作人沉吟半晌,之后笑盈盈地問沙羅喜歡不喜歡吃甜的,“我這里帶了些臺灣特產,用特產跟你換方案好不好啊?”

  沙羅已經懶得生氣了。

  現在的沙羅是個自由職業者,偶爾接美術外包,也接雜志彩插;更加偶爾的時候還能碰上愿意花錢找人解決引擎問題的“好心人”。周遭的人都不大理解曾經高薪穩定的主管級美術干嘛要走上這么一條朝不保夕的道路,而她倒覺得自己正在逐漸回到那條正確的道路之上。她現在又開始到CG論壇上發帖了,那里的氣氛與當年一樣,“還是一個挺封閉的小圈子,圈里的人互相介紹工作互相吹捧,圈外的就一個勁兒的想擠進去”;沙羅曾在那圈子內,但只有在她跳出來后,才看清那是一個多么小的池塘。

  利用業余時間,沙羅讀完了心理學碩士學位,現在正攻讀博士學位。她也在繼續跟進著引擎技術的發展,跟國外的行家們保持郵件聯系,她從那些雖然為數不多但卻閃閃發光的同道人身上汲取著動力,“我對兢兢業業做好本職工作的人都心存感激,要不是他們,我可能沒有勇氣走這么遠。”她舉了一個朋友為例,“就比如他吧,他專心畫畫的樣子,真心很帥。”

  采訪結束時沙羅對我強調,她的職業生涯總的來說是正能量。她經歷過起起落落,有堅持也有放棄,但她最后走到了一條叫自己滿意的路上,單從這一點看,她就已經超過了當時一起出道的大多數人。接受采訪時沙羅穿著一身大紅色連衣裙,眼角也稍微擦了點紅色眼影;她看起來像火一樣不可約束,也像火一樣充滿力量。但這采訪、還有這過去的時光,并不會因為一簇火苗而溫暖起來,長久的沉默以后,她又為我描述了一位她認識的美工,“很早就生了孩子,對美術一竅不通,主要工作就是搞貼圖;每天上班逛女性論壇,午飯和同事一起說說八卦,下午花一小時突擊干完一天的工作量;回家以后張羅點飯,抱著孩子看電視,嘮叨一會老公別玩游戲了;接著就睡覺,一個夢都不做。”

  “你羨慕嗎?”我問。

  “可能多少有點吧。”沙羅承認,但隨后她重重地補充,“但我不行,我就是過不了那樣的日子。”

  然后,這位創造者蜷縮在咖啡館的沙發里,沖我笑了。

沙羅曾想過認真拍攝編輯器畫面展示給讀者,無奈怎么拍都“不太牛逼”。美術這活兒大概就是這樣:別人覺得你應該光鮮漂亮,但真正厲害的那撥人,干的是看起來不怎么藝術的事兒。



GameRes游資網 2015-08-23 08:38: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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