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林語堂的生命悲劇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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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現當代著名作家林語堂,長期以來一直未能得到公允的評價。本文就林語堂的生命意識提出了與傳統觀點不同的看法。作者認為,林語堂并不像有的學者認為的那樣是一個一路唱著歡歌,顯得非常輕巧、淺薄的作家;相反,林語堂在其詩化的語言,歡快的情調和健朗的心緒之下潛存著一顆孤獨的心。林語堂有著對世界、人生非常濃郁的悲劇生命體驗,從中可以使人們更好的理解林語堂的思想深度。
  C·P·斯諾曾說過:“我認識的科學家多半認識到,我們每個人的個人處境都是悲劇性的。我們每個人都是孤單的,有時我們通過愛情或感情或創造性要素來逃避孤獨,但生命的喜悅只是我們給自己造成的聚光點,道路的邊緣依舊漆黑一團,我們每個人都將孤零零死去。”[①a]作為對生命有著更敏銳感悟的作家、思想家更是如此。遠處不說,以魯迅、巴金、曹禺、馮至為代表的中國現代作家都有著對生命尤其是悲劇性生命的深切感悟與表達。某種意義上說,正是生命的悲劇底色成為這些作家乃至于其作品價值、意義的深刻根源。作為中國現當代文學中不可或缺的一員,林語堂也是對生命中的悲劇性質有著清醒、充分而深刻的認識的。透過詩化的語言,歡快的情調和健朗的心緒,我們分明感到林語堂骨里的悲劇生命體驗,就如同傾聽一曲山鄉牧歌,即使是清明的河水,鮮美的花朵和悠悠的白云也包裹不住那絲絲縷縷的悲涼與憂傷。然而,長期以來,學術界卻不做如是觀。人們普遍認為,林語堂與深刻、厚實無緣,在肯定林語堂介紹翻譯中西文化的嘗試成就和其作品的某些藝術價值外,差不多把林語堂與“輕巧”、“小氣”,甚至“淺薄”與“庸俗”等字眼相聯系。就如同陳平原認為的那樣:“林語堂作品顯得過分輕巧——一種對歷史文化的隔膜而產生的‘淺’與對現實人生冷淡而產生的‘薄’。”[②a]從而“使他沒有達到應有的思想深度。”顯然,這與林語堂的真實人生境遇及浩瀚的作品實際內蘊是不相符的,反映了學術界與林語堂的隔膜和對他的誤讀。
  生命象一條河,它在每個人的體內流淌,盡管它如血液般無聲無息。某種程度上說,文學是寫人的,當然也是寫人的生命的。林語堂一生重視生命,愛惜生命,并把“生命”作為自己思考問題的關鍵,林語堂是這樣看待生命的價值意義的:“其實說得淺近點,科學無非是對于生命的好奇心,宗教是對于生命的崇敬心,文學是對于生命的嘆賞,藝術是對于生命的欣賞。”[①b]可以說,林語堂本人一生就是用自己的生命,用自己的文學、文化事業譜寫了一曲動人的生命之歌。而且,這首生命之歌有著對生命的悲劇性體驗與理解,反映了林語堂內心深處對世界與人生的深刻洞察。在林語堂看來,社會、人生、現實是有著悲劇性質的:“人生是殘酷的,政治是污濁的,而商業是卑鄙的。”[②b]而且,林語堂更多的是將生命的悲劇性視為一種天然的,本質的存在:“人類對于人生悲劇的意識,是從青春消逝的悲劇的感覺而來,而對人生的那種微妙的深情,是從一種對昨開今謝的花朵的深情而產生的。起初受到的是愁苦和失敗的感覺,隨后即變為那狡猾的哲學家的覺醒與哂笑。”[③b]概括說來,林語堂的悲劇生命體驗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一是“死亡情結”;二是人生的戲劇化;三是感傷的抒情基調。
   一
  “死亡”作為人生的完成式在人的一生中有著十分重要的地位,換言之,從一個人對死亡的態度和其死亡方式上我們亦可見出他的思想、觀念、價值、心態及情感諸方面的內容。尤其偉大的作家對“死亡”都有自己的理解,即使象孔子這樣的人在談“未知生,焉知死?”時,也表明了他的人生觀念,即對“生”的執著和對“死”的無知與畏懼。林語堂對孔子的“死亡”觀念顯然并不滿足,而是對“死亡”表現出一種勇敢、達觀與探究的態度。在眾多的論述、隨筆、散文及小說中,林語堂并不避及“死亡”字眼,相反,通過對“死亡”的思考與追述既表達了林語堂的“死亡”觀,也表達了他的生命意識與人生哲學。有趣的是,林語堂在他的十多部長篇小說中,幾乎篇篇涉及到“死亡”問題。作品中寫到的死亡人物有:馮紅玉、姚太太、姚體仁、銀屏、阿滿、曾平亞、孫曼娘(《京華煙云》);博雅、陳三媽、pín@①pín@①(《風聲鶴唳》);杜忠、杜范林、杜祖仁(《朱門》);保羅(《奇島》);費庭炎、金竹(《紅牡丹》);甘才(《賴柏英》);……。初看起來,這些人物在作品中多是次要角色,對故事和意義并未起到決定性作用,因之,長期以來極少有人注意這個問題。其實,綜合考察林語堂作品中的許多“死亡”人物,尤其將之與林語堂的死亡觀念相參照,我們會發現上面提及的人物具有不可抵估的價值意義。
