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把憂郁掛在嘴邊。我們并不到處八卦新來的IT主管多有憂郁氣質,也不會列出讓人觸景傷情的風景清單(陰天早晨的布賴頓海灘;蘇格蘭的蘭諾克沼澤;西西伯利亞平原)。
但我們還應該更加關注憂郁,甚至時不時地尋找它。
憂郁是悲傷的一種。生命本是苦難,痛苦和失望都是日常體驗。明白了這個,憂郁就來了。憂郁不是情緒的失調,無需治療。
現代社會強調活力和快樂,但不得不承認,現實中的大部分時間,我們是在處理悲傷和失去。理想的生活無法對悲傷免疫,但理想生活里的悲傷應幫助我們成長。
有時你莫名其妙地悲傷。困擾你的不是一件煩心事。整個生活都催人淚下。
憂郁很重要,很珍貴,因為它把痛苦與美和智慧聯系在了一起。我們所受的苦不再是混亂的——失敗的、錯誤的——它也跟我們喜愛的東西有了聯系。悲傷常常有很大的意義。
想想這些事情吧,看看你是否會憂郁:
我們所愛如白駒過隙
昨日一去不返。每天向死亡靠近一步。小時候愛過我們的人,現在一天天變老。很快,我們也會隨著他們的腳步,日漸衰亡。
人類境遇的尷尬和無奈
沒人真的理解別人。孤獨是如影隨形的,孤獨是網羅眾生的。每個生命都飽嘗恥辱憂傷。我們耗盡生命竭力爭奪的事情,大部分落空——假使得到了,卻又會失望。
他們會長大,他們會為錢苦惱,他們會嘗到建功立業的艱難,上癮,政治沖突,疾病,對感情的失望。
最終,我們所做的都不重要。我們的生命——我們的愛,我們的掛念,我們的悲痛,我們的勝利——全都被沖走。
祖母過世之前,我為什么沒有跟她講過這些。我們后知后覺。我們浪費年月。人人如此。除非關掉想象的閘門,誰也沒法避免后悔。誰也不該想象另一個結局。
生命無法避免的矛盾
我們最想要的東西彼此矛盾:要安全感,還要自由;要錢,卻不要變成工資的奴隸。要與他人有親密的關系,卻不想被他們的期望和要求窒息。要旅行,要探索世界,卻還要深深扎根。要滿足我們對食物、飲料、性愛、躺在沙發上的渴望——但是,還想要苗條、清醒、忠誠、健康。
(比起苦澀或憤怒),憂郁的智慧在于知道憂傷并不是一個人的事。你并不特殊,你的苦只是人類的一份。很多時候,我們的憂傷是自我中心的,似乎那是上天單獨降下的災禍。憂郁排斥這樣的想法。它視野更廣,更少把這當作私人的體驗。我們生命中的大部分憂愁和痛苦可以追溯到生命本身:它短暫;我們無法抓住每個機會,欲望和自律永遠對立。每個人都受其制約。憂郁是慷慨的。你也會為別人——為“我們”而憂郁。你同情整個人類的境遇。
而這樣的同情讓我們成為更好的人。它讓我們對人的期望更符合實際。無論是誰,都一樣承受種種苦難。他們會越軌,會疲憊,會時不時地說謊,會毫無理由地反悔(或毫無理由地固執己見)。我們意識到,生而為人,就早已與種種深重的問題綁在一起。這就是憂郁。心中常常不忘這一點,就是同情。
宗教都是憂郁的倡導者。《基督教祈禱錄》中有這樣一段話,常在葬禮上出現:
人從母體出生,經過短暫光陰,萬般苦難。他長出,又被切下,就像花朵。在生活當中,我們都在死亡。
這一段話是為了引起人們共同的憂郁。在我們所愛之人的葬禮上,我們不僅是在見證一個生命的離去。我們受邀將彼此——以及我們自己——看作逐漸死亡的動物。這不應讓我們絕望,而是讓我們更加寬容,溫和,更能專注于真正重要的東西,趁時間還來得及。
(本文選自《譯言》,譯者:Var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