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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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悠悠

古代的中國,下雨的天氣,失去靈魂的旅客,急急忙

忙地穿過河澤之畔的粟米叢,就像我們在都市里撐傘等

候公交車的那個瞬間的焦慮、悵惘一樣,定格在某年某

月的書寫記錄之中。如果我們能夠回到漢代的雨天,那

么我們會居住在曠野還是城市呢?

在那些古代的大地上,雨水從古中國的漢水一直向

東南傾瀉,長安在下雨,祈雨師在夜讀,這就是東方的精

神世界。它為你開啟前世的記憶以及先知之門,古中國的精神世界將從此與你手中的甲骨文再續前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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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魂

古代的帛書、竹簡、木牘、用篆書雕刻的碑文之上,你的雙手可以穿過青色草叢觸摸到骨骼清峻的甲骨文。甲骨文字體修長,仰首伸腳,波折彎曲,宛如鳥羽。而古代粗糙的石碑多是長方形,螭首龜趺,淹沒在田野的泥土之中,燒毀的字跡只供游獵的看客玩賞。

漢字寫在帛書、絲布、羊皮卷、牛的肩胛骨、青銅器上面,書寫的形式和意義奠基的時代,古

漢字的源流確實混沌不清。無論是湘楚流域還是

荊州之北,龜甲和獸骨脊背上鏤刻的甲骨文具備

一種神秘主義的古樸氣質。在漢水流域浩蕩平坦

的河道,甲骨刻辭細瘦的筆跡呈現出支脈錯雜的形態,漢字的形體,堅硬的甲骨,孕育母語最初的質地和品性。

博物館中的甲骨有著新鮮的刀痕和古拙的

字跡,帶來古代荊楚之地兩岸谷粟的綠意和氳染

的墨色。青銅器上的饕餮筆痕,陶罐上浮刻著朱紅色的三角紋,色澤均勻地分布在器皿全身。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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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的線條和紅色的陶土背景相映。鼎、簋、敦、盞、缶,古代日常器物之上的文字殘篇在水墨色的絲絹上安然接受著陽光的照射。殘損的甲骨安恬地躺在木質的地板上,咸濕的泥土氣息、清遠的

花粉香從稻浪中吹來。古人摩挲著潔白的紙張,等待墨汁與流水

漸漸合體,書寫的本質意義就呈現了。在水墨色的時空里,筆觸

微微抖動,就像是輕輕的呢喃和細語。鋒利的刀刃,熟練的章法。

在紙張與肩胛骨上寫下農事、節氣、祭祀的祝詞。每一處刻痕都

帶著母語的掙扎與膜拜。

古人的碑文絲帛、魚紋,它們構成書寫本質意義的終極祭

奠。碑文的孤高、清傲與張狂,是中國的漢字的原始精神。在這條

語言與文明河流中,漢字是蟄居在泥沙中的一片甲骨,神態肅

穆,古色古香。

古代的地圖上漢水源出皤冢山,東流經沔,河谷寬闊,兩岸

丘陵綿延。漢字的鋒芒切開荊楚大地的山巒,河道奔流壯闊,龍

族的血脈如今平靜地流淌在野草和礫石之間。朱紅的衣襟鼓蕩,

青色的山脈層巒疊嶂,地脈起伏,青青的山嶺穿入云霄,荊楚流

域河流奔騰呼嘯,寬闊的水面一馬平川。荊楚大地,古人鮮冠組

纓,朱繪花紋,絳衣博袍,耳聞鳥語、花朵的呢喃;兩岸水澤密布。野花成群招蜂引蝶,稻花清香隨風遠去。古人勒住車馬,焚香擂鼓,卷起衣袖,望著巍巍的山嶺穿越云霄,站在高山的絕嶺,古人嗅到了花萼的清香。沾滿泥土的衣襟,古樸陳舊春米的臼窩,湍急的流水,絲竹的天籟之音,蟲魚鳥獸的細語,墨色的甲骨,這就是漢字書寫的最初語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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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帆過盡,古代的流水沖洗著竹簡里沉淀的豐年稻花之香。在漢代的殘留竹簡和帛書的夾縫里,箭矢的銹跡和江漢流域的水稻清香,被云嶺中的水汽帶到潮濕而悶熱的南國,漢字的復雜性格沾染了楚地的激烈和神秘。在漢語言的中心腹地,楚地山嶺盤亙、河澤密布,紙張上的殘香,古漢字的冷峻,濃烈而細膩的色彩布滿伏牛山、桐柏山、秦嶺、漢江之間的腹地。

