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亭路,年去歲來,應折柔條過千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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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亭路,年去歲來,應折柔條過千尺。

  [出典]  北宋  周邦彥  《蘭陵王·柳陰直》

  注:

  1、  《蘭陵王》  周邦彥 

     柳陰直,煙里絲絲弄碧。隋堤上、曾見幾番,拂水飄綿送行色。登臨望故國,誰識京華倦客?長亭路,年去歲來,應折柔條過千尺。

  閑尋舊蹤跡,又酒趁哀弦,燈照離席。梨花榆火催寒食。愁一箭風快,半篙波暖,回頭迢遞便數驛,望人在天北。

  凄惻,恨堆積!漸別浦縈回,津堠岑寂,斜陽冉冉春無極。念月榭攜手,露橋聞笛。沉思前事,似夢里,淚暗滴。

  2、注釋:

    本篇又題作“柳”,借詠柳傷別,抒寫詞人送別友人之際的羈旅愁懷。

    蘭陵王:詞調名,首見于周邦彥詞。

  柳陰直:長堤之柳,排列整齊,其陰影連綴成直線。

  煙里絲絲弄碧:籠罩在煙氣里細長輕柔的柳條隨風飛舞,舞弄它嫩綠的姿色。弄:飄拂。

  隋堤:汴京附近汴河之堤,隋煬帝時所建,故稱。是北宋是來往京城的必經之路。

  拂水飄綿:柳枝輕拂水面,柳絮在空中飛揚。行色:指行人出發時的情況。

  故國:指故鄉。

  京華倦客:作者自謂。京華,指京城,作者久客京師,有厭倦之感,故云。

  長亭:古時驛路上十里一長亭,五里一短亭,供人休息,又是送別的地主。

  應折柔條過千尺:古人有折柳送別之習。過千尺:極言折柳之多。

  舊蹤跡:指往事。  又:又逢。

    酒趁哀弦:飲酒時奏著離別的樂曲。趁:逐,追隨。哀弦:哀怨的樂聲。

  離席:餞別的宴會。

  梨花榆火催寒食:餞別時正值梨花盛開的寒食時節。唐宋時期朝廷在清明日取榆柳之火以賜百官,故有“榆火”之說。寒食:清明前一天為寒食。

  一箭風快:指正當順風,船駛如箭。半篙波暖:指撐船的竹篙沒入水中,時令已近暮春,故曰波暖。迢遞:遙遠。驛:驛站。

  望:回頭看。人:指送行人。

  別浦:送行的水邊。縈回:水波回旋。

  津堠:碼頭上供撩望歇宿的處所。岑寂:冷清寂寞。

  冉冉:慢慢移動的樣子。無極:無邊。

  念:想到。月榭:月光下的樓臺。

  月榭:月光下的亭榭。榭,建在高臺上的敞屋。露橋:沾滿露水的橋邊。


    3、譯文1:

      正午的柳蔭直直地落下,霧靄中,絲絲柳枝隨風擺動。在古老的隋堤上,曾經多少次看見柳絮飛舞,把匆匆離去的人相送。 每次都登上高臺向故鄉瞭望,杭州遠隔山水一重又一重。  旅居京城使我厭倦, 可有誰知道我心中的隱痛?在這十里長亭的路上,我折下的柳條有上千枝,可總是年復一年地把他人相送。

     我趁著閑暇到了郊外,本來是為了尋找舊日的行蹤,不料又逢上筵席給朋友餞行。華燈照耀,我舉起了酒杯,哀怨的音樂在空中飄動。 驛站旁的梨花已經盛開,提醒我寒食節就要到了,人們將把榆柳的薪火取用。 我滿懷愁緒看著船像箭一樣離開,梢公的竹篙插進溫暖的水波,頻頻地朝前撐動。等船上的客人回頭相看,驛站遠遠地拋在后面,端的離開了讓人愁煩的京城。他想要再看一眼天北的我吆,卻發現已經是一片蒙朧。

