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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多年前看周一良先生的《畢竟是書生》,周在回憶往事時痛心疾首的說:建國來的歷次政治運動,教會了人不要那么簡單。 周先生是做政治史的,對歷朝歷代政治風云中的種種機巧,在文字間總能發人之未發,了然于心,可是當親身卷入政治漩渦之時,卻不知所已,淪為工具。因此,“畢竟是書生”短短5字,對他來說即是生命中無法承受之重。 周一良:畢竟是書生 原中國工人出版社社長胡甫臣曾寫過一篇名為《歷數建國后的政治運動》的文章,從1949年建國以來截止到1975年,據不完全統計,共有52次政治運動。“人們都生活在運動中”。 最近高滿堂編劇的《老農民》正在熱播,這部劇以廣博的視角講述了長達半個多世紀的農村變遷。而它的背景正是胡甫臣提到的諸次政治運動。 高滿堂把眼光聚焦在了山東黃河岸邊的麥香村,在這個村里,貧農子弟牛大膽、地主子弟馬仁禮、以及城市貧民喬月這三人因為出身的不同引致了他們的不同人生命運。其中最值得玩味的馬仁禮和喬月。 馬仁禮是地主兒子,是麥香村解放前唯一上過大學的人。1949年,他從北平回到家鄉勸說地主父親給農民分地,可是仍沒逃出“土改”的命運,原本有“開明紳士”之稱的父親一下成了地主老財,人人得以批之、斗之。 “地主之子”馬仁禮 出身的不好,帶給了馬仁禮小心翼翼的性格特點,他畢業于農學院,知識廣博,知道建人民公社、吃大食堂會給農民帶來怎樣的后果,但是他不敢說;他也知道不讓農民對生產活動自由安排會產生什么樣的結果,他也不敢說。“出身”是他最致命的軟肋。 喬月原本是戲班子里唱戲的,這個角色的設定挺有意思,在傳統觀念里“戲子無情,婊子無義”,而喬月剛好又是劇中“無情”的體現。 “戲子”喬月 她和馬仁禮原本是情侶,被馬仁禮搭救隨他回到麥香村,結果回到鄉村的第一幕就是“土改”,她嚇壞了,趕緊上臺批判自己的未來的丈夫、公公,立馬與他們劃清界限。為了改善自己的生活地位,她又看上了“土改英雄”牛大膽,并在孜孜追求下終于與之結合。 好景不長,喬月好吃懶做、愛出風頭的性格與“老農民”牛大膽完全不符,而這時馬仁禮因為“改造”得好,逐漸擺脫了出身帶來的枷鎖,喬月又撲向了馬仁禮。其實,喬月若只是如此最多夠得上“忘恩負義”,而她在文革中的所作所為真實體現了什么是“無恥之尤”。 因為出身(舅舅的問題無法交代清楚),也因為嫁給了地主之子,喬月沒法演《紅燈記》里的李鐵梅,也無法當上大隊的通訊員,因此她拼命想立功,立功的舉措就是“告密”。 《紅燈記》中的李鐵梅 還記得胡風與舒蕪的恩怨,當作為朋友的舒蕪把自己寫給他的私人信件作為“反黨反人民反革命”的罪證時,有些人已經看到:不僅公共領域沒有安全,就是個人生活也沒有安全。 喬月作為馬仁禮的枕邊人,是夫妻、是孩子的父母,但是告起密來毫不含糊,一絲風吹草動都急著向上級匯報。還好,編劇不忍心把故事寫的太殘酷,僅僅塑造了喬月這么一個笨拙的告密者。 而在真實的歷史中,有人為了平步青云,有的只是為了生存下來不停地出賣自己的老師、朋友、鄰居甚至親人,生怕告密告的晚了而被他人先下手為強,爭先恐后地加入告密行伍,告密也隨之成為自身證明自己已經與過去決裂而成為“改造好”的公民的最好憑證。 在劇中還有一個很有意思的角色:韓美麗。她是“鐵姑娘”,是勞模,文革之前,她是一個聽話的婦女干部,文革之中她卻淪為了一個蠻不講理的惡婆娘。 上級說要破四舊,砍資本主義的尾巴,那么對她而言任何農民的私有物都是資本主義的尾巴,農民的自留地不能有,養的小動物要殺,就是祖墳邊的樹都得趕盡殺絕;上級說要抓典型,她就拼命找典型,甚至不是典型也被她說成是典型給抓出來,因此還逼死了老實巴交的社員。 在她眼里,就算孩子死了,丈夫離了,都是無關緊要的,“革命”才是最重要的。她最擅長的就是背誦《人民日報》上的各種社論,隨時叫囂著“這是資產階級向無產階級發起的猖狂進攻”,而當文革結束時,她才發現原來自己只是別人手中的一顆棋子,她越按照上級指示“革命”,罪孽就越深重,而最后的黑鍋還得她一個人背。 捧著“毛像章”的韓美麗 罪孽深重、眾叛親離、背盡黑鍋大概就是這類人的結局。可是,編劇還是不忍心寫的太殘酷,讓韓美麗最終遠走麥香村就算了。 80年代,馮驥才以100個普通中國人在文革中心靈歷程的真實記錄,整理出了《一百個人的十年》。在這本書里,有“一個八歲的死刑陪綁者”。把一個八歲的小女孩打成現行反革命,綁赴刑場觀看槍斃死刑犯,以恐嚇她交待所謂的罪行。 也有“崇拜的代價”里那個不堪受辱跳樓自殺的新婚丈夫,還有“我到底有沒有罪”里親手殺死父親的女兒。對沒有經歷過文革一代的人來說,“文革”也許是一個浪漫的想象,而對經歷過文革的人來說,文革則是一場極端荒謬的悲劇。 《老農民》著重刻畫了文革,但是眼光卻不只限于“文革”。正如郭德宏所說,細數建國以來的在每次政治運動,每次都有百分之五的人成為被斗爭的對象。很多人今天是“人民”,明天卻忽然成了“敵人”。政治的殘忍遠不是累計重疊的“百分之五”可以輕飄帶過。 而這部劇卻努力“打擦邊球”來做突破,“土改”、“大躍進”、“大饑荒”、“四清”、“破四舊”、“文革”……各種運動的身影都能在劇中瞥見,而編劇卻能穩穩的把握住尺度。相比各種偉人劇,這部劇的腳踏實地、以小見大讓人肅然起敬。 或許馮驥才在《拾紙救夫》里的一句話可以作為此劇的注解:大人物的經歷不管多悲慘,也不能和小百姓們相比。大人物的冤枉總容易解決,小百姓們如果沒碰對了人,碰巧了機會,也許很難得到命運的晴天,至今天下還有多少人含冤未平,無論是活著還是已經死去的?
共識網 2015-08-23 08:4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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