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德懷元帥(一) 初戀婚約 青樓歌女 廬山驚變 坎坷一生

>>>  春秋茶館 - 古典韻味,時事評論,每天清新的思考  >>> 簡體     傳統

32.jpg

彭德懷元帥,為了革命,為了真理,犧牲了一切,包括他的婚姻和家庭。初戀表妹,情深意篤,地主逼債贖身,跳崖身亡;找到真愛,感情甚好,歷史又造誤會,兩相分離,音訊全無,不得不分手;苦等十年,迎娶才女,真誠摯愛、相敬如賓,廬山會后,卻又向他提出了離婚,視死不見。問世間情為何物,鐵血大丈夫,滿腹委屈,向誰傾訴?

彭德懷夫婦

 初戀表妹訂婚約

  彭德懷(1898-1974),原名得華,譜名清宗,字石穿,1898年生于湖南湘潭烏石鎮,6歲開始讀《三字經》和《論語》,但彭德懷八歲時,母死、父  病,家貧如洗,為人看牛,在土煤窯做童工、打短工,出門討飯,吃盡了人世的苦楚,看清了圣賢的境界與貧窮的現實相距太遠。

  彭德懷的初戀,是表妹周瑞蓮。周瑞蓮是彭德懷舅舅所撫養的一個孤女,從小受到彭家的關愛,兩人青梅竹馬,情深意篤,兩小無猜。當年,彭德懷帶頭鬧糶,反抗官府和地主借饑年囤糧而被通緝遠走他鄉。

  想到將來要和表妹成親,他咬緊牙關在外地做苦工掙點錢回家,結果被工頭欺壓,空手而歸。見到彭德懷回來,1918年,舅舅給他們定下了婚事。然而,出身貧寒,性格剛毅、倔強的彭德懷,并不安于貧窮現狀,決定離開初戀周瑞蓮去從軍,尋找“窮人為何貧困的道理”。淳樸、善良的瑞蓮拿出兩雙繡著字的鞋塞給彭德懷,他打開一看,是“同心結”三個字。一對樸實厚道又對未來寄予美好憧憬的戀人就這樣分別了。

  彭德懷投入湘軍,英勇作戰,三年后成了連長。這期間他省吃儉用準備將來返鄉與表妹成婚。突然傳來了有如出自地獄的消息———地主向舅舅逼債,舅舅無錢償還,狠心的地主竟要小瑞蓮做抵債品,表妹寧死不從,跳崖身亡!

  從聽到這個噩耗的日子起,彭德懷更加少言寡語。他背著人上山失聲痛哭,心底里埋藏著的是大海般的仇恨。

  40  年后,彭德懷回到瑞蓮家的故址,低首徘徊,思念瑞蓮,他是從小就看透了這個不公平的世界,才告別初戀表妹,離家從軍,沒想到能夠保護自己的初戀之時,她卻永遠離別了,不覺黯然傷心。

為青樓歌女贖身不圖回報

  彭德懷雖然身在吃喝嫖賭的舊軍隊,但他跟同營戰友黃公略等早就約法三章:不做壞事,不貪污腐化,不擾民。

  1921年,他認識了一個13歲的青樓歌女月月紅,本名張素娥,因為堅持賣藝不賣身遭受毒打。彭德懷當即跟朋友們湊了170塊大洋給月月紅贖身。月月紅見  彭德懷沒有相好的,情愿服侍他一輩子。但彭德懷卻施恩不圖報,給素娥買了船票送她回家了。老彭此舉,真是男子漢也。

彭德懷夫婦

  彭德懷與發妻的曲折姻緣

  此后,因為年齡增大,拗不過旁人的勸說,1922年彭德懷勉強同意與一位貨郎的女兒劉細妹結合了,又令其放足,讓妻子讀書。夫妻之間,彼此恩愛自是當然。

  教妻子讀書

  有一天晚上,彭得華突然問細妹:“細妹子,你叫什么名字?”

  劉細妹以為自己聽錯了,她睜大眼睛反問:“你怎么啦?我不是叫劉細妹嗎?”