  我孤零零地十分凄慘,堆積的愁恨有千萬重。送別的河岸迂回曲折,渡口的土堡一片寂靜。春色一天天濃了,斜陽掛在半空。我不禁想起那次攜手,在水榭游玩,月光溶溶。我們一起在露珠盈盈的橋頭,聽人吹笛到曲終…… 唉,回憶往事,如同是一場大夢。我暗中不斷垂淚,難以排遣的是那永遠的隱痛。

   譯文2:

   楊柳的濃蔭筆直地伸向前方,柔絲在煙靄里閃爍著綠光。長長的汴河堤上,曾經有過多少次,柳枝拂水飄著絮花送人去遠方。登臨遠眺故鄉,無人認識久居京城的失意郎。長亭邊的大路上,年復一年,送別親友折下的枝條何止千丈百尺。

   閑時重來這熟悉的地方,又在哀傷的曲聲中舉起酒杯,殘燈照著餞別的宴席。梨花開了點榆火,迎來寒食的時光。離船如箭更使人悲傷,竹篙半插在暖暖的春水中,一回頭又過了幾個驛站,送行人已在天邊地方。

   滿腹的凄涼惆悵,離恨重重堆積在心房。水波在岸邊回蕩,渡口一片沉寂,冷冷清清。夕陽緩緩下沉,春色茫茫。想舊時水榭攜手同觀明月,露橋上曾共把悠揚的笛聲欣賞。默想往事如同在夢中,淚水無聲地灑在衣襟上。


   4、在宋詞史上,周邦彥被尊為“婉約派的集大成者和格律派的創始人”,開南宋姜夔、張炎、吳文英“醇雅詞派”先河,對后世影響很大。周邦彥發展了柳永、張先、秦觀的婉約慢詞,還開創了一種新的形式,即在寫景抒情中融入述事,形成曲折反復、開闔細密、抑揚沉郁之勢。歷代詞家對他評價頗高,“北宋婉約作家,周最晚出,熏沐往哲,涵泳時賢,集其大成”(唐圭璋《唐宋詞鑒賞詞典 前言》)。眾多詞學專家公認的“宋詞四大家”,為“蘇東坡、周邦彥、辛棄疾、姜夔”,他的位置僅次于蘇軾。更有甚者,將他名列榜首,稱為“詞家之冠”。

     王國維作為看重內美和人格的大家,很自然對周邦彥的某些方面有些微詞。比如:

  1)詞之《雅》、《鄭》,在神不在貌。永叔、少游雖作艷語,終有品格。方之美成,便有淑女與倡伎之別。

  2)恨創調之才多,創意之才少耳。

  雖把周比做倡伎,把其詞貶為鄭衛之音,評價似乎很低,但他又有以下觀點:

  唐五代北宋之詞家,倡優也。南宋后之詞家,俗子也。二者其失相等。但詞人之詞,寧失之倡優,不失之俗子。以俗子之可厭,較倡優為甚故也。

  由此可見,王國維雖然認為周詞在品格上不如歐秦,但尤勝南宋諸家俗子之流,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而且還要注意,王國維在此所說的倡伎、倡優,并非指現在所說的那些妓女,而是指過去地位底下的藝伎和戲子。王對她們還是抱著同情的態度。這一則詞話可能也說明了王國維感到前面對周的批評過于嚴厲,想在此來個反撥和補充,以消除大家可能有的誤解。他畢竟對周是喜愛的。


   5、自從清代周濟《宋四家詞選》說這首詞是“客中送客”以來,注家多采其說,認為是一首送別詞。胡云翼先生《宋詞選》更進而認為是“借送別來表達自己‘京華倦客’的抑郁心情。”把它解釋為送別詞固然不是講不通,但畢竟不算十分貼切。在我看來,這首詞是周邦彥寫自己離開京華時的心情。此時他已倦游京華,卻還留戀著那里的情人,回想和她來往的舊事,戀戀不舍地乘船離去。宋張端義《貴耳集》說周邦彥和名妓李師師相好,得罪了宋徽宗,被押出都門。李師師置酒送別時,周邦彥寫了這首詞。王國維在《清真先生遺事》中已辨明其妄。但是這個傳說至少可以說明,在宋代,人們是把它理解為周邦彥離開京華時所作。那段風流故事當然不可信,但這樣的理解恐怕是不差的。

