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都是春天的呢喃 作家們筆下的春光乍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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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風箏漸漸多了,地上孩子也多了。城里鄉下,家家戶戶,老老小小,他們也趕趟兒似的,一個個都出來了。舒活舒活筋骨,抖擻抖擻精神,各做各的一份事去。“一年之計在于春”;剛起頭兒,有的是工夫,有的是希望。


春天像剛落地的娃娃,從頭到腳都是新的,它生長著。春天像小姑娘,花枝招展的,笑著,走著。春天像健壯的青年,有鐵一般的胳膊和腰腳,他領著我們上前去。


——朱自清《春》


不知哪一夜,東風逃出它美麗的皇宮,獨駕祥云,在夜的暗影下,窺伺人間。


那時宇宙的一切正偃息于冷凝之中,東風展開它的翅兒向人間輕輕扇動,圣潔的冰凌化成柔波,平靜的湖水唱出潺濺的戀歌!


不知哪一夜,花神離開了她莊嚴的寶座,獨駕祥云央夜的暗影下,窺伺人間。


那時宇宙的一切正抱著冷凝枯萎的悲傷,花神用她挽回春光的手段,剪裁綾羅,將宇宙裝飾得嫣紅柔綠,勝似天上宮闕,她悄立萬花叢中,贊嘆這失而復得的青春。


——廬隱《春的警鐘》


春天。枯黃的原野變綠了。新綠的葉子在枯枝上長出來。陽光溫柔地對著每個人微笑,鳥兒在歌唱飛翔,花開放著,紅的花,白的花,紫的花。星閃耀著,紅的星,綠的星,白的星。蔚藍的天,自由的風,夢一般美麗的愛情。


每個人都有春天。無論是你,或者是我,每個人在春天里都可以有歡笑,有愛情,有陶醉。


然而秋天在春天里哭泣了。這一個春天,在迷人的南國的古城里,我送走了我的一段光陰。


——巴金《春天里的秋天》


我未到浙西以前,尚是乍寒乍暖時候,及天目回來,已是滿園春色了。籬間階上,有春的蹤影,窗前檐下,有春的淑氣,“桃含可憐紫,柳發斷腸青”,樹上枝頭,紅苞綠葉,恍惚受過春的撫摩溫存,都在由涼冬驚醒起來,教人幾乎認不得。所以我雖未見春之來臨,我已知春到園中了。幾顆玫瑰花上,有一種蚜蟲,像嫩葉一樣青蔥,都占滿了枝頭,時時跳動。地下的蚯蚓,也在翻攢園土,滾出一堆一堆的小泥丘。連一些已經砍落,截成一二尺長小段,堆在墻角的楊樹枝,由于雨后平空添出綠葉來,教人詫異。現在恍惚又過數星期,晴日時候,已可看見地上的葉影在陽光中波動。


——林語堂《記春園瑣事》


北方的春本來就不長,還往往被狂風給七手八腳的刮了走。濟南的桃李丁香與海棠什么的,差不多年年被黃風吹得一干二凈,地暗天昏,落花與黃沙卷在一處,再睜眼時,春已過去了!記得有一回,正是丁香乍開的時候,也就是下午兩三點鐘吧,屋中就非點燈不可了;風是一陣比一陣大,天色由灰而黃,而深黃,而黑黃,而漆黑,黑得可怕。第二天去看院中的兩株紫丁香,花已象煮過一回,嫩葉幾乎全破了! 濟南的秋冬,風倒很少,大概都留在春天刮呢。


——老舍《大明湖之春》


兩岸全是青青的山,中間是一條清淺的水,有時候過一個沙洲,洲上的桃花菜花,還有許多不曉得名字的白色的花,正在喧鬧著春暮,吸引著蜂蝶。抬起頭來一看,四面的水光山色又忽而變了樣子了。清清的一條淺水,比前又窄了幾分,四圍的山包得格外的緊了,仿佛是前無去路的樣子。并且山容峻削,看去覺得格外的瘦格外的高。


——郁達夫《釣臺的春晝》


霽清軒地近園中后圍墻,建筑構造極其別致。小院落主要部分是一座四面明窗當風的軒,附近有一株盤旋而上的二三百年老松樹,傍著一個孤立的亭子,在亭子上可俯瞰橫貫院中的小小溪流。讀過《紅樓夢》的人,如偶然到了這個地方,會聯想起當年書中那個性情乖巧,雖出家還多世俗幻念的女尼妙玉的住處。還有“史湘云醉眠芍藥茵”的故事,也可能會發生在霽清軒大門前邊那個芍藥花壇前一點。