  彭得華笑道:“我是故意這么問你的,細妹子是你的小名,好比人家叫我真伢子,那是小名啊,我還有個正式的名字彭得華嘛。”

  “那怎么辦?我只有小名啊。”

  “我給你取個正式的名字嘛。”彭得華想了想說:“古人規定男為乾,女為坤。你應該做女中模范,我看就叫坤模吧。”

  劉細妹高興得拍手:“好,好,我以后就叫劉坤模了。”

  “要做女中模范,必須要有知識才行。”彭得華知道細妹沒有讀過書,他思忖片刻,挺認真地問道:“你想讀書嗎?”

“想啊!”劉坤模急忙回答,又嘆口氣說:“可沒有錢怎么讀得起書啊?” 彭得華揮揮手,口氣堅定:“錢是人掙的,我先教你識字吧。”

  彭得華就直奔20里外的石潭街,給劉坤模買回來小學一年級語文課本,還用毛筆把“劉坤模”三個字工工整整寫在課本的封面上。

  “現在,我就開始教你識字”。只讀過兩年私塾的彭得華成了劉坤模第一個啟蒙老師。

  轉眼到了7月初,應好友黃公略、李燦之約,彭得華到長沙去報考湖南陸軍講武堂。8月上旬,他回到彭家圍子,高興地告訴家里人,他考取了講武堂,并改名彭德懷。

  晚上,劉坤模拉著丈夫溫暖寬厚的大手,要彭德懷講離別一個月的見聞,彭德懷對她說:“你知道我為什么要改名叫彭德懷嗎?古代的圣賢說過:‘君子懷德,小人  懷土。’我當了6年的兵,現在又要進講武堂,都不是為了升官發財、買田置業,我立志要做一個有道德、多為民眾辦好事的人,所以才改名。”

  看著妻子入神地聽著,彭德懷接著說:“我還有個名字呢。那是我去投湘軍的路上,途中遇上大雨,我躲進一個山洞,發現頭上有水滴下來,腳下的石頭被水滴打出  很深的一個小坑。水滴雖小,可天長日久,卻能穿石。這就是古人講的‘繩鋸木斷,水滴石穿’的道理。窮人要找活路,也得有這種精神,為了自勉,我給自己取個  新名,就叫‘石穿’。”

  自從嫁進彭家,自幼在山溝里長大的劉坤模扔掉了裹腳布;在丈夫的言傳身教下,一天天進步了。她努力讀書,幻想著有一天也能走出烏石寨,跟著丈夫為窮苦人做事情。

  湘陰灑淚別

  1923年8月,彭德懷從講武堂畢業,回到湘軍,升任連長,駐防湘潭縣城。他到部隊報到后,抽空回了一趟家。

  一身灰色軍官服的彭德懷邁進家門,可樂壞了全家人,彭德懷陪嬡婕說會兒話,又看看站在床邊的劉坤模,一年來長高了許多,像個大人樣子了。

  “你呢,有點望我吧?”彭德懷笑問滿臉喜色的妻子。

  劉坤模抿嘴一笑說道:“我倒沒有望你回來。”

  彭德懷直搖頭:“嘿,你說謊啦!”

“真的。”劉坤模認真地說:“我知道你學習忙,不得空回來嘛,我盼你在講武堂多學點本領哦。”

  “好,好。”彭德懷滿意地點點頭:“這說明你有見識了,來來,讓我看看你讀的書和寫的字。

  當天下午,彭德懷又特地去楠木沖看望岳父母,在家鄉的幾天,他一直生活在融融的親情中。

  1924年春,祖母病故。彭德懷正帶部隊在湘西作戰,無法回家奔喪。在部隊開回長沙靖港休整時,才托表兄把劉坤模接到部隊小住了幾天。是年秋,部隊從廣西開回湘潭,正好二弟金華在湘潭城捻棕繩謀生,見到大哥后,回家通知了嫂嫂。

