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含之:在婚姻與政治中走鋼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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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八十年代作者:徐慶全

晚年的章含之接受媒體采訪時,多次說過“我迷信命運”的話,這對于有主動性格的人來說,透露出更多的無奈和困惑:對過往歲月里周圍世界的迷惑,對自己人生軌跡的懷疑。

2008年1月26日,章含之女士謝世。有著厚厚的大紅門的史家胡同51號,充盈了她生前相識或不相識的人的悼念之情。她去世所引起的震動,遠遠超過了25年前去世的她的夫君——盡管喬冠華曾任外交部長,并擁有著名外交家的頭銜和“才子”的美譽。

章含之晚年,致力于有關自己命運的寫作,出版了《我與喬冠華》、《風雨情》、《穿過厚厚的大紅門》等作品,影響很大,這使她以章士釗的養女、毛澤東的老師、喬冠華夫人等多種身份進入人們的視野——普通人為她的傳奇式的命運感嘆,歷史學家關注她和夫君所籠罩的歷史謎團。

私生女.章士釗.毛澤東

章含之一生傳奇色彩的帷幕,是從三十年代上海灘一個通俗得不能再通俗的故事拉開的。一個出身低微、年輕美貌的女子與一位富家公子的愛情,使她以私生子的身份入世。母親決心非父親不嫁,而父親也無可奈何,于是,一場類似于今天的賠償官司開堂。母親對父親報復的砝碼是:如果不要這個孩子,那她就會被送給下等人;而父親寧愿以金錢抵償也不愿意收留自己的孩子。章含之命運的轉折點就在這一瞬間開始了:作為母親律師、上海灘大名鼎鼎的章士釗收作自己的養女。

章士釗,一個與中國近現代歷史相融合的人物。上個世紀早期,他以《蘇報案》震驚思想界,以北洋政府段祺瑞內閣的司法總長和教育總長聞名教育界,以2萬銀元巨款贈與毛澤東、以鼎力營救李大釗而為中共所感恩,以為被國民黨捕獲的陳獨秀出庭辯護而暴得大名,以上海流氓大亨杜月笙的高級顧問身份而名震上海灘。養父的種種,為章含之日后成為“名媛”鋪平了道路。

按照一般詞義的理解,名媛通常與深閨弄詞、知書達理相關聯。而對于成長在新中國的章含之來說,家學的素養和革命的本色必須結合在一起。而這一結合,舊時意義上的“名媛”就會以另外一種色彩出現:以政治和革命為價值的取向,使她的命運——不論是婚姻還是政治生命——都與此相關聯。

1963年12月,在共和國領袖毛澤東的生日聚會上,章士釗以毛不曾忘懷過的恩人和著名民主人士的雙重身份入席。此時,正在北京外語學院任教的章含之也陪同在座,毛澤東突然提出了要她當自己的英語老師的要求。于是,從1964年元旦后的那個星期日開始,章含之到毛澤東那里教英語,每次一個多小時。雖然章含之只當了半年毛澤東的老師,但此后她一直在毛澤東的視野范圍之內,她命運選擇的每一個關頭,都能聽到來自中南海的聲音:

“文革”開始,章含之所在外國語學院風潮驟起,她給毛的一封信使她成為革命造反派的群眾代言人。此后,毛要她“經風雨,見世面”,她進入8341部隊管轄的農場。

1971年3月末,經毛澤東點將,章含之進外交部任英文翻譯,爾后從科員到處長到司長。

1973年,在章含之與喬冠華相戀之后,毛澤東讓她放外當女大使,她為了與喬冠華的這段情而拒絕了毛澤東的命令。

1976年5月,中南海傳出的毛澤東對喬冠華“借刀殺人”的批評,從而終結了喬冠華和章含之的政治生涯。

為毛澤東這樣關注,在那個一切都是政治的年代,章含之注定要卷入政治的漩渦之中。晚年的章含之接受媒體采訪時,多次說過“我迷信命運”的話,這對于有主動性格的人來說,透露出更多的無奈和困惑:對過往歲月里周圍世界的迷惑,對自己人生軌跡的懷疑。

兩次婚姻與政治

一個具有傳奇色彩的女人,她的婚姻也注定為世人所關注。章含之與喬冠華凄美動人、纏綿緋側的愛情故事,本身就構成了人生中的一個亮點,而這種婚姻與政治糾結在一起的時候,就更加劇了故事的傳奇性。

在與喬冠華結婚之前,章含之有一場失敗的婚姻。這場失敗的婚姻,在戀愛時卻那樣的動人:一個是上初中的15歲的小姑娘,一個是北京大學的高材生,相戀8年結合。按理來說,在那個時代,愛情基礎相當牢固,但最后卻勞燕分飛,并演變成今日還在糾纏的話題。

