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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文道：很多年前我聽過一本傳說中的書，全世界只有50本，這是什么書嗎？叫做《秘戲圖考》，這本書絕大部分都是畫，這畫都是明朝的時候，中國的春宮畫。

然后對這些春宮畫做了很多的研究，分析，這么一本書，為什么只有50本？是因為作者覺得這種書，給專業學者看就夠了，不適合給一般大眾。而這本書的作者跟那些圖片的收藏者，就是有名的漢學家，高羅佩。

我們今天介紹這本書，《中國古代房內考》，就是高羅佩先生的另一本書。但是這本書是公開發行，《秘戲圖考》是只送給一些相關的圖書館，而《秘戲圖考》那本書，講的是從藝術上去分析明朝的春宮圖的版畫的成就。這本書就是非常全面想要說清楚，中國古代人怎么看性，或者清朝以前的中國人，對性生活有什么樣的態度跟理解。

這已經是1961年出的書，到了現在已經有非常古老的一個歷史，在學術著作來講。那么盡管今天已經有很多更推陳出新的，對這本書里面各種題目，比如說纏足，這些題目的更仔細的探討。但是如果講全面的話，還沒有一本書比的上它。而且它是后來關于所有中國的性生活研究的開山祖師，所以我覺得今天特別適合在這里跟大家介紹一下。

說起這個作者高羅佩，真是個了不起的人，他的職業其實是個外交官，他是荷蘭人，幫荷蘭做外交，在我們中國也做過外交官，在南京在重慶都做過官。到了死的時候，才60多歲，他那個時候正好是荷蘭駐日本的大使，那時候住在東京。

這個高羅佩，學問大得不得了，會十幾種語文。他本來職業是個外交官，但是他更為人所知的身份，他是一個學者，尤其是個漢學家。他對中國文化仰慕的程度，達到什么程度呢？就是琴棋書畫，樣樣都來。而且據說寫的這個書法跟國畫，在很多人看來，是水準相當不差的。

我現在就來給大家念一段，他自己用中文，替這本書寫的序，不是，是替《秘戲圖考》寫的序。你看他這么寫，他說中國房中術一道由來已久，易，就是《易經》，論一陰一陽,生生化化,其義深矣。其為教也,則著之于書,道之以圖,自漢以來，書圖并行，據張衡《同聲歌》可知也。蓋此術行而得宜，則廣益人倫。

然后后面就說到一點，這一點也是他寫《秘戲圖考》跟這本《中國古代房內考》的原因之一，他說“現在甚至近世西人所傳中國房室奇習，大抵荒唐無稽。書籍雜志所載，茶余酒后所談，此類侮辱中華文明之例，已不勝枚舉。一則徒事匿藏，一則肆口誣蔑，果誰之罪歟？此種誤謬，余久所痛感，但以無證可據，訂正莫由。客年于日本，搜羅佚書，偶得明刊房中術書數種”，然后就開始寫這些東西。

換句話說，他是要幫中國人辯護，讓當年的老外覺得我們中國人在性這一點上面，也不是那種特別怪僻，也不是那種諱莫如深。

好，那么既然如此，我們就來看看，他怎么談中國的性。他首先就提到一點，就是說大家很多西方人都覺得，中國人對性這個東西很忌諱，很不愿意談，覺得它很罪惡。這個觀點是錯的，他認為中國人跟西方人很不一樣，西方過去在天主教盛行，后來到基督教文明里面的時候，總是有種感覺，就覺得性是有點罪惡的東西。那中國人呢，與其說把性當成罪惡，倒不如說我們防的是所謂男女之防，我們講究的是男女交際的規則，而不是集中在性上面。那么這是要仔細的，很精細的區分開來的。

然后他又說到，中國人對性生活，過去的態度是能夠公開討論的，比如上像房中術這種書，是公開發行的。是主要是到了清朝之后，才產生一個巨變。

那么清朝以前是怎么樣子呢？我們先來看看《詩經》。我們大家現在都知道，《詩經》里面記載了很多關于男歡女愛的一些，這些詩詞，對不對？然后高羅佩在分析一輪《詩經》之后，他就說到當年，我們只有貴族階級的婚姻才叫做婚，婚姻的“婚”。而一般貧民的婚姻，叫做奔，奔跑的奔。這個奔本身就很奔放，你看它說，當春天來臨，農家都從冬季所住遷至田野，然后大家就會唱歌、跳舞，這些歌千篇一律都跟生殖崇拜有關，常常有不加掩飾的色情性質。每個青年男子都挑選姑娘，向他們求愛，并與她們交媾。由于姑娘可以接受或拒絕求婚者，也可以接受之后又改變注意，男青年也有同樣自由，所以貧民女子，通常比高等級的女子，享有更充分的性生活，這是我們先秦的情況。

好了，那么談到中國的性，當然不能夠不談我們中國人的房中術。而中國人的房中術有個特點，常常教男子，是要忍住射精，那個廣東人很習慣講，說忍的多，就會精血濃。這種東西其實在古人看來是好事，為什么？他就這么講，為了得到健康的男孩，男子射精之時，陰氣已經達到最甚，為了使陽氣充沛，男子應該經常和不同的女子同居，而不射精。用女子的陰氣，補充他的陽氣，也就采陰補陽。

然后這里面就說到，為什么？中國人特別在乎男人不射精這一點？他提出一個很有意思的說法，他說這是一個一夫多妻制的家庭制度，使得這個原則經久不衰，習慣采取止精法的男性家長能夠滿足眾多妻妾的性欲，而不至弄壞身體，損害元氣。同時又要從女人那里得到等量的陰氣才能補充，但是你采補女人陰氣，女人還沒事。為什么呢？因為女人的陰氣被認為是取之不竭的。

好，我們再來看看房中術，這個東西其實比今天我們所知道的儒家思想，道家思想還要古老。那么到了后來兩派各有不同的詮釋。但是雙方在某段時間都接受，你看儒家強調房中術是能夠優生，生好孩子，還有得子。而道家強調是用性修煉來延年益壽，獲取長生不老藥。然后他后面就說到，但是后來的儒家就越來越抵制房中術，使得這個道家成為房中術的一個最合法的繼承人。

然后我們看到很多像《洞玄子》這種書里面，講一大堆男人要搖女人也要動，女動而男不從，非直損于男子，亦乃害于女人。為什么呢？干起來的時候，大家都要動，這才陰陽和合。而且要講次數，什么三下，七下，九下，九淺一深，這都是跟道家的道理有關。那么到了一定時候，當年黃巾軍造反的時候，他們其中干了一件事，就是集體的群交，認為透過這種儀式，這是一種超級房中術，能夠刀槍不入。

鳳凰讀書 2015-08-23 08:43: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