  這首詞的題目是“柳”,內容卻不是詠柳,而是傷別。古代有折柳送別的習俗,所以詩詞里常用柳來渲染別情。隋無名氏的《送別》:“楊柳青青著地垂,楊花漫漫攪天飛。柳條折盡花飛盡,借問行人歸不歸。”便是人們熟悉的一個例子。周邦彥這首詞也是這樣,它一上來就寫柳陰、寫柳絲、寫柳絮、寫柳條,先將離愁別緒借著柳樹渲染了一番。

  “柳陰直,煙里絲絲弄碧。”這個“直”字不妨從兩方面體會。時當正午,日懸中天,柳樹的陰影不偏不倚直鋪在地上,此其一。長堤之上,柳樹成行,柳陰沿長堤伸展開來,劃出一道直線,此其二。“柳陰直”三字有一種類似繪畫中透視的效果。“煙里絲絲弄碧”轉而寫柳絲。新生的柳枝細長柔嫩,像絲一樣。它們仿佛也知道自己碧色可人,就故意飄拂著以顯示自己的美。柳絲的碧色透過春天的煙靄看去,更有一種朦朧的美。

  以上寫的是自己這次離開京華時在隋堤上所見的柳色。但這樣的柳色已不止見了一次,那是為別人送行時看到的:“隋堤上,曾見幾番,拂水飄綿送行色。”隋堤,指汴京附近汴河的堤,因為汴河是隋朝開的,所以稱隋堤。“行色”,行人出發前的景象。誰送行色呢?柳。怎樣送行色呢?“拂水飄綿。”這四個字錘煉得十分精工,生動地摹畫出柳樹依依惜別的情態。那時詞人登上高堤眺望故鄉,別人的回歸觸動了自己的鄉情。這個厭倦了京華生活的客子的悵惘與憂愁有誰能理解呢:“登臨望故國,誰識京華倦客?”隋堤柳只管向行人拂水飄綿表示惜別之情,并沒有顧到送行的京華倦客。其實,那欲歸不得的倦客,他的心情才更悲凄呢!

  接著,詞人撇開自己,將思緒又引回到柳樹上面:“長亭路,年去歲來,應折柔條過千尺。”古時驛路上十里一長亭,五里一短亭。亭是供人休息的地方,也是送別的地方。詞人設想,在長亭路上,年復一年,送別時折斷的柳條恐怕要超過千尺了。這幾句表面看來是愛惜柳樹,而深層的涵義卻是感嘆人間離別的頻繁。情深意摯,耐人尋味。

  上片借隋堤柳烘托了離別的氣氛,中片便抒寫自己的別情。“閑尋舊蹤跡”這一句讀時容易忽略。那“尋”字,我看并不是在隋堤上走來走去地尋找。“蹤跡”,也不是自己到過的地方。“尋”是尋思、追憶、回想的意思。“蹤跡”指往事而言。“閑尋舊蹤跡”,就是追憶往事的意思。為什么說“閑”呢?當船將開未開之際,詞人忙著和人告別,不得閑靜。這時船已啟程,周圍靜了下來,自己的心也閑下來了,就很自然地要回憶京華的往事。這就是“閑尋”二字的意味。我們也會有類似的經驗,親友到月臺上送別,火車開動之前免不了有一番激動和熱鬧。等車開動以后,坐在車上靜下心來,便去回想親友的音容乃至別前的一些生活細節。這就是“閑尋舊蹤跡”。那么,此時周邦彥想起了什么呢?“又酒趁哀弦,燈照離席。梨花榆火催寒食。”有的注釋說這是寫眼前的送別,恐不妥。眼前如是“燈照離席”,已到夜晚,后面又說“斜陽冉冉”,時間如何接得上?所以我認為這是船開以后尋思舊事。在寒食節前的一個晚上,情人為他送別。在送別的宴席上燈燭閃爍,伴著哀傷的樂曲飲酒。此情此景真是難以忘懷啊!這里的“又”字告訴我們,從那次的離別宴會以后詞人已不止一次地回憶,如今坐在船上又一次回想起那番情景。“梨花榆火催寒食”寫明那次餞別的時間,寒食節在清明前一天,舊時風俗,寒食這天禁火,節后另取新火。唐制,清明取榆、柳之火以賜近臣。“催寒食”的“催”字有歲月匆匆之感。歲月匆匆,別期已至了。