  “死亡”在林語堂的文化本文中是一個“情結”,它既在作品中影響著結構關系和抒情基調,而且反映了作者的生命底色及文化觀念。可以說,“死亡情結”是潛隱于林語堂文化觀念、人生哲學中的一股潛流。并且,通過對“死亡”的充分認識,林語堂對人生的認識更加深切更為實在。首先,死亡使得生命更為匆促、短暫。綜而觀之,林語堂筆下的“死亡”人物幾乎都不是善終的,他們大多是夭亡或未婚而終,甚至還未成年即撒手人間的人物占絕大多數。馮紅玉、姚體仁、銀屏、阿滿、平亞、保羅都是這樣,他們尚未享受到人生的諸多歡樂與悲傷,還未把自己的愛戀與生命奉獻給人們,就象一枚花的蓓蕾,尚未來得及開放就凋落在一陣秋風里。另外,象博雅、杜祖仁、費庭炎、金竹、甘才這些人雖然已經結婚,但他們年富力強,正當生命的清晨,萬事萬物才剛剛開始,理想之光還在前面召喚他們,可他們多數人還未享受到作人父的光榮就匆匆離開人世了。即使年長的亡者象姚太太、孫曼娘、杜范林、杜忠和陳三媽,他們也多不長壽,僅在五十上下年紀。指出林語堂筆下亡者形象的“短命”這一特征是重要的,但更重要的是透過這一現象我們可以體會林語堂的死亡觀念,即人生的短暫,生命的有限以及歲月的珍貴。林語堂對此是有清醒認識的,他說:“理智告訴我們,我們的生命就象風中的殘燭,壽命使大家平等如一,”[①c]林語堂進一步說:“我想顯示一些異教徒世界的美,顯示一個明知此生有涯,但是短短生命未始沒有它的尊嚴的民族所看到的人生悲哀、美麗、恐懼和喜樂。”[②c]可以說,林語堂用他的文學方式感知生命的無常與短促,在形象而生動地表達了中國文化“人生易老,天難老”的母題時,林語堂又有著自己的獨到視點,即人生的異常虛幻,生命的極其脆弱,它象一絲蜘蛛灰網,稍有風兒就會煙云俱散。這是一種對人生、生命更細膩更敏銳的悲劇感受。
  其次,死亡映襯了生命是何等廉價,何等空乏!林語堂筆下人物的死亡多是平淡無奇的,具有很大的偶然性,即使死而有因也缺乏豐富的政治、社會、歷史、思想和文化內容。比如魯迅筆下的祥林嫂、子君,曹禺筆下的四鳳、周萍,巴金筆下的鳴鳳、瑞玨、汪文宣等形象之死亡就寓存著政治、經濟、社會、思想、歷史和文化的深厚內蘊,從中我們可以看出封建思想文化的深遠背景。林語堂往往從自殺、疾病、天災人禍三個角度來描繪人物的死亡。馮紅玉、銀屏、博雅、孫曼娘屬自殺,他們或是為了愛情,或是為了自尊(金竹雖是病死的,但也為失戀抑郁而致);姚太太、曾平亞、陳三媽、杜忠、費庭炎則屬疾病而死,他們多是具有偶然性;姚體仁、杜范林、杜祖仁、甘才、保羅、阿滿或是死得天然或是被殺,他們的死亡都帶有某些滑稽性。比如體仁騎馬遇難,杜范林父子落水而死,保羅因與奇島上的居民發生誤會而身亡;甘才因執拗而被散兵擊斃。可以說,林語堂筆下的人物死得真有點不明不白,沒有什么崇高感,也沒有什么深刻的原因,更看不出其中有多少階級的、歷史的、文化的意義存在。
  在林語堂看來,一個偶然的沖動,一份熱烈的情意,一場疾病,一次誤會,一個疏忽,都可能造成死亡,從而使一個活生生的生命宣告終結。在林語堂看來,生命的壽終與自然死亡倒是正常的,甚至是快慰的,但夭折人世卻是不幸的,反映了人的生命是多么廉價!另外,林語堂筆下人物的死亡并不具有普遍的悲劇意味,除了博雅和阿滿的死有某些悲感和崇高外,其他人的死多是微不足道的。保羅被奇島上的人殺死后,很快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甚至連他的同行(又是戀人)尤瑞黛也很快把他從記憶中抹去了。島上的風光綺麗絢爛,重新相戀的激情如火如荼,保羅就好象未曾來這個世界走一遭一樣。杜范林父子一個是市長,一個是才華橫溢的留學生,曾幾何時,他們威風赫赫,舉重若輕,享盡人間豪華,但一次失足落水竟會使他們轉眼間命歸西天,祖仁的妻子很快就另有他愛了。還有甘才,這個老實、巴腳、木訥而又勤勞的農民只因不順從散兵意愿就被打死了。作者這樣敘述甘才的死:“甘才頭也不回繼續狂奔。一排子彈射出,他立刻倒在地上。子彈正巧穿過他的胸膛。幾分鐘后他就死了,甚至不明白誰開槍打他,又為什么打他。”“這種事情已不是什么特殊事件,全國到處都曾一再的發生,只不過是發生的次數多寡而已。有些省份機會多些,就好象有些省份一年下雨的天數比別處多一點似的。村民對蝗蟲、瘟疫、軍人入境擄掠的災變,都已看得稀松平常。”“幾年以后,柏英就用這種聽天由命的口吻把一切意外說給新洛聽:“那年秋天,軍人來到我們村莊,把他帶走,不久他就死了。”[③c]作為敘述人和作者林語堂對甘才的死顯然有些漫不經心,而甘才妻子賴柏英也是如此。這里并不是指摘林語堂與賴柏英及敘事人過于冷酷無情,而是指出林語堂的“死亡”觀念:“生命”與“死亡”在現實世界中是那樣微不足道!人的生命就如同路邊的一棵小草,一朵野花,它們隨時都可能被無情地踐踏、毀滅,這又有什么大驚小怪的呢?