  日夜思念丈夫的劉坤模收拾一下,動身去湘潭,找到了彭德懷的隊伍。此時,彭德懷已升任代理營長。見到妻子,彭德懷很高興,他說:“你來了很好,湘潭城有個湘群女子職業學校,你到那里去學習,既可以學習文化,又可以學習手藝。”

  在湘群學校,劉坤模進步很快,不僅文化課的成績好,還學會了縫紉、繡花等手藝。

  彭德懷夫婦這次團聚,一起生活了4個多月,1925年2月,是農歷正月新春,兩口子難得在一起過了個年。不久,部隊又開拔了,臨行時,彭德懷鼓勵妻子好好學習,做個獨立的新女性。

  1926年4月,北伐軍揮師三湘,擁護廣州國民政府的湘軍改編為國民革命軍,思想進步的彭德懷率部隊參加了北伐,在圍攻武昌的戰斗中英勇作戰。

  蔣介石背叛大革命后的1927年,中國一片白色恐怖,此時的彭德懷,堅定地走上革命道路。是年底,在引路人段德昌的介紹下,他冒著生命危險,參加了共產黨;同時,他加快了在部隊里開展黨的秘密工作的步伐。

  在這段非常的日子里,劉坤模來到彭德懷的身邊。

  “兵荒馬亂的,你怎么找到這里來了?”彭德懷一邊給妻子打水洗臉,一邊奇怪地詢問。

  “我在家里聽說你的部隊被打散了,你也生死不明,急得我啊,什么也顧不上了,就想趕快找到你……”

  彭德懷哈哈大笑:“這都是謠言,你看,我不是挺好嗎?我們的隊伍不僅沒有被打散,還打了勝仗呢。”

劉坤模面色緋紅,笑逐顏開,早把一路上的辛苦忘到腦后,夫妻能在戰火紛亂的時候見面,喜不自禁。

  兩天后,部隊開到南縣,彭德懷在街里租了兩間房子,夫妻倆總算有了個臨時的小家。安頓下來后,他對劉坤模說:“這里離縣立第一小學很近,過了年,你就可以去畢業班插班學習,準備下半年考中學。”

  劉坤模調皮地立正敬禮,大聲喊道:“是,團長大人!”

  彭德懷從早忙到晚,為了不為兒女私情所累,他每周只有兩個晚上回家住。

  那個時候,劉坤模還不知道丈夫已經是共產黨了,只知道丈夫不光一心撲在部隊上,還擠時間向進步青年宣傳革命道理。她自己白天讀書,晚上也常參加進步青年的活動。

  有一天,天降大雨,劉坤模放學回家,淋了個“落湯雞”。正巧,彭德懷有事在家,看到水淋淋的妻子進門,他急忙找出衣服給她換上,又把臟衣服洗干凈。只要在家,彭德懷總是主動做家務,處處關心和體貼妻子,但是,他決不允許妻子荒疏學業。

  有一次,他發現劉坤模沒完成作業,出去和鄰居家女人閑聊,立時來了火,板著臉坐在桌子旁,一動不動等她回來。劉坤模一踏進門檻,就看到丈夫臉色不對,明白自己錯了,她紅著臉,急忙坐下來寫作業。

  彭德懷悶了半天,才把火壓了回去。等劉坤模完成作業,才語重心長地開導妻子說:“你都看到了,我的軍旅生活就是這樣,風里來,雨里去,槍林彈雨里過日子。如果我被打死了,你得靠自己。沒有本事,你在這個世界上就無法生存,你懂得這個道理嗎?”