  “愁一箭風快,半篙波暖,回頭迢遞便數驛,望人在天北。”周濟《宋四家詞選》曰:“一愁字代行者設想。”他認定作者是送行的人,所以只好作這樣曲折的解釋。但細細體會,這四句很有實感,不像設想之辭,應當是作者自己從船上回望岸邊的所見所感。“愁一箭風快,半篙波暖,回頭迢遞便數驛”,風順船疾,行人本應高興,詞里卻用一“愁”字,這是因為有人讓他留戀著。回頭望去,那人已若遠在天邊,只見一個難辨的身影。“望人在天北”五字,包含著無限的悵惘與凄惋。

  中片寫乍別之際,下片寫漸遠以后。這兩片的時間是連續的,感情卻又有波瀾。“凄惻,恨堆積!”“恨”在這里是遺憾的意思。船行愈遠,遺憾愈重,一層一層堆積在心上難以排遣,也不想排遣。“漸別浦縈回,津堠岑寂。斜陽冉冉春無極”。從詞開頭的“柳陰直”看來,啟程在中午,而這時已到傍晚。“漸”字也表明已經過了一段時間,不是剛剛分別時的情形了。這時望中之人早已不見,所見只有沿途風光。大水有小口旁通叫浦,別浦也就是水流分支的地方,那里水波回旋。“津堠”是渡口附近的守望所。因為已是傍晚,所以渡口冷冷清清的,只有守望所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景物與詞人的心情正相吻合。再加上斜陽冉冉西下,春色一望無邊,空闊的背景越發襯出自身的孤單。他不禁又想起往事:“念月榭攜手,露橋聞笛。沉思前事,似夢里,淚暗滴。”月榭之中,露橋之上,度過的那些夜晚,都留下了難忘的印象,宛如夢境似的,一一浮現在眼前。。想到這里,不知不覺滴下了淚水。“暗滴”是背著人獨自滴淚,自己的心事和感情無法使旁人理解,也不愿讓旁人知道,只好暗息悲傷。

  統觀全詞,縈回曲折,似淺實深,有吐不盡的心事流蕩其中。無論景語、情語,都很耐人尋味。


   6、“送別”場景并不陌生,在人們日常的生活中常有,送別也是一種文化,體現不同地域、民族、國家的文化特色。

    我國擁有浪漫的詩文化傳統,親人、朋友、英雄在送別和離別時要表達人們之間因長期培養的深情而表現出的依依不舍的質樸真情。如家喻戶曉的“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的親人送別、“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的故人分離,“出師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滿襟”的壯士別離等等。但民間歌頌更多的還是“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的深厚友情,“友情”在中國的送別文化中占有一席之地,更說明中國自古對朋友之間感情的珍視和尊重。

    送別的形式也反映了一定文化特色。

    第一是送別酒,就是朋友即將分離之時,在一起聚餐。唐代詩人王維《渭城曲》就有“勸君更進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的名句,飲酒是古代文人騷客的愛好,在中國古代就形成了豐富的“酒文化”。

    第二是送別歌、送別詩。如李白的《贈汪倫》“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的詩句。

    第三還有折柳送別。漢代以來,就常以折柳相贈來寄托依依惜別之情。隋朝無名氏《送別》“楊柳青青著地垂,楊花漫漫攪天飛。柳條折盡花飛盡,借問行人歸不歸? ”而為何要折柳送別呢?因“柳”和“留”諧音,在送別之時,寄托不舍之情。張籍《薊北旅思》:“客亭門外柳,折盡向南枝。 ”周邦彥《蘭陵王》:“長亭路,年去歲來,應折柔條過千尺。 ”從這樣的詞句中,我們就可以看出“送別”習俗、時尚存在的普遍性。其實“折柳送別”最早的淵源應該是來自《詩經》的“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這幾句古詩,為后來的送別情景奠定了文化基調。

