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錫金的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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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錫金,是活躍于三、四十年代中國文壇的詩人、作家和評論家。他生于1915年1月3日,原籍江蘇省宜興縣。本名蔣錫金;錫金,是他的常用筆名,此外還用過霍亭、束胥、長庚、蔣鏞、蔣策、S·K等十余個筆名。
  錫金從1932年開始為地方報紙撰稿。1934年春,當他19歲的時候,即在上海《申報》等報刊上發表詩歌作品。1937年抗戰爆發后,他由一個業余作者成為專業作家,全力投入抗日文藝運動。1938年至1945年間,隨著抗戰形勢的發展,錫金由武漢到廣州,又由廣州到香港,再由香港到上海“孤島”,一直在文藝戰線上從事創作和編輯工作。這期間,他創作了一批宣傳和歌頌抗戰的詩歌、小說、散文和戲劇作品,同時積極從事文藝理論和批評工作,并參加多種抗戰文藝刊物的創辦、編輯、出版、發行工作,對抗戰文藝事業作出了許多貢獻。
  解放戰爭時期,由于形勢的發展和工作的需要,錫金由南方來到東北。1947年冬被分配到佳木斯東北大學(即今東北師范大學)任教授至今。進入學校后,由于工作性質的改變和教學任務的繁重,錫金的文藝作品就不再多見。這樣,他的創作生活也就基本上限于三十年代中期到四十年代中期這一段時間之內。由于他的大部分作品都未曾收集出版,至今仍散見于當時的各種報刊中,所以有關評論也極為少見。
      一
  在錫金的文學創作中,詩歌占有突出的地位。他的詩作大都寫于三十年代中期至四十年代初期。除1941年由上海澤上社出版的詩集《黃昏星》收入他的一部分抒情詩外,其余大部分詩作均未入集。同當時的許多革命進步詩人一樣,錫金的詩作積極配合了當時的現實斗爭,發揮著打擊敵人、鼓舞人民斗爭的積極作用。
  揭露國民黨統治下的黑暗現實,控訴白色恐怖的罪行、堅信光明未來的到來,是錫金三十年代詩作的一個重要內容。《暮》、《霧》、《西河橋》、《火車》、《挑水的》、《搶米》等詩篇從不同角度描寫了社會現實的黑暗和廣大人民的痛苦生活,暴露著統治者的罪惡。
  詩中反映了國民黨實行白色恐怖,殘酷屠殺革命人民,甚至濫殺無辜。江河中經常可以看到漂浮的流尸;“那流尸全讓硫酸給爛去了臉皮/順流而下,滿江全蒸發著尸氣。”(《流尸》)這是對敵人的強烈控訴!在另外的地方,還有“無數的被害的尸體”,他們“已經被射得鮮血淋淋”(《笑容》),這是集體屠殺!有的人被殺害后,雖然“他的尸身也被搬走了”,“但血漬滴在地上,染在每一個人的心上”(《一個人的死》)。詩歌告訴人們,屠殺者的罪惡是抹不掉、擦不凈的。對于帝國主義屠殺者,錫金更在詩歌中讓中國人民牢記他們欠下的血債:“記念著吧,伙伴!五月的/炎毒的太陽炙干了我們的血/也在這當兒我們驚醒了/那給惡者出乎意外,大吃一嚇。”(《五月》)
