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論非線性思維的兩種形式——靈感和直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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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覺與靈感是創造性思維過程的關鍵環節,創造性思維的創新性、開拓性、突破性,主要就是通過直覺和靈感實現的。從最一般、最廣泛的意義上說,直覺是對事物的本質和規律的洞察;靈感是對事物和事理的頓悟,是信息加工過程中一種認識上的突變,是顯意識與潛意識的綜合。直覺與靈感的內容異常豐富,許多科學家、藝術家從不同的角度揭示了它們的一些本質特征,對我們進一步深入認識它們的內涵和外延具有極為寶貴的啟迪作用。本文主要從直覺和靈感具有非線性的特點出發去探究二者的機理和本質特征。
   一
  綜觀哲學史,歷代哲學家們對直覺的理解各不相同。17世紀法國唯理主義哲學家笛卡爾(1596~1650年)認為,演繹法是以公理為前提的,而公理只有靠直覺才能理解。比笛卡爾略晚一些的荷蘭的唯理主義哲學家斯賓諾莎(1632~1677年)認為,直覺是理解事物本質的最可靠、最重要的認識能力,既高于經驗,也高于推理。與斯賓諾莎同時代的英國經驗主義哲學家洛克(1632~1704年),德國唯心主義哲學家、數學家萊布尼茲(1646~1716年)都認為直覺具有真理性。
  哲學直覺主義的代表人物法國哲學家柏格森(1859~1941年)更加推崇直覺,把直覺提到建構其生命哲學的方法論的高度。他說,“科學和形而上學(即哲學——引者注)在直覺中結合起來了。一種真正直覺的哲學必能實現科學和哲學的這種渴望已久的統一。”[①]柏氏還認為,直覺一反它平常在思想時所習慣的方向,為了直覺,必須對直覺本身以外的一切都無動于衷。柏格森把直覺捧到至高無上的地位,我們不能茍同,但他認識到直覺的一些功能及其必要的心理品質是十分可貴的,也值得我們去加以研究。
  人類對靈感的研究,首先是從文藝領域特別是從詩歌創作開始的。最早提出靈感概念的是德謨克里特。他認為,沒有一種心靈的火焰,沒有一種瘋狂式的靈感,就不能成為大詩人。但是,對靈感研究得最早、對后來影響最大的卻是柏拉圖,神賜天啟論就是他創立的。他認為,靈感是神賜予的,詩人之所以能寫出優美的詩歌,是從神那里得到靈感。柏拉圖的神賜天啟論的靈感觀,在西方占統治地位達到兩千多年。到18世紀以后,靈感一詞才開始失去其宗教意義,變成為一個美學術語。近代靈感觀的最大進步,就是把它從神的身上移到了人的身上。[②]一些浪漫主義的學者感到天才與靈感有一種特殊的關系,而把靈感等同于天才。由于受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心理學的影響,當代西方相當一部分心理學家把靈感等同于一種無意識的直覺。
  我國對于靈感問題的研究因本世紀80年代初錢學森同志關于思維科學的見解發展而進到一個新水平。這位著名的科學家根據自己創造性思維實踐,提出了靈感是大腦的“有規律”的“一種思維”,是不同于形象思維和抽象思維的第三種思維形式。錢學森認為科學藝術中的創造和突破系于靈感,無靈感即無創造和突破。他借用國外心理學中關于“多個自我”的提法,提出靈感就是人通過大腦的潛意識對經過顯意識收集的信息再加工而得到結果。錢學森認為,靈感實際上就是形象思維的擴大,從顯意識擴大到潛意識,是從更廣泛的范圍來進行形象思維。從這個意義上說,解決靈感思維問題的突破口在形象思維。靈感是否能與形象思維和抽象思維并列,成為第三種思維方式,這是很有意義的論題。錢學森關于靈感問題的許多新觀點,為靈感思維的進一步深入研究拓寬了思路。
   二
