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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楊恒均

最近網絡上傳的一段左派憤青的話：華盛頓為了鬧獨立，犧牲了多少人？而且當了總統后自己莊園里竟然使用黑人奴隸？那時中國人在西部修鐵路，被當人看待嗎？可他為啥一直是美國人的國父？還有林肯，為了反國家分裂，悍然發動“侵略”戰爭，戰死了幾十萬人，可他成了美國最偉大的總統之一……老毛不是統一中國的領導人嗎？為什么你們如此罵他？你們為什么要使用“雙重標準”？

我最近也在畢姥爺案子上感受到了這種“雙重標準”。兩天前美國媒體連線我和另外兩位專家談畢姥爺事件。主持肯定已經預設了我要說什么，自然少不了“言論自由”和“告密”、“打小報告”之類的，于是就以此開始引導討論，可當我突然提醒他，老畢事件目前還扯不到“言論自由”層面，也應該和“告密”沒多大關系時，美國主持人“驚呆了”。

“言論自由”是國家和法治層面的事，中國肯定存在“言論自由”方面的嚴重問題，但老畢這事，你至少得等到有人用法律來對付他時，才能上升到言論自由層面。在這之前，是他和自己的雇主——無論是央視還是政府之間的事。入職協議屬于職業道德層面的事，你愿意為了登上央視舞臺大放光彩而讓渡一部分權利，就應該遵守。

至于說“告密”就更扯遠了，如果那位在有如此多外賓在場的飯局上偷拍的是告密者，請問，全世界的調查記者，有幾位不是在“告密”？你潛伏到人家社團挖掘他們公司和個人“丑聞”，你偷偷拍攝某企業違反規定的排放污水……新聞記者都是在干這種事啊，你可能會立即打斷我，那不同，新聞記者暴露“真相”，揭露丑聞，是為了公眾利益。我說，是不是為了公眾利益先放下不說，難道暴露一位央視說了一輩子極左的話（看看他星光大道里對老毛的推崇就知道了）偶爾的一次“真情流露”或者“失言”，不是一件更大意義上的“好事”？

最有意思的是，國內一些網友和知識分子因為不太了解海外類似事件的具體處理方式還情有可原，為什么美國明明有類似事件發生，國外朋友卻視而不見，涉及到中國類似事件時，就有了一種連他們都沒有意識到的“雙重標準”？這個問題真的是值得思考，思考的方向不是有沒有“雙重標準”，而是為什么人家在看待中國時會用“雙重標準”？

我認為，最大的問題還在中國自己，還在當局，而不是那些使用“雙重標準”對待你的人。為什么這樣說？因為標準背后是“價值理念”，你從來不承認有一個普遍的價值，或者普遍適用的價值理念，你如何會和人家有相同的標準？這種情況下，人家對你使用的肯定是“雙重標準”。

例如“言論自由”是一種價值理念，接受了這種理念的國家，基本都可以公開討論、批評開國之君，更不用說當今領導人了，包括美國的華盛頓現在的奧巴馬，無論是學術還是媒體上，都可以對他們的功過是非與歷史定位暢所欲言。只有在這個基礎上，你如果愿意到政府工作，到媒體工作，讓渡部分權利（例如不可以詆毀雇主）才是合情合理的職業道德，否則，你可能是違背了大的價值理念，甚至助紂為虐。

在一個普通人都無法公開評價開國之君與領導人的地方，任何涉及政府的“職業道德”從一開始就是不道德的，遵守并不是一種美德，不遵守反而是“政治正確”。在這種情況下，我們看到，西方如此重視職業道德與入職協議，可涉及到中國的類似事件，不但只字不提，甚至覺得值得鼓勵，這顯然是使用了“雙重標準”。

中國遭遇這種“雙重標準”的對待越來越嚴重，很多年輕人并不知道根源所在，認定是西方某些國家“亡我之心不死”，結果弄得國內也相當分裂，基本上被兩種標準一分為二的劃分開來。有意思的是，大多時候當局也保持了相當節制的沉默，給人無所適從的感覺。這也難怪，理論創新遠遠跟不上，抵制普遍適用的價值理念，甚至連十八大提出的包含“民主、自由、法治”的24字核心價值觀也遭到冷落甚至曲解，判斷美丑善惡的標準各執一詞。看起來，中國真走到了價值選擇、制度創新的十字路口。

讓我們回到文章開頭的“雙重標準”吧。不錯，如果從當初華盛頓與林肯發動戰爭的動機與目的來看，他們并沒有那么了不起，讓他們了不起的是那個國家后來的發展：擁有黑奴的奴隸主華盛頓建立的國家最終依靠“自由、民主、人權”的價值理念達到了基本上的人人平等，奴隸的后代奧巴馬登上了華盛頓呆過的總統寶座。林肯發動了旨在保持聯邦統一的血腥的內戰，但統一的聯邦成為尊重人權、國富民強的國家……

我們不妨設想一下，如果美國至今還是一個奴役弱勢，黑人和其他有色人種過著不平等生活的國家，統一后的美國如果至今還是國強民弱，普通人的人權遭遇官僚的欺壓，請問，華盛頓與林肯能有今天的地位？民眾會忽略他們在那個歷史時期犯下的錯誤而至今仍尊他們為國父與最偉大的總統？

可以這樣說，華盛頓當初再不濟，但現在美國人大多會認為他壞不到哪里去，因為他建立的這個國家竟然可以公開批評甚至辱罵他！相反，你把那些開國領袖吹捧得再高，如果大半個世紀后，他建立的國家里，還不能對他有一個公開、公正的評價，誰會真正認為他真地做了一件好事呢？

從這個意義上說，對大半個世紀以前領導的評價并不是一個問題，問題是我們至今都沒有一套上下、左右以及大多數國人都認同的價值理念與判斷好壞善惡的標準，當每個人都使用自己的標準度量世界和他人，當掌握“真理”的人可以肆意歪曲事實，當看到一兩個事實就認為自己也掌握了“真理”的人越來越多的時候，人家對你自然會使用不一樣的標準，而“雙重標準”的中國被撕裂會越來越嚴重，大的麻煩可能就為期不遠了。

楊恒均 2015年4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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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恒均 2015-08-23 08:48: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