     “送別”傳達了情感,更是一種文化現象,希望自己的朋友在新的一天里,在新的旅程中,有新的收獲和新的開始。而古有“落日依依”之說,所以把送別時間常放在傍晚,為了達到一種情景交融的境界。


    7、“長亭路,年去歲來,應折柔條過千尺”,“千古垂楊,都是折殘枝”,所謂思力千者,詞人須具此心眼。         (秋扇詞話


    8、古人分別時要折柳相送,這是當時一種很流行的民間習俗,尤其是在文人墨客中,成為一種時尚。

張籍《薊北旅思》:客亭門外柳,折盡向南枝。周邦彥《蘭陵王》:柳蔭直,煙里絲絲弄碧。隋堤上,曾見幾番,拂水飄綿送行色。……長亭路,年去歲來,應折柔條過千尺。折盡向南枝柔條過千尺這樣的詞句中,我們就可以看出這種習俗、時尚存在的普遍性。

 

送別的地點多在長亭、橋頭或大堤,如周邦彥詞中提到的隋堤,還有下文的霸陵(附近有霸橋)即是。送別時不僅折柳相送,餞行飲酒自然是少不了的;有時還要吹笛、唱歌,曲子是現成的,幾乎當時有點文化的人都可隨口唱出;詩人們當然更要吟詩賦詞以相贈。在古代詩詞中,我們可以讀到許多與折柳送別這種文化習俗相關的作品,可以說這是中國文學史上一個非常重要的文化景觀。 

   

 分別時為什么要折柳相送呢?

 

 常見的解釋是,音,贈柳表示留念,一為不忍分別,二為永不忘懷。但是,這種解釋我們感到很單薄,不足以完全令人信服。折柳送別作為一種非常普遍的文化習俗,恐怕不是一個諧音就能解釋清楚的。因此,古代就有人從另外的角度探求這其中的緣由。如清朝褚人獲在《堅瓠廣集》卷四中提出:送行之人豈無他枝可折而必于柳者,非謂津亭所便,亦以人之去鄉正如木之離土,望其隨處皆安,一如柳之隨地可活,為之祝愿耳。這種解釋是很合理的。柳樹和其他樹木相比,其特點是隨地可活,這正可以拿來祝愿遠別的人,到了異地后,隨遇而安,能夠很快地融入當地的人群中,一切順遂。這一說法便有了深刻的哲理性和更高的文化品味。

 

  但是,我以為,這還不是折柳送別這種文化習俗的最初緣由。最早的淵源應該是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這幾句古詩。理由有三:一是這詩句來自《詩經》,而且是名句,讀書人人人熟悉;二是楊柳依依表達了戰士出征前懷家戀土的離情別緒,為后來的的送別詩奠定了文化基調;三是《詩經》作為五經之一,其深廣的文化傳承作用是不容懷疑的,古人作詩講究無一字無來處,當然來自經典。從這個意義上說,有人把《渭城曲》中客舍依依楊柳春改為客舍青青柳色新,我以為不妥。

 

 總之,折柳送別應該有諧音感懷哲理啟迪文化傳承這樣三個緣由。

 


9、在歷朝的題詠里,楊柳似乎總跟離情扯在一處,晏幾道的《清平樂》:“渡頭楊柳青青,枝枝葉葉離情。”周邦彥的《蘭陵王》:“長亭路,年去歲來,應折柔條過千尺。”所有的離人,似乎都成了被這一管細細的柳枝放飛的風箏。離情不斷,柳色常青,一代一代的柳枝詞,就這樣曠日持久地唱下來,唱得咫尺天涯,唱得柔腸寸斷。有車馬轆轆,黃塵蔽日,將軍白發,深閨怨淚;有書生落拓,黃卷青燈,寒窯瘦影,朔風送愁;有浩然正氣,經世致用,極目天地舒;有孑然只影,老馬踟躕,問鄉關何處;有蓑衣竹笠,自在細雨;有孤云野鶴,飄無定所……所有的離愁,似乎都拴在那管小小的柳枝之上,柳暗,人黯,心里便陰霾不去。然而這種黯然,又似輕煙,方能消得人憔悴,方能迢迢不斷如春水。這都是楊柳的好處,千百年來,“依舊煙籠十里堤”。