  從對直覺與靈感的研究的歷史與現實的考察中,讓人們切實地感到二者在人的思維過程中的存在,并可以得出結論:二者不僅存在,而且有區別。在英文中直覺是intuition,靈感是inspiration,二者是含義不同的兩個詞。在日常瑣事中人們也常常靠直覺來處理問題,例如直覺到孩子在說謊,直覺到今天將出事,直覺到某人存心不良不是好人等等,這些顯然是直覺思維,不能說是靈感。根據我們所知道的靈感實例中,可以看到一個事實,即靈感都是發生在出現難題的時候或出現難題的地方。所謂難題,就是實踐難點,同時也是認識難點。靈感是應解決難題的需要而發生的。例如,三國時的曹植在兄長的威逼之下七步之內而吟成千古絕唱;古希臘科學家阿基米德受國王重托鑒別王冠的含金量,由于浴盆溢水的啟示而發現了著名的浮力定律等。
  人類思維,尤其是科學思維活動是運用頭腦已有的思想素材組合加工,形成新的思想認識的過程。思維活動是一種極其復雜的系統工程(發生于大腦中),思維的各要素之間有著一種特殊的關系,這種關系的內部有其特殊的結構,它們的運轉盡管受到外界的作用但仍然遵循一種自組織規律。人腦是思維加工廠,思維活動是信息的加工改造制作過程,它對頭腦中各種不同事物的信息和各種不同愿望或觀念的信息進行指向性、有目的的加工。前者通常按吸納時的原貌,以“象”的形式存在。“象”被存入頭腦,隨時間推移,會受“遺忘曲線”規律的支配而在某種程度上被剝蝕,某些細節會淡化,主體在接受“象”時反應或得到的刺激越強烈,其代表性的形象特征就越突出,否則就模糊、暗淡。無論“象”的存在是清晰或模糊,終會以一定的樣式存儲于大腦記憶庫中。后一種表示愿望或觀念等的信息稱為“念”,它可以是一種心理需要或帶有個人感情或意志色彩的認識。[③]“念”在大腦中的分布呈現出一種混沌狀態,這種狀態又表現出某種秩序或游移不定的運動特點。“象”與“念”在頭腦中的會聚是低級循環向高級循環和超循環的發展過程。會聚的發生是隨機事件,但又不可避免。根據自組織理論,超循環可以使得作為其組成單元的催化循環穩定地共存并相干地生長;由于非線性,超循環使得其組成單元之間不僅有競爭,而且有合作,形成整體行為,從而在隨機事件中能夠利用非常子(“吸引子”)的選擇優勢,迅速生長起來,取得支配地位。頭腦中“象”與“念”的關系就是這種相干關系,這種關系的發展必然導致主體思維力的復雜性成長。
  大腦中所獲取的“象”的信息越清晰、數量越多、質量越高,則相對不夠豐富的“念”就具有較為廣闊的活動“空間”。為尋求新的平衡,“念”就會主動、積極、全面地認識“象”。這就是知識越多的人,越自覺無知,自覺無知就越想學習的緣故。思維是對思想信息進行加工的過程,是在特定的、特殊的物質結構(如人腦和模擬人腦的智能機器)中,對客體深層和遠區實現穿透性反映的物質運動。思想信息彼此之間由于思維的慣性作用,起初存在某種不協調和矛盾,因其內部的自組織行為,它們的整合不可避免。
  就一般而言,思想信息的結合有四種方式。首先是憑經驗或直感。這是較原始的極為樸素的思維形式。主體在多次或長期實踐中已積累了對事物的某種規律性的把握,已形成了某種思維定勢存在于記憶庫中。當某種新信息在頭腦中出現被作為思維的對象時,主體按經驗中的思維定式或直感來擇取與之相對應的信息形成概念,構成思想。其次是憑理性。當主體在思維中遇到復雜的或陌生的對象時,主體要更多地依靠已掌握的規律來分析、選擇、演繹,得出新的認識。[④]第三種方式是直覺。信息在意識中映現,主體因為有了相當豐富的經驗和理性知識,對某些新信息的觀照、認定、分類、加工所采取的是直接的把握方式。有人認為,直覺是先天的。其實不然,直覺是高度省略化的、“經濟的”、先入為主式的思維方式,它省去了一系列邏輯演繹繁雜的步驟和推論過程,其發生的背景就是主體具有豐富的理論和實踐知識。可以說,直覺是艱辛勞動的產物,同時也是更復雜的思維過程(當然因研究對象困難程度不同而可以分為高低不同的層次)。史載漢末時期,名醫華佗一日在路上遇到一位叫梅平的病人,說他病已沉重,五日內死,后來的事實果然如華佗所言。試想,如果華佗沒有精湛的醫術和豐富的臨床經驗就不可能達到如此準確的判斷。無數事實表明,只要人們具有對事物深邃的了解,就完全有可能對對象“一目了然”、“一眼看穿”、“入木三分”。