  錫金的詩歌,一面控訴著敵人的兇殘和暴虐,另方面也歌頌著革命人民的英勇不屈和對光明未來的堅信。在敵人的屠殺面前,人們“要去死線上奪取一條生路”,他們絕不屈服;所以盡管今后“更會有千萬流尸接連往海上飄”,但是,“不做奴隸!流尸也要張著嘴叫。”(《流尸》)那些為革命犧牲的戰士,更是視死如歸;他們被慘殺了,“卻還是自若地笑著/象無關心于自己的命運。”(《笑容》)詩歌揭示, 盡管犧牲者往往連名字都沒有留下來,但沒有關系,因為在新的革命潮流中,在復仇的火焰中,進軍的號角吹響了:“是我們的號角響了/ 那在遠方和近處呼應著的/風給帶向全世界播揚/將從黑夜直吹到天明。”(《號角》)
  現實是黑暗的,敵人是兇殘的,但前途是光明的,勝利是必然的,這就是錫金早期詩歌所要昭示給讀者的。
  抗戰爆發后,1937年至1940年間,是錫金創作的旺盛期。這期間他創作了多樣作品,尤其是詩歌作品,積極宣傳抗日救國,宣傳抗戰必勝,表現了強烈的愛國思想和無畏的犧牲精神,極富鼓舞力量。
  在日本帝國主義的野蠻侵略面前,詩人滿腔怒火,強烈控訴了敵人的侵略罪行,熱情歌頌了人民的反抗斗爭。1937年9 月發表的朗誦詩《胡阿毛》,就在揭露日寇侵略罪惡的同時,熱烈贊頌了“一二八”戰爭中為消滅敵人而英勇獻身的汽車司機胡阿毛。日軍抓到了胡阿毛,強迫他開車運送炮彈和兵士到火線增援,胡阿毛卻伺機把車開進了黃浦江,與敵人同歸于盡。在新的反侵略戰爭中,詩人號召:“讓我們無數的胡阿毛結成一條鐵liàn@①”。“看,我們都是胡阿毛/侵略者怎么把我們征服得了。”
  在現實生活和實際斗爭中,詩人看到了中國人民高漲的抗日熱情,看到了中國人民的偉大力量,堅信最后勝利一定會屬于中國人民。在武漢、在廣州、在上海,隨時隨地都可以感受到這種熱情和力量。在武漢,“江岸的清晨/一抹淡霧吹散開了/成群結隊的人走過/ 唱著義勇軍進行曲。”(《江岸》)在廣州,“孩子們唱過了引人的齊唱/ 年青的宣傳員嘶啞著高嚷/看啊,隨著手舞腳頓/熱淚先掛下自己的臉上/ 不識字的漢子也走上臺來/éi@②,請你替我寫封信到前方”(《廣州即景三章》)。在上海,“啊,哭泣的眼睛/抖動著的手;我知道/從你們獻出的這一份份/雖然艱難和容易全不相等/可是相同的卻是一顆顆/ 沉浸在創痛里的民族的心。”(《義賣運動》)詩人從不同的角度展示了全民抗戰的決心和力量。
  在實際斗爭中,詩人更看到了中國人民趕走侵略者的堅定信念。他堅信在抗日的風暴中,家鄉一定會有改變面貌之日。詩人呼喚:“北風啊,吹吧/西風啊,興起/在古老的岳堤上我們要趕走新的敵人/ 不用惋惜敵人的破壞/我要看見,我的新的家鄉。”(《我的家鄉——宜興》)
  詩人的必勝信念,既建立在對人民力量的堅信上,也建立在對敵人虛弱本質的認識上。盡管敵人極盡兇殘暴虐之能事,到處轟炸、殘殺中國人民,可是詩人于1938年11月的一首詩中就預見:這只是一種“懦怯的轟炸/懦怯的殘殺”,“當我們最堅實的致命的拳頭/還沒有捶擊上你的胸口時/我已經看見了/你可憐的悲慘的末日。”(《晴空》)
  在上海“孤島”,詩人繼續從事著抗日文藝工作,也繼續創作著抗日詩歌。但由于特殊的現實境遇,也使詩人時有凄清、苦悶之感,從而寫了一些抒憤排悶的詩篇。如《春日多雨》、《釋放》、《群鳥》等,在掙扎、追求、期待中表現了疲倦、煩憂、彷徨的情緒,但始終懷著對光明的信念和追求。在《黃昏星》中,就通過對“黃昏星”的描寫和歌頌,強烈地表現了這一信念。他向“招引”自己前進的“黃昏星”宣誓:“我放開大步,向著你/當天空越是暗下來/而你越是明亮的/黃昏星。”
  除上述主題外,錫金還寫過揭露黑暗、批評時弊、抨擊邪惡、申張正義的較長詩篇。如《千人針》、《凍死骨》、《給戲劇家》、《陰謀的敗北——為高爾基復仇》、《普式庚的死》、《向著普式庚的銅像》、《愁城》等。這些詩篇都寫得很有特色,富于感人的力量。
