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登山 從細微處捕捉時代的脈動:《重看民國人物》創作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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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常聽人說起“文如其人”或“人如其文”一類的話,但在實際上這“文”與“人”有著千絲萬縷的糾葛。不論過去、現在或未來,不論任何人,都不可能完全掌握“文”,只能無限地走近;因此要透過“文”去了解“人”,其實是有其難度的。至于“人”之相知,難也。盡管有作者的自白、親友的旁述、評論家的月旦,似乎也只能得到一個側影。何況其漫長的一生,還有其波瀾起伏、曲折變幻的不同面影。


歷史是不容回避的,尤其對于一個人,我們總不能稱頌其英雄光輝的歲月,而掩飾其怯懦不光彩的時刻,否則都是失真而不全面的。對于柳存仁教授,我也是做如是觀。他在淪陷時期上海文壇的失足,歷史自有其是非功過的評定;而他遷居海外,多年來一直在異域堅持研究和張揚中國文學與中國文化,成績斐然,這也是事實。從柳雨生到柳存仁,正反映出中國知識分子在20世紀的時代巨變中的一種出處選擇。而“一生兩世”也正是他生命歷程的概括。


要了解一個人,并非易事。尤其是身處大時代的變局中,仕與隱、出與藏,在在都是艱難的選擇。愛國與叛國常在一念之間,弄不好常常會“一生分作兩回人”。就像汪精衛當年“引刀成一快”何其豪氣干云,但到后來居然落到一個漢奸的下場。因之我們在評價一個人一定要看全面,大陸學者僅批判柳雨生的附敵與海外學者只頌揚柳存仁的成就,都失之于未窺全豹。同樣看周作人的作品而不談其集外遺文,亦不免局限于一隅。至于“文”與“人”之間還有著千絲萬縷的糾葛,不可等閑視之。



汪精衛【行去已無干凈土,憂來徒喚奈何天】


《重看民國人物:從張愛玲到杜月笙》一書是筆者近幾年關注及研究所得的成果。雖然說民國人物是距離我們最近的,但某種程度卻也是最為隱晦不明的,因為有太多的人為操弄。于是我借由他們的作品、日記書信、回憶錄、檔案資料等等文獻,來追本溯源詳加考辨,試圖去還原歷史的真相。揭開張愛玲、蘇青、姜貴、胡適、徐芳、林語堂、許壽裳、張大千、杜月笙……等多少不為人知的事!


張愛玲一直被認為是一位孤僻的作家,她的人際關系到底如何?從1943年她崛起于上海灘到1952年她離開滬濱,十年間她和其他作家有何交往,很多研究者并未注意到這個問題,這是目前最新的研究成果。張愛玲沒有寫日記,但卻寫了不少的書信,其中最多的是給宋淇的600多封共 40萬字,尚未全部出版,其次是給夏志清的118封,依次還有給莊信正的84封。《張愛玲給我的信件》中夏志清對它都加上按語,使原本不甚明晰的人物、事件,更能溯本清源,也同時看到夏、張兩人對話(雖然不是直接的)的可能性。筆者今擇要挑出一些信件中的部分段落及夏老的按語,做些解讀,更多是補充一些史實,這當然這是“見仁見智”的,讀者徑自也可有不同的解讀。



張愛玲【民國世界的臨水照花人】


《從一篇佚文看蘇青與姜貴的一段情》一文,是從姜貴以“謝九”為筆名寫的《我與蘇青》一文(該文被雪藏了五十三年之久了!),再結合蘇青的自傳體小說《續結婚十年》,證實了他們兩人在抗戰勝利后的上海相識后就過從甚密,終賦同居的事實。這在大陸的相關研究書籍及三本蘇青的傳記,都無人道及的。


2006年1月間,筆者因緣際會,在臺北見到已九十五高齡的徐芳奶奶。同年3月間,在她女兒的協助下,我幫她整理出版《中國新詩史》及《徐芳詩文集》兩書。從徐芳所珍藏的文稿中,就有當年胡適寫在“胡適稿紙”留贈給她的詩,包括有《豆棚閑話》中的《明末流寇中的革命歌》(案:即趙元任譜曲的《老天爺》),及胡適自己的《多謝》、《舊夢》、《小詩》三首詩作。推算出1936年1月中,剛從北大畢業不久的徐芳,也正在上海,兩人見了面。此時兩人萌發可能已蠻久的一段情愫,從師生的感情,急轉而直下了,也讓胡適的情史多添了一樁。


其他如寫《從<無所不談>看晚年的林語堂》、《許壽裳在臺灣(1946—1948)》、《杜衡:從“現代”派作家走向政論家》、《張道藩:永遠的“文藝斗士”》、《錢歌川:從作家到臺大文學院院長》、《黎烈文:翻譯家教授》等文是針對這些學人到臺灣后的詳細狀況的描寫。由于大陸學者寫這批學人常有誤讀或語焉不詳的地方,因此務求數據的翔實與嚴謹的考證。



杜月笙【春申門下三千客,小杜城南尺五天】


坊間雖出版了大量的杜月笙傳記,或傳奇,但它們都犯了一個嚴重的弊病,那就是游談之雄,好為捕風捉影之說,故事隨意出入,資其裝點。更有甚者,更以“遺聞”、“佚事”、“揭秘”為名,大肆謾罵、譏詆,遂行其某種政治目的。而其內容往往只是拾綴陳言,輾轉傳述,甚至以訛傳訛,離所謂歷史真相,真不可以道里計。筆者因此重新整理編校《上海大亨杜月笙》正、續兩集,作者胡敘五是杜月笙的秘書,因此該書有極高的真實性;而筆名“簾外風”的作者則以親身見聞寫出居港期間的杜月笙,由于兩位作者都掌握太多的細節,從這些細節中,您將可以捕捉到時代的脈動,還原到真實的杜月笙。


歷史真相,常常見之于細微之處,盡管資料搜集匪易,盡管一鱗半爪,但常會有驚人的發現,甚至改變您對這些民國人物的既定印象。


晚清至民國,百余年間,多少人物及往事,在“雨打風吹”下,已“風云流散”了。而剩下為市井之所流播的,里巷之所咨嗟者,又語多不實,甚至顛倒是非,厚誣古人。


歷史在于“信而有征”,對此不實之事,吾人當為之考辨、為之翻案。“多少往事堪重數”,“重看”之目的,在求信以俟征。孔子說:“信則吾能征之矣”,茍若我輩今日不為之,則年遠代湮,又何以征于后且信于后乎?


本文為蔡登山關于創作《重看民國人物:從張愛玲到杜月笙》(中華書局2015年5月出版)一著的按語,系公號“中華書局聚珍文化”首發。




中華書局聚珍文化 2015-08-23 08:5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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