最后一種方式是靈感。人們由于對這一方式不甚了解,往往給它披上神秘的面紗。靈感發生的前提是大腦中信息的豐富存在和具有高度發達的直覺思維力(即洞察力)。主體遇到“難題”有時會一籌莫展,似乎“山窮水盡”。但因其對研究或創作對象有強烈興趣愛好或具有極強的事業、敬業精神,經過長期的探索和困惑,主體意識到按原先的思路進行,很難有所得。主體將注意力轉移一下,放松一下大腦繃緊的弦絲,或者索性將問題暫擱一邊,縱情于花鳥琴棋書畫之樂,或干脆睡上一覺,思維信息游移在“松弛的”腦神經上,各種知識結構和組分或許就會變得清晰而有條理。主體由于一種看似局外的“象”(如牛頓眼中下落的蘋果),或“念”(如唐玄宗夢游廣寒宮時“聽到”的仙樂——醒后他據此譜成《霓裳羽衣曲》)的刺激、啟迪、促動,原本比較清晰而有條理的信息彼此之間在新的層面重組、對接而達至高級的有序,奇跡就會發生,思維的耀眼光環閃爍,那是柳暗后的花明,靈感思維結出了碩果。好像在你面前有一塊千斤巨石,你竟找到了支點,只需小木棍輕輕一撬,那巨石便滾落山崖。靈感的到來,就像找到木棍撬翻巨石的支點,一切都是來之不易,又是“得來全不費功夫”;一切都在意料之外,而又都在情理之中。這就是美國學者丁·格萊克所描述的“蝴蝶效應”。在非線性作用下,一個微小因素都可能導致用它的幅值無法衡量的戲劇性效果:一粒沙石的落下可以引起沙堆雪崩式的坍塌;一只蝴蝶翅膀的扇動,可能招致下個月某地發生一場風暴。
   三
  上述思維對信息的加工組合構成的四種方式相互融合、交互作用,便產生出千姿百態的思維成果。思維從經驗、理性、直覺到靈感的發展是一個遞進式的逐步升級的過程。而思維進到每一個更高級的形式,都要付出艱辛的勞動。直覺是人們依據已有的知識和經驗,對新出現的事物或問題的內在本質、規律,進行迅速的直接的理解、識別或判斷。它越過了嚴密的邏輯程序(所以,其結果往往有不可靠性,需要邏輯的整理、證明和實踐檢驗)。直覺活動始終在顯意識中進行,潛意識只是作為直覺產生的深層背景而已。直覺具有可重復性,所以善思的人們往往能“英雄所見略同”。靈感則是人們對于一個問題在運用常規思維解決不了時,經過外來機遇或潛意識中某種觸媒的啟發,使大腦中的各種信息突然重組,實現有序化,從而使問題突然獲得解決。靈感的發生不具重復性,所以夢中所得、觸景而獲取的“神思”等若不盡快記下整理,就有可能稍縱即逝。從總體上來說,直覺與靈感兩種思維方式具有超常規的性質,主體在直覺和靈感思維時,思維信息的組合呈現出一種從宏觀無序到微觀有序狀態(即渾沌態)。由于似乎是不相干的局外的(相對于原有信息的性質而言)第三“象”或“念”的切入,整個思維系統穩態被打破,思維對新的信息系統作出高度急劇的反應并實施重組,其結果(思維的結果及其外化)往往導致科學的發現或發明,或產生藝術精品。這是思維進程中質的“飛躍”。從生理學和物理學角度看,人腦的神經網絡是一種非線性排列的物質系統。所謂非線性系統,就是指不具備均勻性或疊加性的系統。其中,均勻性系統的輸入信號倍增時,系統輸出信號就以同樣的倍數增加。疊加性系統在幾個輸入信號的作用下,總輸出信號為各輸入信號單獨作用時系統輸出信號之和。直覺和靈感不具有均勻性和疊加性,并且在思維活動中能產生1+1>2的整體放大效應,具有發散性和創造性特點。因此,我們把這兩種思維方式合稱為非線性思維形式。
  人們日常思維,無論就其內容還是運行程序都較為簡單,只要主體按常規或“公式”行事,一般都不會出現預想不到的錯誤。在進行非線性的創造性思維時(尤其是導致靈感發生階段),主體就是要發現較復雜的信息之間的內在的本質關系(因為任何事物的本質都體現并存在于事物之間的關系之中),來達到對事物本質的規律性的把握。當主體找不到那種本質關系時,思路就會發生“死鎖”或暫時中斷。規律、事理都有其相應的現實表現,蘊含于一定事物的深層,只有發現了反映本質的現象的某種機緣或“蛛絲馬跡”,主體方能使思維循著一定的線索和路徑向更高的層次推進。主體思路“死鎖”,被思維慣性或定勢左右,陷于徒勞的冥想苦索中。思路雖不通,但頭腦仍在活動,解決問題的愿望和已掌握的線索以及一些憑理性、直覺所獲得的解決難題的邊緣成果潛伏于思想的深層,存貯起來。由于靈感的出現,加之直覺的洞察,突然解決了創造者長期探索的問題,思維信息的飛躍式組合進到了一個全新的層次。
