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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出茅廬
有連格七天竹子的勁頭,對付“應試教育”自然不在話下,二十一歲這年,王守仁順利中了舉人。他注定一生都要與傳奇相伴,那次鄉試考場,半夜里來了兩個巨人,穿著大紅大綠的衣服,自言自語的叨咕“三人好作事”,然后兩人就不見了,看到這一幕的人吃了一驚,卻不明所以。這一期鄉試,孫燧、胡世寧(都是《明史》上有傳的人物)和王守仁同榜中舉。后來,寧王反叛,胡發其奸,孫死其難,王平其亂,世人方知根由。
可是,弘治六年(1493年)會試時,王守仁卻落榜了。許多他父親的同僚和賞識他的人來安慰他,首輔李東陽跟他開玩笑:“你今年沒中沒關系,來年一定中狀元,現在作一篇來年的狀元文章吧。”這句話本來只是要給王守仁解解心寬,沒想到王才子“懸筆立就”,諸老驚呼“天才!天才!”。其實王守仁是頗有文采的,只是往往被其事功、“心”學所掩蓋,后世評價他“為文博大昌達,詩亦秀逸有致,不獨事功可稱,其文章自足傳世也”(《四庫全書總目提要》)。
然而,上天好像有意鍛煉他,不要他還未找到自己的路就加入官僚隊伍,弘治九年(1496年)會試,他又落榜了,中舉五年了,這漫長的等待是殘酷的。周圍的同學有因為落第而沒臉見人的,豁達的王守仁卻說:“世以不得第為恥,吾以不得第動心為恥。”此時的王陽明已經明了了“學文乃余事”(《贈陳宗魯》)的道理,更加明確了“人言古今異,此語皆虛傳”的成圣賢理想。陽明心學的端倪似乎已經有所顯露了。
弘治十年(1497年),王守仁回到北京,自念“辭章藝能不足以通至道”的他潛心佛道,同時,為了成就“韜略統御之才”,他還“留情武事,凡兵家秘書,莫不精究。每遇賓宴,嘗聚果核列陣為戲”(《明史.王守仁傳》),因為,“兵者,國之大事”,關系人民生死,不用正義統帥只是殺人的“兇器”,這也是王守仁晚年將其思想歸結為“致良知”的原因。
弘治十二年(1499年),二十八歲的王守仁終于考中進士,“賜二甲進士出身第七人”,明清兩代,殿試錄取的考生分三等(三甲):一甲錄取三人,依次是狀元、榜眼、探花,稱為“進士及第”;二甲若干,稱為“進士出身”;三甲稱為“同進士出身”。二甲第七、全國第十的王守仁被派到工部實習(“觀政工部”)去了。
工部相當于今天的建設部等幾個部委的綜合,主管蓋個辦公樓、修個大劇院、造個水庫什么的,反正是一有工程就能撈錢。可是王守仁一不缺錢,二不貪錢,而且此時的明帝國朝廷,早就沒有了永樂大帝時的勵精圖治,一派死氣沉沉,在這里工作對他幾乎是摧殘。
但是該干的活還得干,王守仁接到一個任務,為威寧伯王越修墳,這不禁讓他想起中進士前不久做的一個夢,在那個夢里,王伯爵送給他一把寶劍,因而,他對這次的工程格外留心。他用“什五法”組織民工,勞逸結合,按時作息,一副儒將風范,效果很好。休息時他讓民工們演練“八陣圖”,比之前的“聚果核列陣為戲”直觀的多。威寧伯的家屬對王守仁的工作相當滿意,要送金錢答謝他,他堅辭不受,于是,伯爵家屬拿出威寧伯生前的寶劍相贈,王守仁暗吃一驚,因為與夢境相符,他不敢再推辭,只好收下了。
這次任務結束后,王守仁給明孝宗上了一篇措辭激烈的《陳言邊務疏》,內容就像一篇“假如我是宰相”的征文,他在文中痛斥朝中官員“招權納賄”、“互相為奸”,要求孝宗“痛革弊源”,進行政治體制改革。
明孝宗朱佑樘在歷史上的名聲還不錯,《明史》上的評價是“恭儉有制,勤政愛民”。他最大的優點是厚道:奏本中有錯字也不追糾;經筵講官失儀,孝宗還安慰幾句,讓他別慌;大臣們上的奏章,哪怕言辭激烈些,他的反應還是“上嘉納之”;朱元璋發明的“廷杖”,在弘治一朝也一直處于“失業”狀態。但是,整個政治體制若是敗壞了,如果不從根本上徹底改變,靠一兩個“和藹可親”的國家領導人,是于事無補的。厚道的弘治皇帝不會把王守仁打成“右派”,但是,他的奏折如同泥牛如海,沒有回音。
實習結束后,按照慣例,王守仁該担任實職了,弘治十三年(1500年)六月,授刑部云南清吏司主事。名義雖然是云南司,但是他并不去云南,只是在北京的刑部分管來自云南的案件,此處的經歷讓他有一番感慨:執法人的良知直接關乎執法的質量,但不顧關系網、不怕自己倒霉的大概只有圣人;一考慮個人的風險就得損害理法。(“吾以為一有惕于禍敗,則理法未免有時而或擾。茍惟理法之求伸,而欲不必罹于禍敗,吾恐圣人以下,或有所不能也。”--《送方壽卿廣東僉憲序》)那么做庸人還是做圣人,關鍵問題系于心念怎么動,王守仁對“心”的理解更深刻了。