      二
  抗戰時期,錫金除詩作外,還寫了一批散文、小說和戲劇作品。這些作品緊密聯系抗日斗爭,反映抗戰生活,歌頌為民族解放獻身的精神,展示人們在斗爭中的成長進步;同時也描寫了特定時期和地域的風俗民情。他的這些作品,形式多樣,生動活潑。
  《那六個走掉的》真實地描寫了從江南各地來的六位有志的知識青年經武漢北上革命圣地延安的感人事例。那時漢口車站已車無定次,他們只好在寒風中坐地苦等,而且上車之后也不知前途會有怎樣的險阻。但他們毫不動搖,決意前往。作品在描寫了他們的決心和意志后,預示和祝福他們一定會找到光明,實現報效祖國的愿望。這六個人在行進中,還未到達鄭州,就失散了一位女友,而且始終不知下落。那五個都到達了目的地,經過學習訓練后都到了前線。后來“三個死了,兩個在戰斗著”。作者感慨地寫道:“這留存的兩個戰斗著的,不是帶著死去的戰士歷經的慘痛而成長的么?祝福他們……”
  錫金的大部分散文、小說都是反映江南游擊隊的戰斗生活的。這些作品在思想內容上的一個突出特點,是著重描寫游擊隊員的精神面貌和親密無間的軍民關系。《乖得很的唐炳金》寫一個農民出身的游擊隊員的純樸和機警,特別是他在抗日斗爭中提高的思想覺悟。抗戰開始后,他舍家撇業,放下了妻子和田地參加了游擊隊。他說的幾句樸實真誠的話,足以表示他的心胸和意志。他說在艱苦的斗爭中,“我們要守紀律,守了紀律才能抗日”;他說游擊隊中,“有的人想家了,想家還能抗日么?”他說游擊隊員要堅持抗戰。唐炳金的信念和行為代表了抗日游擊隊的精神面貌,從中看到了中國人民的覺悟。《沒有能力的人》寫一個知識分子出身的游擊隊員,從無事可做到積極工作的過程。北平某大學學經濟的一名大學生,來到江南某游擊隊。最初大家對他期望很高,以為大學生什么都懂、什么都會,于是希望他做這做那。可是他連唱歌都不會。大家以為他謙虛,然而事實證明他真的什么都不會。人們希望他做的事情一樣也做不來,他又不懂江南話。這使他十分苦惱,大家也很失望。于是他要求讓他回到北方去。但后來組織上讓他去管理總務收支帳目和收集報紙上的有關材料,他卻干得非常出色。從此他感到有事可做,大家也很高興。他成了一個有益集體、關心集體的同志,成為一個抗日的戰士。文章告訴我們,革命集體是可以人盡其才的,但要做切實的工作,關心人、發現人;而不要要求過多或強人所難,更不要輕視能力較低或有缺點的同志。文章用真實的事例和非常含蓄的筆法,說明了團結幫助各種人共同工作的方法和道理。《蘇民的死》批評了由于缺乏組織紀律觀念造成的無謂犧牲。蘇民是一個多才多藝的音樂家。為了抗戰,他辭掉了洋行中的優裕工作,離開了母親和愛人,參加了游擊隊。可是他在一次私自出去游泳時被淹死了。作品對他的愛國熱情表示了贊佩,對他的死也表示了十分惋惜和悲痛,同時也借一位老伯伯的話批評了他的無組織行為。
  錫金還有一些散文是批評、諷刺國民黨當局的腐敗、虛偽和蠅營狗茍行為的。《第一名》生動具體地描寫了國民黨政府官僚機構的人浮于事、辦事拖拉、形式主義和裙帶關系等腐敗現象。令人一看就感到這種機構同抗日救國極不相稱。但文章的重點還是在揭露抗戰初期國民黨當局在懲辦漢奸上的虛偽行為。他們為了掩人耳目,放著大漢奸不抓,卻抓了一個僅有一點間接通敵行為的小漢奸來大做文章,而真正的漢奸卻逍遙法外,繼續干著賣國投敵的罪惡勾當。《雞犬》一文通過對雞犬的貶斥,揭露了國民黨政權中的一些人物在抗日中的惡德惡行。