  直覺的產生具有可重復性,不僅同一個人可以重復出現關于同一事物的直覺認識,而且兩個人也可以產生關于同一事物的本質、規律的大致相同的直覺認識。只要兩個人的知識背景相近,智力水平相當就有可能辦到,如數學里的微積分學的創立就屬這種情況。靈感則具有稍縱即逝的瞬時性,所以難以把握,因而顯示出模糊性,給人混沌不定的印象。但是,靈感本身也不是海市蜃樓一般的捉摸不定的游物,只要主體肯于努力,盡力營造相應的心理、知識等智力與非智力的環境,主體就有可能產生所期望的靈感。否則,科學家、藝術家等所說的靈感的發生就是不可思議的事情。然而,靈感的模糊性是否是一個自相矛盾的概念呢?不是。世界上絕對精確的東西是不存在的。物理學里的“理想空間”就不可能存在。精確是近似的,模糊數學就更能接近事物的“真諦”、具有“隸屬度”的精確性。思維只能取逼近真實的近似值。靈感的模糊的非線性,能表現、反映更加精確的本質規律。所以說,非線性思維形式的直覺和靈感是思維的最高階段。正像正常人或健康人的腦電圖表面顯示沒有規律的雜亂無章,但在總體上,在運動過程中存在著內在規律性一樣,非線性思維也蘊含一種非邏輯(相對于形式邏輯)的內在邏輯。這種非邏輯并不是反邏輯或不要邏輯,它是一種具有極其復雜的結構,但確有規律可循,正如物理學中的“孤波現象”、“湍流”所揭示的某種內在規律一樣。因此,這種非邏輯(相對于形式邏輯、數理邏輯等)也是一種邏輯(現代科學意義上的模糊邏輯、辯證邏輯等)。可見,非線性思維的過程完全符合系統論辯證法,是人類認識系統辯證發展的必然結果。不論任何人,只要他的認識系統辯證地發展到這種程度,都有可能產生非線性思維。由此可見,古代的神賜天啟論是荒謬的,近代那種把直覺和靈感看成是先天賦予的天才論也是錯誤的。[⑤]
  我們認為,非線性思維的準備期、醞釀期都是應用邏輯思維的,特別是其結果(科學的發現和突破)是符合邏輯的(當然對邏輯的理解不能停留在傳統的層面上),必須自覺應用邏輯才能導出嚴密的科學理論。否則,一切科學發現、藝術創造都會是不可捉摸的虛無縹緲的東西。所以,非線性思維是科學發現、技術發明和藝術創造的關鍵。
  總而言之,非線性思維作為一種非邏輯的邏輯思維,有其豐富的涵義并給予人們重要的啟示:⒈邏輯需要發展,人們不能僅用傳統的觀念對待邏輯;⒉非線性思維的發生是有規律可循、自組織性的;⒊非線性思維是從總的方向上,從發散的、逆向的、反常規的甚至從混沌中把握有序,拓展思路,探求真理;⒋非線性思維不會憑空產生,它要有優良的思維品質和意志力作基礎;⒌思維的“經驗——理性——直覺——靈感”四圖式的遞進是一循環交互、互為因果、相互促進的運動過程,后兩者的演化是非線性的;⒍無數常規思維的小邏輯可以優化組合、突現躍升為思維系統的大邏輯——非線性思維規律。
  注
  [①] 轉引自全增嘏主編:《西方哲學史》(下冊),上海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540頁。
  [②] 陶伯華、朱亞燕:《靈感學引論》,遼寧人民出版社1987年3月第1版,第26頁。
  [③][④] 《學習與探索》,1995第4期,第67~69頁。
  [⑤] 盧明森著:《思維奧秘探索——思維學引論》,北京農業大學出版社1994年1月第1版,第395頁。*
廣西師范大學學報:哲社版桂林21-25B3邏輯徐春根/周業昌19971997靈感;直覺;非線性思維 作者:廣西師范大學學報:哲社版桂林21-25B3邏輯徐春根/周業昌19971997靈感;直覺;非線性思維

網載 2013-09-10 21:46: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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