10、柳陰直,煙里絲絲弄碧,隨堤之上曾見幾番,拂水飄綿送你將行沙場,不料漫過江上春色。登臨江樓望故國煙雨。誰識京華倦客?長亭路,年去歲來,應折柔條過千尺。


  我一路走來閑尋你的舊蹤跡。又趁酒醉,望著你紅暈飛上雙頰,雙手撫琴,琴音叮咚滑落如山澗幽谷泉水叮叮,是寂寞?還是哀愁?忽而錚錚如同雷鳴暴雨,是憤怒?還是反抗?燈照離席,夢里飛花,終歸還是一場空。梨花榆火催寒食。愁一箭風快,半篙波暖,回頭迢遞便數驛。望人在天北。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長恭,我懂你!

 

 凄惻寒涼。恨堆積。漸別浦縈回,津堠岑寂,斜陽冉冉春無極。念月榭攜手,露橋聞笛。沉思前事,喜自心起,似夢里你平安歸來的喜悅,銅鏡里我任君獨賞紅妝,淚暗滴。你殊不知這是我期盼已久,怎能不喜極而泣。


  又至月夜,綠紗裙,白羽扇,靜夜思,驅不散,風聲細碎燭影亂,你風華絕代的容顏,惹我心思繚亂。微風中青絲長飛舞,多牽絆,請君陪我坐看月中天,今夜良辰美景,嬋娟下的你更美。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功高蓋主,禍必降之。”我遲來的身影,終究阻擋不了鳩尾的毒,只能默嘆帝無情呵!尋思人間,只合化,夢中蝶。獨自徘徊,夜夜尋你已逝的身影,淚從腮落,相思無用,踱步時空彼岸,你的的美,如血中飄蕩的一縷白梅香,令人腸斷神傷。


  蘭陵王,穿越千年不為你驚心動魄的容顏,只為你千年回蕩在彼岸的寂寞。靜夜思,驅不散,相思濃時心轉淡……

 

 11、夢中的江南,是一幅濃淡相宜的水墨畫,從幽深的雨巷走來,不動聲色地撩動人的心弦。那悠長而又寂寥的小巷,青青的石板路,傍水而造的老屋和長滿青苔的屋瓦,古老而又空靈地演繹著千般風情,氤氳在夢中的江南總被詩意浸透。

 

  印象中,江南總是雨細如絲,和著拱起的石橋,密密地、柔柔地、悠悠地吹進兩岸的人家與深巷。那時,總是希望與戴望舒先生《雨巷》中的“我”一樣,“撐著油紙傘,獨自彷徨在悠長,悠長又寂寥的雨巷”,會“希望逢著一個丁香一樣地結著愁怨的姑娘”。江南的煙雨,是水墨畫中的渲染,層層滲透,夾雜著太多的情愫與纏綿。


    “三月江南雨,柳煙兩岸濃”,江南煙雨,又怎能少了與柳為伴呢,柳煙細雨,本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那青青柳色,暈綠了江南的雨,那柔柔纖枝,撥動了如弦的雨絲,奏出煙雨中的千古春色。曾聽曲子《江南煙柳》,胡琴婉轉,竹笛清揚,一張一弛,流水一般緩緩拉開著江南的水墨畫卷,柔長的柳枝輕輕穿過悠長的歲月,搖曳著,勾勒著江南的模樣。

     江南柳,淡淡的一抹新綠,似江南女子的長發,搖曳著一片江南水鄉特有的意境。大約那輕柔的柳絲、碧綠的柳葉、堆積的柳煙,都會惹人心生離愁別恨吧。“柳蔭直,煙里絲絲弄碧。隋堤上,曾見幾番,拂水飄綿送行色……長亭路,年去歲來,應折柔條過千尺。”在江南的煙雨中,有多少的不舍,多少的眷戀,都借了那依依的柳枝默默地傾訴。柳絲千條,柔腸千轉,怎能不纏綿?悠悠千年,江南煙雨中,又有哪株垂柳沒沉淀著萬千相思呢?