  看到丈夫充滿鼓勵和期待的目光,劉坤模只覺得一股暖流沖擊著心房,頓時,熱淚撲簌簌地落下來。

  轉眼間天氣驟熱,早稻泛黃,端午節快到了。那天晚上,彭德懷一臉嚴肅,急匆匆回到家里,悶聲不響地吃過飯后,才輕聲對劉坤模說:“上面剛來了命令,獨立五  師要開拔平江,哼,任務是什么‘剿滅****’,看來,部隊這次是要打大仗了。”沉默一會兒,彭德懷望著妻子,緩緩道:“坤模啊,你不能再隨隊伍走了,還 是回  湘潭吧。”

在南縣一起生活了5個月,現在又要分離,劉坤模心里酸酸的,可又有什么辦法呢,她一把攥緊丈夫的大手,生怕他離開自己,默默地依偎在她心中的大山旁。

  獨立五師第一團走水路離開南縣,輪船劃破洞庭湖的滾滾波濤,由西北向東南駛去。彭德懷和劉坤模站在船頭,迎著撲面的大風,誰也不說話,可兩個人的心情就像四周起伏的波浪一樣翻騰不止。

  第二天下午,輪船抵達湘陰,部隊下船登岸,正東方向就是平江。彭德懷夫婦必須在這里分手了,他們在湘陰縣城住了最后的一個晚上。

  夜深人靜,遠處傳來巡夜人的吆喝聲,小旅館里只有一間客房還亮著燈,難舍難分的夫妻倆有說不完的話。

  彭德懷叮囑妻子:“你小學已經畢業了,下半年可以考長沙周南女子中學,只要有可能,就要多讀一點書,書到用時方恨少嘛。”

  劉坤模點點頭,又囑咐起丈夫來:“你馬上要去打仗了,子彈不長眼,隨時有危險。我知道你很勇敢,總是身先士卒,現在你都是團長了,可不要老是沖鋒打頭陣,撤退在最后了。”

  彭德懷坦然道:“打仗自然有危險,要流血犧牲,但軍人不能怕死,當長官的要是怕死,隊伍非垮不可。當然了,死要死得有價值,我是不會糊里糊涂去送死的。”

  翌日早飯后,彭德懷讓勤務兵提著行李,自己送妻子趕往碼頭。他給劉坤模找好座位,又叮囑她注意安全。快開船了,在妻子的催促下,才離船上岸。

  汽笛鳴響,白浪翻花,小輪船逆流駛入湘江。站在船廊里的劉坤模目不轉睛地望著岸邊,她看見丈夫正在向她頻頻揮手,依依惜別,頃刻,淚水奪眶而出,她用手帕死勁捂住嘴巴,才沒有哭出聲來。她哪里想得到,這南行的小輪船竟帶走了他們恩愛夫妻的緣分。

  十載尋夫路

  從湘陰回到湘潭,心情抑郁的劉坤模到石潭鎮的哥哥劉玉峰家小住。7月底的一天傍晚,哥哥的一個好友一路小跑來到家里,從懷里掏出一張報紙,神色慌張地報信:“出了大事啦,彭德懷在平江兵變了,拉起隊伍投了共產黨。玉峰你看,這報上都登出來了。”

劉坤模臉色煞白,從哥哥的手里接過報紙,她盡力緩和自己的緊張情緒,看完報上的消息,她急切地問哥哥:“事情已經這樣了,現在該怎么辦呢?”

  劉玉峰不假思索:“快逃!”天一黑,兄妹倆趁著夜色,抄山間小路,匆匆來到表嫂家里。表嫂是個裁縫,劉坤模化裝成農村婦女,腦后挽起個鬏兒,當表嫂的徒弟。

  回到石潭鎮的劉玉峰提心吊膽過了幾天,他獲悉獨立五師師長已下令抓劉坤模,民團正在烏石寨一帶搜捕,情況萬分緊急。于是,劉玉峰連夜趕到表嫂家,接出妹妹,又找來嬸娘和堂妹幫忙,讓她們三人結伴,趕忙往寧鄉方向逃。

  從酷暑到嚴冬,蓬頭垢面的劉坤模在寧鄉的鄉下沿街乞討,幾次被惡狗咬傷了小腿,整整顛沛流離半年多。1929年的春節到了,鄉下響起稀疏的鞭炮聲,饑寒交  迫的劉坤模實在過不下去了,這才偷偷回到姐姐家。年后,她又到親戚家躲藏,想想自己才十****歲,不知哪一天會被國民黨抓去槍斃,投紅軍的丈夫也不知是 死是  活,常常以淚洗面。