作品在描寫了戰爭中狗的各種遭遇和癖性后,又加上一筆:“據說,它們還有特別的一種能力,會分辨出異國人的氣味,因之,它們也成了非常過敏的恐日病者,只要一見到穿黃衣服的人,便一聲不響夾著尾巴逃得無影無蹤。”這顯然是借狗罵某一種人。作品也詳盡形象地描寫了雞的特點,而且表示了對雞的反感:“我討厭雞,正因為它是貪吃,愚蠢,也特別顯得自私,而這些,大抵都是由于它們是象豬一樣,被人豢養的食用動物,它們的盲昧的生活是走向被屠宰的刀口上去的。”這種雜文筆法無疑也是有特定的含義的。
  其他散文也都各具特色和意義。《鎮市風景》寫了江南七個鎮市的不同風貌,顯示了地域、時代、風俗、民情等特點,是一幅幅生動、樸實的風俗畫。《蛇》通過一個打蛇的場面,描寫一群兒童和幾個農民的神態、心理和動作,有鮮明的地方特點,寫得曲折、生動、傳神,在散文筆法的運用上細致入微、曲盡其妙。《常熟農民第一次反對敵偽收租的斗爭》,是一篇優秀的報告文學,寫了一支游擊隊的“產生和發展史”,寫得真實、具體、生動,具有歷史意義和文獻價值。
  錫金的小說有時很難與散文作嚴格的區別,有的散文就近似小說;而可稱為小說的作品,也有明顯的散文特點。只是被界定為小說的作品,在故事情節和人物描寫上更為完整、集中一些。據作者自述,這些作品都是根據生活中的真人真事寫出來的。同他的散文一樣,他的小說也全都具有積極的主題和純熟的筆法。
  在戲劇創作上,錫金也取得了明顯的成績。其中兩幕劇《橫山鎮》可說是這方面的代表作品。這是一部以抗日反漢奸為主題的劇作。作品一方面突出展示了日寇、漢奸的狼狽為奸和無惡不作,另方面也鮮明表現了游擊隊員的堅貞不屈和機智勇敢。在被俘的情況下,游擊隊員見機行事,邊應付敵人,邊與外面取得聯系,然后里應外合,一舉殲滅敵人。劇作情節生動,關系復雜,有良好的戲劇效果。另兩篇屬于獨幕劇性質的“對話”,也寫得很有特色。《你要怎樣》痛斥了漢奸的賣國罪行,暴露了他們的無恥嘴臉。《春郊》揭示了在日寇鐵蹄下,即使到了春天,也沒有自由和歡樂。五幕劇《賭徒別傳》是根據F ·道斯退夫斯基的小說改編的,但用上了中國姓名,改成了中國式的生活,有很大的創作成分,是一部頗有特色的改編劇作。
  錫金是一位有多種才能的作家,各種文體都能駕馭,而且都取得了較好的成就。但相比之下他的詩才更為突出,詩歌成就也更大。所以錫金基本上是一位詩人,是一位明愛憎、有熱情、無拘束、多創造的詩人。只是由于主客觀上的原因,使他的創作生活僅限于三、四十年代的短短幾年之內。但這正是階級斗爭和民族斗爭十分尖銳復雜的年代,而且主要是抗日戰爭的艱苦年代。所以他的各種作品基本上都是以抗戰為題材、反映抗日斗爭的,表現了他鮮明的民族立場和強烈的愛國思想。在文學史上,錫金是一位有影響的抗戰作家。
                 作者單位:東北師范大學中文系
                 責任編輯:田敬寶*
  字庫未存字注釋:
   @①原字為金加柬
   @②原字為口加哀
  
  
  
社會科學戰線長春229-232J3中國現代、當代文學研究蕭新如19961996 作者:社會科學戰線長春229-232J3中國現代、當代文學研究蕭新如19961996

網載 2013-09-10 21:48: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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