  林語堂曾對魯訊之死如此感慨說:“夫人生在世,所為何事?碌碌終日,而一旦瞑目,所可傳者極渺。若投石擊水,皺起一池春水,及其波靜浪過,復平如鏡,了無痕跡。惟圣賢傳言,豪杰傳事,然究其可傳之事之言,亦不過圣賢豪杰所言所為之萬一。”[①d]每個個體的生命對于浩瀚的世界,茫茫的宇宙又算得了什么呢?再次,死亡是人生的終結,也是人生的開始。林語堂曾把人的生命比成自然的四季,春夏秋冬代表人生的不同內蘊,象自然之循環一樣,人之生命也周而復始,在完成了其死亡時又重新開始新生。他說:“自然的韻律有一道法則,由童年、青年到衰老和死亡,一直支配我們的身體,優雅的老化含有一份美感。”[②d]
  正是在這種意義上林語堂肯定老年與死亡的自然性、必然性與美妙性,認為一個人的死去代之而來的是成長起來的兒孫,自己的生命通過死亡傳承到后代身上,因此,面對死亡,雖然有幾分憂傷幾分懷想幾分留戀,但心中是坦然也是歡愉的,這是一種對有限生命的超越,在生命循環的階梯中,死亡是不可或缺的一級。林語堂的《京華煙云》等就是這樣展示了生命的循環,年輕人一點點成長,原來一個個稚嫩的孩子也都長大成人,并取代了長輩的位子,象阿非、木蘭;而年長者或衰老或死去,他們已在自然循環的周期中完成了生命的儀式,象陳三媽、姚思安、姚太太。另外,林語堂還間接地寫到生命的循環,即對某些人的否定是以“死”來宣告的。而正是這些人影響、壓抑著他人的“生”,成為生命展示與發展的巨大障礙。因為否定某物的最好方式是使其死亡,死亡意味著“權力意志”的終結。作為市長、家長的杜范林成為多少人生命發展的障礙,他的猝死不僅使柔安自由了,也使其蓄妾春梅自由了,還使三岔驛的平民獲得了自由。對博雅的死,應該說林語堂與敘述人是給予了極大的理解和同情的,甚至是贊美的。博雅對丹妮有著純真的愛,就象老彭說的:“我們完全誤解了博雅。他的愛是真誠無私的至愛,他犧牲而死……。”[③d]然而,透過丹妮的眼睛,博雅確實缺乏老彭的細膩、無私。博雅的大男子主義味道較足;他好空談而少實做;他的愛較為狹隘,缺乏更為寬廣的人道主義同情心;他感情粗糙,尤其對女性的內心世界一無所知。對此,林語堂似乎較為清醒。所以,對博雅的“死”,林語堂不是沒有深意的:博雅對丹妮的愛雖然“無私”,但丹妮更需要的是老彭那樣的愛,即廣大、深沉、細膩而實在。某種意義上說,博雅的“死”就是丹妮的“生”。甘才雖是一個勤勞、誠實、善良的農民,但賴柏英并不愛他,而是摯愛著與她青梅竹馬的新洛。某種意義上說,正是甘才的死使得兩位有情人終成眷屬,無愛婚姻的“死亡”為有愛婚姻的“存活”開辟了道路。
  最值一提的是紅牡丹的丈夫費庭炎的“死”,這不僅使這位靈魂骯臟的“小官僚”命歸西天,更重要的是真正打碎了橫亙于他們夫妻之間的鎖鏈,從而還紅牡丹以自由。正是這個“死”的起點,才使紅牡丹獲得了“新生”,從而有了以后一系列愛和自由的美好追求。最后,死亡不僅使得生命變得更為珍貴,而且它本身也是一份憂傷的美感。林語堂在《風聲鶴唳》中寫到pín@①pín@①的死。這個小姑娘稱丹妮是觀音,作品寫到:“‘觀音姐姐,讓我看看你的臉。’小孩看著她,笑一笑,然后又閉上了眼說,‘姐姐,你很美。’一道血絲不斷沿著嘴角流出來,但是很稀薄,份量也很少,她已不再有感覺了。幾分鐘后停止了呼吸。她的生命象小小的燭光忽明忽滅,終于熄掉了。一條白手帕掛在窗邊,臨風搖曳,pín@①pín@①進入了永恒。”[①e]林語堂把這個小小的生命比成風雨淫威中的一片樹葉,轉眼間就孤零零飄逝了,“甚至飄得有些快活。”[②e]在生命的盡頭,這個小生命是多么留戀世間的美好!她有那么多渴望與希冀,她多么舍不得離開這個世界啊,同樣是“死亡”,但它已不顯得多么可怕了。林語堂在他的暮年黃昏之際也常常心事重重,面帶憂傷,這并非表明他對“死”的畏懼,相反,他對“死”看得很開:“我的筆寫出了胸中的話。我的話說完了。我就要告辭。”[③e]林語堂是舍不下人生,舍不下曾給他帶來諸多歡欣諸多苦痛的這個世界。此時,他變得常常流淚,尤其遇上風和日麗的天氣,聽到山中的鳥鳴,手握曾經遍覽的書卷,他總是禁不住眼淚。林太乙回憶說有一次她與父親圣誕節前到商場,林語堂看到各種裝飾品,聽到圣誕頌歌,手棒一串假珍珠鏈子,竟然泣不成聲。店員大惑不解地看他,輕蔑之情溢于言表。林太乙曾滿懷激情地寫道:“饒了他吧,小姐,我想,你如果讀過他的書,知道他多么熱愛生命,方才知道他為什么掉淚。讓他抓起一個個裝飾品,對著這些東西流淚吧。”[④e]林語堂也曾自己感嘆:“生命,這個寶貴的生命太美了,我們恨不得長生不老。”[⑤e]正是對“死亡”的感知,才使林語堂理解到生命之短暫,因之,每個人必須緊緊地抓住屬于你自己的那些生命之光。
   二