  1930年7月,彭德懷指揮紅三軍團一舉攻占長沙達10天之久。消息不脛而走,很快就傳遍烏石峰下的村村寨寨,鄉親們暗中慶賀,當年的真伢子成了指揮千軍  萬馬的大將軍了。這個時候,劉坤模收到彭德懷從易家灣寄來的一封信:“坤模妹:我們快勝利了,我跟你見面時,要揚眉吐氣地說個夠……”

  捧著天上掉下來的家書,劉坤模高興得心都快要跳出來了,見信如見人,彭德懷的信給了她生活的勇氣和對勝利的憧憬。

  1931年,劉坤模化名劉飛,考進長沙南華女中,只讀了8個月,就被熟人認出是“****大頭目”彭德懷的老婆,突如其來的危險,讓劉坤模措手不及,她連 行李  都來不及拿,連夜逃出學校,再次回到家鄉躲藏起來。劉坤模就像個警惕的小鹿,常常從噩夢中驚醒,沒有一個晚上睡過安穩覺,她要時時提防清鄉團的搜捕,這樣  担驚受怕的日子真難熬啊。

  一年多以后,經親友出面介紹,劉坤模在湘潭偏遠的山村小學教書。沒有過多久,校長聽說她是彭德懷的老婆,大吃一驚,留下這個“赤匪婆娘”不是引火燒身嗎?當地的土豪劣紳也仇恨劉坤模,造謠說,這個“赤匪婆娘”夜里偷偷燒香,向菩薩磕頭,祈求共產黨打過來呢。

  劉坤模被學校辭退了,她又先后換過兩個學校,結局都一樣。

  1934年12月,劉坤模聽說江西的紅軍打到湘南一帶,既然在家鄉沒有活路,她心一橫,一路乞討,到湘南去尋找紅軍和丈夫,最后還是失望而歸。

  恰在此時,她打聽到了當年湘群女子職業學校的好朋友在上海的地址。上海可是中國最大的城市,工廠多,工廠里肯定有共產黨,找到共產黨,不就能打聽到德懷的消息了嗎?劉坤模在外漂泊多年,膽子也大了,更不怕吃苦,她決心闖闖大上海。

1935年7月,她來到黃浦江畔。面對燈紅酒綠的十里洋場和破屋爛街、混亂吵鬧的貧民窟,哪里是外鄉人的棲身之處?劉坤模如墜霧中,頭暈目眩。朋友告訴  她,時局動蕩,大上海到處都是失業的人,找工作難于上青天。劉坤模為自己的冒失后悔了,她在朋友家幫忙做了1個月的家務,便決定回湖南。朋友為她買好到武  漢的船票,把滿面愁云的劉坤模送上歸途。

  船到南京下關碼頭,一位剛上船的老太太挨著劉坤模坐下來,劉坤模端詳著老人家,慈眉善目,舉止大方,一開口講話,竟是親切悅耳的鄉音。老太太很健談,是個有文化的老人,不用說,這兩個老鄉很快就稔熟起來。

  一路上,劉坤模為老人家端水買飯,悉心照護,老太太滿心喜歡,說劉坤模跟自己的女兒一樣。在沒有別人在場的時候,老太太悄悄告訴劉坤模,她叫董唐姑,他的兒子是個共產黨,兩年前被國民黨抓住判了無期徒刑,關在南京的中央軍人監獄里,她這次是到南京探監的。

  劉坤模體會到老人家對自己的信任,就告訴老人家,自己的丈夫也是共產黨。兩個人沉默無語,雙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劉坤模后來才知道,老太太的兒子就是著名的共產黨人陶鑄。

  船到武昌,老太太要劉坤模陪自己去白沙洲中學看望兒子的一個朋友。見了面,老太太介紹說,這是徐任吾先生,也是咱們湖南老鄉。徐任吾熱情厚道,這個教書先生給劉坤模留下了不錯的印象。