進刑部上班的第二年,他終于可以實現自己的意志、有權處理事情了。是年八月,王守仁被派到直隸、淮安等府,會同當地巡按御使審決重囚,他的官職不高,但畢竟是“北京派來的”,在審囚時有決議權,初到刑部時的心得有了應用的機會,因而“所錄囚多所平反”(《順生錄》)。
由儒入道
弘治十五年(1502年)春,王守仁在淮北辦完公事后,自費上了趟九華山。他沿著羊腸小道進山涉險尋幽,探奇攬勝,還專程去拜訪了在山上修煉有成的道士蔡蓬頭,討教修煉的功夫。
蔡在后堂見到他,只說了一句:“尚未”,就起身去了后邊一個小亭子,王守仁不甘心,緊隨其后,蔡還是倆字--“尚未”。王守仁再三懇求,說我大老遠的來了也不容易啊,道長就給我指點指點吧。蔡見他情辭懇切,對他說:“汝后堂后亭禮雖隆,終不忘官相。”說完,”一笑而別”。道長的意思是,他的根基不錯,是個修仙修道的材料,但是,當官的想法始終沒徹底放下,放不下世間的功名,如何能夠超脫凡俗。王守仁還是不知“道”,因為“道”需要經歷磨難才能得來。
從蔡道長那離開,他又去了地藏洞,因為聽說那里有個異僧,“坐臥松毛,不火食”,只吃點松子野果之類的東西。這位異僧顯然不希望別人打擾他修佛,住的那地方也夠絕,王守仁在斷崖絕壁上爬了半天才找到他,而他知道有人來,就裝睡考驗來人的道行。王守仁也不是俗人,不急不惱的坐在旁邊,異僧覺的他不錯,就“醒”了,問道:“道這么難走,你來干啥(路險何得至此)?”王回答,想討教怎樣修煉最上乘的功夫。異僧也看到了王放不下功名,但是他比蔡道長多個優點 --因材施教,于是對王說:“周濂溪,程明道是儒家兩個好秀才。”意思是,像我們這樣修佛修道,你恐怕不行,走儒家的路,你應該會有所得。
濂溪是周敦頤的號,詠蓮的千古名句--“出淤泥而不染,濯青漣而不妖”--就是出自周老的手筆。但是散文只是周老的業余愛好,他的主要作品是《通書》(又名《易通》)、《太極圖說》等,都是易學名著。另外那位程明道就是著名的北宋二程中的大程--程顥(世稱明道先生),他和弟弟程頤(世稱伊川先生)都是周老的得意門生。周程師徒都是由儒家悟道的,因而地藏洞異僧把這二位端給了王守仁。
其實軒轅黃帝戰蚩尤,奠定了中華文明的基礎,道家文化--也就是后人所說的黃(黃帝)老(老子)之學,才是中華文明的源頭,儒家其實和道家是同源同宗的,或者可以說儒家學說是由道家文化孕育出來的,只不過,后世的儒家學者更看重入世的學問。因而,由儒悟道,對王守仁目前的狀況,大概是最合適的。十八年后,陽明先生重游九華山,卻無緣與指點他的異僧再見,遂留下“會心人遠空遺洞,識面僧來不記名”的遺憾。
不知是因為“格”竹不成反被竹子“格”傷了身體,還是因為專注“辭章之學”過度,總之王守仁身體狀況不大好,得了吐血癥。弘治十五年秋天,他給朝廷打報告要回家養病去了。
他在會稽山的陽明洞蓋了個小房子,摒棄一切雜務,專心靜坐練導引術,“陽明先生”的雅號正是由此而來。按照王門弟子追記王陽明的自述,他在打坐入靜中已經能返觀內照自己的臟腑了。他天天在洞天精廬打坐,“久之,遂先知。”(《順生錄》)有一天,四個朋友突然來訪,王陽明竟然派仆人遠遠的迎了出來,仆人按照他說的路線去接人,竟絲毫不差,“眾驚異,以為得道。”
我們今天看來,這有點像神話故事,其實,史書中記載的類似事情俯仰皆是,漢初三杰之一的張良就曾因為自己“以三寸舌為帝者師,封萬戶,位列侯”,認為“此布衣之極,于良足矣”,因而“愿棄人間事,欲從赤松子游”,“乃學辟榖,導引輕身”(《史記.留侯世家》)。古人描述的很多人體超常現象,也都已經被現代科學證實并承認了。
但是王陽明沒有控制這種感應外物的能力,這種感應反倒成了一種干擾,過了段日子,王陽明突然悟道:“此簸弄精神,非道也。”,“又屏去”。他屏去的只是這種“靜極而明”時能感應外物的狀態,每天的打坐入靜,他依然要堅持,后來他給門人傳授心學時,讓門人們也照此辦理。他在這種靜心調息的狀態中嘗到了甜頭,生出了遠離塵世的念頭(“思離世遠去”),可是又不忍心離開奶奶和父親,有種“無后為大”的負罪感,因此打消了這個念頭。于是,王陽明銷了病假又回到滾滾紅塵中去了。既然入了俗世,就免不了俗事兒,回北京沒多久,王陽明就被卷入了一場風暴。(未完待續)
劉翰青 2015-05-23 22:4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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