  舞臺小世界,世界大舞臺。人生對其個人來說,或許會呈現很大的差異,有著這樣和那樣的色調,但本質而言,它都是“舞臺”,每個人都在其間扮演著一個角色。因之,人生、世界只不過是一場戲一場鬧劇而已。這是林語堂生命悲劇底色的又一表現特征。明代屠隆在為自己的劇作《曇花記》作序時寫道:“世間萬物皆假,戲文假中之假也。從假中之假而悟諸緣皆假,則戲有益無損。”從中可見“世間”、“人生”與“戲劇”的內在關聯。之所以人們將二者聯系起來,我想可能是“世界”和“人生”確實表現出某些戲劇特色。
  一是荒誕的主題。戲劇總體而言,多表達了一些令人驚奇,甚至荒誕不經的事情,而人生中的諸多內容也是如此。比如生與死,工作與睡眠,說話與行走都讓我們難以說出其中的原因與奧妙,好象是上帝有意捉弄人;二是舞臺性。人生與戲劇舞臺一樣,為每個人提供了表現自己的場所,比如,日本首相走馬燈似的更換誰能說不是他們在人生的舞臺上依次亮相呢?三是扮演性。戲劇角色實際上是暫時的,而一旦卸裝演員就回到生活中去了,而人生角色也是如此,每個人都是一個角色,日本首相下臺后不是又回到生活中去了嗎?從這個意義上說,屠隆的關于“世間”與“戲文”的微妙關系就較為容易理解了。林語堂正是站在這個角度將人生看成一場滑稽的戲劇:“大概世事看得排脫的人,觀覽萬象,總覺得人生太滑稽,不覺失聲而笑。”[⑥e]基于人生的滑稽與荒唐,林語堂倡導一種冷眼看世界,凡事不可過于認真、執著的人生態度,否則就是糊涂,就是不明人生真味的俗人。林語堂說:“人生比如一出滑稽劇。有時還是做一個旁觀者,靜觀而微笑,勝于自身參與一分子。”[①f]這顯然與“貴在參與”等人生觀不同,從中我們可見林語堂一生與“社會”、“黨派”、“團體”相疏離,而且身居內室,著書立說,成為一個自由文人的深層動因。所以林語堂總是反對生活中過于嚴肅的人和事,認為那是不智慧的明示,是生命干涸,缺乏興味的特征:“生活是一場大鬧劇,個人不過是其中的玩偶。如果一個人嚴肅地待人生,老老實實地按閱覽室規章辦事,或者僅僅因為一塊木牌上寫道‘勿踏草坪’就真的不去踐踏草坪,那末他總會被人視為傻瓜。”[②f]如果孤立看這句話,還真有點莫名其妙,好象林語堂在教導人們違章犯錯,但如果站在人生哲學的角度看,這句話還真有點大徹大悟的味道,就好象佛語警句說的“饑則食,渴則飲,困則眠”中所含的人生真味一樣。試想,如果一個人凡事都墨守成規,那么,他還有望對人生、生命有本根的理解嗎?對于戲劇化的人生,林語堂并未采取消極的態度,而是十分清醒、達觀:“他在那人生舞臺閉幕時,也應該可以心滿意足地由座位立起來,說一聲‘這是一出好戲’而走開吧。”[③f]“宇宙是無知,人生是笑話,是無意義的。但是要靠你自己的選擇,‘造出’人生的意義。”[④f]林語堂還把“戲劇人生觀”作為觀察人、事的標尺,這樣,有些荒唐的事情則變得非常必要和合于情理,而另一些看上去非常“正確”的事情則顯出其荒謬性和違反人的性情。如林語堂對西方每年一度的“愚人節”進行了哲學意義的思考與理解:“老子言‘大智若愚’,袁中郎作《拙效傳》,皆未道及此層要理。若夫謂世界一大戲場,生死一場把戲,則西洋曲家薩士比亞及中國小說家早已言之,其理解與此較近。茍知世界一大戲場,則一年一次互相愚弄以歸真返樸,復何憾焉?狂歡之‘玄秘意義’在此。”[⑤f]應該說,這種解說還是頗有新意的。
  對中國的葬禮和婚禮,林語堂也見識不凡,認為:“葬禮有如婚禮,只應喧嘩鋪張,沒有理由認為非嚴肅不可。肅穆的成分在浮夸的衣袍里已有蘊含,其余皆為形式——鬧劇。我至今分辨不出葬禮與婚禮儀式之不同,直到我看到一口棺材或一頂花轎。”[⑥f]倘使將這兩種相去宵壤的民俗形式用“人生戲劇”的生命體驗去觀察,林語堂的見解不僅不顯得可笑,不是危言聳聽,而且令人深長思之,就好象曹雪芹在《紅樓夢》中那首《了字歌》給人的啟迪一樣。林語堂還曾對忽必烈入主中原后禁賭的法令不以為然,認為這是與忽必烈不了解中國文化有關。林語堂說,忽必烈“這種反常態度與一個發明了紙牌、骨牌、象棋、麻將的民族的精神氣質格格不入。對賭博之偏見基于一種對生命,特別是對人生的無知。忽必烈可能根本不明白這種人生哲學,他沒有認識到生命本身就包含許許多多意想不到的把戲,以為事情總以人的意志為轉移。”[⑦f]這一見解籠統講來有些荒唐,但站在林語堂人生哲學的角度看又顯然順理成章,富有深意。人的一生諸多作為,如事業的選擇,戀愛婚姻的決斷等,在林語堂看來,又有哪一種不是具有“賭博”性質呢?在此,賭博已非貶意,而是一種人生本相了。還有,林語堂并非一位自得其樂的“為藝術而藝術”的作家,他有著強烈的人道主義精神,并且他也常常關注著啟蒙的問題,他的“戲劇化”了的人生哲學也是如此。林語堂曾象魯迅一樣關注年青人的成長:“若說我們一定有何使命,是使青年讀者,注意觀察現實罷了。人生是這樣的舞臺,中國社會、政治、教育、時俗,尤其是一場把戲,不過扮演的人正正經經,不覺其滑稽而已。”[①g]魯迅曾批駁中國文化的劣根性與腐朽性,指出其虛妄的本質,以便增強青年人的分辨能力。而林語堂則指出人生、世界以及意義的荒唐與虛妄,從而希望青年人對社會、黨派、團體、人生、理想等方面不要盲從、狂熱,以避免成為傀儡和工具。在此,我們并不試圖對林語堂的“戲劇化”的人生觀進行功過得失評價,只想指出林語堂生命悲劇底色的“人生是一場戲”這一命題,并認為林語堂這一觀點有其合理性內容。