  兩天后,劉坤模回到湘潭,國民黨軍隊又在尋掘彭家的祖墳,白色恐怖依然籠罩著她的家鄉。走投無路的劉坤模到石潭鎮的藥店買了有毒的藤黃,想一死了之。恰好  石潭職業學校教導主任劉斌來看她,這位有主見的大姐開導劉坤模說:“你丈夫名聲那么大,他要是戰死了,國民黨能不登報嗎?你如果自殺了,會給彭德懷和共產  黨造成多么不好的影響啊,你一定要堅強地活下去。”

  劉坤模擦干眼淚,重新昂起頭來。但是,沒有工作就無法生活,到哪里去找工作呢?她突然想起徐任吾來,就往武昌寫了信,求徐先生幫忙找個工作。不久,徐任吾來信說,已經為她找到一份教書的工作。

  1935年12月,劉坤模來到武昌,8年驚魂漂泊,她早已心力交瘁,在萬般無奈的困窘中,她答應了一直鰥居的徐先生,與之同居了。劉坤模想得很簡單,先這樣藏匿一段時間,等待機會再去找尋彭德懷。

次年10月,劉坤模生下一個女孩兒,取名榕青。

  破鏡終難圓

  1937年“盧溝橋事變”后,連天的抗日烽火由北往南燃遍苦難深重的中國大地,國共合作抗日后,到處可以聽到民眾救亡圖存的吶喊。

  有一天,劉坤模從武漢的報紙上看到彭德懷的名字,丈夫已經是八路軍的副總指揮了,她歡喜若狂,想給德懷寫一封信,可往哪里寄呢?既然八路軍在乎型關打了勝  仗,那里的人一定知道彭德懷。她就在信封上寫“平型關,彭德懷收”,“湖南湘潭縣石潭鎮劉斌寄”。萬沒有想到,彭德懷真地收到了這封家書,還給劉坤模回了信:

  “坤模妹:在槍林彈雨中收到你的信,很興奮。你要來,去西安八路軍辦事處找林伯渠主任。”

  劉坤模收拾行裝,先回湖南老家,她想和彭家兩個弟弟商量一下,再北上找彭德懷。

  自平江起義起,10年了,3000多個日日夜夜,在硝煙炮火中征戰的彭德懷,接觸過不少同生死共患難的女戰友。曾有幾個人對他流露過愛慕之情,可彭德懷心如鐵石,在他的心里只有他日夜思念的細妹子。

  1937年11月下旬,彭德懷風塵仆仆地從山西抗日前線回到延安,準備參加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剛下戰馬,就聽到好消息:湖南老家來人了,一個是妻子劉坤模,一個是大弟弟彭金華,還有一個是堂侄彭佩林。彭德懷欣喜萬分,征塵未洗就快馬加鞭,去看望他們。

  親人重逢,千言萬語竟不知從何處談起,撲在彭德懷胸膛中的劉坤模哭成淚人,10年的悲苦艱辛,九死一生,都化作淚雨流淌。彭德懷勸慰劉坤模說:“我們終于又見面了,應該高興,細妹子,讓我看看,你還是楠木沖那個調皮的劉細妹嗎?”

  劉坤模讓彭德懷說得破涕為笑,大家坐下來和彭德懷說話,彭金華講了他們3個人從湖南到陜北的曲折經過。彭德懷說:“到延安來的革命青年都要經歷種種艱難困苦,尤其通過敵占區的更危險。現在,淞滬會戰失利,日本鬼子大舉進攻華北和華東,南京告急,武漢也難說。”

他想起劉坤模剛剛說過,這幾年她是在武漢教書,便問起她到武漢的經過。劉坤模因為與徐任吾的那層關系,心中不勝疚痛,話也說得吞吞吐吐。喜悅中的彭德懷不  失軍人的敏感,他隱約地覺察到劉坤模似乎有難言之隱。剛才劉坤模在他懷中大哭時,他就注意到她濃密黑發上的燙發痕跡。

  彭德懷又問劉坤模:“那年紅軍打下長沙時,有個朋友告訴我,國民黨的報紙登了你與我脫離夫妻關系的聲明,有這么回事嗎?”