紙草由古代荊楚之地的芳草、稻花、粟米的顆粒組成,每一個漢字都在這里找到了棲身之地。布帛上的漢字嚴整瘦勁,曲直粗細均備,筆畫多方折。就像將古代的地圖山澤水田在一張布帛上展開,連綿的青山縱橫百里長路,一派鳥語花香,漢字百體雜

陳。骨格開張,不乏有放逸之趣。潔雅的紙張,江南水土淘洗的綠

色竹筆,一筆一畫寫在縞素之上,或者用竹刀刻畫在黑白色的甲

骨上。漢字的骨節筋脈總是紋理清晰,氣韻生動。這種漢字的野

性、骨力、性格與山川河澤的習性、心靈構成了古文字的精神氣質。

古代的地圖上,漢王城筑于沙帽嶺山北麓。鄂西北、豫西南、

秦嶺、巫山以東,漢字棲居在群山之巔,古代的筆墨章法取自草木、稻花、日月的光芒、鳥獸的足跡,它們擁有自然界本真的生命狀態。漢字的靈魂隱匿在鐘鼎文的溝壑之中,河流奔騰而下,陶土色彩的泥巖在流水中濺出七彩的紅黑綢帶。草叢和野花中被雨水侵蝕的獸脊骨,陶土上的圖層、角紋、沙粒,哺乳著象形文字。

古代漢字的神秘色彩和其構形的意義。漢字的骨氣因此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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紋路中伏脈千里,風骨錚錚,方正磊落。虎豹紋的漢字風骨清俊。亦有和諧的靜謐之美使人感到字形的流動。碑文上的刀刻的新鮮劃痕,鮮紅的陶瓷,飛舞的線條,生命的飛動之美使得后人的臨摹閃現靈性之光。在古代虛無而神秘的世界,甲骨文是漢語言的生命本真形態。每個漢字姿態萬千,筆畫紛繁,刀法有銳有鈍,骨質有細有粗,或纖柔,或悲愴。象形、會意、形聲,漢字的每一個特點都像山岡曠野的花蕾一樣飽含生命力,凝聚在古人的詩詞章句里。荊楚流水,沖洗著甲骨文上的刀痕和筆跡,清潔的漢字骨力挺拔筋腱細密。蟲,魚,鳥,獸,古漢語的神秘語境感性的一面裸露在樸素的紙張的筋脈里。紙草之上,萬物有靈,整個自然

界的生命哲理凝結在漢字的筆畫里,我們的母語因此獲得了健

康的肌體。母語的每一個音節、字符、筆畫、書寫意義從荊楚流水

與群山嶺地中尋找飛鳥足跡、萬物蹤影的古人那里得到哺育。漢

語的靈魂隱藏在筆法精煉、簡繁勾畫構筑的古文字體內,它的力

量和精神滲透到古人的生活世界。漢字的形體取法野草、群山、流水、日月、土木形骸,飄逸如飛鳥的羽翼,古拙如鐘鼎文的刻漏。古人身臨高崗,站在流水之上,擊打石器,百獸率舞,每一個動作,每一次敲打,母語的韻律和節奏感逐漸明朗,金石之音鏗鏘有力。

中國的漢字、帛書、甲骨文、鐘鼎文,孕育的是一條文明的血脈。黑色的碑文,古雅的臨摹,每一個漢字的骨骼、形體在寓言之中變得混沌,在文明的激流之中不斷地雜交與混流吞噬著。甲骨文在祭奠與臨摹的不同姿態和寓言的傳說之中,它是一種精神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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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演化。站在古人的碑文之前,讀著細若粟發的碑文、黑色淋漓的墨痕,讓人容易在對母語的貼身體驗之中丟掉常識。當你在漢水流域的群山中輕舟涉水,漁民樵夫,漢代的書簡,田青、淡棕的縞素,古文字的濃墨重彩,火耕水耨,民食魚稻,漁獵山伐的時代成為地圖上被蠹蟲們腐蝕的地方。古代的竹簡、木牘、鐘鼎文、甲骨文,它們的姿色與漢字的本質同源。古代的碑文,玲瓏的甲骨文,喪失了光澤和釉彩的碑帖,犀利的刀法,新鮮的筆畫,流暢的線條,古意盎然,風骨挺拔。鐘鼎的篆字,楚地簡帛上的隸書,一筆一畫,縱橫捭闔,宛如河道在江漢流域嶺地分蘗、交匯,奔流浩蕩。

給我紙帛和縞素,濃墨與重彩,寫我中國方塊字,飲盡三千

漢江水。


2022-12-08 18:56: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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