  林語堂生命悲劇還有一個特點,即憂傷的抒情基調。如果我們說魯迅、巴金、曹禺、郁達夫、沈從文、艾青、許地山、蕭紅等是孤獨感較強的中國現代作家,他們的作品有著感傷的抒情基調,那么,沒有誰會提出異議的。可是對林語堂人們就不這么看,認為林語堂的生活及創作都呈現明朗的樂觀的色調。比如,陳平原就說過:“中國古代閑適并不是純然閑適,而是其中有苦有憂有愁的,而林語堂顯然沒有認識到這一點。”[②g]其實,這是對林語堂的誤讀。
   三
  林語堂的樂觀與明澈僅是他的一個方面,甚至不是主要的,統攝林語堂人生與文學創作始終的主調是感傷,只是林語堂的感傷抒情基調與眾不同罷了。首先,林語堂的抒情具有復調性質,就是說歡樂與悲傷共在,歡樂形于外,而憂傷質于內。這表現在如下幾個方面。
  一是在看似歡樂的格調下潛隱著憂傷。比如,表面上看林語堂的一生是無限輝煌的,他真是應有盡有——錢、事業的成功、地位名譽、家庭的幸福以及長壽快樂;但林語堂內心卻另有痛苦的一角——對故鄉和祖國的眷戀,被大陸冷落的孤寂,對陳錦端思戀的刻骨銘心,還有對人生、生命悲劇的感喟,……。這些都構成了林語堂的孤寂與憂傷。比如,林語堂的許多作品看似歡樂和積極進取的,但其中隱含著一股悲感情緒。在《詩樣的人生》中,林語堂寫道,正常的人生是保持著一種嚴肅的動作和行列,朝著正常目標前進。在我們許多人之中,有時震音或激越之音太多。因此聽來甚覺刺耳;我們也許應該有一些以恒河般偉大的音律和雄壯的音波,慢慢地永遠地向著大海流去。”[③g]在自信與堅定中寓存著一股豪邁與悲壯。二是歡樂與憂傷相合,歡樂中滲合憂傷,感傷中洋溢達觀和快樂。比如林語堂寫秋天,寫秋天的成熟與美,而同時又感懷生命的逝去與死亡的逼近:“很快便到了晚秋,名目繁多得無以復加的菊花在隆福寺和廠甸同時上市,正陽樓的螃蟹又肥又香。草木已變得枝葉干爽松脆,正象歲月在老人身上帶來的變化一樣。”[④g]這里,秋天的豐盛、成熟與老人生命的消損相混雜,從而將喜悅與悲感相融合。三是悲感明顯占據著主導地位。在《悼魯迅》一文中,林語堂直抒胸臆,在頌揚了魯迅偉大戰斗的一生時,又表達了生命的悲劇感受。當然,作品并未墮入悲觀主義的泥淖,而是充溢著達觀進取的向上精神。總起來看,林語堂多是將快樂與悲傷混合來寫,在一種相互對照與補充中表明對生活、生命的復雜感受。總之,林語堂的歡樂中包裹著用水也難以洗去的悲哀底色。
  其次,林語堂的憂傷非常淡雅,其表達方式也是采取曲曲的渲染方式,具有徐徐的特點。我們知道,魯迅、巴金、郁達夫、艾青、徐志摩的感傷在作品中表現得相當濃烈,甚至濃得化不開,其抒情方式也是直抒胸臆,一泄千里式的。象魯迅的《傷逝》開首即寫涓生的懺悔、傷感之情:“如果我能夠,我一定寫盡我的悔恨和悲哀,為子君為自己。”象艾青對大堰河保姆抒情中那一份感傷之情也是不可抑止,還有徐志摩的《別康橋》也是如此。應該承認,魯迅等作家這種感傷方式具有真摯、熱烈、明快而簡凝的審美藝術效果,而林語堂則不同,他的感傷方式有著內在的底蘊,從容的韻致和細膩的體味。林語堂曾寫道:“我們的生命總有一日會滅絕的,這種省悟,使那些深愛人生的人,在感覺上加添了悲哀的詩意情調,然而這種悲感卻反使中國的學者更熱切深刻地去領悟人生的樂趣。我們塵世人生因為只有一次,所以我們必須趁人生還未消逝的時候,盡情地把它享受。如果我們有一種永生的渺茫希望,那么我們對于這塵世生活的樂趣,便不能盡情領略了。”[①h]可見,林語堂的悲感與中國現代許多作家的痛快淋漓不同,它如同水用綿綿密密把你滲透。所以,讀林語堂的作品,我們并沒有感到輕松、淺薄,相反,它那貫通一體的感傷情調時時敲打著我們的靈魂,于是,我們可以在甜美與歡樂里細細品味一顆孤獨而又苦澀的心。在《吾國吾民》結尾處,林語堂引辛棄疾的詞表達自己的心境:“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而今說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是的,“欲說還休,欲說還休”,林語堂內心的傷感盡在不言之中了。
  通過以上的分析,人們或許再也不會簡單地說林語堂是一位“只有快樂、閑適而顯得輕巧與淺薄”的作家了。林語堂不僅有著異常強烈的生命意識,而且對生命的體悟具有濃郁的悲劇意味。那么,林語堂是怎樣產生了生命的悲劇意識呢?首先,林語堂個人的經驗性體會有著某些悲劇意味,這是他悲劇生命底色產生的基礎。林語堂出生在1895年,他的大部分時光都是處在舊中國內憂外患的悲劇性情境中,所以民族的苦難對林語堂肯定是有相當大的影響。但與魯迅等作家不同的是,林語堂較少談到“民族苦難”對他的深刻影響,倒是有幾件事對他影響頗大。