——沈從文《春游頤和園》


到底北京的春天怎么樣了呢,老實說,我住在北京和北平已將二十年,不可謂不久矣,對于春游卻并無什么經驗。妙峰山雖熱鬧,尚無暇瞻仰,清明郊游只有野哭可聽耳。北平缺少水氣,使春光減了成色,而氣候變化稍劇,春天似不曾獨立存在,如不算他是夏的頭,亦不妨稱為冬的尾,總之風和日暖讓我們著了單抬可以隨意倘佯的時候是極少,剛覺得不冷就要熱了起來了。不過這春的季候自然還是有的。第一,冬之后明明是春,且不說節氣上的立春也已過了。第二,生物的發生當然是春的證據,牛山和尚詩云,春叫貓兒貓叫春,是也。人在春天卻只是懶散,雅人稱曰春困,這似乎是別一種表示。所以北平到底還是有他的春天,不過太慌張一點了,又欠腴潤一點,叫人有時來不及嘗他的味兒,有時嘗了覺得稍枯燥了,雖然名字還叫作春天,但是實在就把他當作冬的尾,要不然便是夏的頭,反正這兩者在表面上雖差得遠,實際上對于不大承認他是春天原是一樣的。


——周作人《北平的春天》


挾著春的氣息的南風,吹著他的頭發,報春的燕子往來梭巡,空中充滿了它們的呢喃的繁音,新生的綠草,笑瞇瞇地軟癱在地上,像是正和低著頭的蒲公英的小黃花在綿綿情話;楊柳的柔條很苦悶似的聊為搖擺,它顯然是因為看見身邊的桃樹還只有小嫩芽,覺得太寂寞了。


——茅盾《動搖》


春光在萬山環抱里,更是泄露得遲。那里的桃花還是開著;漫游的薄云從這峰飛過那峰,有時稍停一會,為的是擋住太陽,教地面的花草在它的蔭下避光焰的威嚇。巖下的蔭處和山溪滿了薇蕨和其他鳳尾草。紅、黃、藍、紫的小草花點綴在綠茵上頭。


——許地山《春底林野》


驚蜇一過,春寒加劇。先是料料峭峭,繼而雨季開始,時而淋淋漓漓,時而淅淅瀝瀝,天潮潮地濕濕,即使在夢里,也似乎把傘撐著。而就憑一把傘,躲過一陣瀟瀟的冷雨,也躲過整個雨街迷宮式的長巷短巷,雨里風里,走入霏霏令人更想入非非。


——余光中《聽聽那冷雨》


無論古今中外,春天總是最好的詩料。有多少詩人曾為她寫了多少美妙的詩句啊!從古來今,春天總是一個式樣的,但關于春天的詩句卻好像不然了。我們曾經有過一個時候喜歡過希臘的詩歌,提到春天,我們就覺得那些詩人們似乎最最關心于燕子和楊柳這些東西。當我們熟悉了雪萊、濟茨和華茨活士這些人的時候,我們覺得夜鶯和紫羅蘭似乎變做了春天最時髦的東西,雖然燕子和楊柳還不至于絕種。


——施蟄存《春天的詩句》


天寒地裂的嚴冬過去了。忍饑挨凍總算又捱過一年。自春祖秋,辛苦經營的糧食——那汗水淘洗出來的粒粒珍珠,讓“收租老相公”開著大船下鄉,升較斗量,滿載而去。咬緊牙齒,勒緊褲帶,度過了繳租的難關,結帳還債的年關,好容易春天姍姍地來了。


謝謝天!現在總算難得讓人緩過一口氣,脫下破棉襖,赤了膊到暖洋洋的太陽下做活去。


手把鋤頭,翻泥鋤草,一鋤一個美夢,巴望來個難得的好年景。雖說慘淡的光景幾乎年不如年,春暖總會給人帶來一陣歡悅和松爽。


——柯靈《故園春》


雖然季節的時針已指向春天了,可在北方,霜花卻還像與主子有了感情的家奴似的,趕也趕不走。什么時候打發了它們,大地才會復蘇。四月初,屋頂的積雪開始消融,屋檐在白晝滴水了,霜花終于熬不住了,撒腳走了。它這一去也不是不回頭,逢到寒夜,它又來了。不過來得不是轟轟烈烈的,而是閃閃爍爍地隱現在窗子的邊緣,看上去像是一樹枝葉稀疏的梅。四月底,屋頂的雪化凈了,林間的積雪也逐漸消融的時候,霜花才徹底丟了魂兒。


——遲子建《春天是一點一點化開的》




鳳凰讀書 2015-08-23 08:4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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