其實,現在再來糾纏雙方誰對誰錯毫無疑義,從兩人的性格和當時大的歷史環境來看,即使都無過錯,分手的結局似乎是命運的安排。

“文革”前,章含之的夫君洪先生少年得志,27歲成為北京大學世界經濟教研室主任;而章含之在北京外國語學院也一帆風順,1964年更成為毛澤東的“老師”。這珠聯璧合的一對,如果沒有后來的“文革”的政治因素參雜在內,怎么說也會白頭偕老。“文革”風暴驟起,影響波及千萬個家庭。作為被卷入這場風暴的每個人,性格即命運的取向就開始顯露。

美貌、聰慧的章含之,事實上有著極強的自主性格,而這種自主性格又打上了時代的政治烙印。15歲,她可以自主選擇愛情,上大學時自覺要求與她眼中的“舊時代”的養父劃清界限。這種帶有單純沖動的革命價值取向的女子,如何要求她來承担自己的夫君是“黑幫”的事實?

不過,章含之對離婚與否猶豫不定,是毛澤東的一席話幫助她下定了決心。毛說:“我的章老師,今天我要批評你,你沒有出息!”“我說你沒出息是你好面子,自己不解放自己!你的男人已經同別人好了,你為什么不離婚?你為什么怕別人知道?”

其時,章含之與喬冠華已經情愫漸生,毛的這番話,讓章“解放了自己”,成就了她與喬冠華。

那一年,喬冠華60歲,身為部長;章含之38歲,身為處長。即使拋開名譽地位的差距不論,年齡上的差距足以讓人側目。章含之雖經過猶豫,還是坦然地接受了。可那還是一個政治是一切的時代,他們兩人還是毛澤東都熟悉的人。關于毛對兩人婚姻的看法,有人曾給章含之傳過一段令人饒有興味的話:毛主席鼓勵你、祝賀你解放自己,是希望你此后能為他好好工作,沒有讓你馬上跳上喬老爺的船和他談情說愛,同他結婚。

翌年,毛澤東還沒有忘記他的“章老師”,說“章老師可以出任第一位中國的女大使”。

章含之放棄了當大使的機遇,把所有的感情傾注在喬冠華身上。在度過了不愿回憶的1976年以后,她和喬冠華過上了平民的生活。史家胡同51號記錄了兩人心心相印的一切。

1983年喬冠華去世后,48歲的章含之一直沉浸對喬的懷念不能自拔。又過了10年,她才從這種失落的情感中逐漸走出來,把他們之間演繹的故事寫出來,為喬冠華,也為自己,解脫。

帶走了一段歷史

在《跨過厚厚的大紅門》出版之后,章含之解釋說,在北京好的房子都是大紅門,大紅門非常凝重、厚實,具有歷史的沉重感。推開一扇大紅門,我們就能看到一段歷史。的確,在她的書中我們也的確讀到了歷史,但是終覺意猶未盡的,那兩扇大紅門只開了一半,令史家有思之枉然之感。

章含之不遮擋的是她在外交工作中的具體作為。趕上了七十年代中國外交凱歌行進的大好時機,她作為一分子,也為此盡到了自己的力量。在中國進入聯合國的代表團的活動中,她盡心盡職;在中美建交、尼克松訪華等一系列重大活動中,身為翻譯的她展現了非凡的才華……。這些對歷史補充的細節,為史家所看重。

而她遮擋的是,身處“越來越由部內兩位毛主席身邊的人(指唐聞生、王海容)掌握”的外交部,身處政治漩渦之中她和喬冠華的作為。其實,種種跡象表明,當年嫁給喬冠華之后,章含之便不可避免地與各種權力、甚至是高層權力的爭斗攪和在一起。尤其是在1975至1976年前后一連串的政治事件和人事變動之中,毛澤東在“四人幫”集團與鄧小平的平衡過程中,喬冠華與“四人幫”、與毛澤東、與華國鋒、與周恩來、與鄧小平的真實關系是什么?他被毛“借刀殺人”批評的行為,是屬于自身的選擇還是無奈的自保。還有,在這一過程中,章含之與唐聞生、王海容如何由友誼演變到競爭并超越了一般含義上的競爭?有論者說,“喬老爺”毀于“兩位小姐(王、唐),一段婚姻(章)”;章含之則屢屢提及:“因為我有著很強硬的‘關系’,我只要不受他(喬)的牽連,我的事業會很順利。”究竟是卿卿誤我,還是我誤卿卿?這一切,都成為謎團,令史家一頭霧水。

不過,現今再看這一切,人們可以超越當年簡單的是非標準,而只著眼于歷史的解讀。而對于身處歷史漩渦中的親歷者來說,要跟著史家的要求跳出來,的確不那么容易,我們不應苛求。

若老天能假以時日,讓章含之再健康長壽若干年,這于她、于史家都有的遺憾,或許就可以彌補。


網載 2015-08-23 08:5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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