  一是家鄉的山水。林語堂的家鄉四面有高山相環,小時候,他常攀上高山,俯瞰山下的村莊和人群,他驚異于人們看上去是那么小,象螞蟻一樣在山腳下的方寸之地移動。這幅情景讓他深知山之高,人之渺小:“成年后,每當他看到人們在奔忙,爭奪時,兒時登高山俯看螞蟻的情景又浮現于他的眼前。”[②h]這可能是最早影響林語堂生命意識和人生哲學的童年意象,從而在他幼小的心靈中種下一枚悲劇人生觀的嫩芽。二是二姐的早逝。林語堂家中兄妹甚多,而林語堂與二姐美宮最投合,感情也最深。二姐是他心靈中美好的偶像,是他童年時光快樂的源泉,也是他理想與追求的動力。直到晚年林語堂仍記得二姐出嫁時親手送給他四毛錢,并勸慰他要做個“好人”,做個“名人”,那情景歷歷在目、銘刻于心。可是二姐卻英年早逝,她竟死于一次鼠疫。當時她已有身孕八個月。林語堂說:“我青年時所流的眼淚,是為她(指二姐,筆者加)流的,”“這件事給我的印象太深,永遠不能忘記。”[③h]所以在林語堂的生命和文學創作中,我們常感到“二姐”影子的存在;常感到他對二姐那滿腔摯情;常感到二姐早逝給他留下的那一份生命的悲感。三是戀人陳錦端。陳錦端是林語堂與廖翠鳳結婚前熱戀的女子,因為陳家父親的反對,最后林、陳未能結為眷屬,為此林語堂曾連著幾天閉門哭泣,不吃不喝,一顆年青的“心”被傷透了。雖然在以后漫長的人生旅途中,林語堂極少提及陳錦端,但他從未把她忘懷。林語堂是一直把陳錦端珍藏在心靈最隱蔽的角落。然而,這曲愛情悲劇卻對林語堂產生至為深刻的影響,這是考察林語堂生命悲劇意識不可缺少的因素。不管是筆下的女性形象塑造,還是蘇東坡對表妹的相思,抑或是抒情色調的悲涼性質,我們都可以從林語堂的戀愛悲劇中得到解釋。人的生活是異常豐富的,生命的感受亦是如此。當一段悲歌,一曲血淚曾震撼過你的靈魂,那么,它就極容易幻化成永難泯滅的意象和情緒,并成為左右你生命的重要部分。
  其次,老莊道家哲學對他的深廣影響。在老莊看來,“道”是世界萬物的本源,是萬物之始。它是無邊無際,浩瀚無垠的,而“人”則是宇宙中一個極小的微粒。顯然以有限來認識無限是具有悲劇意味的。林語堂曾把十八世紀的巴斯葛(Biaise)與莊子放在一起比較,認為:“他們兩位同樣對于人生有涯,知也無涯,不能以有涯治無涯,發出深痛的哀鳴。”[①i]可見,莊子在人與宇宙形成的強烈對比中看到了人的悲劇性,這對林語堂有著明顯的影響。二是老莊的生命意識與死亡情結對林語堂的影響。應該說,對生命的真正思索始于老莊。“道”的內核即生命,“道”即生命的原始,亦即永恒的生命,所以“道”的本體論亦即生命的本體論。老子在《道德經》開篇即寫:“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顯然,其中以母為生命本體。在《道德經》第50章中,老子開始探討生死因素的比例及轉化問題:“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動之于死地,亦十有三,夫何故?以其生存之厚。”莊子在《大宗師》中也提出他的“惡生悅死”的生死觀:“以生為附贅懸疣,以死為絕疣潰癰。”對此,林語堂深有所悟。他說:“老子思想的中心大旨當然是‘道’。老子的道是一切現象背后活動的大原理。是使各種形式的生命起的、抽象的大原理。……它是物的原始,同時也是一切生命所顯示的形式最后還原的原理。”[②i]“因此老子想到生命的短暫形式時,達到了一切相對消滅的結論。”[③i]林語堂進一步說:“莊子說及死這個問題時,常有些十分高妙的文章。”[④i]如果說林語堂童年在高山上俯瞰山下人群時獲得的悲感還是朦朧的,直感的;那么,通過老莊哲學林語堂獲得的悲感則是清晰的,自覺的,理性的。
  再次,西方文化中的悲劇精神也值得注意。上面提到十七世紀的巴斯葛,他是林語堂十分喜歡的哲學家,林語堂多次談到他,總是將他與莊生相比照,從中可見巴斯葛的生命悲劇觀對林語堂的影響。林語堂曾這樣描述說:“莊子象巴斯葛一樣,以探究生命之道開始,而感到有點失望。沒有人比他更能感到應為一切變遷所擺布的人生是何等可悲,那是在一個短暫的存在中天天被磨損,為憂愁及恐怖所籠罩的辛酸。”[⑤i]這里,林語堂將二人相互認證,可見巴斯葛對林語堂之重要程度。哈代是英國著名作家,他有著悲觀厭世的色彩,林語堂對此頗感興趣,相反,對泰戈爾則不以為然,認為泰戈爾太歡快,缺乏生命的悲劇色彩。他說:“也許我們可以說‘人生’之待哈第不薄。但是這種人生冷眼嚴肅寡愛的態度,的確是哈第思想中之第一要點。”“泰戈爾的什么花喏鳥喏,饑餓的石頭喏,新月喏,我都不懂,”“但是哈第翁這種觀察人生,個人倒感興趣,或者是哈第翁唯一有趣的方面。至少在我個人是如此。”[①j]林語堂還說:“哈第對于人生的悲戲,曾有一種憤怒的感慨,略與莪默相同。”[②j]這里明顯表明林語堂本人也厭煩缺乏對生命的悲劇性體悟而一味追求歡快的作家和人生哲學思想。