  劉坤模吃驚地瞪大眼睛,面紅耳赤地辯白道:“登報?你有那張報嗎?有我的簽名蓋章嗎?你要拿出證據來,現在就槍斃我!要是拿不出證據,我不答應!”

  看見劉坤模委屈得又要哭,彭德懷微笑道:“看你說的,哪里談得上槍斃哦,沒有這個事,就是敵人造謠了。過去敵人破壞共產黨的威信,就常常靠造瑤。”

  看看時間不早,彭德懷最后說:“你們初到延安,按我們黨的規定,你們三人要耐心等待組織上的例行審查。然后才能進一步安排。今天晚上,你們就在軍委副官處  休息吧。”他喊來警衛員,吩咐為劉坤模準備一件皮大衣、一床駝絨墊被,又補充說:“陜北的冬天很冷,坤模要注意身體啊。”

  劉坤模低著頭,悶聲不響地跟著警衛員走了。彭金華走到哥哥面前,不滿地說:“大哥,這不合適嘛,大嫂為你受了這么多年的苦,你怎么能……”

  彭德懷繃著臉,示意弟弟坐下,讓他詳細說說這些年來劉坤模和全家人是怎么熬過來的。

  這一夜,彭德懷和劉坤模心里都很難受,誰也沒有睡好,本來,生離死別的患難夫妻,天隔一方10年后才得以重逢,多么希望能親親熱熱地同衾共枕、互訴衷腸啊,可就是沒有發生這熱血激情的一幕。

  第二天,彭德懷處理完軍務,想起自己昨天晚上的冷淡態度,頗感歉疚,就把劉坤模找來談話。然而,讓彭德懷失望的是,劉坤模一直哭泣不止。漫漫八年的磨難,武昌委身于人的悔恨,千里北上尋夫的冷遇,此刻,她滿腔的痛苦和委屈,豈能說得清楚?

  彭德懷長嘆一口氣,安慰道:“不要哭嘛,這些年,你吃苦了,熬到今天不容易,現在應該高興才是。你來到延安,我很高興,過幾天,我就要到中央開會,很忙的,見面機會不多。等你們幾個通過組織審查后,我看你們先去‘抗大’學習吧!”

  12月,彭德懷一直忙于開會,有一天,“抗大”副校長羅瑞卿交給他一封信,拆開信封,從里面掉出一張照片,彭德懷打了一個激靈。

  這封信是武昌白沙洲中學徐任吾寄給彭德懷和劉坤模的,大意是說徐與劉已是夫妻關系,女兒才兩歲,離不開母親,希望劉能回來,并請彭德懷將軍理解。照片是徐、劉和女兒榕青的合影。

彭德懷什么都明白了,他濃眉緊蹙,面容冷峻,痛苦像無數小蟲子在啃嚼他的五臟六腑。他一連幾天沉默寡言,心中那個美好的細妹子漸行漸遠,他無法接受妻子目前的婚姻狀況,盡管造成這種悲劇并不是妻子的錯,但是,感情的裂痕像影子一樣揮之不去。

  中央會議結束后,彭德懷準備返回山西前線,臨行前,他從“抗大”約劉坤模出來,把徐任吾的信和照片交給她。雙方沉默了一會兒,彭德懷平靜地說:“坤模啊,你應該向我說實話,既然你已經同徐先生有了孩子,為什么要瞞著我呢?孩子太小,你應該回到孩子身邊去啊。”

  劉坤模痛哭失聲,她幾乎是在向彭德懷哀求:“我去武昌實在是迫不得已啊……我對不起你,請你原諒我吧,我們多年的夫妻,可不能……”

  看到劉坤模痛不欲生的樣子,彭德懷壓抑著自己的感情,和藹地勸慰道:“讓我們面對現實吧,雖然我們的夫妻關系已經結束了,今后還可以保持同志式的關系,還可以像兄妹一樣嘛。現在,你回到孩子身邊也好,繼續在‘抗大’學習也好,都由你自己考慮決定。”

  劉坤模淚眼模糊地望著將要離開她的心上人,雖說那剛毅的面容是冷靜的,可那目光是溫暖柔和的。她便帶著幾分生氣說:“我是來參加革命的,是來抗日救國的,我不回去!”