    煙雨輕拢慢拂,垂柳絲絲入夢,千年傳說,舊識惟有江南柳。她總能輕易穿越時空的重重記憶,絲絲縷縷,點點滴滴,纏上心頭,漫過心尖,在某個詩意的胸懷里恣意游走:江南小河邊畔,不知哪家的纖美女子手繞柳枝,俏立在煙柳橋頭盼望自己的閨夢中人;潺潺小溪邊,柳絲下,不知誰人的玉蕭又牽動了思念的琴弦;古道旁,長亭外,知己折新柳一枝相贈,衷腸訴盡總有別離時,一曲送別的悠揚琴聲隨風而逝……

    光影流轉,如今,不知那柳煙下的細雨中,是否還有人撐著油紙傘,如約守望著一份久遠的約定,依然翹盼著一份久違的純真?只怕那輕柔含情的柳絲,也只能拂出吹面不寒的春意,再也撩不起昔日的相思苦。


    12、這個北方城市本沒有地表徑流。中學時代開鑿了這樣一條人工河,串起了一系列公園,在城市的各個角落靜謐著,美麗和骯臟的事時不時在那些地方上演。

  這也是河堤最美的季節了。

  坐在車上順著窗外望去,柳芽呈現出嫩黃綠色,北方的春天雖說來得過于倉促,卻又時時給人些驚喜。美成詞中“柳蔭直,煙里絲絲弄碧”大概就是相似的景象吧。

  長亭路,年去歲來,應折柔條過千尺。

  而我,莫說折梅贈春,如今連折一枝楊柳也不能了。年年柳色,傷別處誰人怕聽《陽關》?

  那個雨季的告別過于匆忙。當時的柳樹同我虛下了多少清淚呢。我沒能為你攀折一枝楊柳,我就將行至更遠的天涯。“文章信美知何用,漫贏得、天涯羈旅。教說與。春來要尋花伴侶。”白石如是說。我不該在青春爛漫之時引用這樣的詩句。可是我從天涯而來,一路上多少羈旅情思一次次沖擊了心房,唯有一次行走于春深之際。其它時候,我所見到的無非冬或夏。漸漸地,連季節都淡忘了。

  每到春來,惆悵如舊。覓誰人,著我霓裳,煙柳繁花,共賞此春?


    13、江南的柳是詞。“柳蔭直,煙里絲絲弄碧。隋堤上,曾見幾番,拂水飄綿送行色。……長亭路,年去歲來,應折柔條過千尺。”江南自古有折柳相送別離的習俗。楊柳依依,在江南的煙雨中,有多少的不舍,多少的眷戀,都借了那依依的柳枝默默的傾訴。一懷柔腸更勝那江南的柳,幾多繾綣挽君相留。江南的柳,柳絲千條,柔腸千轉,怎不纏綿?“短亭楊柳接長亭。攀折贈君行。”江南的柳是相留的詞,是傷別的詞,是離愁的詞。

    江南的柳,無限風情。“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你可以在有月的夜晚,和自己心愛的人,踏著青石板的小路行走在江南的清風柳岸。月光斜斜地照來,把柳煙深處朦朧的影子寫的極淡極淡,輕輕的絮語,低低的呢喃,柳風過處多少甜蜜與溫馨,多少相思與癡情,在煙柳的波濤中起伏纏綿。那個秀眉明眸的女子一顰一笑,一嬌一嗔,便把千年的風月讀遍。

    江南的柳,傷愁風月。“簫聲咽,秦娥夢斷秦樓月。秦樓月,年年柳色,灞陵傷別。”在簫聲的嗚咽中,黃昏暮雨,一點一點從柳葉柳枝中滴落下來,敲在青石板的小路中,單調中不盡寂寞。思念的人在柳雨中徘徊,徘徊。煙雨更深處,多少相思隨著柳葉在雨中飄搖,飄作一闕涼詞,飄作一地凄美。那個婉約的女子一聲清嘆,一滴清淚,便把千年的相思揉碎。