  另外,希臘文化中的死亡觀念對林語堂也產生過影響,他認為:“希臘人都承認凡是人類都免不了要死亡,并且有時還必須受殘酷命運的支配。”[③j]這里似乎與基督教文化中的人生悲劇性質相聯系。我們知道,林語堂自小就接受基督教文化的熏陶,到晚年仍堅信不疑,可以說,基督教文化是對林語堂影響最大的文化之一。而基督教文化中“原罪”、“苦難”和“悲劇”情結是作為一種精神滲透在林語堂的靈魂之中的。雖然林語堂不象基督徒那樣相信人的“原罪”,但他仍然覺得好象冥冥之中有一個主宰讓人類受苦受難,以至不能盡如人意。從這個意義上說,林語堂倒好象把“苦難”與“悲劇”看成是上天給人類的賜予,是與“幸福”一起賜予的。這樣,對上帝難以超越的悲感就成為林語堂悲劇人生觀的來源之一。莎士比亞是飲譽世界的戲劇大師,在他以后的文學家好象較少未受其影響的。林語堂也是這樣,“戲劇”、“人生”以及“悲劇”等概念對林語堂富有極大的啟迪作用,至少在莎士比亞那里,林語堂看到了自己追求的價值意義。他贊嘆莎士比亞說:“他的文字中也充滿著一種現代文字所缺少的人類悲劇意味和堂皇的氣概。”[④j]當然,林語堂所受的西方悲劇精神之影響是十分復雜的,比如,存在主義哲學尤其是尼采和薩特肯定對林語堂的人生觀之形成不是可有可無的。林語堂曾作《譯尼采〈走過去〉:送魯迅先生離廈門大學》一文,文中對薩拉士斯脫拉十分稱道,并表現出悲郁的情調;林語堂也曾專門介紹了薩特,并說薩特的“著作中,充滿‘幻滅’、‘絕望’、‘苦痛’、‘悲哀’這些字面。”[⑤j]再比如,林語堂說莫扎特的“音樂是那樣細膩纏綿,是含淚而笑的那種。”[⑥j]綜而言之,林語堂的生命悲劇底色有著多方面的形成因素,既有現實的人生感受,又有歷史文化的積淀;既受中國老莊道家文化的影響,又受西方悲劇生命精神的啟迪,從而使我們可以更好地理解林語堂背后那廣大而深遠的歷史文化背景。
  如果把林語堂與其作品看成一個“本文”,那么,“生命的悲劇底色”則是這一“本文”的核心部分,其他方面都是由此開始、推演的。對此,林語堂本人似乎較為清楚,他表示:人們“必須先感到人生的悲哀,然后感到人生的快樂,這樣才可能稱為智慧的人類。因為我們必須先有哭,才有歡笑,有悲哀,而后有醒覺,有醒覺而后有哲學的歡笑,另外,再加上美與寬容。”[⑦j]明白了這一點,我們在解讀林語堂這一“本文”時,就不會僅僅停留在他表面的歡快上,卻把其深層的更富本質意義的悲劇感遺落掉了。
   作者單位:中國社會科學雜志社
   責任編輯:馬光
  * 本文是作者博士論文《林語堂的文化選擇》的一部分,指導教師是林非教授。
  ②a C·P·斯諾:《兩種文化》,見《中國文化》第一輯。
  ③a 陳平原:《論林語堂東西綜合的審美理想》,《在東西文化碰撞中》,浙江文藝出版社1987年版,第81頁。
  ④a 陳平原:《林語堂與東西文化》,《在東西文化碰撞中》第33頁。
  ①b 林語堂:《我的信仰》,《拾遺集》(下),《林語堂名著全集》第18卷,東北師范大學出版社1995年版,第336頁。
  ②b 林語堂:《吾國吾民》,《林語堂名著全集》第20卷,東北師范大學出版社1995年版,第310頁。
  ③b 林語堂:《生活的藝術》,轉引自梅青蘋等選編的《林語堂人生哲語精選》,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1992年9月版,第169頁。
  ①c 林語堂:《八十自敘》,轉引自梅青蘋等選編的《林語堂人生哲語精選》,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1992年9月版,第174頁。
  ②c 林語堂:《生活的藝術·自序》,北方文藝出版社1987年版,第1—2頁。
  ③c 林語堂:《賴柏英》,上海書店1989年版,第208—209頁。
  ①d 林語堂:《悼魯迅》,《拾遺集》(下),《林語堂名著全集》第18卷,東北師范大學出版社1995年版,第288頁。
  ②d 林語堂:《八十自敘》,北京寶文堂書店1990年版,第69頁。
  ③d 林語堂:《風聲鶴唳》,上海書店1989年版,第422頁。
  ①e 林語堂:《風聲鶴唳》,上海書店1989年版,第362頁。
  ②e 林語堂:《風聲鶴唳》,上海書店1989年版,第362頁。
  ③e 林太乙:《林語堂傳》,中國戲劇出版社1994年版,第286頁。
  ④e 林太乙:《林語堂傳》,中國戲劇出版社1994年版,第286頁。
