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晉“紅樓夢獎”得主黃碧云：我希望我的讀者是失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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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我的讀者，是失意的人，失敗的人，有缺陷的人，而書本，給這些人安慰和力量。”

“寫作這件事，真的要很喜歡它，才能堅持下去。有的時候，我會不知道以什么身份自居才好，因為寫作，到底不是一個真的有社會認同的行為。”——黃碧云

文/李青

9月18號下午，香港浸會大學舉行了第五屆“紅樓夢獎：世界華文長篇小說獎”的頒獎典禮。小說家黃碧云2012年的作品《烈佬傳》獲選為本屆“紅樓夢獎”首獎，黃碧云，也成為了自2006年“紅樓夢獎”成立以來，首位贏得首獎的香港本土作家。

眾家品評《烈佬傳》

香港浸會大學校長陳新滋教授在致辭中表示，自己在讀《烈佬傳》的過程中，會好奇書名中的“烈”字究竟從何而來。小說的主角分明是一位來自社會底層的吸毒者，他的一生平淡無奇，又因何成為“烈佬”？黃碧云的文字，讓人聯想起魯迅的詩“心事浩茫連廣宇，于無聲處聽驚雷”，點滴之間，暗藏著香港六十年滄桑變遷的許多歷史大事件。獎項的決審評委會主席鐘玲則認為，《烈佬傳》的獨特之處，不僅在于黃碧云將粵語提煉為文學語言的嘗試，更在于她一反其以往作品中馳騁的想像語言和暴力美學，所呈現的一種收斂、理性、簡約的風格。她還透露了一件趣聞，在評審小說的過程中，來自上海的委員，第四屆“紅樓夢獎”首獎得主小說家王安憶，起先對于粵語是完全隔膜的，但讀了將近三分之一后，她便開始懂得，進而理解、融入，體會到文字背后那份“小說家的妄念”。

黃碧云：我希望我的讀者，是失意的人，失敗的人，有缺陷的人

接下來便是黃碧云的出場。對于讀者來說，這位并不高產的香港小說家，素來形象神秘而行蹤飄渺。她是犯罪學碩士，又是執業律師，做過記者、議員助理，近年來還醉心于西班牙佛朗明戈舞蹈。她白衫白裙，一件亞麻色開衫，踩一雙高跟鞋上臺接受頒獎，拍照的時間長了些，她不時朝側邊甩甩紅棕色的頭發，露出端凝的神態來，讓人想起她的那些書名，《揚眉女子》、《靜默》、《溫柔而暴烈》。在發表獲獎感言的時候，黃碧云談到了她在創作《烈佬傳》時所經歷的困境——對于吸毒者這個主題，身為作者的她，需要小說有戲劇性，但又不想像港產片那樣流于表面。所以在香港社工團體的幫助下，黃碧云走訪了不少有吸毒經歷的人，“不把他視為好人，不把他視為壞人，只是當作一個普通人”，然后以淺白短促的文字，立體地呈現他們的內心。“所以這部作品可能不符合很多人對于文學的要求，人物不討好，語言太簡單，然而文學其實是開放的，我要多謝每一個閱讀的人。我曾在歐洲見到流浪漢手捧著薩特的書，我希望我的讀者，是失意的人，失敗的人，有缺陷的人，而書本，給這些人安慰和力量。”她說。

黃碧云：寫作不是一個有社會認同的行為

黃碧云還坦言，自從知悉了獲獎的消息，開心之余，多多少少亦有些忐忑。“獎項是榮耀，獎項將作品正名為文學，給予作者個人權力，成為作家。而這榮耀也是責任，我覺得因為這個獎，也會令他人對我的道德期望更高。所以我意識到自己的責任，我戰戰兢兢，也斗志高昂。”她說，“寫作這件事，真的要很喜歡它，才能堅持下去。有的時候，我會不知道以什么身份自居才好，去銀行開戶，我猶豫許久，才在職業一欄填上artist，因為寫作，到底不是一個真的有社會認同的行為。”一席話，讓在場所有的寫作者們，不禁唏噓。

《烈佬傳》的黃碧云與十年前《烈女圖》時代的黃碧云，不太一樣了

還有一則插曲，是關于黃碧云與我的接觸。下午頒獎典禮開始之前，在林幸謙教授的引薦之下，她與我聊了沒幾句，便被工作人員帶去與其他嘉賓合影。又過了一會兒，黃碧云竟然徑直走到了我面前，“剛剛你還想跟我說什么？”她握著我的手笑著問，和藹的讓我甚至有些不可思議。想起她在得獎感言中的反思，“我也寫過難讀的作品，那是我沒有約束自己的緣故。”今昔交疊，眼前《烈佬傳》的她，似乎又與那個十年前《烈女圖》時代的黃碧云，不太一樣了。

《烈佬傳》

作者: 黃碧云

出版社: 天地圖書

出版時間: 2012年8月

她的自序是這洋說的：“小說叫《烈佬傳》，對應我的《烈女圖》。小說也可以叫《黑暗的孩子》，如果有一個全知并且慈祥的，微物之神，他所見的這一群人，都是黑暗中的孩子。小說當初叫《此處彼處那處》，以空間寫時間與命運，對我來說，是哲學命題：在一定的歷史條件裡面，人的本性就是命運。時間令我們看得更清楚。

我曾經以為命運與歷史、沉重而嚴厲。我的烈佬，以一己必壞之身，不說難，也不說意志，但坦然的面對命運，我懾于其無火之烈，所以只能寫《烈佬傳》，正如《烈女圖》，寫的不是我，而是那個活著又會死去，說到有趣時不時會笑起來，口中無牙，心中無怨，微小而又與物同生，因此是一個又是人類所有；烈佬如果聽到，烈佬不讀書示寫字，他會說，你說甚么呀，說得那么復雜，做人哪有那么復雜，很快就過──以輕取難，以微容大，至烈而無烈，在我們生長的土地，他的是灣仔，而我們的是香港，飄搖之島，我為之描圖寫傳的，不過是那么一個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