  “那好!你就在‘抗大’繼續學習吧”。彭德懷露出微笑,他看到劉坤模穿著一件掉了扣子的舊軍裝,又親切地開導說:“你現在是革命戰士了,別老是整天想著  我,衣服扣子掉了也不縫,像個土匪。明天我就回前方了,你在‘抗大’要好好學習,努力上進,爭取早一點參加共產黨。”

  彭德懷孑然一身地走了,劉坤模淚水漣漣,目送那熟悉的寬厚背影,直到與黃土高坡融為一體,她無助地仰問青天:“我和德懷的夫妻緣分就這樣完了嗎?”

  彭德懷的弟弟彭金華聽說哥哥要與嫂嫂脫離夫妻關系,立即去勸哥哥:“你和嫂嫂一貫感情很好,她為了你吃了很多苦頭,雖然在白沙洲犯了錯誤,那也情有可原,你就原諒她吧,和好算了。”

  “這怎么行呢?”彭總正色道:“共產黨不能共妻,我怎能和別人共一個堂客?!”  彭金華知道哥哥的犟脾氣,也就沒有再勸了。1938年秋,彭德懷經****的愛人孟慶樹介紹,與由北平到延安的北師大的學生、共產黨員浦安修結婚了;劉坤 模經  馬友青介紹,1939年與老紅軍、陜甘寧邊區人民銀行業務處長任楚軒結了婚。

  1943年春,劉坤模在邊區政府建設廳供銷處當會計,她得知彭總回延安來了,便去看他。彭總說:“你給我的照片,我一直保存在我的上衣小口袋里。有一個晚上,日本鬼子打到總部來了,我在床上爬起來就走,衣服丟了,我的相片被鬼子拿去了,你的卻還在這里哩。”

  他又說,“我們雖然不是夫妻了,但還是革命同志和兄妹關系。你以后可以常來呀!”  在大生產運動中,劉坤模又一次去彭總家,彭總和夫人浦安修留她吃飯,浦安修說:“聽彭總講你很會紡紗,你就教教我吧。”

她倆就像親姐妹似的沒有一點芥蒂。新中國建立后,1953年10月,彭佩林烈士的母親俞淑貞和彭總的侄女彭秀蘭去北京,就在劉坤模家住了1個多月。彭總在  中南海自己的家里招待他們時,還用小汽車把任楚軒、劉坤模以及他們的孩子、保姆也接了去。會餐后,彭總又同他們一起合影留念,彭總的兩個弟媳周淑身、龍國  英到京探親時,彭總也用車把劉坤模接去,讓她們會面敘舊,像原來一樣,三妯娌有說有笑,親親密密。

  1958年,劉坤模由北京調至哈爾濱糧食局担任政治部主任,后任局長,她仍很惦念彭總,多少個夜晚,她夢見他。

  1959年廬山會議后,她更為彭總担心,希望能再見上他一面。

  彭德懷在“****”中被拘禁關押,專案組曾找到劉坤模,讓她揭發彭德懷的所謂“罪行”,劉坤模氣憤地回答:“彭德懷是我深愛的人,1938年以后我們中止了夫妻關系,責任主要在我!如果非要我講他,那我要說的都是他的好話,我沒有什么可揭發的!”

  1978年12月,她在《人民日報》上得知彭總已經于1974年含冤去世,這消息猶如五雷轟頂,差點暈倒在地……


網載 2015-05-14 10:09:16

[新一篇] 解讀歷史畫面 蔣介石晚年生活水準 還不如臺灣一個中等市民

[舊一篇] 彭德懷元帥(二) 文革相見 英雄漠路 最后時刻
回頂部
寫評論


評論集


暫無評論。

稱謂:

内容:

驗證: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