  ⑤e 林語堂:《八十自敘》。
  ⑥e 林語堂:《會心的微笑》,《披荊集》,《林語堂名著全集》第14卷,東北師范大學出版社1995年版,第156頁。
  ①f 林語堂:《吾國吾民》,《林語堂名著全集》第20卷,東北師范大學出版社1995年版,第334頁。
  ②f 林語堂:《幽默》,轉引自梅青蘋等選編的《林語堂人生哲語選》,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1992年9月版,第60頁。
  ③f 林語堂:《生活的藝術》,北方文藝出版社1987年版,第29頁。
  ④f 林語堂:《從辜鴻銘說起薩爾忒》,《無所不談合集》,《林語堂名著全集》第16卷,東北師范大學出版社1995年版,第430頁。
  ⑤f 林語堂:《跋眾愚節[字林西服]社論》《拾遺集》(上),《林語堂名著全集》第17卷,東北師范大學出版社1995年版,第157頁。
  ⑥f 林語堂:《幽默》,轉引自梅青蘋等編《林語堂人生哲語選》,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1992年9月版,第61頁。
  ⑦f 林語堂:《輝煌的北京》,《林語堂名著全集》第25卷,東北師范大學出版社1995年版,第218頁。
  ①g 林語堂:《我們的態度》,《拾遺集》(上),《林語堂名著全集》第17卷,東北師范大學出版社1995年版,第89頁。
  ②g 陳平原:《林語堂與東西文化》,《在東西文化碰撞中》,浙江文藝出版社1987年12月版,第46—47頁。
  ③g 林語堂:《詩化的人生》,《生活的藝術》,北方文藝出版社1987年版,第39頁。
  ④g 林語堂:《輝煌的北京》,《林語堂名著全集》第25卷,東北師范大學出版社1995年版,第25頁。
  ①h 林語堂:《塵世是唯一的天堂》,轉引自梅青蘋等編的《林語堂人生哲語精選》,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1992年9月版,第171—172頁。
  ②h 施建偉:《林語堂在大陸》,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1991年版,第3頁。
  ③h 林語堂:《八十自敘》。
  ①i 林語堂:《說湯因比教授》,《無后不談合集》,《林語堂名著全集》第16卷,東北師范大學出版社1995年版,第416頁。
  ②i 林語堂:《道山的高峰》,《從異教徒到基督徒》,《林語堂名著全集》第10卷,東北師范大學出版社1995年版,第132頁。
  ③i 林語堂:《道山的高峰》,《從異教徒到基督徒》,《林語堂名著全集》第10卷,東北師范大學出版社1995年版,第134—135頁。
  ④i 林語堂:《道山的高峰》,《從異教徒到基督徒》,《林語堂名著全集》第10卷,東北師范大學出版社1995年版,第152頁。
  ⑤i 林語堂:《道山的高峰》,《從異教徒到基督徒》,《林語堂名著全集》第10卷,東北師范大學出版社1995年版,第146頁。
  ①j 林語堂:《哈第論生死》,《拾遺集》(上),《林語堂名著全集》第17集,東北師范大學出版社1995年版,第32頁。
  ②j 林語堂:《哈第論生死》,《拾遺集》(上),《林語堂名著全集》第17集,東北師范大學出版社1995年版,第34頁。
  ③j 林語堂:《生活的藝術》,北方文藝出版社1987年版,第22頁。
  ④j 林語堂:《生活的藝術》,北方文藝出版社1987年版,第224頁。
  ⑤j 林語堂:《從辜鴻銘說起薩爾忒》,《無所不談合集》,《林語堂名著全集》第16卷,東北師范大學出版社1995年版,第429頁。
  ⑥j 林語堂:《雜談奧國》,《無所不談合集》,《林語堂名著全集》第16卷,東北師范大學出版社1995年版,第457頁。
  ⑦j 林語堂:《生活的藝術》,北方文藝出版社1987年版,第16頁。*
  字庫未存字注釋:
   @①原字艸頭加頻
  
  
  
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學報京67-76J3中國現代、當代文學研究王兆勝19971997 作者: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學報京67-76J3中國現代、當代文學研究王兆勝19971997

網載 2013-09-10 20:5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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