    江南的柳,纖枝迎風,娉婷的舞姿柔情款款地舞,舞醉了風花雪月,舞醉了千年的風塵,舞盡多少歡笑多少淚?流水行舟,一葉柳舟隨滾滾清流逐浪而去,載一舟清歌一舟深情,載多少的悲歡離合,多少的離愁?江南的柳,千古多情。

    江南的柳,瘦顏染雨,癡情的凝眸依依別離的歌,歌盡了相思的詩行,歌盡了凄苦無奈,歌盡了歲月的蒼茫。水洗煙塵,一簾柳絮沾泥殘,多少飄零相思淚。唱一曲灞橋柳一曲悲,唱多少的秦淮風月,多少的離恨?江南的柳,千古傷情。


    14、當友人送別由古時——“勸君更盡一杯酒”的長亭別酒后依依相送千里到橋頭岸邊柳樹下的“長亭路,年去歲來,應折柔條過千尺。”——轉為如今高樓大廈的生存空隙之間,車水馬龍的大道邊上的握手道別,相約手機或者網上保持聯系,車輛疾馳的聲音都將要淹沒臨別的再見……

  我們應該意識到真正的變革到來了。

  在現代工業社會,人們活動的場景換成了鋼筋混凝土結構、程序化工業設計出來的產品、同樣工業化了的自然環境……一切都是如此的生硬和嚴肅,以至于人們已無法從中生發“意境”,當然我們大部分人也不愿付出如此巨大之時間成本。如此一來,我們自身的“意境化生存“的傳統能力也就漸漸退化,而傳統文化也就黯淡憔悴了:

  傳統戲曲猶如古稀年邁之賣藝野老,終日拖著讓人聽覺沉悶繁雜的步伐,手執傳家二胡,辛勞游走市井,即便這樣也只能招徠同齡人的孤芳自賞;

  流行樂壇歌手則通過直抒胸臆式的藝術表達方式直白無誤地演繹著大眾的心聲,并迅速成為追捧的對象,他們的音樂也成為了現代社會的精神寫照和情感寄托,傳統意義上的詩詞歌賦不再占據主流。

    現代文化就是一盒粗制濫造的快餐,快餐使任何山珍海味都成為多余。

  我曾多次力邀父親一同欣賞粵劇,但都因戲劇行進節奏太慢,難以適應而被拒絕了。我想,傳統戲劇里面獨特的唱腔將一句話千方百計拖長,甚至一個字就拉了數個音節,是預留足夠時間讓受眾在情感維度上為情節曲線計算屬于自己的坐標和斜率并肆意延伸出去——就是戲曲的留白吧。經常可以觀察到爺爺及其同齡人在欣賞這種“百轉千回”之時入迷得不由自主地隨節奏搖頭晃腦,手指敲擊桌子也如輕盈的音符在五線譜上躍動——此刻,他們本身已是《長生殿》中“唐明皇”、《空城計》之“諸葛孔明”或者《桃花扇》里“史可法”……

  如此情真意切的角色扮演,定是我們一般人所疑惑不能體會的——同樣的音頻信息,引發同樣構造的耳膜振動,卻收獲了截然不同的感受。

     當今泛科技化商業化娛樂化的社會,能否瞬間吸引眼球,頃刻俘獲  芳心已成為衡量社會各物的存在價值判斷。

  古老的文化在“邊緣化生存”,新生的流行元素無法沉淀為文化——這家唱罷那家登臺,在如此狀態下呼吸過久,有人會感覺身處文化真空——一切都是流水,一切都是泛模式化……

  這時,我們看到:

  青春版《牡丹亭》熱潮吹遍大中華,欣賞昆劇成為當下都市白領的時尚之選;

  于丹說老莊、談論語,舉國恭聽,百姓引為街頭巷聞;

  鳳凰衛視以推動中華文化傳播的己任,影響力日增……

  似乎傳統在向我們走近,或許這不叫走近,而應是我們的心態在回歸呢?

  如同《千與千尋》主題歌所唱道:

     最初的早晨,寧靜的窗戶;

     歸于無有的身體,不斷被充滿;

           不再探求海的另一方,因為光輝就在這里,在我心中被發現。

  


莊燦煌的博客 2013-09-10 21:1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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